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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左传》人物事略09:楚熊虔——余必自取 -- 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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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楚熊虔——余必自取

    这位楚熊虔就是楚灵王,是楚共王的儿子。

    当初楚共王曾经考虑接班人的问题,可是他的夫人秦嬴没有生育,共王就没有嫡子,只能从他喜欢的五个庶子里挑一个。他不知道挑谁好,于是隆重地祭祀本国的那些名山大川,向他们祈祷说:“请上仙在这五个儿子里挑一个出来,将来接替在下主持社稷。”接着,共王选出一块玉璧,呈给那些名山大川之神看,对这些神仙报告说:“要是哪个儿子能够正对着这块玉璧下拜,我就当他是各位上仙瞩意的人了,上仙的决定,谁敢违之?”

    然后,共王带着如夫人巴姬,把那块玉璧埋在祖庙前的院子里。随后下令那五个儿子先斋戒,再择了日子让他们依长幼顺序进入祖庙拜谒祖先。

    到拜谒那天,后来的康王年纪最大,最先拜谒,他下拜的时候,两脚正好跨在埋着的那块玉璧两边;后来的灵王下拜的时候,那块玉璧正好在他的手肘下面;子干和子皙下拜的时候,都离那块玉璧很远;后来的平王那时候还很小,是抱进来的,他拜了两次,拜下去的地方都正好压在那块玉璧用来穿绳悬挂的纽上。

    这一来,求神的结果传遍了楚国,几家欢乐几家愁,再加上楚国“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国之举,恒在少者”的传统,就已经有人开始抱平王的小细腿了。

    话虽如此,但是到共王去世的时候,朝中的大臣还是直接让五个“宠子”中年纪最大的那一个王子接掌了王位,是为楚康王。

    楚共王生于公元前六〇〇年(鲁宣公九年,周定王七年,楚庄王十四年),到公元前五六〇年(鲁襄公十三年,周灵王十二年,楚共王三十一年)去世,只活了四十岁。去世时他最大的儿子楚康王也不过二十岁多点,后来的灵王——那时还叫公子围,估计也就十五岁。

    公子围(王子围)再出场已经是十三年以后,他已经是个大小伙子,已经有人给他拍马屁了。

    又过了两年多,公元前五四五年(鲁襄公二十八年,周灵王二十七年,楚康王十五年),楚康王也去世了,大概也就活了四十岁,他儿子郏敖(麇)才十几岁,接掌了王位,任命大约三十岁的公子围为令尹。当时来参加康王葬礼的郑国行人子羽就说:“是谓不宜,必代之昌。松柏之下,其草不殖。”这是把公子围比为松柏,把郏敖比为小草,认为公子围迟早要盖过郏敖。

    下一年,公子围的同谋出访鲁国,鲁国的穆叔(叔孙豹)也看出了公子围要篡位的迹象。就在这一年,公子围杀了地位仅次于他的大司马蒍掩,为篡位扫清道路。

    再下一年,公元前五四二年(鲁襄公三十一年,周景王三年,楚郏敖三年),卫国的北宫文子随卫侯(卫襄公)来楚国朝见,见识了“令尹围之威仪”,也看出了“令尹似君矣,将有他志”。

    又过了一年,公元前五四一年(鲁昭公元年,周景王四年,楚郏敖四年,晋平公十七年,齐景公七年,郑简公二十五年,宋平公三十五年,卫襄公三年,陈哀公二十八年,蔡灵公二年,许悼公六年,曹武公十四年),各家诸侯在“虢”那里会见,重申五年前“弭兵”的盟约,此时,公子围已经完全摆出了楚王的排场,大家都知道他马上就会动手了。

    果然,就在这一年,公子围亲手勒死了侄子郏敖,自己当了楚王。

    之前晋、楚两国已经达成互相承认对方为霸主的“弭兵之盟”,现在这位新楚王的愿望就剩下亲身主持一次盟会,召集那些诸候来朝见,实际过一把霸主瘾了。不过,他要当这一回霸主,尤其是要召集原属于晋国的那些诸候来朝见,还得经过晋国的同意。

    于是在楚灵王即位三年后,公元前五三八年(鲁昭公四年,周景王七年,楚灵王三年,晋平公二十年,宋平公三十八年,郑简公二十八年,蔡灵公五年,陈哀公三十一年,许悼公九年,曹武公十七年),他趁着许悼公来楚国朝见,把他扣了下来,又扣下了来访的郑简公,带着他们去打猎。同时派了椒举(伍举)前往晋国请求准许那些原属于晋国的诸候参加楚国主持的会盟,晋平公答应以后,又请求晋平公把女儿嫁给楚灵王,晋平公也答应了。此时晋平公大概三十一岁,楚灵王则大概三十七岁。

    随后他就召集了十二家诸侯在“申”那里盟会,让那些诸侯朝见了他,满足了他当一回像齐桓公那样的天下霸主的意愿。为了这次朝见,他还专门让宋国的向戌(左师)和郑国的公孙侨(子产)为他提供了六种公合诸侯之礼和六种伯子男会公之礼,好好过了一把瘾。

    他还一本正经的要椒举(伍举)在仪式举行时站在自己身后监看仪式进行的是否正确。椒举当然不会挑啥毛病,只是在仪式结束后劝灵王不要这么随意任性,否则诸侯都会叛离。

    经过此事,左师(向戌)和子产(公孙侨)也都认为楚灵王只需十个年头就会遭殃了。

    这年秋天,楚灵王又带着这些诸侯去讨伐吴国,打下了朱方,把自齐国流亡在此的庆封抓了起来,灭了他的族,还要杀了他示众,椒举(伍举)劝楚灵王别大张旗鼓的杀此人,灵王不听。

    到杀庆封那天,在他身上绑了大斧,然后让人宣告说:“无或如齐-庆封弑其君,弱其孤,以盟其大夫!(以后谁都不能学齐国的这个庆封,像他那样弑杀自己的国君,欺负国君的遗孤,还强迫本国的大夫接受自定的盟约!)”

    可庆封也不是省油的灯,马上还口道:“无或如楚共王之庶子围弑其君——兄之子麇——而代之,以盟诸侯!(以后谁都不能学楚共王的那个庶子叫“围”的,像他那样弑杀自己的国君——还是他哥哥的儿子——“麇”,夺取了君位,还强迫各国诸侯接受自定的盟约!)”

    楚灵王赶紧让人迅速地杀掉了庆封。

    紧接着,楚灵王又带领这些诸侯攻下了赖国,把赖国的人迁去了“鄢”,他还计划把许国的人迁去“赖”。他这么折腾,楚国的大夫申无宇看不下去了,预言说:“民之不处,其谁堪之?不堪王命,乃祸乱也。(那些“民”不能安定下来,谁受得了?一旦真受不了了,就会大祸临头了。)”

    下一年,公元前五三七年(鲁昭公五年,周景王八年,楚灵王四年,晋平公二十一年),楚灵王怀疑莫敖屈申与吴人勾结,就杀了他,任用他同族的屈生为莫敖。派屈生跟随令尹子荡前往晋国迎娶晋平公的女儿。

    晋国前来送亲的是韩宣子(韩起),辅助他的是叔向(羊舌肸)。这时楚灵王又忽发奇想,要把这两个人扣起来,把韩起的腿砍掉,让他去守门,还准备把羊舌肸宫了,让他当自家的太监。认为自己这样就算是“得志”了。

    幸亏他的大宰薳启彊还算明白,告诉他一旦晋国被激怒,不是楚国能轻易对抗的,如果没准备和晋国对抗,就不要这样鲁莽行事。灵王这才消停了。

    再下一年,公元前五三六年(鲁昭公六年,周景王九年,楚灵王五年,晋平公二十二年),楚灵王派他弟弟公子弃疾(后来的楚平王)出访晋国,经过郑国的时候,弃疾对手下约束很严,于是负责接待他的郑国那三位卿都认为弃疾“将为王”了。

    当初,楚子(楚灵王)还是令尹的时候,有一次打猎,他的车上竟插上了只有他们“王”才能用的“旌”,飘带的长度超了标,被芋尹无宇看到了,马上上去把长出的部分斩掉,还指责令尹(楚灵王)说:“一国两君,其谁堪之?(一国之内出两个国君,有谁能受得了)”

    后来等灵王这个令尹当上了楚王,马上开始建筑章华之宫,还收容那些逃亡的人,充实这个宫的实力,结果芋尹无宇的守门人也逃了进去。芋尹无宇去把此人抓了起来,但他自己却被章华之宫的管理者扣住,送到灵王那里裁断,无宇据理而争,灵王竟赦免了他,还把那个逃亡的人交给他带了回去。

    等到章华之宫建好,已经是公元前五三五年(鲁昭公七年,周景王十年,楚灵王六年,晋平公二十三年),灵王又惦着弄个诸侯来为这个台落成,大宰薳启彊自告奋勇说:“臣能得鲁侯。(臣下能让鲁侯来。)”于是他就去恐吓鲁昭公,鲁昭公虽不情愿,也只好去了楚国为灵王捧场。

    一年后,公元前五三四年(鲁昭公八年,周景王十一年,楚灵王七年,晋平公二十四年),九月,趁着陈国内乱,楚灵王派出公子弃疾率大军攻灭了陈国。

    当初,楚国有一位大夫穿封戌曾与还是令尹公子围的灵王争功,被灵王以及他的跟班伯州犁以无赖手段抢走了,当时穿封戌甚至对灵王动了兵器。但这回打下了陈国,灵王认为穿封戌正直,还是任命他为陈公。之后灵王喝酒,趁着酒劲问穿封戌,要是当年你知道寡人会当上这个“王”,你还会跟寡人争吗?穿封戌告诉灵王:“若知君之及此,臣必致死礼以息楚。”(要是知道主上能到这里,臣下一定会拼了命安定楚国。)”

    又一年后,公元前五三三年(鲁昭公九年,周景王十二年,楚灵王八年,晋平公二十五年),楚灵王开始了新一轮大折腾,他派公子弃疾把原在“叶”的许人迁到了夷(城父),又派然丹把“城父”人迁到了“陈”,再把方城外的人迁去了“许”——“叶”。

    过了两年,公元前五三一年(鲁昭公十一年,周景王十四年,楚灵王十年,晋昭公元年),楚灵王先是在夏四月诱杀了蔡灵侯,再派公子弃疾率大军包围了蔡国,到冬十一月,又攻灭了蔡国。郑国的子产就此预言楚灵王不用三个年头一定会恶贯满盈。灭蔡后,灵王把蔡国那位领导抵抗的隐大子作为牺牲祭祀了岡山,楚国的芋尹申无宇于是也预言说:“王必悔之!”

    随后,楚灵王还派出部队重修了陈、蔡和两个不羹的城墙,任命弃疾为蔡公,统管方城外的事物。此时芋尹申无宇正在灵王身边,灵王问他,他就提出弃疾当上蔡公后会“尾大不掉”,影响楚国的稳定,但灵王不听。

    下一年,公元前五三〇年(鲁昭公十二年,周景王十五年,楚灵王十一年,晋昭公二年),楚灵王去州来打猎,驻扎在颍尾,派出五个大夫,荡侯、潘子、司马督、嚣尹午、陵尹喜,率大军包围了“徐”,以此威慑吴国。随后,楚灵王又前出到“乾谿”,为他们打气。

    再下一年,公元前五二九年(鲁昭公十三年,周景王十六年,楚灵王十二年,晋昭公三年),趁着灵王的一群仇人纠集在一起造反,灵王的另一个仇人观从就鼓动了他的上级朝吴,在“蔡”那里假借蔡公(公子弃疾)的名义把公子比(子干)和公子黑肱(子皙)从晋国召回楚国(这三位公子都在那五位拜玉璧的公子之中,另外两位其一是已死的康王,另一位则就是灵王),观从和朝吴号召了刚被楚国灭国的陈人和蔡人一起复国,各自重建了本国的军队,还挟持了蔡公(公子弃疾)为首领。

    随后,造反者攻入楚国的都城,杀光了灵王的儿子,立公子比(子干)为楚王,公子黑肱(子皙)为令尹,这俩人暂时驻在鱼陂,由原来的蔡公(公子弃疾)为司马,先去清理王宫。又派观从前往灵王扈从部队所在的乾谿,散布消息说:“谁要是先回去,那他原有的地位不变,谁要是回去晚了,那就削掉他的鼻子。”于是灵王的扈从部队走到訾梁就溃散了。

    这时传来了灵王的儿子全都被杀的消息,灵王从车上一头栽到了地下,他终于知道了“众怒不可犯”。虽然芋尹无宇之子申亥收留了他,但得知平王已经即位,灵王还是自杀了,他大概活了四十六岁。

    当年,灵王曾经占卜:“余尚得天下!(我将得到天下!)”但没得到吉兆,他马上把那时占卜用的龟甲扔到地下,朝天高喊:“是区区者而不余畀,余必自取之。(就区区这么点东西都不肯给我,我一定自己拿到手。)”

    他果然拿到了手,却是以众叛子亡告终,可说是“自取其辱”。

    ————————————————————

    下面是《春秋经》和《左传》中的相关段落及我的粗略翻译和一些补充说明:

    通宝推:老老狐狸,楚庄王,花大熊,hullo,石头布,迷途笨狼,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21/21

      《昭十四年传》:

      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不知度,与养氏比,而求无厌。王患之。九月甲午,楚子杀鬭成然,而灭养氏之族。使鬭辛居郧,以无忘旧勋。((p 1366)(10140501))(108)

      我的粗译:

      楚国的令尹子旗(蔓成然,鬭成然)有恩于现在这个“王”(楚平王),但他不知进退,和养家勾结在一起,不断地向这位“王”索取,这位“王”烦了。到下一年,我们的昭公十四年(公元前五二八年,周景王十七年,楚平王元年,晋昭公四年),九月甲午那天(杨注:甲午,三日。),楚子(楚平王)杀掉了鬭成然(蔓成然,令尹子旗),还灭掉了养氏之族。随后让鬭成然的儿子鬭辛去了“郧”(为郧公),算是不忘记他们家族过去的功劳。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楚令尹子旗有德于王”曰:

      杜《注》:“有佐立之德。”详去年《传》。

      杨伯峻先生注“使鬭辛居郧,以无忘旧勋”曰:

      杜《注》:“辛,子旗之子郧公辛。”郧详桓十一年《传》并《注》。旧勋恐不仅指子旗佐立之功,令尹子文曰鬭穀於菟,为楚令尹者二十八年,楚庄所谓“子文无后,何以劝善”者也。楚平盖亦指此。

      “楚”——“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遗址)。

      “养”(杨注:养甥、聃甥皆鄧大夫。#《年表》作“邓甥曰,楚可取”云云,则太史公以三甥之甥乃亲戚之称,杜《注》云“皆邓甥仕于舅氏也”,盖本此。#襄十三年《传》称养由基为养叔,则其人姓养名由基字叔可知。昭三十年《传》云“楚子使监马尹大心逆吴公子,使居养”,则楚有养邑,由基或以邑为氏。养由基善射,见成十六年《传》。《战国策西周策》云:“楚有养由基者,善射,去柳叶者百步而射之,百发百中。”#杜《注》:“养氏,子旗之党,养由基之后。”#杜《注》:“二子奔楚,楚使逆之于竟也。养即所封之邑。”养当在今河南-沈丘县今治南沈丘城之东,临安徽-界首县界。),推测位置为:东经115.38,北纬33.01(临泉-杨桥镇-费街)。

      “郧”(杨注:郧音云,国名,杜《注》谓“在江夏-云杜县东南”,则当在今湖北省-京山县西北,然据《括地志》及《元和郡县志》则当在今安陆县,恐今安陆县一带均古郧国。程大中《在山堂集》有《郧子国考》。#郧今湖北-京山县-安陆县一带,详桓十一年《传》“郧人军于蒲骚”《注》。至《云梦县志》谓云梦县有楚王城,为昭王奔郧时所筑,未审确否。),推测位置为:东经113.75,北纬31.01(楚王城东南边约100米处(今交管所位置))。

      ————————————————————

      《昭十六年经》:

      楚子诱戎-蛮子杀之。((p 1375)(10160002))(108)

      《昭十六年传》:

      楚子闻蛮氏之乱也与蛮子之无质也,使然丹诱戎-蛮子-嘉杀之,遂取蛮氏。既而复立其子焉,礼也。((p 1375)(10160202))(108)

      我的粗译:

      两年后,我们的昭公十六年(公元前五二六年,周景王十九年,楚平王三年,晋昭公六年),楚子(楚平王)听说蛮氏那里发生了动乱,而且得知他们的酋长蛮子没有威信,就派了然丹(右尹子革,郑丹)把戎-蛮子-嘉诱骗来杀掉了,接着攻取了蛮氏。以后又重新立戎-蛮子-嘉的儿子为酋长,这合于“礼”的要求。

      一些补充:

      “楚”——“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遗址)。

      “蛮氏”(杨注:蛮氏,据杜《注》,即昭十六年戎蛮,当在今河南-临汝县西南,汝阳县东南,哀四年楚灭之。#蛮氏已见成六年、昭十六年《传》并《注》,其地在霍之西三十余里。),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2.5,北纬34.1(岘山)。

      ————————————————————

      至此,楚平王坐稳了王位,楚国又完成了一次“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国之举,恒在少者”的轮回。

      • 家园 哦,原来这个系列结束了

        还有继续的吗?

      • 家园 少子才能坐稳这个现象和游牧民族很像

        难道楚国的女性不“守贞”,或者说出轨率太高,只有在岁数很大的时候失去吸引力的情况下生出的少子才是现任楚王真正的孩子?

        • 家园 当然是新老婆生的了

          猜测

          一个原因是新夫人得宠,连带着少子也喜欢。

          一个原因是猜忌,儿子长大了,身边总为形成势力集团,即使没有,也总有看不顺眼的地方,加上身边的人日夜下药,慢慢地总会不喜欢。石虎说得非常明白:“专生恶子,年逾二十,辄欲杀父。今(石)世方十岁,比其二十,吾已老矣。”

          如果国君挂得早,只有长子成人,那就没这档子事。国君活得长,那就多半看大儿子们不顺眼,这个国君名单非常长,可以从春秋排到大清。

          具体到共王诸子,如果康王活得长一点,或者手狠一点,直接把几个弟弟打发得远远地,就不会有这档子事了。

          • 家园 看来是

            不过也许有一点区别,传统华夏族会捍卫“嫡长子制”,虽然很多时候会失败。而楚国似乎毫无嫡长子制的包袱。

    • 家园 《左传》人物事略09附:楚灵自取20/21

      《昭十三年传》:

      他年,芋尹申亥以王柩告,乃改葬之。((p 1349)(10130207))(108)

      初,灵王卜曰:“余尚得天下!”不吉。投龟,诟天而呼曰:“是区区者而不余畀,余必自取之。”民患王之无厌也,故从乱如归。((p 1350)(10130208))(108)

      我的粗译:

      下年,芋尹申亥上报了那位“王”(楚灵王)下葬的棺椁所在,于是为他改葬。

      当初,灵王曾经占卜,占辞是:“余尚得天下!(我将会领有天下!)”但没得到吉兆,他一生气,把占卜用的龟甲摔在了地上,对天叫骂说:“是区区者而不余畀,余必自取之。(就这区区一点东西都不肯给我,我一定自己拿到手!)”但那些“民”都害怕这位“王”太贪心了,所以才像赶着回家那样纷纷投向了反叛者。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余尚得天下!”曰:

      杜《注》:“尚,庶几。”表希冀之副词。此命龟之辞。

      杨伯峻先生注“民患王之无厌也”曰:

      所欲无满足时,既与晋争霸,又屡兴师、兴役,又夺诸臣田邑。

      《昭十三年传》:

      初,共王无冢適,有宠子五人,无適立焉。乃大有事于群望,而祈曰:“请神择于五人者,使主社稷。”乃遍以璧见于群望,曰:“当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谁敢违之?”既,乃与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使五人齊,而长入拜。康王跨之,灵王肘加焉,子干、子皙皆远之。平王弱,抱而入,再拜,皆厭纽。鬭韦龟属成然焉,且曰:“弃礼违命,楚其危哉!”((p 1350)(10130209))(108)

      我的粗译:

      当年,楚共王没有嫡长子,只有五个比较受宠的庶子,因此不知道挑谁当太子好。于是他就隆重地祭祀了各路山川之神,向他们祈祷说:“请神择于五人者,使主社稷。(请诸位上仙在我这五个儿子里挑一个出来,将来接替在下主持社稷。)”接着,他选出一块玉璧,呈献给各路神仙看,对这些神仙报告说:“当璧而拜者,神所立也,谁敢违之?(要是哪个儿子能够正对着这块玉璧下拜,我就当他是各位上仙瞩意的人了,上仙的决定,谁敢违之?)”

      然后,他带着他当时信任的、而且没生儿子的如夫人巴姬,把那块玉璧埋在了祖庙前的院子里。又下令那五个儿子先斋戒,再挑了日子让他们依长幼顺序进入祖庙拜谒祖先。

      到拜谒那天,后来的康王年纪最大,他下拜时,两脚正好跨在埋着的那块玉璧两边;后来的灵王下拜时,那块玉璧正好在他的手肘下面;子干和子皙下拜时,都离那块玉璧很远;后来的平王那时候还很小,是抱进来的,他拜了两次,拜下去的地方都正好压在那块玉璧用来穿绳悬挂的纽上。

      求神的结果传出来以后,鬭韦龟就把他儿子成然(蔓成然)托付给了后来的平王,他还说:“弃礼违命,楚其危哉!(不按“礼”的规矩办,违背了先王的意愿,楚国怕是要遭难了。)”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共王无冢適”曰:

      据襄十二年《传》“秦嬴归于楚,楚司马子庚聘于秦,为夫人宁”,则共王嫡配为秦嬴,无子。

      杨伯峻先生注“乃大有事于群望”曰:

      遍祭名山大川。名山大川为群望。大有事,遍祭也。

      “乃与巴姬密埋璧于大室之庭”杜《注》:“巴姬,共王妾。大室,祖庙。”

      杨伯峻先生注“再拜,皆厭纽”曰:

      纽,《广雅释器》云:“印谓之玺,纽谓之鼻。”凡器物之隆起如鼻者皆谓之鼻,《考工记玉人》:“駔琮七寸,鼻寸有半寸。”鼻有孔,所以穿组。此璧当亦有鼻。厭同壓(压),壓纽即当璧。

      杨伯峻先生注“弃礼违命,楚其危哉!”曰:

      杜《注》:“弃立长之礼,违当璧之命,终致灵王之乱。”然共王死,康王立,是立长也。杜误。疑弃礼违命言不当祈神立嗣也。

      “楚”——“为郢”,推测位置为:东经112.18,北纬30.42(纪南城遗址)。

      “巴”(杨注:巴,国名,据昭十三年《传》“楚共王与巴姬埋璧”之文,则姬姓。旧说四川省-重庆市有江州故城,即古巴国。然以《传》文考之,巴必与鄧相近。庄十八年《传》又云“巴人叛楚,而伐那处”,文十六年《传》又云“秦人、巴人从楚师,遂灭庸”,是巴国当在楚之西北。春秋之世,巴国可能在今湖北省-襄樊市附近,迁入夔门,则战国时事。说参童书业《古巴国考》、顾颉刚《史林杂识牧誓八国》。#巴人取那处之后,又进而攻楚都之城门。其时楚文王已迁都于郢,郢在今湖北省-江陵县北之纪南城,那处即在其北。巴国当在襄阳附近。#巴,疑即巴人之巴,或云今四川-重庆市。),估计其位置为:东经111.2,北纬30.5(长阳县一带)。

      《昭十三年传》:

      子干归,韩宣子问于叔向曰:“子干其济乎?”对曰:“难。”宣子曰:“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对曰:“无与同好,谁与同恶?取国有五难:有宠而无人,一也;有人而无主,二也;有主而无谋,三也;有谋而无民,四也。有民而无德,五也。子干在晋,十三年矣。晋、楚之从,不闻达者,可谓无人。族尽亲叛,可谓无主。无衅而动,可谓无谋。为羁终世,可谓无民。亡无爱征,可谓无德。王虐而不忌,楚君子干,涉五难以弑旧君,谁能济之?有楚国者,其弃疾乎!君陈、蔡,城外属焉。苛慝不作,贼伏隐,私欲不违,民无怨心。先神命之,国民信之。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获神,一也;有民,二也;令德,三也;宠贵,四也;居常,五也。有五利以去五难,谁能害之?子干之官,则右尹也;数其贵宠,则庶子也;以神所命,则又远之。其贵亡矣,其宠弃矣。民无怀焉,国无与焉,将何以立?”宣子曰:“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对曰:“齐桓,卫姬之子也,有宠于僖;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有莒、卫以为外主;有国、高以为内主;从善如流,下善齊肃;不藏贿,不从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厌。是以有国,不亦宜乎?我先君文公,狐季姬之子也,有宠于献;好学而不贰,生十七年,有士五人。有先大夫子馀、子犯以为腹心,有魏犨、贾佗以为股肱,有齐、宋、秦、楚以为外主,有栾、郤、狐、先以为内主,亡十九年,守志弥笃。惠、怀弃民,民从而与之。献无异亲,民无异望。天方相晋,将何以代文?此二君者,异于子干。共有宠子,国有奥主。无施于民,无援于外;去晋而不送,归楚而不逆,何以冀国?”((p 1350)(10130210))(114、108)

      我的粗译:

      回到当前,这年早些时候,子干从晋国回归楚国去争王位,晋国执政的韩宣子(韩起)就问叔向:“子干其济乎?(子干能成事吗?)”叔向回答说:“难。”

      宣子再问:“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那些人都反对楚灵王,应该像都去市场买东西一样,一拍即合,为什么还难呢?)”

      叔向又答道:

      没有共同的目标,能和谁来共同对敌呢?要想当上国君,如果遇到五种情况就很困难:第一,虽有先君的认可但没有人追随;第二,虽有人追随但没有内应;第三,虽有内应但没有谋略;第四,虽有谋略但没有“民”拥护;第五,虽有“民”的拥护但本人未能直接施恩于“民”。

      子干在晋国呆了十三年,在晋国和楚国追随他的人,没听说有什么能人,可以说是没有人追随。他的家族已经全被灭掉了,亲戚又都背叛了他,可以说是没有内应。现在楚国并没有什么破绽,他却开始行动,可以说是没有谋略。他长期在外客居,可以说是没有得到“民”的拥护。他被驱逐的时候没有人表现出爱戴他的意思,应该说他本人并没有直接施恩于“民”。现在的楚王虽然残暴,但心胸并不狭窄,要想让楚国以子干为君,就得克服那五道难关,还要杀掉原来的楚王,谁能办成?

      最后取得楚国的,应该是弃疾吧!弃疾统治着陈国和蔡国,而且方城之外都归他管。在这个区域中,没有苛刻繁重的负担,盗贼也都不敢嚣张,弃疾自身虽有私欲但都没坏了规矩,“民”也就没太大意见。这样一来,祖先和神灵都授命于他,“国”内的“民”也都信任他。而且过去芈姓(楚国王室所属的部族)有乱的时候,最后都是年纪最小的王子成为君主,这是楚国的惯例。

      这样来看弃疾:第一,他得到了神的支持;第二,他有“民”的拥护;第三,他通过管治已经普遍地直接施恩于“民”;第四,他曾经受先王的宠爱;第五,他继位符合惯例。有这五点优势,对比子干面临的五道难关,又有谁能够阻止弃疾成事呢?

      而且子干曾担任的职位,不过是右尹;在王子之中,他又只是庶子;根据神的意旨,他离王位又很远。他的身份既不显贵,又没得到君王的认可,“民”不怀念他,“国”内也没家族支持他,他靠什么得到王位?

      宣子又问:“齐桓、晋文不亦是乎?(当初齐桓公和晋文公不也是这样吗?)”

      叔向答道:

      齐桓公是卫姬的儿子,有宠于齐僖公;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为他的辅佐;有莒国和卫国当他的靠山;有国氏和高氏两大家族作他的内应;他本人从善如流,办起好事来效率很高;而且他不贪图财物,不放纵私欲,施舍不倦,求善不厌。这样的人得到齐国,不亦宜乎?

      再说我们的先君文公,那是狐季姬的儿子,有宠于献公;他既好学又专心致志,十七岁的时候,就已经有五名“士”跟随他。他还有先大夫子馀(赵衰)和子犯(狐偃)作为他的腹心,有魏犨和贾佗是他的股肱,有齐国、宋国、秦国和楚国当他的靠山,有栾、郤、狐、先四大家族为内应。虽然他流亡了十九年,但回国为君的意志却越来越坚定。惠公和怀公不肯好好对待“民”,“民”也就转而拥护我们文公。何况献公已经没有别的公子,“民”也就只能指望我们文公。上天正庇佑晋国,除了我们文公还能支持谁呢?

      子干和这两位君主不同的地方有:楚共王另有宠子,“国”内已经有了实际的主宰,子干本身又没有直接施恩于“民”,在外部也没有靠山,离开晋国的时候晋国没有派兵相送,回到楚国的时候楚国没有人来迎接,他凭什么指望能领有他们的“国”?

      一些补充:

      杨伯峻先生注“同恶相求,如市贾焉,何难?”曰:

      服虔谓“国人共恶灵王者如市贾之人求利也”,则同恶泛指恶灵王之人。顾炎武《补正》引傅逊曰:“同恶谓同谋造乱之人,如薳居、蔓成然之属。”此又一说。杜《注》谓“弃疾亲恃子干,共同好恶”。然召子干者非弃疾,其说更不足信。召子干者乃蔡之观从,从求子干、子皙以复蔡。同恶固泛指恶灵王者,亦包括子干。

      “王虐而不忌”俞樾《平议》:“灵王虽暴虐,而尚不忌刻,观其赦芋尹无宇及使穿封戌为陈公二事,殊有君人之度。”

      杨伯峻先生注“君陈、蔡,城外属焉”曰:

      杜《注》:“城,方城。时穿封戌既死,弃疾并领陈、蔡。”《楚世家》作“方城外属焉”。

      杨伯峻先生注“芈姓有乱,必季实立,楚之常也”曰:

      文元年《传》云:“楚国之举,恒在少者。”平王为共王幼子。

      杨伯峻先生注“有五利以去五难”曰:

      五难即子干之无人、无主、无谋、无民、无德。

      杨伯峻先生注“有鲍叔牙、宾须无、隰朋以为辅佐”曰:

      《管子小匡篇》:“管仲曰:‘升降揖让进退闲习,辩辞之刚柔,臣不如隰朋,请立为大行。决狱折中,不杀不辜,不诬无罪,臣不如宾须无,请立为大司理。’”又见《韩非子外储说》。鲍叔牙已见庄八年《传》。

      杨伯峻先生注“从善如流,下善齊肃”曰:

      古有上善、下善。《老子》:“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此“下善”似指一般行动。齊、肃并有疾速之义,故《传》以齊肃连文。《国语楚语下》曰,“敬不可久,民力不堪,故齊肃以承之”,韦《注》云:“肃,疾也。”王引之云“齊亦当为疾”,是也。《礼记玉藻》云:“君子之容舒迟,见所尊者齊遫。”齊肃、齊遫义并同。说详杨树达先生《读》。

      “晋”推测位置为:东经111.31,北纬35.62(成六年后,新田遗址,4000万平方米,在同一区域内有6座城址。春秋中期至战国早期)。

      “陈”推测位置为:东经114.88,北纬33.73(淮阳县城)。

      “蔡”——“上蔡”推测位置为:东经114.25,北纬33.25(上蔡西南卢岗乡-翟村东二郎台周围。蔡国故城遗址,长方形城,东2490,西3187,南2700,北2113。西周至昭十三年(前529),蔡;昭十四年(前528)至战国,楚。昭十一年蔡灭,昭十三年复封于新蔡,哀元年因楚围请迁,哀二年迁于下蔡——州来)。

      “城”——“方城”推测位置为:东经113.22,北纬33.34(方城县-独树镇-杨武岗村南)。

      “齐”推测位置为:东经118.35,北纬36.87(临淄北刘家寨周围有遗址,长方形城,大城西南部分为小城,共2000万平方米;大城:4500╳4000;小城:1400╳2200,300万平方米。大城:春秋战国?小城:战国)。

      “卫”推测位置为:东经115.10,北纬35.66(濮阳县-高城村南,安寨、七王庙、冯寨、东郭集、老王庄。僖三十一年——前629,卫迁于帝丘)。

      “莒”——“莒父”(杨注:莒,国名,《郑语》“曹姓邹、莒”,以莒为曹姓,恐另一莒。此莒国,春秋后五十年为楚所灭,见《楚世家》。传世彝器有中子化盘,记楚简王伐莒,见郭沫若《两周金文辞大系考释》。据文八年《传》及《世本》,当为己姓,旧都介根,在今山东省-胶县西南;后迁莒,今山东省-莒县。据《鲁语下》“晋信蛮夷”之语,则当时人以蛮夷视之。#据《山东通志》,今莒县即莒国,一云,即鲁之莒父邑。),推测位置为:东经118.83,北纬35.58(今莒县县城,春秋初莒国迁来)。

      “宋”推测位置为:东经115.60,北纬34.38(宋国,商丘-老南关。有遗址,西3050,南1100以上,北1400。东周)。

      “秦”——“雍”推测位置为:东经107.39,北纬34.50(雍,凤翔南古城。有遗址,不规则长方形城,3480╳3130,1000万平方米,春秋早期至战国早期)。

      通宝推:楚庄王,
      • 家园 子干如此叛军为啥拥立他呢?

        这是什么原因?

        • 家园 他本身就是带着部队来的应该

          观起之死也,其子从在蔡,事朝吴,曰:“今不封蔡,蔡不封矣。我请试之。”以蔡公之命召子干、子皙,及郊,而告之情,强与之盟,入袭蔡。蔡公将食,见之而逃。

          朝吴的蔡已经被弃疾占了,部队不可能太多;集合了子干、子皙,就能把弃疾吓跑,说明子干、子皙也是带着队伍来的

          那时候还是龙生龙凤生凤的年代,王侯将相都真的有种,想当楚王就得有这血脉。有了这个,插起招军旗就有吃粮人,是先有首领再有叛军的,而不是相反

          弃疾当令尹,部队也不是他的,他能编造出灵王已死的手段安定国人情绪,手段还是比俩哥哥强,至少手下有高人。

          观从挺厉害的,可惜没有想出上面的手段迅速稳定局势,新王上台就杀弟弟也未免太露骨了,刚好心理素质也差点。没跟对人就没办法,选择当巫师也挺好的,这位置有专业壁垒,一般没人惦记,离权力中心也不远

          • 家园 还有一件事情,编造灵王要回来就把那哥两个吓死了?

            难道是弃疾杀的还是灵王残余的党羽杀的?

            • 家园 这里很清楚呀,是自杀的

              观从谓子干曰:“不杀弃疾,虽得国,犹受祸也。”子干曰:“余不忍也。”子玉曰:“人将忍子,吾不忍俟也。”乃行。国每夜骇曰:“王入矣!”乙卯夜,弃疾使周走而呼曰:“王至矣!”国人大惊。使蔓成然走告子干、子皙曰:“王至矣,国人杀君司马,将来矣。君若早自图也,可以无辱。众怒如水火焉,不可为谋。”又有呼而走至者,曰:“众至矣!”二子皆自杀。丙辰,弃疾即位,名曰熊居。葬子干于訾,实訾敖。杀囚,衣之王服,而流诸汉,乃取而葬之,以靖国人。使子旗为令尹。

              弃疾本人就是司马,传话的蔓成然即子旗,显然他立了大功。当然如果那俩不肯死,子旗弄死他们也有可能,考虑到当时弃疾本人武装力量也一般,这么干还是很有难度的。左传那时候的史官还是很讲骨气的,也没必要专门美化弃疾吧?

        • 家园 我只能猜测,

          首先,那番话虽是分析,但都是朝一头说,实际无疑子干没那么不堪,何况一般而言。立后以长,子干是最年长的。另外,弃疾似乎我感觉很有欺骗性,让人觉得人畜无害,让人忽略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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