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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讨论】大家对《报任安书》怎么看 -- 孟词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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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没有那么多,也就是一捆

全文2378字。从出土的汉简看,一般每简十数字到四十几字。考虑到司马迁书法应该比较熟练,可以写小字,那么每简写20字是正常的,只需要百余简。还可以双面写,算上换行,五六十简足够了。加起来半斤多的样子,不会超过一斤。

简牍的重量参考邢义田的论文《漢代簡牘的體積、重量和使用——以中研院史語所藏居延漢簡為例》http://www.wxshx.cn/data/articles/a02/116.html

家园 "前几年"是不可能的

任安是司马迁的朋友,曾经写信给司马迁,叫他利用中书令的地位“推贤进士”。任安的原信是何时写的有好几种说法。有说是在几年前。有说是任安下狱后写的求救信。所谓“推贤进士”是暗示当时能接触皇帝的司马迁为他说好话脱罪。

当然,如果情况确实和司马迁说的那样,当日他倒霉的时候亲朋好友包括任安没一个人来救,那么现在写信拒绝也属于孔子“以直报怨”的范畴,并无大问题。但深想一层的话,如果任安真的和司马迁没交情了,他有怎会写信给司马迁,要他“推贤进士”?如果是任安的原信是几年前写的,那么说明任安在司马迁受腐刑后一直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仍然是好友。如果任安的原信是求救信,那么任安必然信任司马迁能够救他,也愿意救他才会写这封求救信。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卒卒无须臾之间得竭指意。

这话不是说了吗,接书欲答,正好碰上 东从上来,又迫贱事。

东从上来,是不可能跨越几年的。

因此就是几个月的事情。

戾太子事在七月,任安出事及写信求救在这之后。

答书中有 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 的话,季冬是十二月,

那么答书写于十二月之前。

两人的书信往来总在八月,九月,十月,和十一月中。

千万不要低估任安求生的欲望,我们并不知道,是否他只给太史公一人

写了求援信,别人是否作答。

任安与太史公有旧没错,但在

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交游莫救,左右亲近不为壹言。

这个事实面前,任安有何面目谈信任?

要这样说,每个绝望的溺水者都可以说我好信任稻草呀。

少卿足下:曩者辱赐书,教以慎于接物,推贤进士为务,意气勤勤恳恳,若望仆不相师,而用流俗人之言。仆非敢如此也。虽罢驽,亦尝侧闻长者遗风矣。顾自以为身残处秽,动而见尤,欲益反损,是以抑郁而无谁语。

望是怨恨的意思,大概是任安的家人或朋友打听到有关案情谈论时,太史公没有帮忙说好话,所以任安有怨恨。

恐卒然不可讳。是仆终已不得舒愤懑以晓左右,则长逝者魂魄私恨无穷。请略陈固陋。阙然不报,幸勿为过。

这话说得明白,太史公有满肚子愤懑要抒发。

这愤懑就是任安兄的怨恨所勾起的——我当日落难,你无一言以救,

现在指望我倒指望得理直气壮了。我受奇耻大辱,若不是身负文化使命早就不想活了,你呢,就想着苟活于世。

家园 任安的原信可能写于两年前

书辞宜答,会东从上来,又迫贱事,相见日浅

太史公随侍武帝左右,参考一下武帝的活动轨迹,大致可以推算出任安的原信写于何时。

太史公收到任安信的时候,正侍奉武帝东巡归来。武帝太始四年到征和二年的活动轨迹如下:

太始四年三月,行幸泰山,五月回到长安,住于建章宫。

太始四年12月,行幸雍(长安西边),并进一步向西到了安定。

征和元年正月,从西边回到长安,入住建章宫。这一年下半年,武帝在建章宫中看到男子带剑进入中龙华门。此后巫蛊之祸起。

征和二年闰四月,夏天去了甘泉宫避暑。武帝常于五月开始在此避暑,八月回都。但其后戾太子起兵,长安大乱,武帝一直居于甘泉宫。

征和三年春正月,武帝行幸雍。

按武帝的活动轨迹,符合太史公所说的“东从上来”的只有太始四年的5月。雍在长安西边,甘泉宫在汉长安城的北边,建章宫在长安城内。都不符合“东从上来”这一说法。任安给太史公写信距任安入狱还有两年多的时间。

今少卿抱不测之罪,涉旬月,迫季冬,仆又薄从上雍

推测太史公的回信可能写于征和二年的11月或12月。汉代一般秋冬行刑,过了12月,进入正月,一般不会处决犯人。任安必死,所以太史公抓紧回了一封信。

胡乱猜一下,太史公受了腐刑之后,一心写书,书成之后,则心灰意冷,从不介入政治纷争。同时,受了腐刑也让他看到世态炎凉、人情冷暖,与外人从不交接。正因如此,才能受武帝重用,出任中书令。

这种情况下,猛不然接到任安的信,再加上太史公内心愤懑,没有立即回信。巫蛊之祸后,任安死罪难免,而且不像太史公原先那样可以赎罪,或者受阉免死。太史公回信,一方面要对任安的批评作一回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抒发一下自己内心的不满。

家园 私人书信,也不必写于竹简之上

写在绢或帛上都可以。例如古诗十九首中的“客从远方来,遗我双鲤鱼。呼儿烹鲤鱼,中有尺素书”。

家园 司马地位高未必因为其见解高

他写得早,地位不能不高,就跟胡适在学术史的地位一样。

后世史家不学司马是有道理的,总不成大家把历史学成小说,然后发表一番痛快言论了事。这方面可以参看刘知几的大体论述。

家园 我觉得吧,司马迁说不定就是在劝任安赴死

李陵既生降,隤其家声,而仆又茸之蚕室,重为天下观笑。悲夫!悲夫!

汉人重视名节胜过生命,直到汉末依然如此。李广自杀的理由是:不能复对刀笔之吏。就是说他不想受辱,以死全名节。很多人自杀都是这个理由。

任安的行为我觉得应该是很让时人看不起的,妄行在先,畏死在后,称不得大丈夫。比之郭解之流差远了。

死牢中向外送书,应该也不是什么大罪。死罪尚可花钱赎呢。

家园 有一定可能

汉朝人以死节为上,贪生怕死的也不少。公孙敖就曾在下狱后诈死逃亡。

家园 他这种东汉五毛三观当然经不起历史考验,但当时肯定是正的
家园 说几点看法

1 报书的写作年代史学界一直有太始四年和征和二年两种看法。

单纯从东字来说,自东和向东都是可以成立的。

2 单从文意来判断,我倾向于任安写信时没有下狱。

3 但是,有时间证据

仆赖先人绪业,得待罪辇毂下,二十余年矣。

於是遷仕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略邛、莋、昆明,還報命。

  是歲,天子始建漢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滯周南,不得與從事,發憤且卒。而卒三歲,而遷為太史令,史記石室金鐀之書。五年而當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曆始改,建於明堂,諸神受記。

这样的话,到太初元年,待罪辇毂下共八年,报书之年若为征和二年恰好为二十一年,若为太始四年只有十九年。

4 我有个错觉,把涉旬月的犯案时间与收信时间混淆了。所以前帖以此出发立论,有误。

5 你这个说法,收信于太始四年,回信于征和二年,应该可以最大限度弥合所有条件。可从,花之。

通宝推:逐日夸父,
家园 好吧,腹诽二字描述不准,应该叫以一家之言论他人历史地位

你举了很多负面的例子,但我也找了很多正面例子:

鲁迅先生评价《史记》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刘向等人认为此书“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与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并称“史学双璧

  西晋华峤也说:“迁文直而事核

  张辅说“迁之著述,辞约而事举,叙三千年事唯五十万言。

  汉朝的历史学家班固说,司马迁“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也就是说,他的文章公正,史实可靠,不空讲好话,不隐瞒坏事。高度评价了司马迁的科学态度和《史记》的记事翔实

  杨雄(前58~公元18),西汉文学家、哲学家。他在《法言》一书中写道:“太史迁,曰实录”。“子长多爱,爱奇也。”杨雄是赞扬司马迁实录精神的第一人。他提出的实录与爱奇,为历人者所赞同,直到现在。

  韩愈(768~824),古文运动的领袖,唐宋八大家之首。韩愈十分推崇司马迁的文学才华。他说:“汉朝人莫不能文,独司马相如、太史公、刘向、杨雄之为最。”他认为司马迁作品的风格是“雄深雅健”。《史记》成为韩愈作文的样本

  柳宗元(773~819),散文学家。柳宗元认为《史记》文章写得朴素凝炼、简洁利落,无枝蔓之疾;浑然天成、滴水不漏,增一字不容;遣词造句,煞费苦心,减一字不能。

  马存认为司马迁平生喜游,足迹不肯一日休。司马迁壮游不是一般的旅游,而是尽天下大观以助吾气,然后吐而为书。所以他的文章或为狂澜惊涛,奔放浩荡;或为洞庭之波,深沉含蓄;或春妆如浓,靡蔓绰约;或龙腾虎跃,千军万马。司马迁世家龙门,念神禹立大功;西使巴蜀,跨剑阁之鸟道;彷徨齐鲁,睹天子之遗风。所以,天地之间,万物之变,可惊可愕,可以娱心,使人忧,使人悲者,子长尽取为文章,因而子长的文章变化无穷

  郑樵(1103~1162),福建人,南宋史学家。郑樵认为:诸子百家,空言著书,历代实迹,无所纪系。而司马迁父子世司典籍,工于制作,上自黄帝,下迄秦汉,勒成一书,分为五体:本纪纪年,世家传代,表以正历,书以类事,传以蓍人。使百代而下,史家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易其书。六经之后,惟有此书。可见郑樵对《史记》评价之高

  金圣叹(1608~1661),明末清初杰出的点评家,一个思想敏锐而多才多艺的知识分子。他把《史记》作为“六才子书”之一,评论《史记》序赞九十多篇。他在评《水浒传》、《西厢记》中多次赞扬司马迁,发表了不少真知灼见。他说:“隐忍以就功名,为史公一生之心。”在评《屈原贾生列传》中说司马迁“借他二人生平,作我一片眼泪。”金圣叹可谓司马迁的知音。他对《史记》与小说关系的探讨独树一帜。“《水浒传》方法即从《史记》出来”,“《水浒传》一个人出来,分明是一篇列传。”清人张竹波更直言:“《金瓶梅》是一部《史记》。”可见《史记》对后世小说写作技巧的广泛影响。

  钱谦益(1582~1664),明末清初江苏常熟人。曾任礼部尚书,诗文甚负盛名。他在《物斋有学集》中说:“司马氏以命世之才、旷代之识、高视千载,创立《史记》。”他认为司马迁创立的五体结构,成为历代史学家编史的样本,发凡起例之功“炳如日星矣”!

  章学诚(1738~1801),清代史学家、思想家。是继唐代刘知几之后又一位杰出的史学评论家。他在史学理论名著《文史通义》中说:“夫史迁绝学,《春秋》之后一人而已。”他认为《史记》一书“范围千古、牢笼百家”,司马迁有卓见绝识之能,《史记》有发凡创例之功。由于司马迁有卓绝千古的识力和笔力,《史记》是“经纬乎天人之际”的一家之言,章学诚俨然比于后无来者

  梁启超(1873~1929),广东新会人,改良主义者、学者。梁启超认为:“史界太祖,端推司马迁”,“太史公诚史界之造物主也”。梁启超对《史记》评价颇高,认为《史记》实为中国通史之创始者,是一部博谨严著作。他认为:史记之列传,借人以明史;《史记》之行文,叙一人能将其面目活现;《史记》叙事,能剖析条理,缜密而清晰。因此他主张对于《史记》,“凡属学人,必须一读”。

  五、现代、当代

  建国前《史记》研究收获颇丰,名人迭出。鲁迅、郭沫若等大家的评论惊世骇俗;建国后《史记》研究高潮迭起,人才济济,择其要者,介绍如下:

  鲁迅(1881~1936),浙江绍兴人,伟大的文学家、思想家,新文化运动的旗手。鲁迅一生酷爱《史记》,在《汉文学史纳要》一书中有专篇介绍司马迁。鲁迅认为:“武帝时文人,赋莫若司马相如,文莫若司马迁。”司马迁写文章“不拘于史法,不囿于字句,发于情,肆于心而为文”,因而《史记》不失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鲁迅的评价成为《史记》评论中的不朽名言。

  毛泽东(1893~1976),湖南湘潭韶山冲人,伟大的马克思列宁主义者,中国共产党、中国各族人民的伟大领袖。他在《为人民服务》文中说:“人总是要死的,但死的意义有不同。中国古时候有个文学家叫做司马迁的说过:‘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为人民利益而死,就比泰山还重,替法西斯卖力,替剥削人民和压迫人民的人去死,就比鸿毛还轻。”毛泽东对司马迁很佩服,认为“司马迁览潇湘,泛西湖,历昆仑,周览名山大川,而其襟怀乃益广”。

  郭沫若(1892~1978)四川乐山人,中国现代杰出的史学家、文学家、社会活动家。郭沫若特别赞赏司马迁的文学才华。他说:“司马迁这位史学大师实在值得我们夸耀,他的一部《史记》不啻是我们中国的一部古代的史诗,或者说它是一部历史小说集也可以。”1958年郭沫若在为司马祠题写的碑文中对司马迁有“文章旷代雄”、“功业追尼父”的赞语。由此可见,郭沫若认为《史记》的文学成就是极高的。

  翦伯赞(1898~1968),湖南桃园人,近代史学家。他认为司马迁是中国历史学的开山祖师,《史记》是一部以社会为中心的历史。他说:“中国的历史学之成为一种独立的学问,是从西汉起,这种学问之开山祖师是大史学家司马迁。《史记》是中国历史学出发点上一座不朽的纪念碑。”他还说:“《史记》虽系纪传体,却是一部以社会为中心的历史。”司马迁“几乎注意到历史上社会之每一个阶层,每一个角落,每一方面的动态,而皆予以具体生动的描写。所以我以为,《史记》是中国第一部大规模的社会史”。

  郑振铎(1898~1958),现代作家、文学史家,福建长乐人。郑振锋认为:自司马迁以来,便视历史为时代的百科全书,所以司马迁取的材料,范围极广,自政治以至经济,自战争以至学术,无不包括在内,其所网络的范围是极其广大的。所谓“文学史”也常常被网络在这个无所不包的“时代的百科全书”之中。

  杜鹏程(1924~1991),陕西省韩城市苏村人。当代著名作家,原陕西作家协会副主席。他在《韩城市志》序中说:“韩城素称文史之乡,是一座历史悠久的文化名城,世界历史文化名人司马迁的故里,一向文化较为发达。……历朝各代,名人辈出,其中以西汉时期伟大的史学家、文学家、思想家司马迁最为著名,其宏伟巨著《史记》闻名中外,影响深远。”

  师哲(1905~1998),陕西省韩城市井溢村人。著名翻译家,原任毛泽东俄文翻译、顾问,中央编译局局长。他说:“1940年3月,我从苏联回到延安后的第二天,周恩来领我去见毛主席,他同我亲切握手之后,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韩城人。司马迁是同乡。”对此我十分惊诧,我想,毛主席说:“喔,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你和司马迁是同乡。”对此我惊诧,我想,毛主席领导全国人民抗日,领导全国人民翻身闹革命,昼夜操劳,日理万机,还不忘读《史记》,而且还能准确记住它的作者的籍贯,真了不起。”“司马迁刚直不阿,秉笔直书,所以封建统治阶级不喜欢他。现在是人民的天下,是劳动人民当家作主的时代,我们应该大张旗鼓地、理直气壮地宣传其人其书其精神,还历史以本来面目,给司马迁以应有的历史地位。像他这样对人类历史文化有贡献的,举世公认的人,历史文化名人,全国有几人?我们应该好好地读其书,学其人,弘扬其精神。

司马迁祠墓始建于西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距今已有近1700年。“夏阳太守殷济,瞻仰遗文,慕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树柏。”又据县志载:“水经注:子长墓有庙,庙前有碑。晋永嘉四年汉阳太守殷济,瞻仰遗文,大其功德,遂建石室立碑树柏。太史公曰:迁生龙门,是其坟虚所在矣。”到北宋靖康四年重建寝宫。以后,千余年来屡经修缮,增建。

在司马迁祠院的后面,苍松掩映着司马迁的墓茔,这座形状极似蒙古包的八卦墓,传说是元世祖忽必烈敕命改建的。在金元时期,少数民族统治者入主中原,此时《史记》已在全国广泛流传,司马迁进步的民族观不仅为汉民族所接受,他主张全国各民族大一统的思想,也正符合金元统治者的需要。忽必烈不仅在《史记》中看到了进步的民族观,同时也找到了本民族发展的渊源,他以为正是司马迁这位汉族史学家为更多的少数民族记录历史。于是他按照蒙古人的习惯,为史圣改修了这座蒙古包形样的砖砌圆墓。

家园 你引用的文章解错了了不少

刘向等人认为此书“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与司马光的《资治通鉴》并称“史学双璧

刘向是汉朝人,怎么能评论一千年后宋朝司马光的《资治通鉴》,还说什么“史学双璧”?

汉朝的历史学家班固说,司马迁“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也就是说,他的文章公正,史实可靠,不空讲好话,不隐瞒坏事。高度评价了司马迁的科学态度和《史记》的记事翔实

班固的原话是:

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材,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

这里班固只是引用刘向、扬雄的评价。并不是说班固就一定同意他们的看法。只不过作为公平的史家,班固要把正反意见都罗列一下罢了。

把引文当作班固的看法,你引用的那篇文章作者的古文水平需要提高。

班固对《史记》的看法其实是这样的:

臣固言:永平十七年,臣与贾逵、傅毅、杜矩、展隆、郗萌等召诣云龙门,小黄门赵宣持《秦始皇帝本纪》问臣等曰:“太史迁下赞语中,宁有非耶?”臣对:“此赞贾谊《过秦篇》云。向使子婴有庸主之才,仅得中佐。秦之社稷,未宜绝也。此言非是。”即召臣入问:“本闻此论非耶?将见问意开寤耶?”臣具对素闻知状。诏曰:“司马迁著书,成一家之言,扬名后世。至以身陷刑之故,反微文刺讥,贬损当世,非谊士也。司马相如污行无节,但有浮华之词,不周于用。至于疾病而遗忠,主上求取其书,竟得颂述功德,言封禅事,忠臣效也。至是贤迁远矣。”

班固在这里直接说司马迁因为受了腐刑所以写文章报复社会,不是君子所为。

杨雄(前58~公元18),西汉文学家、哲学家。他在《法言》一书中写道:“太史迁,曰实录”。“子长多爱,爱奇也。”杨雄是赞扬司马迁实录精神的第一人。他提出的实录与爱奇,为历人者所赞同,直到现在。

扬雄在《法言》里的那段话其实是这样的。

淮南说之用,不如太史公之用也。太史公,圣人将有取焉;淮南,鲜取焉尔。必也,儒乎!乍出乍入,淮南也;文丽用寡,长卿也;多爱不忍,子长也。仲尼多爱,爱义也;子长多爱,爱奇也。

意思是说《淮南子》可取的地方不如《史记》多。《史记》还有符合圣人之道的可取之处。《淮南子》就鲜有这类可取之处。如果非要说这两者哪里可取的话,也只有涉及儒家的那部分吧。《淮南子》的内容一些符合儒家经典,一些不符合儒家经典,出入很多,自相矛盾。司马相如的文章浮华,但教育意义不大。司马迁的《史记》则贪多嚼不烂,对很多不符合圣人之道的资料不忍割舍。孔子写了很多,他写的多的是圣人之义。司马迁也写了很多,他写的却是稀奇古怪的道听途说。

扬雄在这里其实是批评司马迁的文章和主流三观背道而驰,不符合圣人之道。您文章的那位作者把批评当赞扬,真是有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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