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回忆八面槽之 长发德副食店 -- 酒杯里的忧郁

要说从前的时候，在北京居家过日子可不容易，那时候是“计划供应”，换个词就是“配给制”——每家每户过日子必须的吃穿用度都是计划好的，不但定量供应，而且定点供应，揣着副食本也不是哪儿买都行——比如说您路上随便找上一家副食店进门恭恭敬敬奉上副食本想着打二两芝麻酱，售货员姑奶奶一准给您呗儿回来：去家门口“片店”买去！

——北京话把某个范围称为“片”，还得加上儿化音，“片儿”。您住在哪儿，也就成了这一片儿的居民，也只有在这一片的指定的副食店里才有您的供应。

长发德就是我家附近的“片店”，平日里的油盐酱醋、猪肉鸡蛋、火柴零食啥的，都是在那里买。地点呢，就是现如今东华门路口东北角，王府井停车楼的位置。

据说“长发德”早先本是家私营的油盐小店，旁边还有家小纸店和一家小肉铺。公私合营的时候把这三家合并了，再后来干脆就把三家小商店都拆了，重新盖了一个大点的副食店。名字当然也不叫“长发德”了，也许是“XX门市部”之类的吧？反正周围的老街坊们还叫它“长发德”，或者说“副食店”也行，反正都是它。

因为是新建的房子，比起胡同里那些副食店，“长发德”也算小有气派——店堂高大亮堂，货架摆得开，所以商品种类也多（当然跟现在那是没法比），营业区的后边还有仓库和冷柜。

冷柜在当时可是件重要装备，还真不是每家副食店都有的，它保证了“长发德”家卖的猪肉和鸡蛋比别家的都要新鲜，过年过节还有冻成一坨一坨的海杂鱼和小海虾，现在没人看得上眼，当时可是难得！

进门去左手是大肉，通常都是排着长队。靠墙的勾架上和大案板上放着一条条的五花肉和后臀尖，也有猪蹄和猪肝、猪腰子，有时也有大肠卖。看上去倒是一副货源充足的架势，可每家每人只有两斤肉的定量，像现在的三口之家每个月只能买六斤猪肉，您想想每天才能吃到多少？通常也就是买上二两肉，炒个见荤的菜罢了。精于过日子的老太太们也无奈于定量，只能在秤杆高低、肥膘薄厚上下下功夫。

正对大门的柜台是牛羊肉和鸡蛋。买鸡蛋的时候，售货员秤盘上约好了鸡蛋，还要放到一个木箱上，木箱的盖板上一个个圆洞正好托着一个个鸡蛋，木箱里边有个灯泡，放好鸡蛋打开灯，当面检查一下鸡蛋有没有坏的，确认没问题才会给顾客拿走。

为什么这么仔细呢？没办法，每一户人家每个月只有五斤鸡蛋，甭管家里几口人也就五斤，平均每天大概是一个半，如果买到一个坏鸡蛋，就是一天的定量浪费了，谁敢不仔细？

鸡蛋柜台再往右手走是副食柜台，也就是我们小孩日常跑腿的地方，拎着瓶子打酱油、打醋，拿个空碗来买黄酱，买酱豆腐臭豆腐，顺便买火柴，买包团粉（淀粉），买袋盐啥的。这些倒是不用副食本，也不定量，可也没法敞开了吃啊。

副食柜台再转过来，就是小孩儿们的“圣地”——糖烟酒柜台。凡进了“长发德”的孩子，没有不过来看看的。看什么？零食呀！米花糖、果丹皮、山楂片、酸三色、话梅糖、粽子糖、杂拌水果糖、酥糖还有奶糖，哪个不得惹下口水来！ 这些零食也不是能天天享用的，非得立功受奖或是逢年过节才能从家长手里拿点零钱，买上一点解解馋。

这个柜台也卖橘子汁和糕干粉，买这些的都是家里有幼儿的，不定量可不便宜，一般人家是不买的。酒通常是过节时候才会买：中国红、通化红是高档酒，低档的是佐餐葡萄酒，实际上是低度白酒兑点葡萄汁，上头。还有一种青梅酒，绿幽幽的，没喝过，估计也好喝不到哪儿去。

小香槟孩子们爱喝，但是很少见。至多春节时候能见到，也是定量的。春节时候好像每家能买四五瓶酒，不论品牌，总量控制，反正就五瓶。

我曾经在这里还看到过“桂花陈”，一排一排整齐的摆着，漂漂亮亮的透着神气。问售货员多少钱？售货员笑着拿起瓶子对着光照给我看——空的，充门面用的。

白酒好像只有二锅头和红粮大曲。

“长发德”不卖散白酒。

夏天的时候，“长发德”门前会用铁管支起来一个大凉棚，这是小孩们的第二个“圣地”，不但遮出一大块阴凉可以吹吹风歇歇腿儿，还能眼瞅着卡车拉来了大西瓜。

绿皮黑筋的圆圆西瓜堆起一座小山，售货员抱起一个来，拍一拍听一听，用清水洗过放在案板上，几刀下去，红瓤黄瓤的西瓜就成了一牙一牙的大块，放进玻璃格子里，用豆包布做帘挡着苍蝇。在阴凉里吹着过堂风，花上一两毛毛钱吃一块甘甜滋润的西瓜，也是大热天里一点小小的惬意吧。

西瓜过季，凉棚里还会卖些蔬菜和水果。凉风乍起秋阳照人的时候，又会卖一种少见了的北京小吃“果子干”。

“果子干”用柿饼、杏干和藕片，加了冰糖熬到黏稠，装进细瓷小碗，还是摆在玻璃格子里边，有时候小碗下边还垫着点碎冰（八面槽有个冰窖，许是用电碎冰方便吧？）。吃果子干不用勺，端着小碗一点一点的往嘴里喝，酸甜、果香，藕片也是脆生生的。

等果子干卖完了，这个大棚可就大忙一场，冬储大白菜下来了，一棵棵青绿的大白菜一行行码起来，宛如小号的城墙。各家各户推着自行车三轮车，拉着小平板车，还是得拿着副食本，把自家的冬储大白菜一棵棵搬回去，冬季的日子就指望着它呢。

大白菜卖罢，“长发德”门前的大棚就拆了。明年的夏天，还会搭起来。

“长发德”，也有说叫“常发德”的，也有说叫“昌发德”的。从没见过副食店的招牌，还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字。我这个“长”字是一位街坊老爷子告诉我的，用手指在空中写：长、发、德。

八面槽，19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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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80年来北京实习，实习单位的食堂有凉菜部，里面有各种熟食，映像最深刻的是牛肉和油炸花生米。在我们老家和大学里，这些都是定量供应的，不会做成熟食敞开供应的。实习时还是穷学生，只能偶尔吃一、二回。两年后，真的就分配到此单位了，工资前三个月好像48元左右，后面转正56元！整个一个单身贵族，狂吃海塞了一阵子。那时的口号：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只要有肉吃，两者都可抛！

还是79年，去天津，比北京就紧一些，比如北京的票证是按月的，天津还要分上半月下半月，半月的票颜色都不同。而且听大人说，就是按着日子拿着票证去买，往往也是没有，缺这个少那个。也不知道是不是过期就作废。

80年代初，北京的鸡蛋已经不限量了，但要拿副食本去买

老爹每次去都会背鸡蛋回家

再后来，俺们家那里也不限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