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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9:楚熊虔——余必自取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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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4/21

《昭元年传》:

三月甲辰,盟。楚-公子围设服、离卫。叔孙穆子曰:“楚公子美矣,君哉!”郑-子皮曰:“二执戈者前矣。”蔡-子家曰:“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楚-伯州犁曰:“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郑行人挥曰:“假不反矣。”伯州犁曰:“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齐-国子曰:“吾代二子愍(mǐn)矣!”陈-公子招曰:“不忧何成?二子乐矣。”卫-齐子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宋-合左师曰:“大国令,小国共(gōng)。吾知共而已。”晋-乐王鲋(fù)曰:“《小旻》(mín)之卒章善矣,吾从之。”((p 1202)(10010103))(092、107、109、115、123、108)

退会,子羽谓子皮曰:“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p 1204)(10010104))(092、107、109、115、123、108)

我的粗译:

这年三月,各家诸侯在“虢”那里盟会,重申“宋之盟”的盟约,甲辰那天(杨注:甲辰,二十五日。),举行盟誓,楚国的令尹公子围陈设出了国君的车辆服饰旗帜,而且走在路上时前后各有一对卫士。

见了这个排场,我们的卿叔孙穆子(叔孙豹)就评论说:“楚公子美矣,君哉!(这位楚公子可真漂亮啊,就像是一位国君!)”

郑国的卿子皮(罕虎)也说:“二执戈者前矣。(他前面还有两个拿着戈的开路。)”

蔡国的卿子家(公孙归生)则说:“蒲宫有前,不亦可乎?(他既已住在了蒲宫,前面有俩人拿着戈开路,有什么不行的?)”

楚国的大宰伯州犁就说:“此行也,辞而假之寡君。(这是我们出来前,向寡君辞行时从他那里借来的。)”

郑国的行人挥(子羽)却说:“假不反矣。(借就不会还了。)”

伯州犁反驳说:“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大人还是操心你们子皙的荒唐吧。)”

子羽(行人挥)回答:“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那位正对着玉璧的人还在,借了不还,大人就不用操心吗?)”

齐国的国子(国弱)于是说:“吾代二子愍矣!(我反正是替这两位大人可怜了。)”

陈国的公子招接着说:“不忧何成?二子乐矣。(不操心怎么能成事?这两位大人可是乐得很呢。)”

卫国的齐子(齐恶)说道:“苟或知之,虽忧何害?(要是明白的话,操些心有啥?)”

宋国的合左师(向戌)说道:“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大国发布命令,小国只需恭谨。我只知道应该恭谨。)”

晋国的乐王鲋(乐桓子)说道:“《小旻》之卒章善矣,吾从之。(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小旻》那诗的最后一章好,我会照着做。)”

从盟会上退下来之后,子羽(行人挥)就对子皮(罕虎)说:“叔孙绞而婉,宋-左师简而礼,乐王鲋字而敬,子与子家持之,皆保世之主也。齐、卫、陈大夫其不免乎!国子代人忧,子招乐忧,齐子虽忧弗害。夫弗及而忧,与可忧而乐,与忧而弗害,皆取忧之道也,忧必及之。《大誓》曰:‘民之所欲,天必从之。’三大夫兆忧,忧能无至乎?言以知物,其是之谓矣。(叔孙的话很婉转,宋-左师话虽不多但合于“礼”。乐王鲋怜悯而谨慎,大人和子家保持了中立,都是能让家族几代都不衰落的族长。齐、卫、陈的大夫恐怕就难免有灾祸了!国子替别人操心,子招该操心时却只顾高兴,齐子虽然操心但却不在乎。操心无关的事却不操心自己,该操心时却只顾高兴,还有虽然操心但却不在乎,这都会招来更加操心的事,操心跑不了。《大誓》里说:‘民之所欲,天必从之。’这三位大夫既然招惹了操心事,还会没的操心吗?从一个人的话里就能看出征兆,说的就是这样的事。)”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设服、离卫”曰:

设,施陈也,今言设施、设立。服,凡衣饰器用品物皆可曰服,如《周礼大行人》“其贡服物”,谓玄纁絺纊;《都宗人》“正都礼与其服”,谓宫室车旗。此服泛指围之一切陈设服饰。设服,设君服也。《鲁语下》叙此事云,“今大夫而设诸侯之服”,足为明证。“离”与“丽”古音同在来母歌韵,可相通假。故《易离彖辞》:“离,丽也。”丽又与俪通。俪,并也,耦也(配偶即伉俪),两也。《仪礼士昏礼》郑《注》:“俪皮,两鹿皮也。”《礼记曲礼上》“离坐离立毋往参焉”、“离立者不出中间”,离立、离坐谓两人并坐并立。离卫,卫即今之卫兵,卫兵成双成对者,谓之俪卫,亦作离卫。据下文,似王子围前有执戈者二人,后可能亦有二卫兵。据襄二十八年《传》,庆舍之卫,前后各一人,卢蒲癸、王何是也。

杨伯峻先生注“二执戈者前矣”曰:

《礼记丧服大记》:“君即位于阼,小臣二人执戈立于前,二人立于后。”杜《注》:“礼,国君行,有二执戈者在前。”

杨伯峻先生注“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曰:

孔《疏》引服虔云:“蒲宫,楚君离宫。言令尹在国,已居君之宫,出有前戈,不亦可乎?”有前即有前戈。

杨伯峻先生注“辞而假之寡君。”曰:

杜《注》:“闻诸大夫讥之,故言‘假’以饰令尹过。”

杨伯峻先生注“假不反矣”曰:

杜《注》:“言将遂为君。”反同返,归还。《孟子尽心上》:“久假而不归,恶知其非有也。”

杨伯峻先生注“子姑忧子皙之欲背诞也”曰:

杜《注》:“襄三十年郑-子皙杀伯有,背命放诞,将为国难。言子且自忧此,无为忧令尹不反戈。”

杨伯峻先生注“吾代二子愍矣!”曰:

杜《注》:“国子,国弱也。二子谓王子围及伯州犁。围此冬便篡位,不能自终;州犁亦寻为围所杀,故言可愍。”愍音闵,服虔《注》:“忧也。”孔《疏》引服虔云:“代伯州犁忧公子围,代子羽忧子皙。”则二子指州犁与子羽。《左传》作者好以后来事实作预言,故预言多验。子羽并无祸,则杜说是。

杨伯峻先生注“不忧何成?二子乐矣”曰:

言忧而后成事,二子仍指围与州犁,今二子不忧而乐,谓其事不能成也。

杨伯峻先生注“卫-齐子曰:‘苟或知之,虽忧何害?’”曰:

齐子即齐恶,为闵二年《传》齐子之四世孙。见杜氏《世族谱》。时卫襄公名恶,而其臣有齐恶、石恶,君臣同名。《礼记内则》孔《疏》云:“先卫侯生,故得与卫侯同名,是知先生者不改也。”昭七年《谷梁传》云:“此何为君臣同名也?君子不夺人名,不夺人亲之所名,重其所以来也,王父名子也。”杜《注》:“言先知为备,虽有忧难,无所损害。”

杨伯峻先生注“大国令,小国共。吾知共而已。”曰:

共音恭,《尚书舜典》“汝共工”,共谓供职事。此谓大国发令,小国供职事。

杨伯峻先生注“《小旻之卒章善矣,吾从之”曰:

《小旻》,《小雅》篇名。旻音民。其卒章云:“不敢暴虎,不敢馮河。人知其一,莫知其他。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88)《小雅节南山之什小旻》),乐王鲋言此,意在不赞同诸大夫之公开讥评。

杨伯峻先生注“叔孙绞而婉”曰:

叔孙穆子之言恰切而婉转,讥围其“美矣君哉”也。

杨伯峻先生注“宋-左师简而礼”曰:

“吾知共而已”,言简而合于礼。

杨伯峻先生注“乐王鲋字而敬”曰:

杜《注》:“字,爱也。”“字”即“慈”字,《说文》:“慈,爱也。”

杨伯峻先生注“子与子家持之”曰:

杜《注》:“子,子皮;子家,蔡-公孙归生。”孔《疏》:“子皮直云‘二执戈者前矣’,虽意知不可,但辞无讥切。子家云‘蒲宫有前,不亦可乎’,意虽并讥蒲宫,言乃谓之为可,不如子羽之讥评,不同伯州犁之饰辞。持其两端,无所取与,是持之也。弈棋谓不能相害为持,意亦同于此也。”

杨伯峻先生注“言以知物”曰:

《礼记缁衣》“言有物”,郑《注》:“物谓事验。”八年陈招杀太子。国弱之子国夏以哀六年奔鲁。齐恶之子齐豹被灭,见昭二十年《传》。

“楚”——“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遗址)。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蔡”——“上蔡”(杨注:蔡,国名,武王弟蔡叔度之后。此时都上蔡,今河南省-上蔡县西南附近有故蔡国城。故城长一〇四九〇米,略成南北长方形。平侯迁新蔡,今河南-新蔡县。昭侯迁州来,谓之下蔡,今安徽-凤台县。一九五五年五月曾在安徽-寿县发掘蔡侯墓,并出土有蔡侯钟、蔡侯盘及吴王光鑑等遗物(三种)。此地离凤台县极近,故蔡侯葬此。《史记》有《蔡世家》。宣公二十八年入春秋。春秋后二十一年,蔡侯-齊四年灭于楚。然据程恩泽《战国策地名考》及苏时学《爻山笔话》,战国时又复建国于今湖北-巴东县、建始县一带,更至楚宣王八年时,而蔡始亡。#《汉书地理志》“汝南郡-新蔡县”,班固自注:“蔡平公自蔡徙此,後二世徙下蔡。”王先谦《补注》引钱坫云“吴迁昭侯于州来,即下蔡也。”又引吴卓信云:“平侯徙此(新蔡),事不见《经》、《传》,惟见杜氏《释例》。”传世器有蔡子匜,杨树达先生谓为蔡平公所制,详《积微居金文说》卷六。#蔡本都上蔡,今河南-上蔡县;后迁都新蔡,今河南-新蔡县;今则入吴,因吴师迁州来,今安徽-凤台县,亦曰下蔡。),推测位置为:东经114.25,北纬33.25(上蔡西南卢岗乡-翟村东二郎台周围。蔡国故城遗址,长方形城,东2490,西3187,南2700,北2113。西周至昭十三年(前529),蔡;昭十四年(前528)至战国,楚。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复封于新蔡,哀元年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迁于下蔡——州来)。

“齐”(杨注:齐,国名,姜姓,太公之后,国于营丘,在今山东省-临淄废县(今为临淄镇)稍北八里。临淄-齐城包括大城、小城二部分,总面积三十余平方公里(详《文物考古工作三十年》)。僖公九年入春秋。春秋后,田氏夺其国,是为田齐。#马宗琏《补注》引《史记田齐世家正义》谓檀台在临淄东北一里,“檀台”当在“齐”城内。),“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陈”(杨注:陈,国名,妫姓,虞舜之后,故又称虞,见《逸周书王会篇》,亦犹杞之称夏,宋之称殷或商。今河南省-开封市以东,安徽省-亳县以北,皆其国土。都宛丘,即今河南省-淮阳县治。金文有陈侯鼎、陈子匜等,其字作“敶”。桓公二十三年入春秋,哀公三十五年,即鲁昭公八年,为楚所灭。鲁昭公十三年,惠公复兴。《史记》有《陈世家》。#《礼记乐记》云:“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封帝尧之后于祝,封帝舜之后于陈。”《礼记郊特牲》孔《疏》引古《春秋左氏》说,周封黄帝、尧、舜之后谓之三恪。杜《注》以虞、夏、商之后为三恪,孔《疏》为之辩护,恐不合古人传说。#陈国之地今河南-开封市以东,安徽-亳县以北。诗有《宛丘》,陈都宛丘,今河南-淮阳县。#大皞氏旧居陈。僖二十一年《传》云:“任、宿、须句、颛臾,风姓也,实司大皞与有济之祀。”陈为舜后,任、宿诸国始是大皞之后,不过相传大皞居陈而已。),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卫”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6(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宋”(杨注:宋,国名,子姓,成汤之后裔。及周武王灭纣,封其子武庚。武庚企图恢复殷商王室,与管叔、蔡叔联络举兵,而为周公-旦所败,改封纣父帝乙之长子微子启为宋公。或称殷,或称商,皆仍其旧称。都商丘,今河南-商丘市。传至穆公七年,即鲁隐公元年。昭公-得之元年,即鲁哀公二十七年,《左传》止于此年。自昭公传六世,一百七十年,据《史记宋世家》及《汉书地理志下》,为齐、魏、楚三国所灭。但吴师道注《战国策》曾疑之,顾栋高《春秋大事表列国爵姓及存灭表》则直云“灭于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晋”——“新田”——“绛”——“绛县”(杨注:晋国事始见于此,而《春秋经》不书,盖以晋五世有内乱,不及来告之故。晋国,武王子唐叔虞之后。成王灭唐而封叔虞。翼,今山西省-翼城县东南。传世有晋公[奠/皿],据唐兰《晋公午[奠/皿]考释》,定为晋定公所作。铭文“我皇祖(唐)公,膺受大命,左右武王”云云,与《逸周书王会篇》所言“成周之会”,“唐叔、荀叔、周公在左,太公望在右”之意相适应,加以《晋语》引叔向之言,唐叔以武力封,足证《吕览重言》、《说苑君道》所传桐叶封弟之不可信。唐叔之子燮父改唐为晋,即今之太原市。(顾炎武《日知录》卷三十一谓唐叔之封在翼,黄汝成《集释》引全祖望说辨其在今太原。)四世至成侯,南徙曲沃,今山西省-闻喜县东。又五世至穆侯,复迁于绛,绛即翼。鲁成公六年,晋景公迁都新田,此后命新田为绛,新田即今山西-侯马市,而以旧都为故绛。自春秋后出公以下五世六十五年,韩、赵、魏三家瓜分晋地,迁靖公为庶民,晋亡。曲沃庄伯及翼本末,详桓公二年传。曲沃在今山西省-闻喜县东二十里。曲沃去翼一百余里。#晋从此后迁都新田,亦称新田为绛,因称故都绛为故绛。#若不以唐叔所封为太原市,则晋前后四次迁都,均在平阳(今临汾县西南)四周一百五十里之内:翼在今翼城县东南三十五里。曲沃在闻喜县东北,距翼约一百五十里。故绛在今汾城南,新绛北,东距翼约一百里。新田即今侯马市,去翼仅数十里耳。#绛,晋都,今山西-侯马市。),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桥案:这两段《左传》提到了很多预言,后来大都应验了,不过其中的子羽曰:“当璧犹在,假而不反,子其无忧乎?”,认为“当璧”(楚平王)乃伯州犁当“忧”者,则没有说对,其实伯州犁当“忧”者乃楚灵王(令尹公子围),他上位之后马上就让人把伯州犁杀了。

家园 为什么要杀伯州犁呢?

他是楚共王的人?或者楚康王的人?

家园 应该是康王的人,

但也未必。他是晋国人,其父亲伯宗曾是晋国比较有影响的大夫,被三郤“谮而杀之”,伯州犁逃往楚国,是成十五年的事(前576),三十五年前。其间经过共王、康王、郏敖,已经是三朝元老了,就凭这,灵王也未必放心。

另外,此人在成十六年已是大宰,鄢陵之战中站在巢车上共王身后,也算近臣吧。此人虽被杀,但家族仍在,应该也有一定官职。三十三年后,定四年(前506)他孙子才带领家族逃往吴国,就是著名的伯嚭。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5/21

《昭元年传》:

令尹享赵孟,赋《大明》之首章。赵孟赋《小宛》之二章。事毕,赵孟谓叔向曰:“令尹自以为王矣,何如?”对曰:“王弱,令尹强,其可哉!虽可,不终。”赵孟曰:“何故?”对曰:“彊(强)以克弱而安之,彊不义也。不义而彊,其毙必速。《诗》曰‘赫赫宗周,褒姒(sì)灭之’,彊不义也。令尹为王,必求诸侯。晋少懦矣,诸侯将往。若获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将何以终?夫以彊取,不义而克,必以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p 1207)(10010301))(108)

我的粗译:

令尹(公子围,马上就是楚灵王了)设宴招待赵孟(赵文子,赵武),宴会上,双方要对歌,令尹首先唱:“明明在下,赫赫在上。天难忱斯,不易维王。天位殷适,使不挟四方。”(《诗大雅文王之什大明首章》,杜《注》:“言文王明明照于下,故能赫赫盛于上。”,这也是“令尹自以为王”的表现。),于是赵孟答唱:“人之齊圣,饮酒温克。彼昏不知,壹醉日富。各敬尔仪,天命不又。”(《诗小雅节南山之什小宛二章》,杜《注》:“《小宛》,《诗小雅》。二章取其各敬尔仪,天命不又,言天命一去,不可复还,以戒令尹。”)。

等宴会完毕,赵孟就对晋国的大夫叔向说:“令尹自以为王矣,何如?”回答是:“王弱,令尹强,其可哉!虽可,不终。(王弱,令尹强,也许还行吧!虽然还行,但长不了。)”

赵孟问:“何故?”回答:“彊以克弱而安之,彊不义也。不义而彊,其毙必速。《诗》曰‘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彊不义也。令尹为王,必求诸侯。晋少懦矣,诸侯将往。若获诸侯,其虐滋甚,民弗堪也,将何以终?夫以彊取,不义而克,必以为道。道以淫虐,弗可久已矣。(强者打倒了弱者,还心安理得,这样的强者是“不义”之人。不义而彊(强),其毙必速。《诗》里有“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就说的是“不义”而强的人。令尹当上了王,一定会设法让那些诸侯去朝见。晋国现在不很强大,那些诸侯肯定会去朝见。而他要是得到了诸侯的朝见,就会越加残暴,他们的“民”肯定受不了,最后怎么收场?靠强势夺取,虽“不义”却达到了目的,就会更加残暴奢侈,肯定长不了。)”

一些补充:

“赫赫宗周,褒姒灭之”出自《诗小雅节南山之什正月八章》:

心之忧矣,如或结之。今兹之正,胡然厉矣?燎之方扬,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烕之。(《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274))

高亨先生注此二句云:“褒姒,西周最末一代君主周幽王的宠妃。幽王因宠她而朝政昏乱,终于导致亡国。烕(miè滅),本义为灭火,引申为灭亡。此二句言褒姒将灭亡西周。一说:此诗作于西周初亡之时,这二句言褒姒已经灭亡周国。”

————————————————————

《昭元年经》:

冬十有一月己酉,楚子-麇卒。((p 1199)(10010010))(108)

楚-公子比出奔晋。((p 1199)(10010011))(108)

《昭元年传》:

楚-公子围使公子黑肱、伯州犁城犨、栎、郏,郑人惧。子产曰:“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p 1223)(10011301))(108)

冬,楚-公子围将聘于郑,伍举为介。未出竟,闻王有疾而还。伍举遂聘。十一月己酉,公子围至,入问王疾,缢而弑之,遂杀其二子幕及平夏。右尹子干出奔晋,宫厩尹子皙出奔郑。杀大宰伯州犁于郏。葬王于郏,谓之郏敖。使赴于郑,伍举问应为后之辞焉,对曰:“寡大夫围。”伍举更之曰:“共王之子围为长。”((p 1223)(10011302))(108)

子干奔晋,从车五乘(shèng),叔向使与秦公子同食,皆百人之饩(xì)。赵文子曰:“秦公子富。”叔向曰:“厎(zhǐ)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以千乘(shèng)去其国,彊(强)禦已甚。《诗》曰:‘不侮(wǔ)鳏(guān)寡,不畏彊禦。’秦、楚,匹也。”使后子与子干齿,辞曰:“鍼(qián)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且臣与羁(jī)齿,无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羁,何忌?’”((p 1224)(10011303))(095、108)

楚灵王即位,薳罢为令尹,薳启彊为大宰。郑-游吉如楚葬郏敖,且聘立君。归,谓子产曰:“具行器矣。楚王汏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子产曰:“不数年未能也。”((p 1225)(10011401))(108)

我的粗译:

也在这一年,楚国的令尹公子围派了公子黑肱和伯州犁率兵整修犨、栎、郏三处的城墙,郑人很紧张,但郑国执政的子产(公孙侨)告诉他们:“不害。令尹将行大事,而先除二子也。祸不及郑,何患焉?(不要紧,这位令尹惦着要干“大事”呢,所以要先除去这两位大人。这场灾难和我们不沾边,有什么可担心的?)”

到这年冬天,楚国的令尹公子围准备出访郑国,由伍举担任他的副手。但还没有出境,听说他的“王”(楚郏敖)得了病,马上返回。由伍举代替他完成出访。

十一月己酉那天(杨注:己酉,四日。),公子围回到了楚国都城,进入王宫探病,就把他的“王”绞死了,跟着杀掉了“王”的两个儿子“幕”和“平夏”。右尹子干(公子比)逃去了晋国,宫厩尹子皙逃去了郑国。杀大宰伯州犁于郏。把“王”(楚郏敖)葬于郏,称为“郏敖”。

楚国派了使节前往郑国报丧,见到了之前出访郑国的伍举,伍举问使节准备如何介绍王位的继承者,使节说:“寡大夫围。”伍举更正他说:“共王之子围为长。”

子干流亡到晋国,只带了五乘车,叔向安排他与秦国的公子(后子,鍼)领取同样的俸禄,都是可供一百人的粮秣。赵文子(赵武)就对叔向说:“秦公子富。(秦国的公子带的人多。)”叔向告诉他:“厎禄以德,德钧以年,年同以尊。公子以国,不闻以富。且夫以千乘去其国,彊禦已甚。《诗》曰:‘不侮鳏寡,不畏彊禦。’秦、楚,匹也。(决定俸禄首先看德行,德行相同的看年岁,年岁相同的看地位,如果是公子,要看他来自哪“国”,但从来没听说要看他随员多不多。而且秦国的公子带了一千乘车离开他的“国”,可说是非常强悍,但《诗》里说了:“不侮鳏寡,不畏彊禦。”何况秦国和楚国是相当的“国”。)”

于是要让后子与子干比较年龄大小,但后子(鍼)主动提出:“鍼惧选,楚公子不获,是以皆来,亦唯命。且臣与羁齿,无乃不可乎?史佚有言曰:‘非羁,何忌?’(“鍼”在这里是害怕被赶出来,楚国的公子在这里是因为不得志跑了出来,都要听贵国的安排。不过,让臣下和新流亡来的人论年纪,是不是不妥啊?史佚说过:“不是新流亡来的人,为什么要特别照顾?”)”

楚灵王即位,薳罢为令尹,薳启彊为大宰。

当时郑国的游吉(子大叔)前往楚国为郏敖送葬,同时祝贺新国君即位。回国后,他就对子产说:“具行器矣。楚王汏侈,而自说其事,必合诸侯,吾往无日矣。(赶紧准备出门的器物吧。新的楚王自大任性,只管自己高兴,一定会召集诸侯盟会朝见他,我们没几天就得出发了。)”子产却告诉他:“不数年未能也。(几年之内都不会。)”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入问王疾,缢而弑之”曰:

杜《注》引孙卿曰:“以冠缨绞之。”今《荀子》无此文。《韩非子姦劫弑臣篇》则云“因入问疾,以其冠缨绞王而杀之”(,杜盖误以《韩非》为《荀子》)。《战国策楚策四》文同。

“宫厩尹子皙出奔郑”杜《注》:“因筑城而去。”

杨伯峻先生注“葬王于郏,谓之郏敖”曰:

楚人于楚子-麇不为谥,乃以其葬地称之。《‘楚世家》中号王为敖者四,熊仪为若敖,熊坎为霄敖,此二人在有谥法以前;而杜敖(即《天问》之堵敖)、郏敖则在有谥后。马融-郑玄以敖为獒,即今之酋长;顾颉刚以敖为丘陵,某敖即某陵。详顾颉刚《史林杂识》。

杨伯峻先生注“皆百人之饩(xì)”曰:

《晋语八》载叔向之言云:“大国之卿,一旅之田;上大夫,一卒之田。夫二公子者,上大夫也,皆一卒可也。”韦《注》:“上大夫一命,百人为卒,为田百亩。”

杨伯峻先生注“彊(强)禦已甚”曰:

彊禦犹彊梁,《诗大雅荡》“曾是彊禦”,《公羊》庄十二年《传》“仇牧可谓不畏彊禦矣”,余详昭十二年《传注》。已,太也。

杨伯峻先生注“《诗》曰:‘不侮(wǔ)鳏(guān)寡,不畏彊禦。’”曰:

《诗大雅烝民》句。鳏,今《诗》作“矜”,定四年《传》引亦作矜,矜、鳏通。

那两句诗出自《诗大雅荡之什烝民五章》:

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彊禦。(《诗经今注》 高亨 注 (p 454))

杨伯峻先生注“鍼惧选,楚公子不获”曰:

《孟子离娄上》“居下位而不获于上”,即此获字之义。亦可作得,《离娄上》“不得乎亲”、《万章上》“不得于君”皆可证。不获、不得皆谓被疑、被厌恶。

杨伯峻先生注“且臣与羁齿”曰:

后子先来,已仕晋为臣。子干初至晋,犹羁旅之客。

杨伯峻先生注“楚王汏侈”曰:

“汏”本作“汰”,汏、汰本二字,古书多以形近互用。今从阮元《校勘记》。汏,骄也,侈也。

杨伯峻先生注“不数年未能也”曰:

言数年之后始能合诸侯。杜《注》:“为四年会申《传》。”

“犨”(杨注:犨、郏本郑邑,后已属楚。犨在今河南-鲁山县东南五十里,即叶县西。),推测位置为:东经113.15,北纬33.67(平顶山-鲁山-前城村与后城村处犨城故城)。

“栎”——“櫟”(杨注:栎为郑之大都,即今河南省-禹县,在郑都西南九十里。)推测位置为:东经113.47,北纬34.16(栎——历,约等于禹县老城。只有战国遗址,近方形城,东1600,西1750,南1850,北1500。战国:韩)。

“郏”(杨注:郏今三门峡市(叶县?)西北之郏县旧治。),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3.31,北纬33.92(今郏县东南)。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下面是犨、栎、郏与郑的位置天地图地形图标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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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晋少懦矣是不是应该换个说法

晋国现在不很强大

在此后昭公时,叔向还能喊出:“德虽不足,而众可用也”,平公时晋国应该更强一些,谈不上不强大。

觉得应该是晋国稍微示弱,放任诸侯去朝拜楚国的意思。

通宝推:桥上,
家园 是,您的意见对,谢谢,我就不改了

如果要改,是否改成晋国现在不很强势?您认为呢?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6/21

《昭四年经》:

夏,楚子、蔡侯、陈侯、郑伯、许男、徐子、滕子、顿子、胡子、沈子、小邾子、宋-世子佐、淮夷会于申。((p 1244)(10040002))(108)

《昭四年传》:

四年春王正月,许男如楚,楚子止之;遂止郑伯,复田江南,许男与焉。((p 1245)(10040101))(108)

我的粗译:

三年后,我们的昭公四年(公元前五三八年,周景王七年,楚灵王七年,晋平公二十年,齐景公十年,郑简公二十八年,宋平公三十八年,蔡灵公五年,陈哀公三十一年,许悼公九年,卫襄公六年,曹武公十七年),春王正月,许男(许悼公)前往楚国,楚子(楚灵王)就把他扣下了。跟着又扣住了来访的郑伯(郑简公)。于是再度带着他去江南游猎,许男也参加了游猎。

一些补充:

上面那条《春秋经》提到的盟会在下面有较详细的介绍,但是参加盟会的各家诸侯已罗列于此,因此《左传》作者在下面的介绍中也就没再一一开列。

“楚”——“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遗址)。

“蔡”——“上蔡”推测位置为:东经114.25,北纬33.25(上蔡西南卢岗乡-翟村东二郎台周围。蔡国故城遗址,长方形城,东2490,西3187,南2700,北2113。西周至昭十三年(前529),蔡;昭十四年(前528)至战国,楚。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复封于新蔡,哀元年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迁于下蔡——州来)。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郑”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1,北纬34.40(郑韩故城)。

“许”——“叶”——“葉”(杨注:许,姜姓国,周武王封文叔于许,故城在今河南省-许昌市东三十六里。鲁成十五年,许灵公迁于叶,即今河南省-叶县南稍西三十里。昭公九年,许悼公迁夷,实城父,今安徽省-亳县东南七十里之城父集。一九六二年在安徽-宿县-许村公社-芦古城孜发现许国-诸俞之器。许国君葬于许村,离城父集固不甚远。十八年迁析,实白羽,即今河南省-西峡县。定公四年,许男-斯迁容城,容城故城在今鲁山县南稍东约三十里。传世器有许子钟、许子妝簠等。“许”皆作“鄦”,与《说文》同。自文叔至庄公十一世,始见于《春秋》。战国初灭于魏。详《汉书地理志》“颍川郡-许”王先谦《补注》。#叶,楚地,其古城在今河南省-叶县南三十里。#许本都今河南-许昌市东三十六里之地,鲁成十五年,许灵公为逃避郑国威胁,楚迁许国于叶,即今叶县稍西而南三十里之叶县旧城,从此许即为楚附庸。此次许君请晋迁许,其意欲远离楚而服从晋。#杜《注》:“许畏郑欲迁,故以自迁为文。”夷,今安徽-亳县东南七十里城父故城。许初立国于今河南-许昌市与鄢陵县之间,离郑较近,可云畏郑。成十五年迁于叶,在今叶县南,则距郑较远矣。此复由叶迁夷,未必畏郑也。十八年又迁于析,即今河南-内乡县西北,定四年又迁于容城,则又在叶县西。许凡四迁,俱楚所为。#成十五年许迁于叶,自后常以叶为都。昭九年自叶迁于夷,十一年迁许于楚境内,十三年平王复之,又归于叶。《传》云“叶在楚-方城之外蔽”,则足证楚自叶迁许。白羽在今河南-西峡县西关外。),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9,北纬33.50(旧县乡十字街口东970米,西850米,南1550米,北1380米,成十五年迁来,昭九年迁夷)。

“徐”(杨注:徐,国名,嬴姓。故徐子国在今安徽省-泗县西北五十里。#徐国本在今江苏-泗洪县南,昭三十年被吴所灭,楚迁之于城父,今安徽-亳县东南七十里。#杜《注》:“防壅山水以灌徐。”此盖利用堤防以山水攻城最早纪载。),推测位置为:东经118.40,北纬33.35(泗洪县-半城镇,庄二十六年后)。

“滕”(杨注:滕,国名,周文王子错叔-绣,武王封之,居滕,今山东省-滕县西南十四里有古滕城,即滕国也。此滕侯不知其名与谥。自叔绣至滕宣公十七世,乃见于《春秋》;滕隐公卒于鲁哀公之十一年,滕隐公以后,尚有六世为君,孟轲犹得见滕文公。《战国策宋策》谓宋康王灭滕。孔《疏》引《世族谱》谓齐灭滕。金正炜《战国策补释》主宋灭滕说。彝器有滕侯[魚木]簋、滕虎簋。“滕”字并从舟从火作“[腾-月+舟-马+火]”。《魏三体石经左传残石》则作“縢”。一九八〇年于滕县-庄里西村发现一套青铜乐器。),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8,北纬35.04(滕,滕州-东滕城村周围,有遗址,不规则长方形城,内城?:东555,西590,南850,北800。周-汉)。

“顿”(杨注:顿,国名,姬姓,即今河南省-项城县稍西之南顿故城。顾栋高《大事表》引或曰“顿国本在今县北三十里,顿子迫于陈而奔楚,自顿南徙,故曰南顿”,未审确否。#楚于二十三年城顿,或为今年纳顿子欤。高士奇《地名考略》谓顿之南徙在此年,亦无确证。#顿国即今河南-项城县稍西之南顿故城,余详僖二十三年《传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4,北纬33.43(东风村,南顿故城)。

“胡”(杨注:胡有二,一为姬姓之国,《韩非子说难篇》郑武公谓胡为兄弟之国、哀八年《传》齐侯杀胡姬是也,为郑武公所灭,故城当在今河南-漯河市一带(东)。此胡子则为归姓国,三十一年《传》胡女敬归可证。故城在今安徽-阜阳县治。定十五年为楚所灭,此当是归姓之胡。#胡,归姓,故国在今安徽-阜阳市及阜阳县。),推测位置为:东经115.79,北纬32.96(阜阳市-白庙集-胡庙)。

“沈”(杨注:沈,国名。传世器有沈子簋,据铭文,知沈子实为周公之曾孙,其父始封于沈,沈子继其父封,然犹秉承其大宗周公,说详《中山大学文史研究所月刊》三卷三期温廷敬《沈子簋订释》。其地在安徽省-阜阳县西北一百二十里之沈丘集,西北距河南省-沈丘旧县治三十里,约在今临泉县,今沈丘县则已移于旧治北之槐店。#沈为楚国之县,或以为即沈国,然沈国-春秋末期犹在,则楚此时不得有其全部土地,或文三年楚伐沈时曾得其部分土地以为楚县,《左传》襄二十四年楚康王时有沈尹寿,昭四年灵王时有沈尹射,五年又有沈尹赤,十九年平王时有沈尹戌,哀十七年惠王时有沈尹朱,而哀十八年另有寝尹,则沈未必即寝丘,尤未必即孙叔-敖之所封。说参李惇《群经识小》及梁履绳《补释》。#沈,县名,即故沈国地,今安徽-临泉县,见文三年《经注》。#沈,姬姓,故国在今河南-沈丘县东南沈丘城。即安徽-阜阳市西北。又见文三年《经注》。#阮刻本无“沈”字,今从《校勘记》及金泽文库本增。),推测位置为:东经115.24,北纬33.07(沈丘古城遗址)。

“小邾”——“郳”(杨注:“郳”,《公羊》作“倪”;“犁”,《谷梁》作“黎”。郳与倪,犁与黎,字均得通假。据《潜夫论志氏姓》、孔《疏》所引《世本》及杜预《世族谱》,郳为附庸国,其先世出于邾。邾君名颜字夷父者,有小子曰肥(《世族谱》作“友”,今有邾友父鬲,当即此人),邾颜封之于郳。犁来,肥之曾孙也。其后附从齐桓公以尊周室,周室命之为小邾子。穆公之孙惠公以下春秋后六世,而楚灭之。郳与小邾一地两名。郳,据顾栋高《大事表》,当在今山东省-滕县东六里。然据《太平寰宇记沂州承县》条,则当在今山东-嶧城镇西北一里。两者相距百余里,未详孰是。卜辞两见“兒白(伯)”,一见《铁云藏龟》,一见《殷虚书契后编》,或云即此“郳国”,不确。又有“郳[女白]鬲”。方濬益《缀遗斋彝器考释》卷二十七云:“郳[女白]当是郳之夫人,[女白]姓之女。”#“郳”,《公羊》作“兒”。或云另是一郳,其地已不可考。说参吕大圭《春秋或问》及洪亮吉《春秋左传诂》,未详孰是。#小邾子即郳犁来,详庄五年《经》、《传》并《注》。此时已得王命,故来朝书爵。#郳,小邾。),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7.44,北纬34.95(西集镇-东集河北村东,郳故城遗址,梁王台,庄五年之前郳犁来迁来)。

“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淮夷”(杨注:《春秋左传》凡四言淮夷,或为民族之名,昭二十七年《传》“季氏甚得其民,淮夷与之”是也;或为国名,昭四年会申、伐吴之淮夷是也。故其族所居之地恐亦甚分散,顾栋高《大事表》三十九谓淮夷当在今江苏省-淮安县与涟水县之间,恐不如是之狭仄也。王应麟《诗地理考》卷四谓淮夷之地不一,徐州有之,则在淮北;扬州有之,则在淮南,不止一种。其言甚是。卜辞有“隹夷”,又有“霍夷”、“北隹夷”,陈梦家《隹夷考》(《禹贡》五卷十期)谓即淮夷。),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8,北纬33(今淮河下游一带)。

“申”(杨注:申,国名,伯夷之后,姜姓。后为楚所灭。故城在今河南省-南阳市。庄六年《传》载楚文王伐申,哀公十七年《传》又云楚文王“实县申、息”,则鲁庄之时申已为楚灭。然据昭十三年《传》文,楚平王似曾复其国。),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53,北纬33.00(南阳-瓦房庄附近古宛城遗址,或云在南阳北三十里,非此地)。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7/21

《昭四年传》:

使椒举如晋求诸侯,二君待之。椒举致命曰:“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驩于二三君,使举请間。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晋侯欲勿许。司马侯曰:“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適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公曰:“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鄉而不济?”对曰:“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塗、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丕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乃许楚使。使叔向对曰:“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椒举遂请昏,晋侯许之。((p 1245)(10040102))(108)

我的粗译:

楚子(楚灵王)派椒举(伍举)前往晋国请求能让原属晋国的诸侯去楚国朝见,扣住两位国君陪着他等结果。

椒举在晋国的说辞是:“寡君使举曰:日君有惠,赐盟于宋,曰:‘晋、楚之从交相见也。’以岁之不易,寡人愿结驩于二三君,使举请間。君若苟无四方之虞,则愿假宠以请于诸侯。(寡君让“举”致意:日前承主上的好意,和敝邑在“宋”那里举行了盟誓,说是:“晋、楚之从交相见也。”让两国的属下朝见对方。现在各处也不太平,寡君很想结交那几位主上,就派了“举”来请求:要是主上眼下在境外没什么担心的,我们就想假借您的名义,让那些诸侯来敝邑朝见。)”

晋侯(晋平公)不想答应,但司马侯(女叔齊)劝他说:“不可。楚王方侈,天或者欲逞其心,以厚其毒,而降之罚,未可知也。其使能终,亦未可知也。晋、楚唯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若適淫虐,楚将弃之,吾又谁与争?(不可。这位楚王正是张扬的时候,上天也许就是要遂他的意,积蓄他的罪过,好最终教训他,未可知也。也许会让他能搞到底,亦未可知也。晋国和楚国都是上天支持的,不可与争。主上还是答应他吧,我们自己广施恩惠,看他会怎样变。要是他变得大度了,我们自己还得侍奉他,何况那些诸侯?要是他一意孤行,楚国自会抛弃他,我们又需要和谁争呢?)”

他的“公”(晋平公)又提出来:“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有是三者,何鄉而不济?(我们晋国有三个排除危险的保证,还能有什么敌手?我们的“国”险峻,而且还多马,齐国和楚国又经常发生动乱,有这三个保障,我们干什么不能成功?)”

司马侯回答说:“恃险与马,而虞邻国之难,是三殆也。四岳、三塗、阳城、大室、荆山、中南,九州之险也,是不一姓。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无兴国焉。恃险与马,不可以为固也,从古以然。是以先王务修德音以亨神、人,不闻其务险与马也。邻国之难,不可虞也。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或无难以丧其国,失其守宇,若何虞难?齐有仲孙之难,而获桓公,至今赖之。晋有里、丕之难,而获文公,是以为盟主。卫、邢无难,敌亦丧之。故人之难,不可虞也。恃此三者,而不修政德,亡于不暇,又何能济?君其许之!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殷是以陨,周是以兴,夫岂争诸侯?(要是依仗地形险峻和军马众多,还老惦着邻国发生动乱,那哪里是三项保障,明明是三重的危险。四岳、三塗、阳城、大室、荆山、中南,都是九州之险,却都没有一直控制在一姓的手里。冀之北土,那是出马的地方,却没有哪个“国”从那里兴起。要是依仗地形险峻和军马众多,根本靠不住,从古以然。所以先王才努力广施恩惠,好好地侍奉神和人,而没有想方设法去寻求地形险峻和军马众多的地方。至于邻国发生动乱,更不可幸灾乐祸。有些人虽然经过很多动乱,但最终他们的“国”却得到了稳固,开拓了疆土;也有些人虽然没发生动乱,但最终却丢掉了他们的“国”,失去了守宇;又怎么能幸灾乐祸呢?齐有仲孙之难,却得到了桓公,现在还依赖他的庇荫。晋有里、丕之难,却得到了文公,从此成为盟主。卫国和邢国没发生动乱,却照样被敌人打垮了。所以别人发生动乱,切切不可幸灾乐祸。要是依仗那三样作保障,不注意在施政中多施恩惠,只会不断出现危险,手忙脚乱,又怎么保障得了?建议主上答应他!当初“纣”奢侈暴虐,我们的文王却大度平和,结果“殷”就是因此而覆灭,我们“周”就是因此而兴起,那几家诸侯有什么好争的?)”

于是晋方决定答应楚国使节的要求。派叔向答复说:“寡君有社稷之事,是以不获春秋时见。诸侯,君实有之,何辱命焉?(寡君因为要主持社稷之事,不能每年春天和秋天按时去朝见。至于那些诸侯,本来就属于主上,您完全不必来问我们吧?)”

跟着椒举又请求晋侯把女儿嫁给楚王,晋侯也答应了。

一些补充:

那两位国君要等待很久,晋、楚两国相距逾千里,即在“申”,也有八百里以上,使节往返,各家诸侯出门还需动员军队,等等。许君到楚国时是正月,举行盟会时已是六月。

杨伯峻先生注“使椒举如晋求诸侯”曰:

椒举即伍举,伍举见襄二十六年《传》。《通志氏族略》谓“伍参食邑于椒,故其后为椒氏”,虽伍举之子亦称为椒鸣(《楚语下》作湫举、湫鸣,湫与椒古音可通转),但其后尚有伍尚、伍员等,仍以伍为氏。

杨伯峻先生注“冀之北土,马之所生”曰:

冀,冀州。冀之北土,杜《注》谓即燕、代。《初学记》八引卢毓《冀州论》云,“冀州北接燕、代”,杜《注》本此。宋-孙奕《示儿编》十五云:“冀北出良马,则名马曰骥。”说详惠栋《补注》。

杨伯峻先生注“失其守宇”曰:

《荀子王制篇》“虽守者益”,《注》云:“守者谓地也。守国以地为本,故曰守者。”宇,杜《注》“于国则四垂为宇”,则边境也。其实守宇与上文“疆土”同义。《诗大雅卷阿》“尔土宇皈章”,则土宇连言。

杨伯峻先生注“纣作淫虐,文王惠和”曰:

《汲冢周书序》云,“纣作淫乱,民散无性习常(卢文弨《群书拾补》谓六字中疑尚脱二字),文王惠和化服之”,即用此语。

杨伯峻先生注“夏启有钧台之享”曰:

钧台当即《史记夏本纪》桀囚汤之夏台,在今河南-禹县境。《地名大辞典》谓在禹县南,《日讲春秋解义》及《春秋传说汇纂》谓在禹县北门外,《续汉郡国志二注》引《帝王世纪》则云“在县西”,不知孰是,或近人说长。

杨伯峻先生注“商汤有景亳之命”曰:

景亳,据《史记殷本纪正义》“宋州北五十里大蒙城为景亳,汤所盟地,因景山为名。河南-偃师为西亳,帝喾及汤所都,盘庚亦徙都之。”则景亳在今商丘市北五十里,山东-曹县南。杜《注》及《汇纂》均谓景亳即河南-偃师之亳,王国维《观堂集林说亳》已驳之。

杨伯峻先生注“周武有孟津之誓”曰:

周武王两次会诸侯于盟津,第二次会作《太誓》,见《周本纪》。孟津即盟津,在今河南-孟县南十八里。

杨伯峻先生注“成有岐阳之蒐”曰:

杜《注》:“周成王归自奄,大蒐于岐山之阳。”《晋语八》:“昔成王盟诸侯于岐阳。”岐阳即今陕西-岐山县治。

杨伯峻先生注“康有酆宫之朝”曰:

古书皆未载周康王-酆宫之朝,惟郑樵《通志》及伪本《竹书纪年》有之,盖本于此《传》。酆宫即豐(丰)宫,当为文王庙。在今陕西-户县东五里。

杨伯峻先生注“穆有塗山之会”曰:

穆王会塗山亦仅见伪本《纪年》。塗山即哀七年《传》“禹合诸侯于塗山”之塗山,在今安徽-怀远县东南八里,淮河东岸。

“晋”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四岳”(杨注:东岳泰山,在今山东-泰安县北,高一千五百二十四公尺。西岳华山,在今陕西-潼关西,高一千九百九十七公尺(2154?)。南岳衡山,一说即今安徽-霍山县(潜山县?)之天柱山,高一千七百五十一公尺(1488?);一说即今湖南-衡山县西之衡山,高一千二百六十六公尺(1300?)。北岳恒山,今山西-浑源县西(东南?),高二千零五十二公尺(2016?)。),“泰山”推测位置为:东经117.10,北纬36.26。“华山”推测位置为:东经110.11,北纬34.43。“衡山”——“天柱山”推测位置为:东经116.45,北纬30.75。“恒山”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3,北纬39.68。

“三塗”(杨注:杜《注》:“在河南-陆浑县南。”如杜《注》,则今河南-嵩县西南十里伊水北之三塗山,俗名崖口,又名水门者也。《周本纪》云,“我南望三塗”,当即此。服虔则谓太行、轘辕、崤渑,总名曰三塗。#三塗山在今河南-嵩县西南,伊水之北,详四年《传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2.06,北纬34.10(嵩县西南)。

“阳城”(杨注:古阳城在今河南-登封县东南,俗名城山岭。一九七七年曾数次勘查其遗址,详见一九七七年十二月《文物》。),推测位置为:东经113.14,北纬34.40(告成镇北稍东,观星台及其北周围,有春秋晚期至汉的城址)。

“大室”(杨注:即今河南-登封县北之嵩山。),推测位置为:东经113.00,北纬34.53(嵩山)。

“中南”(杨注:即今陕西-西安市南之终南山,又名中南、南山、秦山、秦岭。),我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09,北纬33.5(西安市南终南山)。

“荆山”(杨注:今湖北-南漳县西八十里之荆山。#楚-熊绎都于丹阳,即今湖北-秭归县东,荆山在其北。荆山又见昭四年《传》。),推测位置为:东经111.51,北纬31.96(主山寨)。《水经注漳水》:“漳水出临沮县东荆山,东南过蓼亭,又东过章乡南,荆山在景山东百余里,新城-沶乡县界。虽群峰竞举,而荆山独秀。”

家园 晋平公当时多少岁了?

百度上看他在位25年(公元前557年―公元前532年在位),他爹晋悼公29岁就死了,可是又有这个:

秉烛而学

晋平公有一天对一个名叫师旷的乐师说:“我已经是七十岁的人了,想要学习,恐怕太晚了吧?”

难道他是过继来的?或者百度这里干脆是错的,他俩根本没有父子关系

这句翻译得不好:

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若归于德,吾犹将事之,况诸侯乎?

我们自己广施恩惠,看他会怎样变。要是他变得大度了,我们自己还得侍奉他,何况那些诸侯?

晋平公也打了不少仗,要说让这样一个领导去“侍奉”别国,光用“大度”来说显然是不足的。

德不好翻译,干脆直接用:如果上天之德眷顾他,我们自己还得侍奉他

通宝推:桥上,
家园 谢谢回复讨论,

我这里杨先生的数据是前557到前531,在位26年。

据《国语》,平公确悉悼公之子:悼公與司馬侯升臺而望曰:「樂夫!」對曰:「臨下之樂則樂矣,德義之樂則未也。」公曰:「何謂德義?」對曰:「諸侯之為,日在君側,以其善行,以其惡戒,可謂德義矣。」公曰:「孰能?」對曰:「羊舌肸習于春秋。」乃召叔向使傅太子彪。(《晉語七》)

羊舌肸即叔向,乃平公大傅,与此可互相印证。因此我估计平公此时三十多岁,也就活了四十多岁。

关于七十岁那条,我以为出于战国说客,他们的讲说材料,是很不注意论据的坚实的,所以战国时期的典籍,我以为作为历史材料,是要仔细甄别的,因为其作者的心态有异。

德字我在努力翻译成与施恩相类的意思,当然很不简洁,还没有好办法。大度也是为了和施恩相呼应,既能施恩,诸侯归之,自然就吾犹将事之了。当然这只是我的见解。或者有更好的翻译。

非常感谢您的讨论,使我有很多感悟。

家园 晋平公太软弱了

既然知道楚灵王不靠谱,还答应嫁女过去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8/21

《昭四年传》:

楚子问于子产曰:“晋其许我诸侯乎?”对曰:“许君。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王曰:“诸侯其来乎?”对曰:“必来。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偪(逼)于齐而亲于晋,唯是不来。其余,君之所及也,谁敢不至?”王曰:“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对曰:“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p 1248)(10040103))(111、108)

夏,诸侯如楚,鲁、卫、曹、邾不会。曹、邾辞以难。公辞以时祭,卫侯辞以疾。郑伯先待于申。六月丙午,楚子合诸侯于申。椒举言于楚子曰:“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霸之济否,在此会也。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蒐,康有酆宫之朝,穆有塗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xū)、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王曰:“吾用齐桓。”王使问礼于左师与子产。左师曰:“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曰:“小国共职,敢不荐守?”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君子谓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p 1250)(10040301))(108)

王使椒举侍于后以规过,卒事不规。王问其故,对曰:“礼,吾所未见者有六焉,又何以规。”((p 1251)(10040302))(108)

我的粗译:

在楚国那边,楚子(楚灵王)问跟随郑简公来朝见的子产:“晋其许我诸侯乎?(晋国会答应我召集诸侯来朝见吗?)”回答:“许君。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其大夫多求,莫匡其君。在宋之盟又曰如一。若不许君,将焉用之?(会答应。现在这位晋君只知道注意眼前的事,顾不上诸侯之事,他手下的大夫又各怀心思,都不会匡助他们的国君。何况“宋之盟”里已经说要同等对待。要不答应主上,还怎么遵守盟约?)”

那位“王”又问:“诸侯其来乎?(那些诸侯会来吗?)”回答:“必来。从宋之盟,承君之欢,不畏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其鲁、卫、曹、邾乎!曹畏宋,邾畏鲁,鲁、卫偪于齐而亲于晋,唯是不来。其余,君之所及也,谁敢不至?(肯定会来。遵守了“宋之盟”,讨好了主上,又不必顾及别的大国,何故不来?不来者,只有鲁、卫、曹、邾吧!曹国害怕宋国,邾国害怕鲁国,鲁国和卫国靠近齐国却亲近晋国,所以不会来。其余,都是主上够得着的,谁敢不至?)”

那位“王”再问:“然则吾所求者无不可乎?(那我所追求的都能实现吗?)”回答:“求逞于人,不可;与人同欲,尽济。(要是想压倒别人,那就不行;要是和大家目标一致,就都能实现。)”

到了夏天,那些诸侯就都到达了楚国,只有鲁、卫、曹、邾没来,曹国和邾国说是发生了动乱,我们的主上说是正好要举行例行的祭祀,卫侯(卫襄公)则是说生病了。至于郑伯(郑简公),早在“申”那儿候着了。

六月丙午那天(杨注:丙午,十六日。),楚子(楚灵王)召集了诸侯在“申”那里盟会。

会前,椒举对楚子说:“臣闻诸侯无归,礼以为归。今君始得诸侯,其慎礼矣。霸之济否,在此会也。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蒐,康有酆宫之朝,穆有塗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君其何用?宋-向戌、郑-公孙侨在,诸侯之良也,君其选焉。(臣下听说那些诸侯别的都不信服,只信服“礼”,现在主上头一次聚起这么多诸侯,还是得把握好这次的“礼”。能不能实现霸业,就看这次会盟了。当初,夏启有钧台之享,商汤有景亳之命,周武有孟津之誓,成有岐阳之蒐,康有酆宫之朝,穆有塗山之会,齐桓有召陵之师,晋文有践土之盟。主上用哪一个?宋国的向戌和郑国的公孙侨都在这儿,他们可是各家诸侯那儿的人才,主上可以向他俩咨询。)”他的“王”答复说:“吾用齐桓。”

于是他的“王”就派人去向左师(向戌)和子产(公孙侨)询问“礼”的细节。左师说:“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小国温习,就是为让大国采用,怎敢不献出我所知道的?)”献上了六步的“公合诸侯之礼”。子产说:“小国共职,敢不荐守?(小国都各有其职事要遵循,怎敢不献出自家所遵循的呢?)”献上了六步的“伯子男会公之礼”。于是贵族们都说:合左师善守先代,子产善相小国。

在举行上述“礼”的时候,那位“王”让椒举站在他身后以纠正仪节上的错误,但仪式都举行完了,也没见他吱声。他的“王”就问他为什么不吱声,他回答说:“礼,吾所未见者有六焉,又何以规。(这些“礼”,那六步我都没见过,又从何纠正呢。)”

一些补充:

楚灵王可说是楚人里面最骄傲的人之一,但他在这“六王、二公”之中只选择采用地位比“六王”稍低的“二公”之一齐桓公来效仿,首先反映齐桓公在楚人心目中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也侧面反映齐桓公当年虽未能彻底征服楚人,但对于楚人而言,也算是受到了接近于“城下之盟”的羞辱。

另一方面,这里骄傲的楚灵选择“吾用齐桓”,恐怕还是反映楚人其实内心还是有一定的自卑,认同中原文化是正统,没有认为自己已经有了一统天下的号召力。

杨伯峻先生于此处(左师曰:“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闻?”献公合诸侯之礼六。子产曰:“小国共职,敢不荐守?”献伯子男会公之礼六。)注云:

向戌所献是盟主主会之仪节,子产所献是诸侯会盟主之仪节,相合而全。

桥:注意,以上都是关于“公”的仪节,而非关于“王”的仪节。

杨伯峻先生注“合左师善守先代”曰:

宋襄公尝欲称霸,故有其礼仪,而向戌能守而进于楚。

桥案:亦可能宋为殷后,于周为客,周不得而侯之,则公也。宋也是《春秋》中唯一在正常情况下生称公的畿外诸侯。

杨伯峻先生注“子产善相小国”曰:

郑于春秋时,只是服于大国,故献小国与会之仪。

杨伯峻先生注“礼,吾所未见者有六焉,又何以规”曰:

杜《注》:“左师、子产所献六礼,楚皆未尝行。”然左师、子产所献礼各六,椒举未见者六,仅一半耳。

“卫”——“殷虚”——“朝歌”推测位置为:东经114.19,北纬35.61(淇县-摘星台周围,闵二年——前660,狄入卫)。

“卫”——“楚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4,北纬35.54(今滑县-八里营乡-殿上村一带,冢上村北约两公里,僖二年——前658,封卫于楚丘。今卫王殿遗址,俗称卫王城)。

“卫”——“帝丘”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6(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邢”(杨注:邢,国名,姬姓。《通志氏族略》二云:“周公之第四子受封于邢。”传世有邢侯彝,彝为周天子册命邢侯时所作,铭末曰“作周公彝”,足证其为周公之胤,故僖二十四年《传》云云。金文常见“井侯”、“井伯”,刘节《古史考存古[井阝,jǐng]国考》谓井即邢。今河北省-邢台市境有襄国故城,即古邢国。《太平寰宇记》卷五十九邢州-龙冈县引《北史》,谓齐-武平初掘古冢,得铜鼎,有铭邢侯夫人姜氏墓,足证邢在今邢台。),推测位置为:东经114.52,北纬37.01(百泉村南襄国故城)。

“鲁”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0,北纬35.60(曲阜鲁国故城)。

“曹”(杨注:曹,国名,姬姓,武王封其弟叔振铎于曹,都陶丘,故城当在今山东省-定陶县西南七里。说见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卷二十四。鲁哀公八年,为宋所灭。《史记》有《曹世家》。曹本地名或国名,卜辞已见。如《殷虚书契前编》二、五“在[東東/口],贞”,《后编》上十五“猷伐[東東],其[栽-木]”。[東東/口]、[東東]皆曹字,《说文》作“[東東/日]”。但不知其地是否在陶丘。#曹都今山东省-定陶县,卫都楚丘,今河南省-滑县东六十余里。#杜《注》:“陶叔,司徒。”陶叔疑即曹叔振铎。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曹伯-夷薨”下云:“叔之封近定陶,故《左传》又谓之陶叔”,此说是也。(亦犹战国时魏之称梁,韩之称郑。)#杜《注》:“以伯爵居甸服。”然桓二年《传》言“晋,甸侯也”,此又以晋、曹相比,而谓曹在甸服,似两“甸”字义有不同。晋甸侯之甸已详桓二年《传注》。《周礼大行人》:“邦畿千里。其外方五百里谓之侯服;又其外方五百里谓之甸服。”以地望言之,曹在今山东-定陶县,距周初王畿较远,与《大行人》甸服合。)。推测位置为:东经115.53,北纬35.05(马集镇-费庄北,陶丘)。

“邾”(杨注:邾,国名,曹姓。参见王国维《观堂集林邾公钟跋》。(僖二十一年传称之为“蛮夷”。)初都今曲阜县东稍南,盖鲁之附庸,后都今邹县东南,春秋后八世楚灭之。《礼记檀弓》、《公羊》皆作“邾娄”,《国语郑语》、《晏子春秋内篇上三》、《孟子》并作“邹”,盖邾娄速读而音变。传世彝器有邾公牼钟、邾公华钟(“邾”并作“鼄”)及邾公钟、邾公[釒乇]钟等。仪父,邾君之字,名克。另一曹姓邾,楚之与国,在湖北-黄冈(见陈直《金文拾遗》)。#绎音亦,邾邑,今山东省-邹县东南有峄山,绎、峄字通。邾文公所迁当在峄山之阳与郭山之北夹谷地带。一九七二年夏于此地因大雨冲出一铜鼎,为费敏父嫁女与邾之媵鼎。沈钦韩《地名补注》引《山东通志》谓邾城在邹县东南二十五里,邾文公所迁城周二十余里,在峄山之阳,俗误为纪王城,邾迁都后,境内又另有绎邑,宣十年公孙归父帅师伐邾取峄,乃取其别邑,非取其国都。#“绎”,《公羊》作“蘱”,不知其故。杜《注》:“绎,邾邑。”孔《疏》云:“文十三年《传》称邾迁于绎,则绎为邾之都矣。更别有绎邑,今鲁伐取之,非取邾之都也。亦因绎山为名,盖近在邾都之旁耳。”余见文十三年《传注》。),推测位置为:东经117.02,北纬35.31(邾国,邹城-纪王城,纪王村及其东周围,有遗址,近方形城,2530╳2500,南部凸出依山势。东周至汉。当于文十二年迁此)。

家园 嫁女应该不是太大的事情?

那个时代妇女到哪里都是累赘,而且楚国也是大国,嫁女过去也许可以对楚国政局有一定的影响,综合而言平公感觉无所谓?

家园 楚国不是问题,可是楚灵王是问题啊

整天倒行逆施,大家都知道这厮不得好死吧。

自己的女儿就这么忍心么,况且一个横死的国君的遗孀有啥地位,从不得良死到遣送回原国都有可能。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9/21

《昭四年传》:

宋-大子佐后至,王田于武城,久而弗见。椒举请辞焉。王使往,曰:“属有宗祧之事于武城,寡君将堕币焉,敢谢后见。”((p 1252)(10040303))(108)

《昭四年经》:

楚人执徐子。((p 1245)(10040003))(108)

《昭四年传》:

徐子,吴出也,以为贰焉,故执诸申。((p 1252)(10040304))(108)

我的粗译:

宋国的大子佐来得晚,楚国的“王”在“武城”打猎,一直没接见这位大子。楚国的大夫椒举(伍举)建议去说明一下,“王”就派了他去。椒举去了就对大子佐解释说:“属有宗祧之事于武城,寡君将堕币焉,敢谢后见。(寡君正在武城为宗庙的祭祀做准备,我们会先把您送来的礼品献到宗庙那里,请谅解寡君不能马上与您见面。)”

还有那位徐子(徐国国君),因为是吴国女子所生,楚人就认为他与吴国勾结,于是把他扣在了“申”那里。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属有宗祧之事于武城”曰:

杜《注》:“言为宗庙田猎。”属,适也。

杨伯峻先生注“寡君将堕币焉”曰:

服虔《注》:“堕,输也。”王念孙云:“言将输受宋之币于宗庙。”

“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武城”(杨注:武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北。),推测位置有两处:东经112.61,北纬33.31(南阳-南召-武城故城。春秋时申地。后属楚,又名武延城。在今宛市北百里鸭河口水库淹没区),东经112.84,北纬33.70(平高城村)。或者两处均是,鲁阳关之一首一尾。中点交口村:东经112.79,北纬33.61。此当在南面那一地点:东经112.61,北纬33.31(南阳-南召-武城故城。春秋时申地。后属楚,又名武延城。在今宛市北百里鸭河口水库淹没区)。

“楚”——“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遗址)。

“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40,北纬33.35(泗洪县-半城镇,庄二十六年后)。

“吴”推测位置为:东经119.62,北纬31.84(葛城遗址,江苏最早西周至春秋城址。阖闾以前)。

“申”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53,北纬33.00(南阳-瓦房庄附近古宛城遗址,或云在南阳北三十里,非此地)

《昭四年传》:

楚子示诸侯侈,椒举曰:“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诸侯礼也,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为仍之会,有緡叛之;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诸侯汏也,诸侯所由弃命也。今君以汏,无乃不济乎!”王弗听。子产见左师曰:“吾不患楚矣。汏而愎谏,不过十年。”左师曰:“然。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p 1252)(10040305))(108)

我的粗译:

楚子(楚灵王)向那些诸侯展示的都是任性,于是椒举劝谏说:“夫六王、二公之事,皆所以示诸侯礼也,诸侯所由用命也。夏桀为仍之会,有緡叛之;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皆所以示诸侯汏也,诸侯所由弃命也。今君以汏,无乃不济乎!(上次说的那六位“王”和两位“公”,他们干起事来,向诸侯展示的都是“礼”,那些诸侯也就因为这“礼”,才肯服从他们。夏桀为仍之会,有緡叛之;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周幽为大室之盟,戎狄叛之;都因为他们向那些诸侯展示的是随性,那些诸侯也就都叛离了他们了。现在主上也展示出随性,恐怕成不了事。)”他的“王”不听。

听说此事,子产(公孙侨)去见了左师(向戌),告诉他:“吾不患楚矣。汏而愎谏,不过十年。(我现在不担心楚国了,他们的“王”随性又不听劝谏,坚持不了十年。)”左师也说:“然。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没错。不经过十年的任性胡为,恶名就传不了那么远。恶名昭彰,然后才会被上天抛弃。善行也如是,德远而后兴。)”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夫六王、二公之事”曰:

六王,启、汤、武、成、康、穆。二公,齐桓、晋文。

杨伯峻先生注“夏桀为仍之会,有緡叛之”曰:

《韩非子十过篇》云:“昔者桀为有戎之会,而有緡叛之。”“仍”误作“戎”。仍即任,太昊-风姓后,见雷学淇《竹书纪年义证》卷十。仍国当在今山东-济宁市附近(金乡县东北)。有緡即緡国,雷学淇云,帝舜后,姚姓。十一年《传》“桀克有緡,以丧其国”,即此。并详僖二十三年《经》并《注》。

杨伯峻先生注“商纣为黎之蒐,东夷叛之”曰:

《韩非子十过篇》:“纣为黎丘之蒐,而戎狄叛之。”黎见宣十五年《传》并《注》。

杨伯峻先生注“不十年侈,其恶不远。远恶而后弃。善亦如之,德远而后兴”曰:

诸远字自指时间,因亦及地域。为恶行善,时间长久,影响自亦深远。杜《注》:“为十三年楚弑其君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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