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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反对鼓吹暴力革命 -- jlan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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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反对鼓吹暴力革命

对于历史上的暴力革命,我想谈不上反对,谁有兴趣反对过眼烟云呢?但我反对当代那些对暴力革命仍情有独钟的思想。古今中外,一场场的暴力革命向我们展示了什么呢?无非一个专制取代另一个专制。诚然,当暴力革命取得所谓的胜利的时候,老百姓似乎生活好了,但让我们将目光放远一点,我们不难看到历史上暴力革命给老百姓所带来的短暂幸福,其实正是以他们的子孙在百十年后的痛苦挣扎换来的。暴力革命真的给老百姓、给国家民族带来了好处吗?历史的回答是否定的。如果,我们无视于历史的say no , 我们研究历史来干什么呢?对于历史上的暴力革命,我想有它的原因,比如社会各利益集团思维的局限性、眼光的狭窄短浅、经济、社会基础及制度的所限。但作为一个更加文明的现代人,仍然对于暴力革命津津乐道,我确实是难以理解。我们难道不能用一种温和的方式来解决问题么?

为什么革命?我想,无非就是社会各利益团体为了收入、社会地位上的相对公平。但暴力能保证公平么?能达到这个目标么?答案是no。它仅仅是将不公平的几方调换了一下位置而已,甚至它连这个调换都没有做好,因为社会利益团体决不会简单地仅仅只有两个,而且会随着暴力革命的进程而变化。历史已经证明暴力革命并不是老百姓、国家民族通向幸福的道路。哪什么是可行的呢?让我们来看看别人的几个例子,也许会有所益处:文艺复兴说它是一场革命,我想不为过吧,它的成功并不是依靠的暴力,而使得社会结构发生了变化。妇女取得政治权利、获得社会地位也不是依靠的暴力。种族歧视在法律上的消亡也不是通过黑人打倒白人取得的。西方社会工会的强大力量也不是通过工人打倒资本家获得的。说句题外话,通过工人、农民打倒资本家的暴力革命而取得的政权,其工人、农民的地位反而较糟糕。弱势群体、残障人士获得相对于正常人多的社会照顾,也不是通过打倒正常人得到的。这些个例子至少让人们知道我们也可以通过不用暴力的革命方式得到我们想要的。

什么人会参加暴力革命?并不是所有吃不上饭的人都参加革命,比如杨白劳、及街上的乞丐、流浪汉 他们就没有参加革命,相反,吃得上饭而参加革命的也不少。也许,大致可以将暴力革命者分为两类:一类是真正怀着建立公平的社会制度,拯救百姓,匡扶社稷的理想,虽然我并不赞同他们的方式,但我尊敬他们。一类是如同阿Q ,同去、同去,只是为了在秀才娘子床上打几个滚,睡睡吴妈及小尼姑。老百姓能指望阿Q 们在通过暴力获取大量利益后,还会考虑建立公平合理的社会制度吗?历史又一次无情的说NO。

怎样区别这两种暴力革命者呢?我想我们只能从他们的所作所为来辨认,历史这面魔镜告诉我们,暴力革命者大多都是阿Q这一类。故我不敢奢望现今津津乐道暴力革命的人大多都是第一类。

最后顺带说说民主、自由,也许有它还不够完善的地方,但它最大的好处是能够将革命、政党、政客对百姓、国家民族的损害降到最小。有人说布什现在在愚弄老百姓,我是不同意这个说法。退一万步,就算他在愚弄,他也只有四年。而通过暴力革命取得的政权呢? 它一愚弄老百姓就是几十、上百年。

对于历史上的暴力革命,我没有资格反对,因为我不属于那个时代。但是我坚决反对在今天这个时候仍然鼓吹暴力革命,反对那种仍然认为暴力革命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在当前鼓吹暴力革命是对个人、国家民族的不负责任。我们要做的是提高大家对民主、自由的认识、理解和接受,从而带动政党、及社会制度的进步。而不是重新唤醒人性中的暴力。

家园 这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叫革命,就有暴力。
家园 回复:

“一类是如同阿Q ,同去、同去,只是为了在秀才娘子床上打几个滚,睡睡吴妈及小尼姑。老百姓能指望阿Q 们在通过暴力获取大量利益后,还会考虑建立公平合理的社会制度吗?历史又一次无情的说NO。”

流氓无产者确实充斥期间,但是,能够坚守到最后的一定是心中以大众或者多数人利益为己任的人,看看二十八年的共产党革命就知道了,因为政见不和的跑了,因为受不了疾苦的跑了,因为不能忍耐暂时的不公平的,跑了,剩下的大多数都是坚定的胜利论者。至于胜利以后他们腐败了,意志薄弱了,内讧了,那就是另一层面的事情了。

阿Q在发现长期不能占有小尼姑或者没机会和吴妈困觉以后,他还会咸与维新了吗?鲁迅说红军是中国的脊梁,并不是诳语,他们当中确实有抱着你所说的目的来的,但是,要么被淘汰,要么被改造,百折不挠的走到会宁的几乎都是那个时代的真正的人。

家园 旧文重贴:无产阶级的裤子和罗伯斯比尔的发型

假如上帝慈悲,让秋谨这位女杰能够事先看到上个世纪中国暴力革命惨烈无情的过程和悲凉无耐的结局,她大概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勇气和诗意,走上断头台去慷慨就义了。

历史学者回顾每一个时代几乎每一场暴力革命的理想和实践的现实鸿沟时,都不免感慨万端:暴力革命的崇高理论和理想,美妙动听的诗词无法为丑陋的现实遮羞。

暴力革命埋葬了的旧世界,它“穿上了无产阶级的裤子,梳着罗伯斯比尔式的发型”重新回来主宰这个新世界

房龙的记述说,1789年的法兰西王国在暴力革命中倒塌了,国民议会沉浸在博爱的狂欢中;法兰西人民群情激昂;特权阶层交出了三个世纪的古老特权;贵族们上了绞刑架;国王被处死,妻子、家属与随从被连带;革命没收了财产、劫富济贫;废止基督教信仰,监禁放逐牧师;关闭拆毁了教堂。旧的法兰西死亡了!这是历史上前所未有的。热情激励着所有的人们,太平盛世来了。这一幕如果中国的观众感到熟悉的话,那是因为法国大革命是中国几代知识分子和精英的楷模。1911到1949年的半个世纪以内,同一个剧本,我们稍作修改连续上演了两回,其实三千年的王朝更迭历史中连剧本都不用改,我们也屡看不烦,津津乐道。

法国大革命的愤怒民众摧毁了过去的监狱,就马上让泥瓦匠把旧监狱的废墟运往城市的另一端,重新建起一个地牢,它和旧堡垒一样卑鄙、暴虐,也是为了镇压和恐怖的目的。革命吃掉了自己的儿女,再后来的故事是一百万无辜旁观者的鲜血。更为恐怖的是法国革命把暴力神圣化了。中国的观众对这一幕也不应该陌生吧。

尊重我们的生命和传统

人类从蛮荒中走来,在达尔文的眼中,浑身带着血腥的动物习气;在耶酥的眼中,背负着深重的原罪。上万年的演化中,人们在艰难地学习,从溽毛饮血学会了穿上衣服,从相互残杀到学会和平相处。我们在历史黑暗的隧道中慢慢地领悟着人类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然而,一次有一次,高尚的革命变成了混乱的祸源,善良的理想堕落成了集体的谎言。仅仅回头看看最近几千年,这只是人类历史长河中一个短暂的瞬间而已,我们步履蹒跚的足迹映出我们的身影:聪明、勤劳、勇敢伴随着凶残、固执和愚昧。其实人类心智的进化是有限而缓慢的,但我们却轻易地傲慢和狂妄。常常以为自己掌握了真理的全部和全部的真理,以为自己可以随心所欲地超越自身的历史和传统,设计一个美好未来。

英国伟大的思想家柏克说:“谨慎,在所有事物中堪称美德,在政治领域中则是首要美德。谨慎将领导我们去 默许某些有限的计划,这些计划没有抽象观念的充分完美;而不会引导我们 去大力推行无限完美的计划,要实现这种计划就必须打碎整个国家机器。”

“缺乏思想的公众意志往往表现为一种狂暴急 切的要求,这种要求转眼即逝而不会长久。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危险的极端行动。当人们肆无忌惮无所畏惧时,当你的周围弥漫着一片傲慢与狂妄时,当那些拿人的生命作儿戏的人使你不满从而使你发现谨慎的价值时。”

这哪里是柏克对法国大革命的反思,这也是柏克对中国大革命的预言,只是两百年以前就道出了故事的结局。急功近利三千年来几乎是我们这个民族抹不去的胎记。

“告别革命”

暴力可以破坏旧的秩序和世界。历史证明我们一厢情愿建立的所谓“新”世界,处处闪耀着我们身心深处了无新意的丑陋和历史残渣,从法国大革命到中国大革命,我们需要承认,要走出历史的宿命并非我们想象的容易。对传统和历史的尊重是对人性弱点谦卑的承认而已。

人类的进步靠无数代人智慧的积累,很难用几首诗歌和一句口号实现。如果对前人的成就和贡献不屑一顾,我们每次都退回到原始的野蛮状态从零开始。柏克对法国革命的反思简单说:任何人都无权以革命的名义去破坏和摧残全民族、全人类千百年的智慧所积累的精神财富。革命的鲜血往往把传承中丑陋的东西染得更丑陋,美丽的诗歌和美丽的女人也不能为革命遮羞。

家园 这里没有人鼓吹暴力革命:

有的只是在论证暴力革命是特定背景下的唯一可行的手段,我以为中国老百姓如果遇到了民主政府的话,他也会选择政治协商,而不是拼命,别人的命也许不值钱,可是自己的命一般

都很在乎。如果一个政权已经威胁到大多数人的生存的时候,你的选择是什么呢?

我们现在谁也不属于历史,但是,我们属于现在,属于未来,我们坐下来研究历史不是说我们一定要比历史还要高明,而是站在理解历史的角度来解释历史上发生的一切,否则,求全责备谁不会?

家园 原来温相的意思也不是鼓吹暴力革命

而是说暴力革命在一定条件下是合理的。

比如北美独立战争,赶走了英王及其

代理人,也用了暴力。

家园 美国推翻伊拉克政府叫什么?暴力反革命?
家园 比如孙志刚一案:

政府愿意在现阶段允许的情况下和正义以及公理坐下来谈判,或者说讨价还价,假如不愿意

呢?你的做法是继续刺激他呢?还是沉默呢?继续刺激他,就像周扬说的那样,你可以干扰

政治,政治可以不理你,但是,当政治要干扰你的时候,你是注定逃不掉的。换句话说,你可以干扰政府,政府可以不理你,但是,当政府干扰你时,你也是注定逃不到的。在中国,

目前至少是这样:政治就是每一个人对政府的全部态度。就像中国在同台湾谈判的时候一定

把地理概念和政治概念混为一谈一样,什么是中国,这就是中国。加拿大人说:魁北克要是

独立了,我们最多办一次入境签证而已。你去问问中国老百姓,谁喜欢西藏独立?所以说,

在中国搞民主的前提是不能过多的、过硬的刺激政府,否则只能反其道而行之。然而这样一来,久而久之,

就把政府的毛病给惯出来来了,而且,一惯就是上千年,政府习惯了,老百姓也习惯了。那么,你偏要把西方的理论在短短的几十年把中国的庄稼和土壤同时改良,那么,最后结果和拔苗助长毫无二致。

暴力革命之所以不能以偏概全,其基本原理也就在于此。

家园 同意温相此说,我支持对历史上民众苦难的同情

同时,我们也需要从历史上暴力革命带来的灾难中学习。

家园 暴力革命的疾风暴雨之下:

一定有误伤,有极左带来的悲哀,这也就是我们今天不遗余力所讨伐的,但是,仅仅以这个

局部来否定那个整体,就不那么历史唯物主义了。就像我们不能因为毛泽东文革的犯罪活动

就否定他对中国版图的重新统一的贡献一样。你能说毛泽东当年就是阴谋夺权,就是阴谋把

所有人清洗?他骨子里的一些阴暗的东西只有在特定的背景下才得以发酵,这就是我们今天

为什么要追求制度改革的原因了。

家园 同意,当年参加共党,多少得有点理想主义
家园 温相指出的问题很中肯,但是中国怎么才能

走出暴力革命的恶性循环?历史上暴力革命的经验我们一点都不缺乏,但是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走出过它的阴影,每次革命都象一个拙劣的重复。

家园 这是个难题,我想不出办法
家园 如果人类历史上的共同经验中提供了更好的解决方案,

我们应该学习。举个例子,比如:

我们七十年计划经济的实践,发现尽管能很快建立一个工业基础,给每个人有平等的待遇,但是在持续增长和竞争力上有重大问题。虽然我们不能完全否定计划经济带来的好处,但是我们放弃了它,学习了市场经济。

再比如,我们发现用易经咒不翻潜水艇,红灯照挡不了洋枪洋炮,尽管我们也不能完全否定易经,但是我们放弃了它,决定学习西方科学技术。

为什么,因为人类的智慧在实践中发现了更好的alternative.

我们如果发现分权和治衡,宪政民主可以使西方社会安定繁荣,使亚洲的日本崛起,我们是否可以也可以学习,放弃从陈胜吴广以来使用了两千多年的社会改造方式?

家园 我同意你的说法。是否理想主义

不关乎“革命”和“改良”的问题,改良者也有不少理想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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