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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房龙 宽容 序言 -- 老兵帅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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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房龙 宽容 序言

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永恒的山脉向东西南北各个方向蜿蜒绵亘。

知识的小溪沿着深邃破败的溪谷缓缓地流着。

它发源于昔日的荒山。

它消失在未来的沼泽。

这条小溪并不象江河那样彼澜滚滚,但对于需求浅薄的村民来说,已经绰有余

裕。

晚上,村民们饮毕牲口,灌满木桶,便心满意足地坐下来,尽享天伦之乐。

守旧的老人们被搀扶出来,他们在荫凉角落里度过了整个白天。对着一本神秘

莫测的古书苦思冥想。

他们向儿孙们叨唠着古怪的字眼,可是孩子们却惦记着玩耍从远方捎来的漂亮

石子。

这些字眼的含意往往模糊不清。

不过,它们是一千年前由一个已不为人所知的部族写下的,因此神圣而不可亵

渎。

在无知山谷里,古老的东西总是受到尊敬。

谁否认祖先的智慧,谁就会遭到正人君子的冷落。

所以,大家都和睦相处。

恐惧总是陪伴着人们。谁要是得不到园中果实中应得的份额,又该怎么办呢?

深夜,在小镇的狭窄街巷里,人们低声讲述着情节模糊的往事,讲述那些敢于

提出问题的男男女女。

这些男男女女后来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另一些人曾试图攀登挡住太阳的岩石高墙。

但他们陈尸石崖脚下,白骨累累。

日月流逝,年复一年。

在宁静的无知山谷里,人们过着幸福的生活。

※ ※ ※ ※ ※

外面是一片漆黑,一个人正在爬行。

他手上的指甲已经磨破。

他的脚上缠着破布,布上浸透着长途跋涉留下的鲜血。

他跌跌撞撞来到附近一间草房,敲了敲门。

接着他昏了过去。借着颤动的烛光,他被抬上一张吊床。

到了早晨,全村都已知道:“他回来了。”

邻居们站在他的周围,摇着头。他们明白,这样的结局是注定的。

对于敢于离开山脚的人,等待他的是屈服和失败。

在村子的一角,守旧老人们摇着头,低声倾吐着恶狠狠的词句。

他们并不是天性残忍,但律法毕竟是律法。他违背了守旧老人的意愿,犯了弥

天大罪。

他的伤一旦治愈,就必须接受审判。

守旧老人本想宽大为怀。

他们没有忘记他母亲的那双奇异闪亮的眸子,也回忆起他父亲三十年前在沙漠

里失踪的悲剧。

不过,律法毕竟是律法,必须遵守。

守旧老人是它的执行者。

※ ※ ※ ※ ※

守旧老人把漫游者抬到集市区,人们毕恭毕敬地站在周围,鸦雀无声。

漫游者由于饥渴,身体还很衰弱,老者让他坐下。

他拒绝了

他们命令他闭嘴。

但他偏要说话。

他把脊背转向老者,两眼搜寻着不久以前还与他志同道合的人。

“听我说吧,”他恳求道,“听我说,大家都高兴起来吧!我刚从山的那边来,

我的脚踏上了新鲜的土地,我的手感觉到了其他民族的抚摸,我的眼睛看到了奇妙

的景象。

“小时候,我的世界只是父亲的花园。

“早在创世的时候,花园东面、南面、西面和北面的疆界就定下来了。

“只要我问疆界那边藏着什么,大家就不住地摇头,一片嘘声。可我偏要刨根

问底,于是他们把我带到这块岩石上,让我看那些敢于蔑视上帝的人的嶙嶙白骨。

“‘骗人!上帝喜欢勇敢的人!’我喊道。于是,守旧老人走过来,对我读起

他们的圣书。他们说,上帝的旨意已经决定了天上人间万物的命运。山谷是我们的,

由我们掌管,野兽和花朵,果实和鱼虾,都是我们的,按我们的旨意行事。但山是

上帝的,对山那边的事物我们应该一无所知,直到世界的末日。

“他们是在撒谎。他们欺骗了我,就象欺骗了你们一样。

“那边的山上有牧场,牧草同样肥沃,男男女女有同佯的血肉,城市是经过一

千年能工巧匠细心雕琢的,光采夺目。

“我已经找到一条通往更美好的家园的大道,我已经看到幸福生活的曙光。跟

我来吧,我带领你们奔向那里。上帝的笑容不只是在这儿,也在其它地方。”

他停住了,人群里发出一声恐怖的吼叫。

“亵渎,这是对神圣的亵渎。”守旧老人叫喊着。“给他的罪行以应有的惩罚

吧!他已经丧失理智,胆敢嘲弄一千年前定下的律法。他死有余辜!”

人们举起了沉重的石块。

人们杀死了这个漫游者。

人们把他的尸体扔到山崖脚下,借以警告敢于怀疑祖先智慧的人,杀一儆百。

没过多久,爆发了一场特大干旱。潺潺的知识小溪枯竭了,牲畜因干渴而死去,

粮食在田野里枯萎,无知山谷里饥声遍野。

不过,守旧老人们并没有灰心。他们预言说,一切都会转危为安,至少那些最

神圣的篇章是这样写的。

况且,他们已经很老了,只要一点食物就足够了。

冬天降临了。

村庄里空荡荡的,人稀烟少。

半数以上的人由于饥寒交迫已经离开人世。活着的人把唯一希望寄托在山脉那

边。

但是律法却说,“不行!”

律法必须遵守。

一天夜里爆发了叛乱。

失望把勇气赋予那些由于恐惧而逆来顺受的人们。

守旧老人们无力地抗争着。

他们被推到一旁,嘴里还抱怨自己的命运不济,诅咒孩子们忘恩负义。下过,

最后一辆马车驶出村子时,他们叫住了车夫,强迫他把他们带走。

这样,投奔陌生世界的旅程开始了。

离那个漫游者回来的时间,已经过了很多年,所以要找到他开辟的道路并非易

事。

成千上万人死了,人们踏着他们的尸骨,才找到第一座用石子堆起的路标。

此后,旅程中的磨难少了一些。

那个细心的先驱者已经在丛林和无际的荒野乱石中用人烧出了一条宽敞大道。

它一步一步把人们引到新世界的绿色牧场。

大家相视无言。

“归根结底他是对了,”人们说道。“他对了,守旧老人错了...

“他讲的是实话,守旧老人撒了谎……

“他的尸首还在山崖下腐烂,可是守旧老人却坐在我们的车里,唱那些老掉牙

的歌子。

“他救了我们,我们反倒杀死了他。”

“对这件事我们的确很内疚,不过,假如当时我们知道的话,当然就……”

随后,人们解下马和牛的套具,把牛羊赶进牧场,建造起自己的房屋,规划自

己的土地。从这以后很长时间,人们又过着幸福的生活。

※ ※ ※ ※ ※

几年以后,人们建起了一座新大厦,作为智慧老人的住宅,并准备把勇敢先驱

者的遗骨埋在里面。

一支肃穆的队伍回到了早已荒无人烟的山谷。但是,山脚下空空如也,先驱者

的尸首荡然无存。

一只饥饿的豺狗早己把尸首拖入自己的洞穴。

人们把一块小石头放在先驱者足迹的尽头(现在那已是一条大道),石头上刻

着先驱者的名字,一个首先向未知世界的黑暗和恐怖挑战的人的名字,他把人们引

向了新的自由。

石上还写明,它是由前来感恩朝礼的后代所建。

※ ※ ※ ※ ※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过去,也发生在现在,不过将来(我们希望)这样的事不再

发生了。

家园 一 无知的暴虐

五二七年,弗雷维厄斯?阿尼西厄斯?查士丁尼成为东罗马的统治者。

这个塞尔维亚的农夫对书本知识一窍不通。正是出于他的命令,古雅典的哲学

学派才被最后压抑下去。也正是他关闭了唯一的一座埃及寺庙,这座庙宇自从信仰

新基督教的僧人侵入尼罗河谷之后己有数百年香火了。

庙宇座落在一个叫菲莱的小岛上,离尼罗河的第一个大瀑布不远,从人类的记

忆所及之时起,这儿就是朝拜爱西斯的圣地,不知是什么原因,非洲、希腊和罗马

诸神早已悲惨地销声匿迹了,只有这个女神还灵光不灭。直到六世纪,这里一直是

理解古老神圣的象形文字的唯一场所,为数不多的教士继续从事着在其它地方早已

被忘却的工作。

而现在,随着一个被称为“皇帝陛下”的文盲农夫的命令,庙宇和毗邻的学校

变成了国家的财产,神像和塑像被送到君士坦丁堡的博物馆里,教士和象形字书法

家被投入监牢。等最后一个人由于饥寒交迫死去以后,具有悠久传统的象形文字工

艺便成为绝代失传的艺术。

真可惜啊。

假如查士丁尼(该死的家伙)稍缓斩草除根,把几名老象形文字专家抢救到类

似“挪亚方舟”的安全地方,那会使历史学家的工作容易得多。我们虽然能再次拼

写出古怪的埃及词汇(这全靠商博良的天才),却仍然理解不了他们传给后代的内

在含义。

在古代社会的各民族中,这类事情不胜枚举。

蓄有奇特大胡子的巴比伦人给我们留下整座整座刻满宗教文字的造砖场,他们

曾经虔诚地疾呼:“将来有谁能够理解天国中上帝的忠言”,那时他们是怎样想的

呢?它们不断祈求圣灵的庇护,力图解释圣灵的律法,把圣灵的旨意刻在最神圣城

市的大理石柱上,他是怎样看待这些圣灵的呢?他们忽而虚怀若谷,鼓励教士研究

天国,探索陆地和海洋,忽而又变成惨无人道的刽子手,人们稍微疏忽了如今早已

无人问津的宗教礼节,就或有骇人听闻的惩罚降临在头上,这原因又是什么呢?

我们到现在还没有搞明白。

我们派出了探险队去尼尼韦,在西奈的沙漠上发掘的古迹,译释的楔形文字书

版足有几英里长。在美索不达尼亚和埃及各地,我们都竭尽全力寻找打开神秘的智

慧宝库前门的钥匙。

突然,也完全是偶然的机会,我们发现了宝库的后门,其实它一直对人们敞开

着,随时都可以进去。

然而,这扇小小的方便之门并不是座落在阿卡达或孟菲斯附近。

它隐藏在丛林的深处。

异教徒寺庙的木柱几乎把它遮挡得风雨不透。

※ ※ ※ ※ ※

我们的祖先在寻找易于抢掠的对象时,接触了他们乐于称之的”野蛮人”。

他们的相遇并不愉快。

可怜的野蛮人误解了白人的用心,还举着长矛和弓箭欢迎他们。

来访者却用大口径手枪作为回敬。

从那以后,平心静气不带偏见的思想交流变得十分渺茫。

野蛮人总是被描写成一群信奉鳄鱼和枯树的肮脏懒惰的废物,任何灾难对他们

都是应得的报应。

以后便是十八世纪的转机。让?雅克?卢梭首先透过朦胧的伤感泪水观察世界。

同时代的人被他的思想打动了,也掏出手绢加入流泪的行列。

愚昧无知的野蛮人成为他们最喜欢谈及的题目,在他们看来(尽管他们从未见

过野蛮人),野蛮人是环境的不幸牺牲品,是人类各种美德的真正体现,三千年的

腐败文明制度已经使人类丧失了这些美德。

如今,至少在特定的调查领域里,我们了解得更清楚了。

我们研究原始人就象在研究较高级的家禽,其实二者并无大区别。

一般来说,我们的辛苦总能换来果实。野蛮人实际上正是我们自己在恶劣环境

中的自我体现,他们只是没有被上帝感化而已。通过对野蛮人的仔细研究,我们开

始懂得了尼罗河谷和美索不达尼亚半岛的早期社会;对野蛮人深入彻底的认识使我

们得以管中窥豹,了解人类在最近五千年内形成的很多怪异的天性,如今这些天性

却深深地埋藏在一层薄薄的礼仪和习惯的外壳之下。

这些发现并不总能为我们的自豪感增光添色。但是另一方面,我们了解了自己

已经摆脱了的环境,欣赏了我们已经完成的许多业绩,这只能使我们以新的勇气对

待手中的工作,除此之外如果还有别的,那就是对落伍的异族兄弟们要采取宽容态

度。

这本书不是人类学手册。

这是一本奉献给宽容的书。

但是宽容是个很大的命题。

偏离主题的吸引力会很大,我们一旦离开大道,天晓得将在哪儿歇脚。

既然如此,还是让我用半页的篇幅,恰如其份地解释我所谓的宽容吧。

语言是人类最富有欺骗性的发明之一,所有的定义都是武断的。因此无名小辈

的学生就应该拜倒在一本书之下,囵为它的权威性已经被大多数能看懂该书的人接

受了。

我说的就是《大英百科全书》。

该书第二十六卷一○五二页这样写道 “宽容(来源于拉丁字tolerare) :容

许别人有行动和判断的自由,对不同于自己或传统观点的见解的耐心公正的容忍。”

也许还有其它定义,不过就这本书的目的,我不妨把《大英百科全书》的话作

为引线。

既然我已经或多或少地把自己束缚在某个明确的宗旨上,我还是回到野蛮人身

上,告诉你我从已有记载的最早期社会形态中发现了什么样的宽容吧。

※ ※ ※ ※ ※

人们通常以为,原始社会非常简单,原始语言不过是几声简单的咕哝,原始人

的自由只是在社会变得“复杂”以后才消失。

近五十年来,探险家,传教士和医生在中非、北极地区和玻里尼西亚进行调查,

得出了截然相反的结论。原始社会非常复杂,原始语言的时态和变格比俄语和阿拉

伯语还要多,原始人不仅是现实的奴隶,也是过去和未来的奴隶;一句话,他们是

凄凉悲惨的生灵,在恐惧中求生,在战栗中死去。

对野蛮人的通常想象是一群红肤色人悠闲自得地在大草原上漫步,寻找野牛和

战利品,而我所讲的却似乎和这种想象相差很远,不过这更接近于事实。

事情怎么会是别的样子呢?

我读过许多介绍奇迹的书。

但是它们缺少一个奇迹:人类能够活下来的奇迹。

这些手无寸铁的哺乳动物居然抵御细菌、柱牙象、冰雪和灼热的侵袭,最后成

为万物的主宰,他们到底通过什么方式和方法做到这些的,在这里就不多谈了。

不过可以肯定一点,这不是一个人所能单独完成的。

当时的人为了获取成功,不得不把自己的个性融化在复杂的部落生活中。

统治原始社会的只有一个信条,即至高无上的求生欲望。

这有许多困难。

因此所有其它欲望都得服从于最高的要求――活下来。

个人是无足轻重的,集体却至关重大。部落是活动的堡垒,它自成体系,依靠

群力,为己谋利只有排斥一切外来的东西,才能得到安全。

但是问题比刚才说的还要复杂,我的话只适于可以看到的世界,但是在人类发

展初期,可见的世界与不可见的世界相比,简直不足挂齿。

为了充分理解,我们必须记往,原始人与我们大不相同。他们根本不懂因果法

则。

如果我坐在有毒的常青藤上,我会责怪自己的疏忽,派人去请医生,并让孩子

赶快弄走那些东西。辨明原因效果的能力告诉我,有毒的常青藤会引起皮疹,医生

会给我药止痒,清除毒藤可以避免痛苦的事情再发生。

真正的野蛮人的反应却迥然不同。他不会把皮疹和毒藤联系起来。在他生活的

世界中,过去、现在和将来盘根错节,纠缠不清。死去的首领变成了上帝,死去的

邻居变成了精灵,仍然是家族中看不见的成员,步步陪伴着活着的人。他们与死人

仍然同吃同睡,一同看守大门。是避免与他们亲近还是争取得到他们的友情,这是

活着的人应考虑的问题,否则就立即会遭到惩罚。由于活人不可能知道怎样才能取

悦于精灵,便总是害怕上帝把不幸作为报复降临在自己头上。

所以,他不是把异常的事情归结于最初的原因,而是归结于看不见的精灵的涉

足。他发现臂上的皮疹时,不是说:“该死的毒藤!”而是小声嘟嚷:“我得罪了

上帝,他来惩罚我了。”他跑去找医生,不是去讨抵消藤毒的膏药,而是要一张符,

还必须比愤怒的上帝(不是毒藤)甩给他的那张符灵验百倍才行。

至于使他遭罪的毒藤他却不予理睬,依然让它象往常一样生长。如果偶尔有个

白人带来一桶煤油把它烧掉了,他还会骂他招惹麻烦。

因此,在一个社会中,如果一切事情都被认为是由看不见的生灵操纵的,那么

社会要维持下去,就必须绝对服从能平息上帝怒火的律法。

按照野蛮人的看法,律法确实存在。祖先创立了律法,把它传授下来,这一代

最神圣的职责就是把它原封不动完美无缺地传给下一代。

这在我们看来当然荒诞无稽,我们相信的是进步、发展和持续不断的改进。

不过,“进步”是近年来才形成的概念,而低级社会形态的特点是,人们认为

现状已经完美无暇了,没有理由再做什么改进,因为他们从未见过别的世界。

如果上面所说的是真的,那么怎样才能防止律法和已定的社会形式有所变更呢?

答案很简单。

就是靠及时惩处拒不把公共条例看做是上天旨意具体体现的那些人,说得露骨

一点,就是靠僵化的专横制度。

※ ※ ※ ※ ※

如果我由此说野蛮人是最不宽容的,本意也不是侮辱他们,因为我马上要加上

一句,在他们借以栖身的环境里,专横是理所当然的事。如果他们一意容忍,用来

保护他们人身安全、头脑纯洁和部落生活的许多清规戒律遭人践踏,便会陷入灭顶

之灾,这可是最大的罪过。

但是(这个问题值得探讨),为数不多的几个人又是怎样保护了一整套靠口口

相传的条例呢?今天我们拥有成千上万的警察,数以百万计的军队,却仍然觉得连

推行一点普通法律都困难重重。

答案同样很简单。

野蛮人比我们聪明得多,他们精明地估算出用武力不能推行的东西。

他们发明了“忌讳”(塔布)这个概念。

也许“发明”这个词有些文不达意,这类东西很少是一时灵感的产物。它们是

长年累月的积累和实践的结果。不管怎样,非洲和玻里尼西亚的野蛮人想出了“忌

讳”这个概念,从而省去了不少麻烦。

“忌讳”这个词起源于澳大利亚。我们或多或少都知道它的含义。如今的世界

里也充满了忌讳,也就是不能做的事或不能说的话,譬如在吃饭时谈及刚刚做完的

一次手术或把小勺放在咖啡杯里不拿出来。不过我们的忌讳都没有举足轻重的意义,

只是一些礼节,下会扰乱生活的幸福。

对于原始人,忌讳则甚为重要。

它意味着超然于这个世界的人或没有生命的物体,(用希伯莱语说)是“神圣”

的东西,人们绝不能冒着即刻死去的痛苦或永恒磨难的代价谈论或涉及。对于胆敢

违抗祖先意志的人可以大骂特骂,切不可表示冷惜。

※ ※ ※ ※ ※

究竟是教士发明了忌讳,还是为了维护忌讳才产生教士,这是尚待解决的问题,

由于传统比宗教更为源远流长,因此很可能早在男巫师和女巫婆问世之前忌讳就存

在了。但是巫师一在世上露面,就成为忌讳的顽固支持者,以巧妙的手法大肆盗用

这个概念,使忌讳成为史前的“禁物”象征。

我们第一次耳闻巴比伦和埃及的名字时,它们还处于忌讳举足轻重的发展时期。

粗糙原始的忌讳并不象后来在新西兰发现的那样,而是带有“汝不能……”这样字

眼的戒律。它们是约束人类行为的严肃的否定式准绳,就象我们熟悉的基督教“十

诫”中的六条一样。

不用说,在那些国度的早期历史中,宽容的概念完全不为人知。

我们有时看到的宽容,其实是由于无知导致的漠不关心。

我们从没有发现国王和教士能够有一丝诚意(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同意别人履

行“行动或判断的自由”,成“对不同于自己或传统观点的见解的耐心公正的容忍”,

而现在这已经成为我们社会的理想。

※ ※ ※ ※ ※

由此说来,这本书的兴趣并不在研究史前的历史,或者研究按一般所称的“古

代历史”。

为宽容的斗争直到个性发现以后才开始。

在现代最伟大的新发现中,个性发现的荣誉应当归于希腊人。

家园 二 希腊人

在地中海的一个默默无闻的角落里,有一个小小的岩石半岛,它在近两个世纪

中为当今世界的生活奠定了完整的基础,这包括政治、文学、戏剧、雕塑、化学、

物理,上帝知道还有些什么,这是怎样实现的呢?多少世纪以来,人们百思不得其

解,哲学家们一生中也或多或少都要用一些时间来寻找答案。

盛气凌人的历史学字与化学、物理、天文和医学的专家不同,他们总是以一种

居心叵测的蔑视态度来看待人们力图发现“历史法则”的努力。在研究蝌蚪、细菌

和流星中有用处的东西,在研究人类领域中似乎毫无用武之地。

也许是我错了,但是我认为这种法则应该存在。迄今我们的收获鲜微,这的确

是事实。不过,我们探索的功夫也不够。我们一直忙于积累事实,却没有时间把它

们煮一煮,让它们液化、升华,再从中提取出风毛鳞角的智慧结晶,而这些智慧对

于我们这种特殊的哺乳动物也许还真有点价值。

我涉足到这个新的研究领域,不免诚惶诚恐。这里我暂借科学家的一纸名言,

献上历史原理如下。

根据现代科学家的上乘之作,当所所有物理和化学的成份都达到形成第一个细

胞的理想比例时,生命(区别于无生物的有生物)便开始了。

把上面的话翻译成历史学的概念,就是:

“只有所有种族、气候、经济和政治条件在不健全的世界中达到或接近一种理

想比例时,高级形式的文明才会突然地、貌似自动地脱颖而出。”

我举几个反面事例详细论述这个观点。

头脑还处于穴居人水平的种族是不会繁荣昌盛的,即使在天堂里也不会。

如果是出生在爱斯基摩人的圆顶茅屋里,一夭到晚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冰上的捕

海豹洞,那么伦勃朗就绘不出图画,巴赫就谱不出受难曲,伯拉克西特列斯也塑不

出雕像。

假如达尔文不得不在兰开夏郡的工厂里干活谋生,那他在生物学上就做不出贡

献,亚历山大?格雷厄姆?贝尔如果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奴隶,住在罗曼诺夫庄园的

一个偏僻村子里,那他也无法发明电话。

埃及是第一个高级文明的发祥地,气候宜人,但土著居民的体魄却不很健壮,

进取心也不强,政治和经济条件也糟糕。巴比伦和阿西利亚也是这样。后来迁居到

底格利斯河和幼发拉底河流域的闪米特族倒是身材魁梧,精力充沛,气候也不成问

题,不过政治和经济的环境却差得太远了。

巴勒斯坦的气候没什么可吹嘘的,农业落后,在横穿国土沟通亚洲和非洲的大

篷车道以外的地区,商业寥寥无几。况且,巴勒斯坦的政治完全操纵在耶路撒冷寺

院的教土手里,这当然无益于个人积极性的发挥。

腓尼基的气候倒是无可厚非,而且人高马大,经商的条件也不错,然而,这个

国家却遭受了经济严重不平衡的厄运。一小撮船主把持了全部财富,还建立了森严

的商业垄断。这样,早期泰雅和西顿的政权就落入大富豪之手。穷苦大众连起码的

勤劳干活的权力都被剥夺了,他们变得冷淡、漠然,最后,腓尼基重蹈迦太基的复

辙,由于统治者的鼠目寸光和自私贪婪而化为废墟。

总而言之,在各个早期文明的中心,成功的必要因素总是欠缺。

公元五世纪时完美平衡的奇迹终于在希腊出现了,它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而

且奇怪的是,就连这也不是发生在本土上,而是出现在爱琴海彼岸的殖民地。

我在另一本书中描述了著名的岛屿桥梁,它们沟通了亚洲大陆和欧洲大陆的联

系,早在尚无文字记载的时候,埃及、巴比伦和克里特商人就经过这些岛屿来到欧

洲。他们的登陆既通了商,又把亚洲的思想带到欧洲,他们的足迹留在了小亚细亚

西岸的一个狭长地带上,这个地方叫以沃尼亚。

这时离特洛伊战争还差几百年,希腊大陆的一些部落征服了这块长九十英里、

宽仅数英里的疆域,先后建立了殖民城市,其中最著名的有以弗所、福赛、艾丽斯

莱和米莱图斯。在这些城市周围,成功的条件以完美的比例臻于成熟,使文明发展

到了很高的水平,后世的文明最多有时可以与之并驾齐驱,却从未能超过它们。

首先,殖民城市居住了来自十多个民族的最活跃最有胆识的人。

其次,这里拥有新老世界之间和欧亚大陆之间互通贸易得来的财富。

第三,代表殖民主利益的政府给予广大自由人以充分发挥个人才能的机会。

我不提及气候也是有原因的,因为对于只经营商业的国家来说,气候并没有很

大关系。无论是下雨还是晴天,船只都可以建造,货物都可以卸舱,只要不是冷得

港口结冰,只要城镇没有被水淹没,居民们就不会对每天的天气预报感兴趣。

以沃尼亚的天气极为有利于知识阶层的发展,在书籍和图书馆问世之前,知识

是靠人们口口相传的,城镇的水泵周围成为最早的社会活动中心,也是最古老的大

学所在地。

他们当中有记载的第一个人――现代科学的真正创立者,是一个背景值得怀疑

的人物。这并不是说他抢了银行或杀死了家人,并为此而从无人知晓的地方逃到米

莱图斯来的。谁也不知道他的祖先是谁,他是比奥夏人还是啡尼基人?(用博学多

才的人类学专家的行话来说)是游牧人还是闪米特人?

这表明麦安德尔山口的这个区区古城在当时是一个多么显赫的世界中心。它的

人民来自四面八方(就象如今的纽约一样),因此人们只是凭表面印象判断自己的

邻居,从不过多注意他的家底。

这本书不是数学史和哲学手册,因此无需为阐述泰勒斯的思想而多占篇幅了。

只需提一下的是,他倾向于对新思想采取宽容的态度。这种风气曾在以沃尼亚盛行,

那时罗马还只是远方一条不为人知的泥泞小河旁的小商镇,犹大人还是阿西利亚人

的俘虏,欧洲的北部和西部还是狼嗥鬼叫的荒原。

为了搞清这种发展的原因,我们必须了解自从希腊首领们渡过爱琴海、掠夺特

洛伊城堡的财富以来希腊所发生的变化,当时那些远近闻名的英雄不过是最初级文

明的产物,他们犹如四肢过于发达的孩子,生命在他们眼里只是一场漫长而又光荣

的搏斗,充满了刺激、角斗、赛跑以及所有诸如此类的竞技,而我们现在的人如果

不是为了面包和香蕉而埋头于日常工作的话,倒也未尝不愿意从事这些活动。

这些血气方刚的武侠对待他们信仰的上帝的态度坦率质朴,就象是对待日常生

活中所有的严肃问题一样。奥林匹斯山上的诸神在公元前十世纪曾经左右过希睹人

的一切,但是他们都具有实实在在的人的形象,和地球上的人并无大区别。地球上

的人是何时、何地、怎样与他们的上帝分道扬飚的,此中详情一直是个谜,从未有

人搞清楚过。不过,九重之外的上帝对匍匐在地面的臣民所怀有的深情厚谊从未间

断过,一直带有亲切的个性色彩,它使希腊的宗教表现出独特的魅力。

受过良好教育的孩子当然都会知道,宙斯是非常强大的统治者,蓄着长长的胡

子,偶尔狂暴地耍起闪电雳雳时,世界就象到了未日一样。尽管孩子们在摇篮里就

听别人讲过神灵的故事,可是等他们稍一长大,能够自己读古老的传说了,便开始

琢磨起这些可怕神灵的弱点。他们这时看到的神灵是在愉快的家庭晚会的灯光下出

现的化装人物――他们彼此无休无止地恶作剧,参加凡人朋友们的政治争论,由于

各支持一方而相互激烈争吵,因此,希腊尘世每发生一次争论,就必然会引起天国

诸神之间的一场轩然大波。

当然,宙斯虽然具有人类的弱点,但仍不失为非常伟大的上帝和无比强盛的统

治者,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触犯他。不过,他还是“通情达理”的,对这个词

的含义现在华盛顿议会中专门进行院外游说活动的说客们了解得一清二楚,宙斯也

确实通情达理,如果掌握的火候得当,还可以疏通他。最主要的是,他具有幽默感,

并不把他本人和他的天国看得太重。

也许这并不是对宙斯的最好评价,但这一点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好处,古希腊从

未有过条例森严的教规,规定凡人应该把哪些看作真理,哪些看做谬误。由于没有

现代概念中的“信条”,以及冷峻的教理和靠绞刑架推行教理的职业教士,全国各

地的民众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好恶来修改宗教思想和天国的概念。

住在奥林匹斯山咫尺之遥的塞萨利人对自己的可敬的邻居奥林匹斯诸神的崇拜,

当然要比住在遥远的拉科尼亚湾小村子里的阿索庇人差得多,雅典人自以为得到守

护神雅典娜的保护,便可以对她的父亲宙斯放肆无礼,而住在远离通商要道的山谷

里的阿卡迪亚人却坚持更为纯朴的信仰,最使他们恼火的就是以轻浮的态度对待宗

教这样严肃的事情。福西斯的居民依靠人们对德尔法的朝圣来维持生计,所以他们

坚信,阿波罗(这个在有利可图的圣地接受朝拜的天神)是所有天神中最伟大的一

个,不远千里而来的人,只要腰包里还有一两个德拉克马,就应该去为阿波罗进香。

犹太人只信仰一个上帝,这是他们区别于其它民族的标志,犹太人当时都聚集

在一个城市里,势力日渐强大,终于击败了所有与之匹敌的朝圣地,从而保持了对

宗教的垄断近一千年之久,不然要让人们只信奉一个上帝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条件在希腊是不具备的。雅典人和斯巴达人都想使自己的城市成为全希

腊公认的首都,但都失败了。他们的努力只导致了徒劳无功的长年内战。

个性这么强的民族肯定会为独立思考精神的发展提供广阔的前景。

《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有时被称做是“幸腊人的圣经”。其实它们与《圣

经》风马牛不相及,只不过是普通读物。从未跨入“圣书”的范围。这两本书讲述

了叱咤风云的英雄们的冒险经历,人们总喜欢把他们认做是当时希腊人的上一辈祖

先。这两本书汇集了不少宗教知识,因为天神们都无一例外地在凡人的相互争夺中

各助一方,把正经事抛到脑后,只是尽情地欣赏在自己版图上展开的亘古罕见的大

拼杀。

荷马的著作是不是直接或间接地在米纳瓦和阿波罗的启示下才写成的,对于这

一点希腊人从未考虑过。荷马史诗是文学史上的光辉一页,在漫长的冬夜里,它成

为陪伴人们的良好读物,还可以使孩子们为自己的民族而自豪。

这就是一切的一切。

这座城市充满了知识和精神自由的气氛,弥漫着从来自世界各地的船只上散发

出来的呛人气味,还点缀着富丽堂皇的东方绸缎,飘荡着饱食终日的人们的欢声笑

语,泰勒斯就诞生在这里,在这儿工作,学习,最后告别人世。如果他探索出的结

论与其他人的见解存在很大分歧的话,那么请记住,他的思想的影响具有一定的局

限性,米莱图斯人一般都知道泰勒斯,就象一般纽约人都久闻爱因斯但的大名一样。

如果问纽约人爱因斯坦是谁,他会说,爱因斯坦是留着长头发、叼着烟斗、拉着小

提琴的家伙,他还写过一个人从火车这头走到那头的故事,登在星期日的报纸上。

这个叼着烟斗、 拉着小提琴的怪人抓住了瞬现即逝的真理之光, 最终推翻了

(至少是大大改变了)六十个世纪以来形成的科学结论。但是,这件事并未能引起

千百万懒散随和的纽约人的注意,只是在自己喜欢的击球手想推翻万有引力而受到

阻碍时,才会想起世界还有数学这门学问。

古代历史教科书通常避开这个难题,只是印上“米莱图斯的泰勒斯,现代科学

的奠基人”来敷衍搪塞。我们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米莱图斯报》上登出这样的

大字标题:“本地毕业生发现了真正科学的秘密”。

泰勒斯究竟是何时、何地、怎样超越前人走过的老路,独自开创新的途径的,

我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是生活在没有知识的真空世界里,他的智

慧不是凭空臆造出来的。公元前七世纪,人们已经在探索许多新的科学领域,有大

量数学、物理学和天文学的资料,可供学者随时参考。

巴比伦的星球观察家已经在探索天空。

埃及建筑师经过精心的计算,把两块重达百万吨的花岗石放在了金字塔里面墓

室的顶部。

尼罗河谷的数学家们认真研究了太阳的运动,预测出旱季和雨季的时间,为农

民提供了日历,使农业劳动规律化。

然而,为这些实际问题提供答案的人们,依然把自然界的力量视为无形的上帝

意志的直接表现――上帝掌管着季节、星球和海潮,就象总统的议会议员掌握着农

业部、邮电部和财政部一样。

泰勒斯反对这种看法。不过他象当时大多数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一样,不愿意在

公开场合加以讨论。假如海滨的水果贩子遇到日食时,被这怪异的景象吓得匍匐在

地上,乞灵于宙斯的名字,那是他自己的事,泰勒斯绝不会去告诉人们说,稍有天

体运行知识的小学生也会预测出公元前五八五年五月二十五日会发生日食,米莱图

斯城在几分钟内会陷入相对的黑暗。

发生这次著名日食的下午,波斯人和利迪亚人正在战场上厮杀。人们认为,他

们停止相互残杀是由于光线不足的缘故。泰勒斯不相信这是利迪亚的诸神效仿几年

前在阿迦隆山谷战役中发生的先例,创造了奇迹――使天国的光芒突然熄灭,以便

胜券能稳操在受他们宠爱的一方手中。

泰勒斯达到的境界(这正是他的伟绩所在)就是敢于把一切自然现象看做是受

永恒法则支配的结果,是永恒意志的具体体现,不是人们一直想象的天神任意支配

的结果。在他看来,即便那天下午只有以弗所大街上的狗咬架,或者是哈利奇举行

一次婚礼筵席,没有发生更重大的事,日食也会照样发生。

泰勒斯通过科学的观察,得出了一个符合逻辑的结论。他把万物的产生归结于

一条普遍必然的法则,并做出了这样的推测(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的推测是正确的):

世间万物来源于水,水从四面八方包围着世界,从创世纪的时候就与世共存了。

遗憾的是。我们没有泰勒斯留下的任何亲笔文稿,那时他已有可能用文字表达

他的思想(希腊人从啡尼基人那里学会了字母),但如今他的文稿荡然无存,我们

对他的了解全是从他同时人的书中提供的一鳞半爪资料里得到的,这才对泰勒斯的

个人生活略晓一二。泰勒斯是个商人,与地中海各个角落的人都有接触,顺便说一

句,早期哲学家大都是商人,这也是当时的一大特点。哲学家是“智慧的恋人”。

不过他们从不忽视这个事实:生活的秘密寓于生灵之中。他们认为,“为智慧而寻

求智慧”的观点,就如同“为艺术而艺术”、为食品而吃饭的谬误一样,贻害无穷。

在他们看来,世界上有各种个性的人,好的、坏的和居中的,这是衡量世间万

物的最高标准。因此,他们在空闲时间耐心地研究人这个难以捉摸的动物,而且是

按照人的本来面目去研究,不是凭先入为主的臆造从事。

这使他们能够与其他人和睦相处,从而大大扩大了自己的影响。这要比不厌其

烦地说教、向人们指点通向大同世界的捷径更为有效。

他们极少提出森严的清规戒律作为限制人们活动的准则。

但是,他们以自身的榜样向人们表明,一旦真正理解了自然界的力量,就必然

会获得寄托着一切幸福的灵魂深处的安宁。哲学家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博得了周围

人的好感以后,便有了充分的自由去研究、探索和调查,甚至可以深入到一般被认

为只有上帝才能干预的领域里去探险。泰勒斯作为这个新福音的先驱,把才华横溢

的一生献给了这项有益的事业。

尽管他对希腊人眼中的世界进行了分解,分别考查了每一个细微部分,并对亘

古以来大多数人一直认为是夭经地义的事情公开提出的质询,但人们还是容许他躺

在床上寿终正寝。即使当时有人让他对自已的异端邪说作出解释,我们如今也无从

查考了。

一经泰勒斯指明了道路,追随者便蜂涌而至。

譬如阿那克萨哥拉,他三十六岁时离开小亚细亚来到雅典,后来一直当“诡辩

家”,还在希腊几座城市里当私人教师。他对天文颇有研究。他在授课时指出,太

阳不是常人公认的由一名天神驾驭的马车,而是一个又红又烫的火球,比整个希腊

还要大一千万倍。

这个理论并没有招灾惹祸,天国也没有因为他胆大妄为而用霹雳打死他。于是

他又把自己的理论推进了一步,大胆提出,月球表面上覆盖着山脉和山谷,最后他

竟然暗示说,世间有一种“种子”,是万物的起源和归宿,从寰宇诞生之时起就存

在了。

但是,阿那克萨哥拉涉足到了一个危险的领域,因为他所谈的正是人们熟悉的

事情,后来的不少科学家也有过类似的经历。太阳和月亮离地球遥遥千里,一般哲

学家并不在乎怎样称呼他们。但是这位教书先生提出世间万物都是从一个叫做“种

子”的原始物质中成长起来的,这毫无疑问大过份了。他的断言与天神的故事背道

而驰――是天神在大洪水后把小石子变成无数男女,使世界重新人丁兴旺。希腊所

有的孩子在童年就听到过这个故事,因此否认它的无比庄重严肃的真实性会使现存

社会的安宁受害匪浅,也会使孩子们怀疑长辈的智慧,万万使不得。于是,阿那克

萨哥拉成为雅典父母同盟大肆攻击的靶子。

假如当时是君主制或共和制早期,城邦的统治者还会有足够力量保护一名宣扬

不受欢迎的教理的老师,使他免受目不识丁的古雅典农民的愚蠢迫害。但那时的雅

典,民主制已经发展到了顶峰,个性自由早已今非昔比了。况且,当时深受多数人

鄙视的伯里克利正是这位天文学家的得意门生,这又为法庭的治罪打开了方便之门,

使得人们借以掀起一场反对老独裁统治的政治运动。

一名叫奥菲特斯的教士,在一个人口最稠密的郊区当行政长官,他提出的一条

法律被接受了。这条法律要求,“对一切不相信现存宗教者和对一切神明持不同见

解者,要立即治罪。”据此,阿那克萨哥拉被投入监牢。不过,城市中的开明势力

最后占了上风。阿那克萨哥拉只缴了很小一笔罚款就获释出狱了。他迁居到小亚细

亚,在那里寿逾古稀,名同皓月,活到公元前四二八年才与世长辞。

这件事表明,官方要压抑科学理论的发展实在是徒劳无功。阿那克萨哥拉虽然

被迫离开了雅典,但他的思想却遗留给了后世。两个世纪以后,一个叫亚里士多德

的人运用了他的思想,并把它作为自己科学假设的基础。经过一千年的漫长黑暗时

期以后,亚里士多德的思想又直接传授给了伊本?路西德(通常称阿威罗伊),一

位伟大的阿拉伯医学家,他在西班牙南部摩尔大学的学生中大力传播亚里士多德的

思想,他把理论和自己的观察结合起来,写下了许多著作。这些书被及时地运过庇

里牛斯山,送到巴黎和布伦大学,并译成拉丁文、法文和英文。西欧人和北欧人和

盘接受了书中的观点,如今它们已成为科学入门书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在人们眼

里就象乘法口诀表一样无害。

现在我们回到阿那克萨哥拉的话题。在他受审判以后差不多一代人的时间里,

希腊科学家承蒙恩准,可以教授与民间迷信有所出入的学说。到了公元前五世纪末

年,又发生了第二件事。

这次受害的是普罗塔哥拉,一个流浪教师,来自希腊北部以沃尼亚殖民地的阿

布戴拉村。这个地区因为是德谟克利特的出生地而已经名声不佳。德谟克利特是具

有创见的“微笑哲学家”,他提出一条法则:“只有能够给绝大多数人提供最大幸

福和最小痛苦的社会,才是有价值的。”结果他被视为激进分子,应该置于保安系

统的监视之下。

普罗塔哥拉深受这一思想的影响。他来到雅典,经过几年的钻研,向人们宣布

说,人是衡量世界万物的尺度;生命犹如昙花一现,因此不要把宝贵的时间花在本

来就令人怀疑的神的存在上,全部精力应该用来使生活更美好更愉快。

这个观点无疑是击中了要害,肯定会比以往任何文字或谈话都更能动摇人们的

信仰。况且,这个理论问世的时候,正是雅典和斯巴达之间的战争胜败攸关之际,

人们深受失败和疾病的挫折,已经走投无路了。很明显,这时对上帝的超凡神力提

出怀疑,激起上帝的怒火,实在不是时候。普罗塔哥拉被指控为无神论者,勒令必

须改变理论,使它服从于法庭。

伯里克利本来可以保护他,但此时他已经去世。普罗塔哥拉尽管是科学家,却

对殉道毫无兴趣。

他逃走了。

不幸的是,在驶往西西里的航程中,他的船触礁了。他可能当场溺水而亡,因

为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

惨遭雅典人心狠手辣迫害的另一个人是戴阿哥拉斯。其实他并不是哲学家,而

是一个青年作家。他在一次官司中没有得到上帝的帮助,便把个人的怨恨一股脑倾

泄在上帝身上。在很长时间里,他为自己的苦情郁郁沉思,以至思想发生很大变化。

他四处奔走,以亵渎的语言诽谤希腊北部人敬仰的“神圣玄机”。他的胆大妄为使

他被判处死刑。可是在临刑前夕,这个可怜虫得到机会逃跑了。他来到科林斯,继

续诅咒奥林匹斯的天神,最后终因肝火太旺而一命呜呼。

希腊人不容异说的偏见最后发展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其典型例子就是法庭对

苏格拉底的臭名昭著的死刑判决。对此我们有详尽的记载。

只要一谈到世界依然如故,谈到古代雅典人心胸狭窄的程度不亚于后人,人们

就必然举出苏格拉底的例子,作为希腊人顽固不化的有力佐证。但是今天我们经过

详尽无遗的考察之后,对情况了解得更清楚了。这位街头演说家的一生很平凡,他

有才华,却又招人讨厌,他对公元前五世纪古希腊盛行的思想自由精神作出了直接

的贡献。

当时的老百姓仍然相信天神的存在,苏格拉底便把自已说成是代表上帝的预言

家,雅典人尽管不能完全理解他所说的“精灵”(即在内心深处告诉他应该说什么

做什么的声音)意味着什么,却完全可以领悟这一事实:他对周围人们奉若神明的

东西是持否定态度的,对传统习俗也不屑一顾。最后,当政者杀死了这位老人,而

他的神学观点(尽管官方为了说服大家而牵强附会地作为加罪之辞)实际上于审判

的结果几乎毫无相关之处。

苏格拉底是石匠的儿子。他父亲子女很多,收入菲薄。这孩子没有钱念正规大

学,因为那个时候的哲学家都讲究实惠,教授一门学科要索取两千块钱的报酬。况

且,在苏格拉底看来,追求纯真理、研究没用的科学现象简直是浪费时间和精力。

在他的眼里,一个人只要善于培植自己的信念,没有几何学的知识也无关紧要,了

解慧星和行星的自然现象对于拯救灵魂毫无用处。

这个鼻梁塌陷、衣冠下整的朴实的小个子,白天在街头巷尾与无业游民争执,

晚上则洗耳恭听妻子的唠叨(他的妻子为了养活一大家子人,不得不在家里给别人

洗衣服,而丈夫却把谋生看作是生存中最不值得注意的细节)。他多次参加过战争

和远征,是个受人尊敬的老兵;他是雅典参议院的前议员,在当时众多的教师中,

他被选中为了自己的信仰而引颈受戮。

为了便于了解事情的原委,我们必须了解当苏格拉底为人类的知识和进步做出

痛苦而有益的努力时,雅典的政治状况是什么样子。

苏格拉底在一生中(他被处以死刑时已年逾七十),试图告诉人们,他们正在

虚度年华,生活的毫无意义,把过多的时间花在了空洞的欢乐和虚无的胜利上,一

味挥霍伟大的上帝赐与的各种恩典,力求使自己的虚荣心和野心得到哪怕是几小时

的满足。他完全相信人的命运是崇高的,因而打破了旧哲学界设置的所有框框和禁

区,甚至比普罗塔哥拉走得还远。昔罗塔哥拉教给人们:“人是衡量世间万物的尺

度。”苏格拉底则声称:“人的无形意识是(或者应该是)世间万物的最后尺度;

塑造命运的不是上帝,而是我们自已。”

苏格拉底在法官面前的演讲(准确地说,法庭上共有五百名法官,是苏格拉底

的政敌精心挑选的,其中有些人还会读书写字),对任何听众来说,不管他们是不

是持同情态度的,都是最鼓舞人心的通俗易懂的道理。

这位哲学家争辩说,“世界上谁也无权命令别人信仰什么,或剥夺别人随心所

欲思考的权力。”他又说:“人只要具有自己的道德和信念,即使没有朋友的赞同,

没有金钱、妻室和家庭,也会成功。但是如果不彻底研究问题的来龙去脉,汪何人

都休想得出正确结论,因此必须拥有讨论所有问题的充分自由,必须完全不受官方

的干涉。”

遗撼的是,这个被告是在错误的时间阐述了错误的论断。早在伯罗奔尼撒半岛

战争之后,雅典富人与穷人之间、主人与仆人之间的关系便处于剑拔弩张的状态,

苏格拉底是“温和分子”――一个既看到双方利弊,又力图找到折衷方案以满足一

切有理智人士的自由主义者,这自然得不到任何一方的好感,不过那时候双方势均

力敌,腾不出手来对付他。

到了公元前四○三年,那些百分之百的民主派完全控制了王国,把贵族赶跑了,

苏格拉底也就在劫难逃了。

他的朋友知道了这一切,建议苏格拉底尽早离开这座城市,这是很明智的。

苏格拉底的敌人并不比他的朋友少。在大半个世纪里,他一直充当“口头评论

家”,成为一个绝顶聪明的大忙人,善于把那些自我标榜为雅典社会支柱的人的伪

装和思想骗术揭露于光天化日之下,甚至成为一种癖好。久而久之,他的名字在希

腊家喻户晓。他在上午谈到一些趣事,到了晚上全城便无人不知了。有人为他编演

了戏剧。他被捕入狱时,全希腊没有一人不对他一生中的大小琐事了如指掌。

在审判中起主导作用的那些人(例如那个既不会读又不会写、只因为通晓上帝

旨意而成为起诉中最卖力气的可敬的粮贩子)深信他们审讯苏格拉底是在为社会尽

职,为城市除掉一个所谓“知识界”中的最危险分子,一个只能教给奴隶懒惰、犯

罪和不满的人。

颇为有趣的是,即使在这种环境里,苏格拉底仍以精湛的口才为自己辩解,而

且竟然使陪审团的绝大多数人倾向于释放他。他们提出,苏格拉底只要摈弃辩论、

争吵、说教这些可怕陋习,不再干涉别人所偏爱的东西,不再用永无止境的疑问去

纠缠他们,就可以被赦免。

但是苏格拉底拒绝接受。

“这办不到!”他喊道,“只要我的良心和我那种微弱的心声还在让我继续向

前,把通向理智的真正道路指给人们,我就要继续拉住我遇见的每一个人,告诉他

我的想法,绝不顾虑后果。”

这样,法庭除了判处这个囚犯死刑外,没有别的办法。

苏格拉底被缓刑三十天。每年一度去戴洛斯朝拜的圣船还没有返航,按照雅典

的法律,在这期间是不准行刑的。整整一个月的时间,这位老人安然地呆在地窖里,

琢磨如何改进他的逻辑体系。他有许多次逃跑的机会,但他都拒绝了。他已经不虚

此生,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他累了,准备离世而去了。直到行刑的时候,他还在和

朋友们谈话,用自己追求的真理开导他们,劝他们不要把脑筋用在物质世界上,而

要多考虑精神世界。

接着,他饮下毒鸩,躺在床上,从此以后,一切争论都随着他的长眠而宣告结

束。

苏格拉底的门徒曾一度被势不可挡的公众愤怒吓破了胆,觉得还是避开过去的

活动场所为好。

可是等他们看到一切都平息无事了。便又回来,重操公开讲学的旧业。在这位

老哲学家死后的十多年里,他的思想比以前传播得更广泛了。

与此同时,这座城市经历了非常困难的时期。争夺希腊半岛领导权的战争已经

结束五年了,在这场战争中雅典人一败涂地,斯巴达人获得了最后胜利。这是体力

击败智力的大胜仗。不用说,这种状况是好景不长的。斯巴达人从没有写下一句值

得记载的话,也没有对人类的知识有过一丝的贡献(一些军事战术除外,这些战术

已沿用到今日的足球比赛里)。斯巴达人认为,对手的围墙被推倒了,雅典的舰队

也所剩无几,他们已经大功告成。但是,雅典人的思想却没有因此而失去其敏捷的

天资。伯罗奔尼撒半岛战争结束后十年,古老的比雷埃夫斯港就又云集了世界各地

的船只,在希腊联合舰队中,雅典的海军将领又一次身先士卒。

况且,伯里克利的努力虽然没有得到同代人的重视,却使雅典成为世界文化的

中心,就象公元前四世纪的巴黎一样。罗马、西班牙和非洲的有钱人家都想使孩子

受到时髦的教育,即使孩子只被准许参观一下卫城附近的任何一所学校,家长也会

为此而受宠若惊。

我们现代人要正确理解古代社会是非常困难的,在那个世界里,生存被看得至

关重要。

在早期基督教的影响下――当时的基督教是一切异教文明的死敌――罗马人和

希腊人被视为丧尽天良的家伙。他们随意崇拜一些不伦不类的天神,剩下的时间便

大吃大喝,饮整桶的萨莱诺酒,听埃及舞女的缠绵细语,间或还奔赶战场,仅为嗜

血的乐趣而残杀无辜的日耳曼人、法兰克人和达西雅人。

不可否认,无论是在希腊还是在罗马,都有很多商人和战争贩子,在罗马可能

更多一些。他们把苏格拉底在法官面前精辟阐述的伦理道德抛到脑后,积攒起万贯

家私。正是因为这些人非常富有,人们才不得不对他们忍气吞声。但是,这些人在

社会中毫无威信,因此不可能被推崇为当时文化的化身。

我们发掘了埃帕菲罗迪特的公寓,这家伙同尼禄把罗马及其殖民地洗劫一空,

从而发了数以百万计的大财。我们望着这个老投机商用不义之财建造起来的拥有四

十间房屋的宫殿的废墟,禁不住会摇头叹息:“太腐败了。”

继而,我们坐下来读一读爱比克泰德的著作。爱比克泰德曾经当过埃帕菲罗迪

特这个老恶棍的奴仆。然而读了他的书,我们却感到是在与一位古今少有的高尚显

赫的灵魂相交。

我知道,人们喜欢关起门来随意对自己的邻居或邻国品头评足,但是不要忘记,

哲学家爱比克泰德不愧是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的名符其实的代表,正象朝廷中的势

利小人埃罗菲罗迪特也具有他的代表性一样。二十个世纪以前的人们追求尽善尽美

的生活,这种欲望也不亚于如今的人们。

当然,那时的尽善尽美与今天的尽善尽美在概念上有着天壤之别,这一点毋庸

置疑。那时的尽善尽美是一个深深欧化了的产物,与东方社会毫不相干。但是,那

些建立了自己的理解、把它作为生活中追求的最崇高目的的所谓“野蛮人”,毕竟

是我们的祖先,正是他们慢慢地发展了一种生活的哲理,并广为人们所接受。如果

我们以为良心纯正,衣食简朴,加上身体健康和收入适足便是知足常乐的最好保障,

那么这个哲理我们也不妨予以认可。灵魂的归宿并未能引起那些“野蛮人”的很大

兴趣。他们仅仅把自己视为有知识的特殊动物,高踞于地球其它生物之上,他们常

常谈及上帝,但那只是我们如今经常用“原子”、“电子”、“乙醚”一类同汇一

样。在他们看来,万物的起源必须有一个名称,因此在爱比克泰德说到宙斯时,那

只是一切尚未得出答案的难题的代号,就象欧几里德在解题时用X和Y作为代号一样,

可以含义庞大,也可以微不足道。

那时人们最感兴趣的是生活,而仅次于生活的,便是艺术。

他们研究包罗万象的生活,并按照苏格拉底创造推广的分析方法,取得引人注

目的成果。

有时他们出于寻求完美精神世界的热情,走到了荒唐的极端,这是令人遗憾的。

不过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但柏拉图却是古代众多理论家中唯一的一个出于对完美

精神世界的炽爱而鼓吹不宽客的人。

正如人们所知道的,这个年轻的雅典人是苏格拉底的心爱门生,是苏格拉底的

文字记载人。

他收集了苏格拉底曾经说过或想过的一切,编成对话,可以当之无愧地称做是

《苏格拉底福音书》。

他完成这个工作后,便开始对他老师的理论中的一些晦涩难解之处进行详尽的

解释,撰写了一系列文采横溢的文章。最后他开了许多课,使雅典人公正和正义的

主张越过希腊国界,流传四海。

在全部活动中,他所表现的全力以赴的忘我精神简直可以和圣徒保罗媲美。不

过,圣徒保罗的一生极为惊险,他从北到南,从西到东,把上帝的福音传播到地中

海的每个角落,而柏拉图却从未离开过他那舒适花园的坐椅,让世界各地的人来拜

见他。

他的世家出身和可以使他自立的财产使他能够如此行事。

首先,他是雅典人,从他母亲的血统可以追溯到索伦。其次,他到了法定年龄

就继承了一笔足以维持富裕生活的财产。

最后,他具有出众的口才,任何获准聆听他在柏拉图大学授课的人,哪怕只是

听过很少几次讲课,都心甘情愿跋山涉水来到爱琴海。

至于其它方面,柏拉图具有许多当时青年人的特点。他当过兵,但对军事毫无

兴趣。他参加户外运动,是摔跤和赛跑的能手,却又从未榜上留名。他和当时的青

年一样,也把很多时间花在国外旅行上,曾跨越爱琴海,在埃及北部做过暂短停留,

重温了他那大名鼎鼎的祖父索伦走过的历程。不过他回国后就没再外出,在雅典郊

区赛菲萨斯河畔一座风景宜人花园的阴凉角落里传授他的教义长达五十年之久,

“柏拉图学园”也就因此而得名。

柏拉图最初是数学家,后来渐渐转向政治,在这个领域里,他为现代政治机构

奠定了理论基础。他是坚定的乐观主义者,相信人类正在持续不断地进化,他认为,

人的生命是从低级向高级的缓慢上升,世界从美好的实体发展到美好的制度,再从

美好的制度中产生美好的思想。

他的这一想法写在羊皮纸上倒是很有吸引力,但是当他试图把想法转化成具体

原则、为他的理想的共和国提供理论基础时,他追求公正和正义的热情就变得非常

强烈,以至于无法容忍其它任何考虑。他主张的共和国一直被那些纸上谈兵的乌托

邦建设者们视为人类完美无缺的最高境界。这个奇特的共和国组织不论是在过去还

是从现在来看,都孕育着许多偏见,那是一些退伍上校们独有的偏见,这些人享受

着充裕的个人收入,生活舒适,却喜爱与政界周旋,井极为鄙视下层社会的人,以

图以此来显示自己的“地位”,分享一下只有“上流社会”才有的那些特权。

不幸的是,柏拉图的书在西欧中世纪学者中颇受推崇。在这些学者手里,举世

闻名的共和国变成了向宽容精神开战的可怕武器。

这些才学渊博的学者故意要忘记,柏拉图得出结论的背景是与他们生活的十二、

十三世纪的情况毫不相同的。

譬如,按照基督教的教义。柏拉图根本不是一个虔诚的人。记对祖先们敬仰的

神明深恶痛绝,把它们看成是马其顿的乡下佬,俗不可耐。他曾经为特洛伊战争纪

年表中记载的有关神明的丑恶行径而深感耻辱。但随着他走向成年,年复一年地坐

在小橡树园里,对家乡各个小公国之间愚蠢的争吵也越来越义愤填膺了。他看到了

旧民主理想的彻底失败,逐步相信,对于一般平民来说,宗教是必不可少的,不然

他想象中的共和国就会立即陷入混乱。于是他坚持认为,他的模范社会的立法结构

应该制定出限制所有居民行动的明确规定,无论是自由人还是奴隶,都无一例外地

必须服从,否则就判处死刑或监禁和流放。看起来,这一主张是对苏格拉底在不久

前曾为之英勇奋斗的宽容精神和宗教信仰自由的彻底否定,其实这也是柏拉图理论

的本意。

这个世界观转变的原因并不难寻找。苏格拉底扎根于民众之中,而柏拉图却惧

怕生活。他为了逃避丑陋的世界,躲到了自己臆想的王国中。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梦

想――根本不可能实现。各自为政的城邦并存的时代,不论是想象中的还是实际存

在的,都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集权统治的时代已经开始,整个希腊半岛日后很快归

并为广阔的马其顿帝国,从马里查河一直延伸到印度河畔。

但是,这个古老的希腊半岛上难以驾驭的各个民主城邦尚未落人征服者的巨掌

的时候,却出现了一位傲立于群雄之上的最伟大的思想家,他使整个世界都怀念那

一代已经绝灭的希腊民族。

我指的当然是亚里士多德,一个来自斯塔吉拉的神童。他在那个时代已经通晓

了许多尚不为人知的事情,为人们的知识宝库增添了丰富的宝藏。他的书成为智慧

的温泉,在他以后,整个五十代欧洲人和亚洲人都无需经受绞尽脑汁的寒窗之苦,

便可以从中获取尽人满意的丰盛的精神食粮。

亚里士多德十八岁那年就离开了马其顿的家乡,来到雅典聆听柏拉图的讲课。

他毕业后,在许多地方授课,直到公元前三三六年回到雅典,在阿波罗神庙附近的

一座花园里开办了自己的学堂。这就是亚里士多德哲学授课学园,它吸引了世界各

地的学生。

奇怪的是,雅典人并不愿意在自己的城堡里多建一些学园,那时,城邦开始丧

失其传统的商业重地的作用。精力旺盛的市民都搬迁到亚历山大港、马赛和其它南

方和西方的城市。剩下没有出走的都是些不名一文或懒惰成性的人。他们是老一辈

自由民中最墨守陈规的一派人的残余。这一派人既为苦难深重的共和国增了辉,又

导致了它的毁灭。他们对柏拉图学园里发生的一切没有什么好感。在柏拉图去世的

十多年以后,他的最著名的门生竟然重返故土,继续讲授那些仍然不为人们接受的

关于世界起源和神明威力有限的教义。对此,老守旧派的人煞有介事地摇起头来,

低声咒骂他把城邦变成了思考自由和不拘信仰的场所。

如果这些守旧派一意孤行,就会把这位门生赶出国境。但是他们明智地克制了

自己。这是因为,这位身体健壮、两眼近视的绅士以饱览群书和衣着讲究而闻名,

是当时政治生活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可不是一两个流氓打手就能随意赶出城邦的无

名小辈。他是马其顿宫廷医生的儿子,和皇子们一起受过教育。他刚一结束学业,

就担任了皇储的家庭教师,整整八年的时间,他每天都和年轻的亚历山大形影不离。

这样,他赢得了亘古以来最强大的统治者的友谊和帮助,在亚历山大去印度前线期

间,掌管希腊各省的摄政王对他倍加关怀,生怕有人伤害了这位帝国主宰的挚友。

然而,亚历山大去世的消息一传到希腊,亚里士多德的生命便陷入了险境。他

想起了苏格拉底的遭遇,不愿意再重蹈他的厄运。他象柏拉图那样,谨慎地避免把

哲学和现实政治混为一谈。但是,他对政府的民主形式的厌恶和对平民掌权的不信

任是众所周知的。他看到雅典人爆发出冲天怒火,把马其顿的守卫部队赶跑了,便

度过埃维亚海峡,来到卡尔希斯。在马其顿人再次征服了雅典、惩治了叛乱的前几

个月,他离开了人世。

多少个春秋过去了,现在要追根究底地找出亚里士多德被指控不忠诚的确实背

景,真是谈何容易,不过按照一般情况,在一个业余演说家充斥的国度里,他的活

动必然与政治盘根错节地纠缠在一起,他不得众望,与其说是因为散布了会使雅典

遭受宙斯严厉惩罚的骇人听间的新异端邪说,到不如说是由于他对偏见很深的少数

几个地方实力派采取了蔑视态度。

不过,这个背景材料是无关紧要的。

各自为政的小城邦共和国已经未日临头了。

过后不久,罗马人继承了亚历山大在欧洲的业绩,希腊人从此变成了他们众多

省份中的一个。

争执斗口到此结束,因为罗马人在许多事情上甚至比黄金时代的希腊人还要宽

容。他们容许臣民自由思考,但是不允许人们对政治上的某些随机应变的原则提出

质问,因为罗马政权之所以从史前时期就能保持繁荣安定,全部仰仗这些原则。

和西塞罗同一代的人所具有的思想同帕里克利的追随者所推崇的理想之间存在

着微妙的差别。希腊思想体系的老一代领袖人物把其宽容精神基于某些明确的结论

上,这些结论是他们经过数世纪认真实践和苦思冥想总结出来的。而罗马人却认为,

他们用不着从事这方面的探讨。他们对理论问题漠不关心,还把这种态度引为自豪,

他们对实用的东西感兴趣,注重行动,看不起高谈阔论。

如果异国人愿意在下午坐在老橡树下,讨论统治的理论或者月亮对海潮的影响,

罗马人是欢迎的。

但是,如果异国人的知识可以付诸实践,那便会受到罗马人的重视。至于谈经

论理,连同唱歌、跳舞、烹调、雕塑和科学一类玩艺儿,最好还是留给希腊人或其

他外国佬,大慈大悲的丘庇特创造了他们,正是为了让他们去摆弄这些正统的罗马

人不屑一顾的东西。

罗马人则要全力以赴地掌管好日益扩大的领土,训练足够的外籍步兵和骑兵,

以保卫边沿省份,巡查沟通西班牙和保加利亚的交通要道。他们通常要花费很大精

力来维持数以千计的不同部落和民族之间的和平。

但是,荣誉桂冠毕竟还是要送给无愧于这个称号的人。

罗马人通过精心的工作,创建了一个庞大的统治系统,这个系统以这样或那样

的形式,一直延续到今日,这个功劳是很伟大的。那时的臣民只要缴纳必要的赋税,

表面上尊重罗马统治者定下的为数不多的行动准则就可以享受广泛的自由。他们可

以随心所欲地相信某事或不相信某事,可以信仰一个上帝,也可以信仰十几个上帝,

甚至崇拜任何装满上帝的庙宇,这没有关系。但是,不管人们信仰什么,在这个世

界范围的大帝国里,混居着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必须永远记住,“罗马和平”的实现

有赖于公正地实践这样一条原则,“待人宽则人亦待己宽。”他们在任何情况下都

不得干涉别人或自己大门内的陌生人的事情,即使偶然认为自己信仰的上帝被亵渎

了,也不必找官府寻求什么解脱,因为,正如台比留大帝在一次值得纪念的场合说

的那样:“如果那位上帝认为必须补偿他所蒙受的损失,他一定会自己关照的。”

靠了这样一句不足道的话,法庭就可以拒绝处理所有这类案子,并要求人们不

要把涉及个人见解的问题带进法庭。

如果说一群卡帕迪西亚商人在哥罗西人的地盘居住的时候有权利继续信仰自己

的上帝,并在哥罗西镇子里建筑起自己的庙宇,那么,哥罗西人为了类似原因搬到

卡帕迪西亚人的地盘落户时,也必须得到同样的权力和同等的信仰自由。

人们时常争辩说,罗马人之所以能够摆出一副至高无上的宽容姿态,是因为他

们对哥罗西人、卡帕迪西亚人以及其他所有野蛮部落的人都持有同等的轻蔑态度。

这可能是正确的。我对这一点没有把握,但是,在整整五百年中,宗教上的彻底宽

容一直盛行于文明和半文明的欧洲、亚洲和非洲的绝大部分地区。罗马人发展了一

种统治艺术:最大限度地减少磨擦,从而获取巨大的实际成果,这一切也毕竟是事

实。

但永存的东西是没有的,至少靠武力建立起来的帝国是不能长久的。

罗马征服了世界,同时也毁灭了自己。

罗马帝国年轻战士的白骨,被扔在数以千计的战场上。

在差不多五个世纪中,社会的精华都把智慧浪费在管理从爱尔兰海到黑海的殖

民帝国这个巨大的工作中。

最后,恶果出现了。

以一城为邦统治全世界,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事业在人力和脑力上把罗马拖垮了。

随后,又发生了一桩可怕的事。人们逐渐厌恶了生活,失去了生活的热情。

他们已经占有了所有的城乡住房,拥有了他们希望得到的全部游艇和马车。

他们拥有了全世界的奴隶。

他们尝遍了全世界的美酒,踏遣了绿水青山,玩遍了从巴塞罗那到底比斯的所

有女人,世间所有的文字书籍在他们的藏书室里都能找到,他们家的墙上挂满了最

美丽的图画。他们吃饭的时候有世界上最卓越的音乐家为他们演奏。他们在童年时

曾由最出色的教授和教育家为他们上课,使他们学到了所有应该学到的知识。结果,

所有的美味佳肴都失去了味道,所有的图书都变得乏味,所有的女人都失去了魅力,

甚至生存本身也成为一种负担,很多人宁可获取一个体面的机会使自己丧生。

剩下的只有一种安慰!对未知和无形世界的遐想。

然而,旧的上帝已经死去多年了,有头脑的罗马人是不会轻信那些在幼儿园里

教唱的歌曲里对丘比特和米纳瓦的赞颂的。

享乐主义学派和犬儒学派的哲学体系已经出现,这些哲学体系宣扬仁爱、克己

和无私的美德,宣扬一生要有益干他人。

但是,这些哲学思想过于空洞。塞诺、伊壁鸠鲁、爱克比泰德和普卢塔克的书

在街头书店里比比皆是,书里面讲的倒是娓娓动听。

不过从长远的观点看,这种纯理性的教义缺乏罗马人所需要的营养,他们开始

追求一种可以作为精神食粮的“情感”。

由此说来,纯哲学色彩的“宗教”(如果我们把宗教思想和追求有益高尚生活

的愿望联系起来,这确是一种哲学色彩的宗教)只能取悦于一小部分人,这些人几

乎都属于上流社会,早已经饱享能干的希腊老师对他们个别授课的特殊待遇。

普通老百姓却视这些冠冕堂皇的哲学思想如草芥。他们的想法也发展到了这样

的阶段,认为大部分古代神话都是粗俗愚昧的祖先幼稚的产物。但是他们还赶不上

那些所谓的知识高人,还不能否认上帝的存在。

于是,他们采取了所有知识浅薄的人在这种环境中会采取的行动:表面上还一

本正经地推崇共和国官方认可的上帝,背地里却为了寻求真正的幸福而拜倒在某个

宗教行会的脚下,在过去两世纪中,这种宗教行会在台伯河畔的古城里开始受到了

真心诚意的欢迎。

我前面用的“行会”一词源于希腊,原意是一群“受到启示的”人――这群男

女为了不把本行会最神圣的秘密泄露出去,必须做到“守口如瓶”。只有他们才能

知道这些秘密,这种行会就象大学兄弟会的咒符一样使人们结合在一起。

其实,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行会只不过是一种崇拜形式,一种说法,一种教

派,一个希腊人或罗马人(这里请原谅时间上的略微混淆)已经离开长老教会加入

基督科学教会,便会告诉别人他去参加“另一个行会”去了。“教堂”、“英国北

部教会”和“贵族院”相对来说是新发明的同汇,在当时可无人知晓。

如果你对这个问题特别感兴趣,想弄明白当时罗马的情况,就请在下周六买一

份纽约报纸看一看,任何一份都行。你会看到四五栏关于从印度、波斯、瑞典、中

国以及其它十多个国家引进的新教旨和新处方的广告,这些广告旨在给人们以健康、

富有和得到灵魂永恒拯救的希望。

罗马与我们如今的大都市一样,充斥着外来和本地的宗教。这也不可避免,因

为它与世界各地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小亚细亚北部覆满青藤的山上开始了对神

母的崇拜,弗里基亚人把神母尊崇为所有天神之母。伴随这种对神母的崇拜的是一

些不合乎礼仪的表达感情的放荡形式,这使罗马当局不得不诉诸武力关闭神母庙,

最后还通过了一项果断的法律,禁止进行任何传教活动,因为这种宗教只会鼓励公

众豪饮和做出更糟的事情。

埃及这块充满自相矛盾和神秘色彩的古老土地,为人类提供了五六个怪诞不经

的天神,奥赛利斯、塞拉皮斯和爱西斯在罗马时代就象阿波罗、迪梅特和赫耳墨斯

一样被人所熟悉。

至于希腊人,他们在若干世纪之前就把抽象真理和行为法典的雏型体系奉献于

世。这时,他们又向坚持偶像崇拜的异国居民提供了远近闻名的艾蒂斯、迪奥尼修

斯、奥尔费斯和艾多尼期的“宗教行会”。从公共道德的角度来说,这些神明中没

有一个是尽善尽美的,不这他们却颇受到人们的欢迎。

在整整一千年里,腓尼基商人常常光顾意大利海岸,使罗马人熟悉了他们的上

帝巴尔(耶和华的不共戴天之敌)和上帝的妻子艾斯塔蒂。为了这位奇妙的女神,

所罗门在老年时在耶路撒冷中心建造了一个“高坛”,使他忠诚的臣民大为震惊。

这个令人敬畏的女神在争夺地中海的第一把交椅的漫长苦战中,一直被公认是迦太

基城的庇护者,她的庙宇在亚洲和非洲都打碎以后,她又俨然以基督教圣人的身份

重新回到了欧洲。

不过,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神。他的名望誉满全军。在从莱茵口到底格里斯河

源的罗马边境线上,每一堆残砖破瓦之下都会发现他的破碎金身。

这就是伟大的米思拉斯神。

据我们所知,米思拉斯原是司管光、空气和真理的亚洲神,在里海低地平原饱

受香火。我们的鼻祖占有了那片牧草肥沃的土地,使人类在山峰峡谷之间得到了栖

身之所,这里以后便成为人所共知的欧洲。这个天神给予人类各种美好的东西,大

家相信,这块土地的统治者得以施展权力,完全是依靠万能的天意。米思拉斯终日

处在天火之中,有时他把一缕天火降在身居高职的人们的身上,作为天恩的象征。

他虽然早已离去,连名字也被忘记了,但是自中世纪征。他虽然早已离去,连名字

也被忘记了,但是自中世纪起,那些仁慈的圣人们头上的光环就足以向我们提示早

在教堂问世一千年之前的一个古老传统。

尽管米尼拉斯在很长时间内深得人们的崇敬,但人们要稍微准确地了解他的一

生却仍然非常困难。这是事出有因的。早期基督教传教士对米思拉斯神话恨之入骨,

其程度百倍于对一般神话的仇恨。他们明白印度神是他们最凶恶的对手,便竭尽能

事,毁掉一切可以使人们记忆起他的东西,他们的努力大见成效,所有米思拉斯的

寺庙荡然无存,这个宗教在五百年中曾经盛行于罗马,就象今日美以美教派和长老

会在美国盛行一样,这时却连一张文字记载的纸片部没有留下。

不过,当时炸药还没有发明,建筑物不可能被彻底铲平,人们通过仔细搜索一

些废墟和从几个亚洲古地得到的资料,填补了这个空白,以至现在已经掌握了有关

这个有趣天神及其轶事的相当准确的情况。

米思拉斯的故事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一天,米思拉斯神秘地从一块岩石中

脱胎而生。他睡在摇篮里,附近几个牧羊人过来向他参拜,还送礼逗他高兴。

米思拉斯在孩提时代就经历了形形色色怪异的冒险,其中很多事情使我们想起

了使赫尔克里斯成为希腊孩子们心目中的英雄的业绩,不过,赫尔克里斯残酷暴虐,

而米思拉斯总是与人为善。有一次他与太阳神角逐,把他打翻在地,但是他尽管得

胜了,却豁然大度,使太阳神和他如手足兄弟一样,以致旁人常常将二人混淆起来。

当罪恶神降下一场干旱、意欲毁灭整个人类的时候,米思拉斯一箭射向一块岩

石,顿时水如泉涌,冲向干裂的土地。继而,艾赫里曼(这是罪恶神的名字)又想

以一场大水达到其卑鄙目的。米思拉斯得知后,就告诉了一个人,让他造一只大船,

把亲属和家禽都带上,这样又把人类从毁灭中挽救出来。他为了拯救人类,使之不

因自身的各种弊病而遭到恶报,竭尽了力气,然后又升人天国,永操掌管正义和公

正的大权。

当时有谁要想加入崇拜米思拉斯的行列,就必须通过一种仪式,吃一些面包和

酒做为礼餐,来纪念米思拉斯和他的朋友太阳神一起用的著名晚餐。接着,必须在

水前接受洗礼,做很多我们现在看来是毫无意义的事情,这种宗教形式早在一千五

百年前就寿终正寝了。

一旦加入崇拜米思拉斯的行列,所有虔诚信徒都被一视同仁。他们一起在同一

个烛光明亮的祭台前祷告,唱同一支赞美诗,一同参加每年十二月二十五日的节目,

以庆祝米思拉斯的生日。而且他们在每周的第一天不做任何工作,以纪念那位伟大

的天神,直到今天,我们仍然称那一天为“星期日”。他们死后,尸体要摆放整齐,

等到最后审判日,好人得到公正的报答,恶人则被掷入不息的烈火中。

这些五彩缤纷的神话的成功和在罗马士兵中米思拉斯精神的深远影响,表明人

们对宗教是非常感兴趣的。实际上,罗马帝国在最初几个世纪里,一直不停地寻找

能够在精神上使大家感到满足的东西。

到了公元四七年,发生了一件事。一叶扁舟离开了腓尼基,驰向佩加城,该城

是通往欧洲各条道路的起点。乘客中有两个人,他们没有带行李。

他们的名字是保罗和巴纳巴斯。

他们是犹太人,但其中有一个人持有罗马护照,还通晓非犹太族人的智慧。

这是一次永垂青史的旅程的开始。

基督教开始征服世界了。

家园 三 桎梏的开始

基督教迅速征服了西方世界,人们有时以这件事为佐证,来强调基督教思想来

源于天国。我并不想加入这个辩论,只是想指出,大多数罗马人水深火热的生活与

最早期传教士的成功有着很大关系,就象窘苦生活导致神学的成功一样。

至此我已向读者勾画出了罗马的一个方面――士兵、政客和企业富翁的世界,

这些幸运儿住在拉特山山坡上、坎帕尼亚山峰峡谷里和那不勒斯海湾,享受着幸福

文明的生活。

但他们只代表一个方面。

在城郊多如牛毛的贫民窟里,那种能使诗人欢呼太平盛世、能激发演说家把奥

克塔维安比做丘比特的繁荣盛况,却是很少见的。

在一排排长无尽头、凄凉惨澹的租赁住宅里,人头攒簇,臭气熏天,劳苦众生

的生活不过是无休无止的饥饿、流放和痛苦。在这些男女的眼里,只有一个朴实的

木匠讲的故事才是真实可信的,他住在大海彼岸的小村庄里,用自己辛勤的双手换

来了每日衣食;他热爱贫苦受辱之辈,因此被嗜血成性、贪得无厌的敌人杀害了。

的确,贫苦的罗马人全都久闻米思拉斯、爱西斯和艾斯塔蒂的大名,但是这些神都

死了,千百年前就已经远离人世,人们知道他们也只是根据千百年前就死了的人留

下的传闻。

可是,约书亚,基督,也就是希腊传教士称之的救世主的,不久前还活在世上。

当时的很多活着的人都知道他,在台比留皇帝当政时期,谁要是偶尔去过叙利亚南

部,也许还听到过他的演说。

还有其它事例。街角的面包匠和邻街的水果贩在阿皮恩大道旁边的黑暗小花园

里,曾经与一个叫彼得的人谈过话;到过戈尔格塔山附近的渔夫也许看到过先知被

罗马政府的士兵钉在十字架上。

我们要理解人们突然热衷于新信仰的原因,就必须记住这些。

正是亲身的接触,也就是亲密直接的私人感情,使基督教获得了远远高于其它

教义的优越性。基督教的爱表达了各国深受压迫、丧失权利的人们的呼声,因而传

遍了四面八方。基督的话是否与后人所用的词汇一致倒是无关紧要,奴隶们有耳有

心,能够理解。他们在光辉前言的崇高诺言面前战栗,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了希望

的光芒。

他们终于盼到了使他们获得自由的话。

在世界的权势面前,他们再也不显得卑贱可恶了。

相反,他们成了受慈父宠爱的孩子。

他们要继承世界的一切。

他们也要分享一直被住在萨姆尼别墅的深宅高院里趾高气扬的人独霸的欢乐。

新信仰的力量由此而产生。某督教是使普通人得到均等机会的第一个实叉在在

的宗教。

当然,我并不想把基督教说成是灵魂的感受――一种生活和思考的绞健?―慰

是想说明,在腐朽的奴隶制世界里,这种好消息必然会一传千里,燃起感情上的熊

熊烈火。但是历史除了个别情况外,是不记述普通人的精神历险的,不管是自由人

的还是奴隶的。如果这些谦卑的人被分为民族、行会、教会、军队、兄弟会和同盟,

开始服从一个统一的指挥,积累起足够的财富来缴税,被强制入伍为征服其它民族

而战,只有在这些时候,他们才会受到编年史家的注意和重视。因此,我们尽管对

早期基督教会了解甚多,却对它的真正创始人知道得很少。这的确是憾事,因为基

督教早期的发展在任何史籍里都不失为最有趣的史实。

基督教堂终于在古老帝国的废墟上拔地而起,它是两个对立利益相结合的产物,

一个代表友爱慈善理想的高峰,是耶稣亲自教授的,另一个则代表狭隘地方主义,

在它的束缚下,耶稣的同乡从一开始便与世界其它地方的人疏远了。

说得通俗一点,这种地方主义使罗马人的效率和朱迪亚人的专横溶为一体,结

果建立了压抑思想的恐怖统治,虽然行之有效,却又情理难容。

为了理解来龙去脉,我们必须再次回到保罗的年代和耶稣遇难后的五十年,把

握住这个事实:基督教是从犹太教内部的变革中产生的,是一场纯民族主义的运动,

它从诞生之日起,所威胁的不是别人,正是犹太王国的统治者。

基督在世时当权的帕里希人清楚地知道这一点。他们自然十分害怕威胁着精神

垄断的鼓动宣传,因为这种垄断只是建筑在野蛮武力的基础上。为了使自己不被赶

走,他们被迫惊慌失措地采取行动,在罗马当权者还没来得及插手的时候,就把这

些牺牲品送上了绞刑架。

谁也说不清假如当时基督不死,会采取什么对策。他遇害时还没能把信徒组成

一个教派,没有写下任何东西告诉后人应该怎样做。

然而这倒成了福音。

没有文字规定,没有明确的条例规则,反而使信仰者可以自由地遵循耶稣的精

神而不是教规文字了。如果他们被一本书束缚了,势必会把全部精力用在理论讨论

上,沉缅于对句号冒号的迷人的研究中。

当然,倘若如此,那么除了几个专业学者外,就没有人会对新信仰感兴起了,

基督教就会重蹈其它众多教派的旧辙,以煞费苦心的文字纲领开始,最后以那些争

吵不休的理论家被警察扔到大街上而告终。

在近三十个世纪后的今天,我们了解到基督教对罗马帝国的打击,但令人惊讶

的是,既然它对国家安全的威胁就象匈奴和哥德人的侵略一佯,为什么罗马当政者

不采取行动镇压呢?他们当然知道,正是那个东方先知导致了家奴的骚动,女人们

也喋喋不休地谈论天国之王会很快重现,许多老人还一本正经地预言地球会在一团

火球中毁灭。

不过,贫苦阶层为了某个宗教人为而发狂,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很可能

也不是最后一次。只要警方严密注视着动态,贫穷的狂热者就无法扰乱帝国的安宁。

警方的确戒备森严,但没有找到诉诸武力的把柄。新的宗教追随者干事业的方

式很值得推崇。他们并不想推翻政府,开始时有几个奴隶还期望上帝的父爱和人与

人之间的兄弟之情会终止主仆之间的旧式关系,圣徒保罗赶忙来解释说,他的王国

是看不见摸不着的灵魂王国,凡是尘世的人最好对一切都逆来顺受,以期在天国里

得到好报。

同样,许多妻子抗争着罗马法典规定的婚姻束缚,归纳出结论说,基督教和解

放、男女平等是同义词,保罗又跳出来,以一连串娓娓动听的字眼恳求心爱的姐妹

们不要走向极端,以免保守的异教徒对教会产生疑心,并说服他们继续维持半奴隶

的状态,因为自从亚当和夏娃被逐出天堂以后,这一直是女人的本份。所有这些都

表现了对法律的毕恭毕敬,很值得效仿,因而当权者准许基督教传教士任意往来,

因为他们的说教最适合当政者的口味和愿望。

但是,一如历史中经常出现的情况,群众的宽容精神逊于统治者。他们贫穷僚

倒,即使良知准许它们为积累财富而妥协让步,他们也不可能感到快慰和富足。

古罗马的最下层人由于数世纪以来沉缅于恣意豪饮和打架决斗,都毫无例外服

从于上述规律。起先他们从面容严肃的男男女女那儿取得粗俗的快乐,那些男女全

神贯注地倾听讲述关于耶稣象普通罪犯那样不光彩地死在十字架上的神奇故事,这

些男男女女把为投掷石块泥土的流氓高声祈祷看做是自己的责任。

但罗马传教士却不能对这个新的发展趋势持超然的态度。

当时帝国奉行的宗教是国教,它包括某些特定时节的隆重祭祀,人们要为此缴

纳现钱,而这些钱又装进了教堂头目的腰包。如果成千上万的人不理睬旧的圣地,

奔向另一个不名一文的教堂,教士的收入就会大为减少。这当然不会使他们顺心,

于是他们竭尽诽谤之能事,咒骂不信奉传统神灵的异教徒背叛了祖先的上帝,指责

他们为纪念外国的先知而进香。

但城市中的另一阶层人更有理由憎恨基督教。他们是一伙骗子,就象印度的瑜

迦信奉者和爱西斯、艾什特、巴尔、西贝尔和艾蒂斯神话的祭司长一样,年复一年

地挥霍着偏听轻信的罗马中产阶级的钱,过着脑满肠肥的奢侈生活。假如基督教是

与他们竞争的组织,为了自己提供的上天启示定价收费,那么巫师、看手相的人和

巫术师帮会是找不到理由抱怨的。生意毕竟是生意,预言的行当让别人干一点也未

尝不可。然而基督徒却出了些该死的主意,竟拒绝收报酬,还把自己的东西送给别

人,给饥饿者饭吃,把无家可归的人请到家里住,而且分文不取。他们做的大过份

了,如果没有私下的收入或尚未被发现的财源,这是做不到的。

这时的罗马已经不是自由民的城市,它是从帝国各地云集而来的成千上万丧失

了财产的农民的临时栖身之所。这些下层民众只知道服从左右大多数人行为的玄奥

法则,而对于行为与众不同的人却很反感,对无缘无故想过正派节制生活的人存有

戒心。时常喝上一杆酒、偶尔还替别人会钞的好心人的确是佳邻善友:但是自命清

高、不愿意看科利西姆的斗兽表演、看到一批批战俘在凯西特兰山的街道上游街而

不欢呼的入,却被视为逆子,视为公众的敌人。

公元六四年,一场大火烧毁了罗马的贫民居住地,它成为对基督徒进行第一次

有组织进攻的口实。

开始时,有人谣传说,是喝得醉醺醺的尼禄皇帝异想天开,命令在首都放火,

除掉贫民窟,以便按照他的计划重建城市。然而大家知道得更清楚。这场火是犹太

人和基督徒放的,因为他们总是谈论天国大火球的降临,把邪恶的世界烧为灰烬。

这种说法一开始就很快引起反响。一个老归人听到了基督徒与死人说话,另一

个人得知他们拐骗小孩,割断喉咙,把血涂在希奇古怪的上帝祭坛上。当然,没人

亲眼目睹这些卑鄙勾当,但这是因为基督徒大狡猾,已经用钱收买了警察的缘故。

这次他们被当场抓住了,必须为他们自己的罪恶行径接受惩罚。

我们无从得知有多少虔诚的教徒被私刑处死,或许保罗和彼得也是受害者,因

为从这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他们的名字。

自不必说,这场民众性的可怕的大发泄一无所获。牺牲者接受厄运的凛然态度

是对新信仰和死去基督徒的最好宣传。一个基督徒死了,却有十多个异教徒争先恐

后地补上了他的位置。尼禄他在短暂无用的一生中做了唯一一件体面的事(这就是

于公元六八年自杀)以后,基督徒马上重返旧土,一切又依然如初了。

这时的罗马当政者有了一大发现,他们开始怀疑,基督徒和犹太人并不完全一

样。

我们也很难责怪他们的错误,近百年来的历史研究日趋清晰地表明,犹太人集

会堂其实是一个情报中转站,新信仰是通过它传到世界各地的。

还记得吧,耶稣本人是犹太人,他一直不折不扣地履行祖先制定的古老律法,

只对犹太听众演讲。他只有一次离开过故土很短时间,但是他为自己制定的使命却

是与犹太人共同完成的,目的也是为了犹太人。他的话中没有任何蛛丝马迹可以使

罗马人感到基督教与犹太人的区别。

耶稣实际上力图做到的是下面这些:他已经清楚地看到祖先的教堂里充满弊病

陋习,也曾经大声疾呼过,并有效地作了斗争。但是他为之奋斗的只不过是内部的

改革,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一门新宗教的创始入。假如当时有人提到这样的事,

他还会认为荒唐可笑。但是,就象在他前后的改革者一样,他逐渐陷入了不能再调

和的境地。他的过早死亡反而救了他,使他兔遭路德和其他许多改革者的命运,那

些人本来也只想在“内部”做一点好事,却突然发现自己成为组织“外部”一个新

团体的头领,以致于茫然不知所措了。

在耶稣死后很多年,基督教(当时这个名字还没有形成)仅仅是某个犹太小教

派,只在耶路撒冷、朱迪亚村和加里利村有几个支持者,从未跨越叙利亚省一步。

是犹太血统的罗马公民盖尤斯首先发现这个新教义有可能成为世界范围的宗教。

他的饱受磨难的经历告诉了我们犹太基督教是怎样激烈反对这个宗教世界化的。他

们只愿意它在本国享受统治地位,只允许本族人加入。他们深恨一视同仁地向犹太

人和非犹太人宣扬灵魂拯救的人。保罗最后一次到耶路撒冷来的时候,如果没有罗

马护照的保护,肯定会被怒火填膺的同乡撕成碎片,重温耶稣的厄运。

不过,派出半个营的罗马士兵保护保罗,把他带到港口城市,乘船回罗马参加

从来没有发生过的著名审判,还是有必要的。

他死后没过几年,他一生经常担心而又不断预言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耶路撒冷被罗马人摧毁了,在过去耶和华庙的所在地建起了丘比特的新庙。城

市的名字改为爱利亚首都,朱迪亚也变成了叙利亚巴勒斯坦的罗马省份的一部分。

至于当地居民,不是被杀就是被逐出家园,在废墟周围方圆数英里内,不准有人居

住。

这座圣城给犹太基督徒带来过许多灾难,现在终于化为乌有了。在这以后的若

干世纪中,在朱迪亚内地的小村子里会发现一些怪异的人,他们自称是“穷人”,

正在以极大的耐心和终日不断的祷告等待即将来临的世界未日。他们是耶路撒冷老

犹太基督徒的残余。我们从十五、十六世纪的书中常常可以看到他们的情况,他们

远离文明世界,形成了一套自成体系的怪诞教义,以对门徒保罗的仇恨作为宗旨。

到了七世纪左右,我们就没再发现这些自称拿撒勒人的足迹。伊斯兰教的胜利者把

他们斩尽杀绝了。不过,即使他们能再苟延残喘几百年,也是无法使历史倒退的。

罗马把东西南北集于麾下,政治上中央集权,使世界接受一个统一宗教的条件

已臻成熟。基督教既简单又实用,教徒可以直接与上帝讲话,因此注定会成功,而

犹太教、米思拉斯教以及所有其它参加竞争的教旨肯定要落败。但不幸的是,新信

仰没有摈弃自身的一些不良特点,它们很显然是与宗旨背道而驰的。

一叶扁舟曾载着保罗和巴纳巴斯从亚洲来到欧洲,带来了希望和仁慈。

但是另一个家伙也悄悄溜上了船。

它戴着神圣高洁的面纱。

但掩盖的嘴脸却是残忍和仇恨。

它的名字是:宗教的专横。

家园 四 上帝的晨光

教会在早期是很简单的组织,人们一旦明白世界的末日并不是迫在眉睫,最后

审判日也不会在耶稣遇难以后接踵而至,基督教还要在泪谷里挣扎很长时间,使开

始感到需要建立一定形式的统治体系。

基督徒最初(由于全是犹太人)都在犹太教堂里聚会。由于犹太人和非犹太人

产生摩擦,非犹太人就到别人家的空屋子开会,如果找不到能容纳所有虔诚(和好

奇)的信徒的房子,就干脆在露天或废石场召集会议。

起先会议都在星期六举行。但随着犹太基督徒与非犹太基督徒之间的感情日趋

恶化,非犹太基督徒便废弃了星期六安息日,把聚会改在死者复活的星期日。

这些庄严的仪式完全体现了公众的特点和感情特点。没有固定的讲演和说教,

没有教士,所有男女只要感到内心被圣火激励,都可以站起来剖白内心的信仰。按

照保罗的描述,这些虔诚的弟兄们“以雄辩的口才”,使这位伟大的圣徒心里充满

了对前途的展望。他们当中大多人是平民百姓,没受过什么教育。他们即席良言的

真诚当然是无可怀疑的,但他们常常过于激动,象疯子一样大喊大叫。教会虽然顶

得住迫害,却受不了人们的冷嘲热讽。于是,保罗、彼得以及他们的继承人不得不

花费力气维持秩序,平息人们因急于表达精神世界和神圣热情而引起的纷乱。

开始时,这些努力收效甚微,因为规章制度与基督教的民主精神是格格不入的。

不过人们最后还是从实际出发,同意集会按照固定的仪式进行。

集会以一首赞美诗开始(用以安抚可能在场的犹太基督徒)。然后,全体教徒

就高唱新近为罗马和希腊崇拜者谱写的歌曲。

唯一预先拟好的演说是倾注了耶稣一生哲学思想的著名祷文。然而在数世纪中,

布道都是自发的,只有感到心里有话说的人才能登台说教。

但是,随着集会次数的增加,总是对秘密团体怀有戒心的警察开始干涉了,因

此必须推选出某些人代表基督徒与外界打交道。保罗曾高度评价了领导的才能。他

把他在亚洲和希腊走访的小团体比做惊涛骇浪中的小舟,要闯过怒涛汹涌的大海,

就必须有聪明绝顶的舵手。

于是虔诚的信徒们又凑在一起,选出男女执事。他们是整个团体的“仆人”,

要照顾好病人和穷人(这是早期基督徒关心的事情),管理好集体财产,还要料理

所有日常琐事。

到了后来,教会的成员有增无己,事务性管理变得复杂不堪,非有专职的执事

不可,于是几位“老者”被推举担当此任。他们的希腊称呼是“长老”,按我们说

法就是“神父”。

过了些年,每个村庄和城市都有了自己的教堂,因此又有必要提出大家都要执

行的共同政策。人茄〕隽恕白芗唷保?即主教)来监督整个教区,并代表教区与驴

马政府打交道。

很快,帝国的各个主要城市里都有了主教,在安提阿、君士坦丁堡、耶路撒冷、

迦太基、罗马、亚历山大和雅典,这些闻名的当权人物。

在开始阶段,主教掌管着耶稣当年曾经生活、受难、死去并广受尊敬的大部分

地方。但是,自从耶路撒冷被摧毁、期待世界未日和天国成功的一代人从地球上消

失以后,可怜的老主教在他狼藉的宫殿里被剥夺了原有的威望。

虔诚的信徒首领的位置很自然地被那个“总监”顶替了。“总监”住在文明世

界的首都,守卫着西方大圣徒保罗和彼得当年殉教献身的地方――他就是罗马大主

教。

这个主教与其它主教一样,也被称做“神父”或“圣父”,这是对圣职人员的

一般称呼,表示热爱和尊敬。然而在以后的数世纪里,“圣父”这个头衔在人们心

目中只与主教管区的首领相联系。每当人们提到“圣父”,所指的只是罗马的大主

教――教皇,绝不会是君士坦丁堡的主教或迦太基的主教。这是个自然贴切的发展

过程。我们在报纸上看到“总统”一词时,绝无需再加上“美国”一词做限定,因

为我们知道这里指的是政府首脑,不是宾夕法尼亚铁路局长、哈佛大学校长或国联

主席。

“教皇”这个名字第一次出现在正式公文里是二五八年。那时罗马还是强盛帝

国的首都,主教的势力完全被皇帝所吞没。但是在以后的三百年中,凯撒的后裔时

常受到外侵内乱的威胁,便开始寻找更为安全的新巢穴。他们在国土的另一端找到

了一座城市,名叫拜占庭。它是根据一个传说中的英雄拜扎斯而得名的,据说特洛

伊战争结束不久,拜扎斯曾经在这里登岸,它座落在几条割开欧亚大陆的海峡之畔,

虎视黑海通向地中海的商业要道,控制几家独一无二的工商业中心,在商业上享有

重要地位,斯巴达人和雅典人为了争夺这个富足的要塞,曾经拼杀得你死我活。

然而拜占庭在亚历山大时代以前一直是独立自主的。它落入马其顿之手没多久,

便纳入了罗马帝国的版图。

现在经过十个世纪的财富积累,被称为“金号角”的海港里挤满了来自上百个

国家的船只,它被选中作为帝国的中心。

罗马的居民被撇下听任哥德人、范达尔人、天知道还有哪些野蛮人的虐待宰割。

他们看到皇宫一连好几年空空如也,看到政府部门接二连三地搬迁到博斯普鲁斯海

峡之滨,看到首都的居民竟要遵照千里之外制定的法律行事,都感到世界的末日已

经来临了。

但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任何事情都是此失彼得。皇帝走了,留下的主教就成为

市镇中地位最显赫的人物,他们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皇冠荣耀的继承人。

他们不遗余力地抓住这个无束无缚的大好时机。教会的声望和影响吸引了意大

利所有才博学广之辈,这使主教们又变成了精明强干的政治家。他们感到自己俨然

是某些永恒信念的代表,因此大可不必着急,而是采取潜移默化的方法,看准时机

出奇制胜。他们不像许多人因为迫于操之过急造成的压力,仓忙决断,最后乱中出

错,导致失败。

不过重要的是,主教们只抱有一个目的,只向一个目标坚韧不拔地前进。他们

所做所说所想的一切都是为了增加上帝的荣耀,为了使在凡世代表上帝意志的教会

更为强大有力。

以后十个世纪的历史表明,他们的努力是卓有成效的。

当时野蛮部落横扫欧洲大陆,在风卷残云的冲击下,玉石俱焚,帝国的围墙一

面面倒坍了,上千个像巴比伦平原那样古老的体制象垃圾一样七零八落,只有教堂

坚如磐石,在各个时代中,尤其在中世纪,犹如砥柱中流。

胜利虽然最后到手了,但是代价却很可观。

基督教虽然起源于马厩,却可以被允许在宫殿里寿终正寝。它本是以抗议政府

起家的,然而后来自命能沟通人与神联系的神父却坚持让每一个凡世庸人做到无条

件地服从,基督教本来带有变革色彩,但日后不断发展,在不到一百年的时间里竟

形成了新的神权政治集团。古老的犹太国家与之相比,倒成了幸福无虑的臣民居住

的温和自由的联邦。

然而这一切又合乎逻辑,不可避免。我下面要进一步说明。

大多数游览罗马的人都要去看看科利西姆,在饱经风沙的围墙里,人们可以看

到一块凹地,数千名基督徒曾经在这里倒下,成为罗马专制的牺牲品。

不过尽管确有几次对新信仰倡寻者的迫害,却都与宗教的专横无关。

迫害全是出于政治原因。

基督教做为一个宗教派别,享有最广泛的自由。

但是,基督徒公开宣布自己由于宗教道德而拒服兵役,甚至当国家受到外国侵

略时还大吹大擂什么和平主义,而且不分场合公开诋毁土地法律。这些教徒作为国

家的敌人,被处决了。

基督徒是按照头脑中的神圣信条行事的,但普通的警方法官不管这个,基督徒

极力解释自己的道德本质,可是长官大人却迷惑不解,一窍不通。

罗马的警方法官毕竟是凡人,他突然发现,他应召而来进行审判,可是犯人陈

述的道理在他看来却不过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弄得他简直不知所措。长期经验告诉

他对神学中争论的问题应采取超脱态度,他还记得许多皇帝敕令中曾经告诫公职人

员,对付新教派要圆滑老练,于是他甩开解数,企图说理。可是当全部争论集中到

一个原则问题的时候,一切逻辑方法又都徒劳无功了。

最后,行政长官面临了这样的抉择,是放弃法律的尊严,还是坚持国家最高权

力的并不够格的绝对惩治职能。不过,那些教徒坚信生命只有在死亡之后才会开始,

还热烈欢呼能离开这个邪恶世界去享受天国快乐,就连监狱和折磨也奈何他们不得。

于是,当局和基督臣民之间痛苦而漫长的游击战争爆发了。我们没有全部死亡

人数的官方资料。三世纪的著名神父奥利金的一些亲戚在亚历山大的一次迫害中被

杀死了,按照他的说法,“为信念而死的真正基督徒的数目还是可以统计出来的。”

我们只要仔细研究一下早期圣人的生平,就会发现许多鲜血淋淋的故事;我们

不禁奇怪,一个屡遭杀戮迫害的宗教怎么会保留下来呢?

不论我提供的数字如何,终究会有人指控我为心怀偏见的骗子。我且保留己见,

让读者自己去下结论吧。人们只要看一看德西厄斯皇帝和瓦莱里安皇帝的一生,便

可以较为清楚地看清迫害最猖獗时罗马专制的真正本性。

此外,倘若读者还记得,就连马可?奥勒留皇帝这样开明智慧的君主尚且不得

不承认自己在处理基督臣民问题上的无能,那么对帝国边远地区的无名小官面临的

困难就可想而知了。本想尽忠职守的芝麻官不是必须背弃自己的就职誓词,就是必

须处死自己的亲朋好友,因为这些亲朋好友不能也不愿意服从帝国政府为保存自己

而制定的几项简单法令。

与此同时,基督徒没有受异教臣民的假惺惺的伤感的迷惑,继续稳步扩大自己

的影响。

四世纪后期,罗马元老院里的基督徒上诉说,在异教偶像的阴影下面过日子实

在有伤感情,请求格霍希恩皇帝把胜利女神像搬走。于是,这座矗立在凯撒建立的

宫殿里达四百年之久的神像从此远居他乡了。几个元老曾经表示抗议,但是无济于

事,只导致了一些人的流放。

这时,远近闻名的忠诚爱国者昆塔斯?奥里利厄斯?希马丘斯挥笔写下一函,

提出了折衷的道理。

“为什么,”他问道,“我们异教徒与基督邻朋不能和平相处呢?我们仰面看

到同样的星辰,并肩走在同一块土地上,住在同一苍天覆盖之下。每个人自己选择

寻求最终真理的道路又有什么关系?生存的奥妙玄机莫测。通向答案的道路也不是

只有一条。”

他并不是唯一认识这个道理、看出古罗马宗教开放政策传统正在受到威胁的人

物。与此同时,随着罗马胜利女神像的搬迁,已经在拜占庭立足的两个敌对基督教

派之间爆发了激烈内讧。争执引起了世所未闻的以宽容为题的最为才智勃发的讨论。

哲学家西米思蒂厄斯是讨论发起人,他对祖先信奉的上帝忠诚不渝,但当瓦斯林皇

帝在正统与非正统的基督徒论战中偏袒一方时,他也感到必须晓以皇帝真正的职责。

他说:“有一个王国,任何统治者休想在那里施展权威,这就是美德之国,个

人宗教信仰之国。在它的版图里实施强制必然会导致建立在欺骗上的虚伪和皈依。

因此,统治者还是以容忍一切信仰为好,因为只有宽容才能防止公众冲突。况且,

宽容乃神圣之道,上帝自己已经明确表明容忍多种宗教的意愿。上帝能够独自辨明

人类用以理解神圣玄机的方法,上帝欣赏对他的形形色色的崇拜,喜欢基督徒的一

种礼仪,也喜欢希腊人和埃及人的其它礼仪。”

的确是金玉良言,但根本没人听。

古代世界连同思想和理想已经死了,任何倒转历史时钟的企图都注定失败。生

活意味进步,进步意味磨难。社会的旧秩序迅速土崩瓦解。军队成为受外国雇佣的

叛民。边境发生公开叛乱。英格兰及其它边沿地区早已落入野蛮人之手。

在最后的灾难爆发的时候,数世纪以来一直从事国家公职的聪明年青人发现,

晋升之路除了一条以外都阻死了,这条路就是教会生涯。西班牙的基督主教可以操

纵地方长官的权力,基督教作者只要全心从事理论题目就能获得广泛读者,基督教

外交官只要愿意在君士坦丁堡皇庭里代表罗马教皇、或愿意冒险到高卢或斯堪的那

维亚博得野蛮人酋长的友情,就可以步步高升。要是当了基督教财务大臣,还可以

掌管那片曾使拉特兰宫的占有者成为意大利最大的地主和最富有人家的飞快增长的

领地,尤其可以大发横财。

我们在过去五年中已经见过本质相同的事情,到一九一四年为止,野心勃勃、

不指望靠手工劳动过活的欧洲青年人仍想挤入政府部门供职,在不同的帝国和皇家

陆军、海军中当官。他们把持法庭要位,掌管财政,或在殖民地当几年总督或军事

司令官。他们并不奢望富有,但他们的官职带来了巨大的社会威望,只要聪明、勤

奋、诚实,就可以赢得美满的生活和受人尊敬的晚年。

继而战争来临了,它把社会旧封建结构的残渣余孽荡涤殆净,下层阶层掌握了

政权。一些正式官员已经年迈,不能再改变一生形成的习惯,便典卖了自己的勋章,

离开了人世。然而绝大多数人都顺潮流而动。他们从小接受教育,把生意经视为低

下,不屑一顾。也许生意是不足挂齿的,但人们总得选择是进办公室还是进贫民院。

为信念宁愿饿肚皮的人相对是少数,大动乱后没过几年,我们便发现大多数政府官

员和军官都并非不情愿地跑起生意来,而十年前他们是绝不会问津此事的。此外,

由于他们中多数人的家庭世代从事行政工作,指挥别人犹如轻车熟驾,因此在新的

生涯中总能进展得顺利些,比所期望的更为幸福和富足。

生意在今天的情形,也就是教会在十六个世纪以前的写照。

一些年轻人把自己的祖先追溯到赫尔里斯神、罗米拉斯神或特洛伊战争的英雄,

要让他们接受一个奴隶的儿子、一个朴素牧师的教诲并不那么容易;然而,出身奴

隶的朴素牧师所奉献的东西,正是那些把祖先追溯到赫尔里斯伸、罗米拉斯神或特

洛伊战争英雄的年青人所如饥似渴盼望得到的。因此如果双方都智敏通达(也很可

能是这样),就能很快学到彼此的长处,和睦相处。这是历史的又一条奇怪法则:

表面的变化越大,就越一成不变。

自古人类形成之时起,就似乎有一条不可避免的规律,即小部分聪明男女统治,

大部分不太聪明的男女服从。两类人在不同时代中分别有不同的名字,一方代表力

量和领导,另一方代表软弱和屈从,分别称为帝国、教堂、骑士、君主和民主、奴

隶、农奴、无产者。但是,操纵人类发展的神秘法则无论是在莫斯科,还是在伦敦、

马德里和华盛顿,都异曲同工,不受时间地点限制。它常常以怪异的形式或伪装出

现,披上拙劣的外衣,高喊对人类的爱、对上帝的忠实和给绝大多数人带来最大好

处的谦卑愿望。但是在宜人的外壳下面却一直藏有并继续藏有原始法则的严酷真理:

人的第一职责是生存。一些人对于人类出生在哺乳动物世界的事实很恼人,也对这

种论点很反感。他们称我们是“实利主义者”,“愤世嫉俗者”,如此等等。他们

一直把历史当做娓娓动听的神话故事,因此一旦发现历史也是一门受制于操纵其它

事物的无可动摇的规律的科学时,便大惊不已。他们也许还会反对平行线法则和乘

法口诀表吧。

我奉劝他们还是服从规律为好。

这样,也只有这样,历史才能对人类有实用价值,而不是一伙从种族偏见、部

落的专横和广大居民的无知中坐收渔利的人所结下的联盟。

谁要是对此怀有疑心,便请在我几页前所写的这几个世纪的历史中寻找佐证吧。

请他研究一下最初四个世纪教会领导者的生平。

他肯定会发现,教会头目都出身于古老的异端社会,在希腊哲学家的学校里受

过栽培,只是到后来不得不选择一个职业时才转到基督教会。当然其中有几个人是

受了新思想的吸引,至诚尽意地接受基督的教诲,但大部分人从效忠凡世主人转变

到效忠天国统治者,是因为晋升的机会多一些。

教会一方也通情达理,通人心灵,因而并不过份细究许多新信徒是出于什么样

的动机突然改奉基督教的,还认真地对所有人做到仁至义尽。有些人向往实利凡俗

的生活,教会便提供机会使他们在政界和经济界大显身手。情趣不同的人对信仰情

深义重,教会便提供机会让他们离开拥挤不堪的城市,在安宁中深思冥想生存的弊

端,追寻他们认为对灵魂的永恒幸福至关重要的个人圣境。

开始时,这种信奉上帝、默祷冥思的生活显得非常自在。

教会在建立后的最初几个世纪里,只是对住在远离权力中心的下层百姓有松弛

的约束。但是当教会继帝国之后成为世界的主宰、成为拥有大片土地的强大政治组

织之后,隐居生活的可能性便减少了,许多善男信女开始向往“过去的好日子”,

那时所有真正的基督徒都可以致力于做善事和祷告。为了追寻幸福,他们便想用人

为的方法创造一些条件,再现过去在自然发展中形成的局面。

这场争取修道院式生活的运动起源于东方,它对以后一千年的政治经济发展产

生了巨大影响,为教会镇压不信教者或异教徒的战争提供了一支忠实有用的突击队。

我们对此不必惊诧。

滨临地中海东岸的国家的文明已经很古老了,人民已经精疲力尽。仅在埃及就

有十种不同文化此伏彼起,自从第一个居民在尼罗河谷住下来,这些文化便以不同

方式循环往复,底格利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之间的平原也是这样。生活的虚无缥缈和

人类努力的徒劳无益,都反映在路旁成千上万个庙宇和宫殿的废墟里,比比皆是。

欧洲年青一代接受了基督教,是出为它体现了他们对生活的迫切期望,激发了他们

刚刚复苏的精力和热情。但是,埃乃人和叙利亚人对自己的宗教生活却有迥然不同

的看法。

宗教对他们来说意味着盼望已久的解脱。他们怀着对死亡的快乐时辰的期望,

逃离记忆的尸骨场,躲进沙漠,只与悲伤和上帝做伴,把存在的现实置之脑后。

出于某些难以解释的原因,改革似乎总能对士兵有特殊号召力。他们比任何人

都更为直接地接触到文明的野蛮和恐怖的一面。此外他们还懂得,没有纪律就一事

无成。为教会而战的最伟大的勇士是查理五世军队中的一个上尉。他是把精神落伍

者组成简单团体的第一个人,曾在君士坦丁皇帝的军队中当过列乓,名叫帕肖米厄

斯,埃及人。他服完兵役后,便加入到一小撮隐居者当中,头目是来自同一国家的

人,叫安东尼。帕肖米厄斯离开了城市,与沙漠上的豺狗泰然相处。不过,隐居生

活往往会导致种种思想矛盾,引起某些可悲的过份虔诚,如爬到古老的石柱顶上或

荒芜的坟墓里面度日(这给异教徒以笑料,使真正信仰者悲伤),于是帕肖米厄斯

决定把这个运动建立在更为实际的基础上。他成了第一个宗教秩序的奠基者。从那

时起(四世纪中叶),住在一起的隐居者都服从一个司令官,称他是“最高统帅”,

他可以任命不同修道院的院长,把林立的修道院称为主的堡垒。

帕肖米厄斯死于三四六年。在他死去之前,他的修道院思想被亚力山大时代的

阿塔纳修斯主教从埃及带到了罗马。数以千计的人开始借此机会逃离现实世界,避

开它的邪恶和欲壑难填的勒索。

然而,欧洲的气侯和人们的本性使创始人必须把宏图稍做修改。在冰天雪地里,

饥寒交迫的滋味可不象在尼罗河谷那样容易忍受。况且,西方人的头脑很实际,神

圣的东方理想表现出的又肮脏又邋遢,不但不会给他们以启迪,反而使他们觉得恶

心。

意大利人和法国人们心自问,“早期教会呕心沥血做的善事有什么结果呢?几

个人住在千里之外深山老林的潮湿帐篷里禁欲苦行,难道这样寡妇、孤儿和病人就

从中受益了吗?”

西方的头脑非要把修道院体系改变得合理一些不可,这要归功于一位住在亚平

宁山脉的纳西亚镇人。他叫本尼迪克特,通称圣人本尼迪克特。他的父母送他到罗

马求学,但这座城市使他的基督心灵充满了恐怖。他逃到阿布鲁齐山的苏比亚克村,

躲进了尼鲁时代的一座古老乡间行宫里。

他与世隔绝地隐居了三年,美德的盛名便在乡间传开了。愿意与他接近的人很

快能名骚天下,于是隐居者蜂拥而至,多的足以组建十几座修道院。

本尼迪克特便告别了土窟,成为修道生活的制典人。他首先立法,字里行间流

露出他的罗马血统的痕迹。发誓遵守他制定的院规的僧人可别指望能游手好闲,除

去做祝福和默祷之外,他们还要在田野里躬耕。年纪太大不能干农活的,要教育年

轻僧人如何当一个好基督徒和有用的公民。他们审慎守职,使本尼迪克特修道院的

教育在一千年中独树一帆,在中世纪大部分时间里都得到获准教养才能超著的年轻

人。

做为报酬,僧人们得到了体面的衣服,丰富宜口的食品和床铺,每天不干活不

祷告的时候还能睡上两三个小时。

但是从历史的角度看,最重要的是,僧人不可只是逃离现实世界和义务去为来

世灵魂做准备的凡夫俗子,而是上帝的仆人。他们必须在漫长痛苦的试用期内使自

己配得上新的尊称,继而在传播上帝王国的力量和荣耀中起直接积极的作用。

在欧洲不信教的人们中的初步传教工作已经完成了。不过,为了不使教徒的成

果化为乌有,必须得到居民百姓和官员们有组织的支持。于是僧人们扛着铁锹和斧

头,捧着祷告书,来到德国、斯堪的那维亚、俄国和远方冰岛的不毛之地,耕耘,

收获,布道,办学,第一次为遥远的土地带来了大多数入只是道听途说的文明之音。

所有教会的最高执行首脑罗马教皇正是用这种方法激发了形形色色的人类精神

力量。

务实的人可以得到机会扬名天下,就象做梦者能找到静静丛林中的幸福一样,

没有白做的运动,没有浪费的事情,它所导致的是力量的增长。很快,皇帝和国王

如果不屈尊体亲自诩为基督迫随者的要求,就坐不稳自己的宝座了。

取得最后胜利的方法,也很有意思,因为它表明基督教的胜利是有确实原因的,

绝不是(如一般人所认为的〕心血来潮迸发出来的浩荡宗教狂热的结果。

对基督徒的最后迫害发生在戴奥里先皇帝时代。

奇怪的是,戴奥里先本来不是借近卫军之力统治欧洲的众多君主中最坏的一个,

可是他却饱受古往今来被召来管理人类的人所遭到的非难。其实,他连最基础的经

济知识都一窍不通。

他发现自己的帝国正在四分五裂、一落千丈。他一生都从事戎马生活,深知致

命的弱点就在罗马的军事体制内部,这个体制把边沿地区的防卫任务交给占领地的

士兵,而这些士兵早已经丧失斗志,变成了悠闲自得的乡下佬,卖白菜和胡萝卜给

那些按说应该远远拒之于国门之外的野蛮人。

戴奥里先无法改变风雨飘摇的体制,为解救燃眉之急,他建立起一支新型野战

军,由年轻机敏的战士组成,一俟入侵便能在数周内开赴帝国的任何角落。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不过,就象所有带军事色彩的好主意一样,需要的花销十

分庞大,要以赋税的方式由内地老百姓掏腰包。不出所料,百姓们群情激愤,高呼

再缴钱就家徒四避了。皇帝答复说百姓们误解了,并把只有刽于手才有的权利交给

了收税官,但是一切都无济于事,因为各行各业的臣民兢兢业业苦干一年,到头来

反而亏损,便都丢开住宅家庭,蜂拥到城里或干脆当流浪汉。可是皇帝陛下却一不

做二不休,又颁布了一项用以解决困难的法令,这表明古罗马共和国堕入东方专制

主义已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他大笔一挥,使所有政府机关和手工业、商业都成为

世袭的职业,也就是说,官员的儿子注定要做官,不管愿意不愿意,面包匠的儿子

即使有从事音乐或典当业的天才也要继承父业,水手的儿子即便在台伯河划船都晕

船也得在船板上飘流一生。苦力虽然在技术上是自由的,但必须在出生地生老病死,

不得越境一步,无异于一般奴隶。

谁要是以为自信心极强的统治者能够或者愿意容忍由一小部分人根据自己的好

恶去遵守或是反对那些规定和法令,那就大错特错了。但是我们在评价戴奥里先对

基督徒的粗暴时必须记住,他已经进退维谷,还深深地怀疑数以百万计的臣民对他

的忠诚,他们只知在皇帝的庇护下纸醉金迷,却作壁上观,丝毫不替国家分忧。

早期基督徒从未动笔写下过任何东西。他们期望世界随时会土崩瓦解,既然花

钱费时的文学成果也会在不足十年内被大火焚烧殆尽,为什么还要徒劳无益呢?但

是新教并没能使预言兑现。基督的故事(经过一百年的耐心等待后)被人添枝加叶

地口口相传,也已经改头换面,虔诚信徒不辨真伪,无所适从了。于是,人们感到

有必要搞一本权威性的书,把耶稣的几个短传和圣徒信件的原稿综合成一卷。这就

是《新约》。

书中有一个章节叫《天启录》,它包括关于建立在“七山”之中的城市的引证

和预言。人们自从罗慕路斯时代就知道罗马建立在七山之中。这个奇特章节的匿名

作者的确小心翼翼地把那个城市称为他深为憎恶的巴比伦,但还是没有逃脱帝国官

员的理解力。书中把那座城市说成是“妓女的母亲”和“地球的污点”,饱浸着圣

人和牺牲者的鲜血,是所有魔鬼和邪恶梢灵的栖身之所,是一切肮脏可憎的鸟类的

卵巢,还有许多诸如此类的不敬之词。

这些言论可以被解释为出自一个可怜狂热者的胡言乱语,这位狂热者想起了五

十年来被害的许多朋友,被怜悯和怒火蒙住了眼睛。然而宣读这些言论是教堂庄严

礼拜式的一部分,要周复一周地在基督徒聚会的地方传诵,旁观者自然会认为,它

表达了基督徒对台伯河畔强大城市的真实感情。我并不是说基督徒没有理由产生旁

观者所说的感情,但我们也不能因为戴奥里先没有产生这种热情而责备他。

但这并不是全部。

罗马人对一个闻所未闻的概念日趋熟悉起来,这就是“异教徒”。起先“异教

徒”的名字只是用于那些愿意相信某些教旨的人,或称一个“教派”。但渐渐地它

的意思缩小到那些不信仰由教会权威制定的“正确”、”合理”、“真实”、”正

统”的教旨的人,用圣徒的话说即为“异端、谬误、虚假和永恒错误”的人。

几个仍抱着旧信仰不放的罗马人可以免遭异端邪说的罪名,因为他们仍然隔膜

在基督教徒之外,而且严格来讲也不允许他们解释自己的观点。同样,《新约》中

的一些话也有伤皇帝的自尊,如“异端邪说是可怕的邪恶,犹如通奸、猥亵、淫荡、

偶像崇拜、巫术、怒火、争斗、凶杀、叛乱、酗酒”,还有一些,出于礼貌,这里

就不再重复了。

所有这些导致了摩擦和误解,继而产生迫害。罗马监狱里又一次挤满了基督囚

徒,刽子手大大增加了基督牺牲者的数目,血流成河,却一无所获。最后戴奥里先

黔驴技穷,放弃了统治地位,回到达尔马提亚马海岸做罗纳的家乡,一心一意从事

更有趣味的消遣――在后院里种大元白菜。

他的继承者没有继续镇压政策。相反,他看到用武力剪除基督教已经无望,便

大力从事一笔不光彩的交易,想通过收买来赢得敌人的好感。

这发生在三一三年,君士坦丁大帝第一次以官方名义承认了基督教会。

如果有朝一日我们有一个“国际历史修改委员会”,所有皇帝、国王、总统、

教皇、 市长, 凡享有“大”字称号的,都要以特定的准绳来衡量,那么其中站在

“国际历史修改委员会”法庭前需要审慎研究的一位就是上面所提的君士坦丁皇帝。

这个狂野的塞尔维亚人在欧洲各个战场上挥舞长予,从英格兰的沃克打到博斯

普鲁斯海峡的拜占廷。他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姐夫和侄子,还屠杀了一些地位低卑

的亲戚。然而尽管如此,由于他在面临最危险的对手莫克赞蒂厄斯时惊慌失措地为

获得基督徒的支持而大加许愿,反而赢得了“第二个摩西”的名声,亚美尼亚和俄

国教会都推崇他为圣人。他生来死去都是个野蛮人,虽然表面上接受了基督教,但

至死还试图用蒸祭祀羊的五脏卜测未来。然而人们却忘记了这些,只是盯着皇帝用

以保证可爱的基督臣民“自由表达思想和集会不受干扰”的权利的著名《宽容法》。

我在前面已经讲过,四世纪上叶的教会头目都是些实用政治家,他们终于使皇

帝签署了这个值得纪念的法令,使基督教从小教派的行列中一跃成为国教。不过,

他们知道成功是怎样取得的,君士坦丁的后裔对此也一清二楚,他们想大展伶牙俐

齿的解数掩盖这些,但机关算尽仍不能瞒天过海。

※ ※ ※ ※ ※

“交给我吧,强大的统治者”,内斯特主教对狄奥多西皇帝说道,“把教会的

全部敌人都交给我吧,我将给你天堂。与我站在一起,把不赞成我们教义的人打倒;

我们也将与你在一起,打倒你们的敌人。”

在过去的二十个世纪中,还有过其它交易。

但是这个无耻妥协使基督教从此大权在握,这种事在历史上还是寥寥无儿。

家园 五 囚禁

当帏幕行将最后一次落在古代世界上的时候,有一个人物出现在历史舞台上,

他过早的去世是很可惜的,但他无愧于“圣徒”的称号。

我讲的是朱利安皇帝,君士坦丁大帝的侄子,三三一年出生于帝国的新首都。

三三七年,他的名声显赫的叔叔死了,三个儿子立刻扑到共有的财产上,饿狼般地

打做一团。

为了不让别人分享产业,他们命令杀死住在城里和附近的所有皇亲。朱利安的

父亲就惨遭毒手。他的母亲生下他后没过几年便去世了,六岁的孩子成了孤儿。一

个体弱多病的表兄与他分担了寂寞,两人在一起念书,学的内容大部分都是宣扬基

督信仰的好处,讲课的是待人亲亲热热但为人又庸庸碌碌的尤斯比厄斯主教。

孩子们长大以后,大家觉得最好把他们送得远一些,免得树大招风,重蹈小拜

占廷王子们的厄运。两个⒆颖凰偷叫⊙窍秆侵胁康囊桓鲂〈遄?里,生活虽然索瓤

无味,却使朱利安有机会学到不少有用的东西,因为他的邻居都是凯帕多西亚的山

里人,很朴实,仍在信仰祖先传下来的天神。

孩子在那里根本没有可能掌管什么要职。他要求能够专心做点学问,得到了批

准。

他首先来到尼科姆迪,只有在那里和其它几个屈指可数的地方还在继续教授古

希腊哲学。他的脑子里装满了文学和科学,从尤斯比厄斯那儿学来的东西全都被挤

掉了。

继而他获准去雅典,在苏格拉底、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呆过的圣地从事学习。

与此同时,他的表兄也被暗杀了。他的堂兄,君士坦丁剩下的唯一儿子君士坦

蒂厄斯,想起来只有他和他的堂弟,小哲学家,才是皇族中的两个唯一活着的男性,

便亲切地把他接回来,还让他娶了自己的妹妹海伦娜,并命令他去高卢抵御野蛮人。

看来朱利安从希腊老师那儿学到了比嚼舌斗口更为有用的东西。三五七年阿拉

曼尼人威胁法国,朱利安在斯特拉斯堡附近打垮了他们的军队,还巧用计谋,把默

慈和亲茵河纳入了自己的省份。他住进巴黎,把图书室装满了自己喜爱的作家的书,

他尽管平时不苟言笑,但这次也不禁喜形于色了。

胜利的消息传到了皇帝耳朵里,却没有点燃庆祝的火焰。相反,他们制定了周

密计划,要除掉这个对手,因为他的成功有些过头。

可是朱利安在士兵中享有崇高威望。他们一听到总司令要被召回(一种客气的

邀请,回去就要斩首),便闯入他的宫殿,宣布他为皇帝,同时还四处张扬说,如

果朱利安拒不接受,就杀死他。

朱利安的脑子并不迟钝,他慷慨领诺了。

那时候,通往罗马的道路仍然是一夫把关万夫莫敌。朱利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

势,抢先把部队从法国中部开到博斯普鲁斯海岸。但是在他到达首都之前,消息传

来,他的堂兄君士坦蒂厄斯已经死了。

就这样,异教徒又当了西方世界的统治者。

朱利安要做的事情当然是不可能实现的,说来也十分奇怪,这样富于智慧的人

竟会认为,过去死了的东西可以借某种力量复活,伯里克利的时代可以复苏,只要

重建卫城的废墟、在荒芜的学园树林里重新住上人、教授穿起过时的宽外袍、彼此

用五世纪前就已消失的语言讲话,就可以再现过去的一切。

然而这正是朱利安力图要做到的。

他在执政的短暂两年里,致力于恢复当时大多数人都不屑一顾的古老科学,想

重新探索僧人统治的世界,那些僧人目不识丁,认为一切值得了解的东西都包括在

一本书里,独立的研究和调查只能导致丧失信仰,引地狱之火来烧身;朱利安还想

恢复具有高度活力和热情的人的欢乐生活。

他陷入了四面楚歌的境地,比他更坚韧的人也会被反对之声搞得晓夜不安、悲

观失望。至于朱利安,他简直晕头转向了,有一段时间还乞灵于祖先的真灼经验。

安提阿的基督庶民向他投掷石块和泥上,可是他不肯惩罚这座城市。头脑迟钝的僧

人想激怒他,重演迫害的悲剧,而皇帝却一再告诫手下的官员,“不要造成任何牺

牲者。”

三六三年,一支仁慈的波斯箭结束了这个奇怪的生涯。

对于这位最后、也是最伟大的异教徒统治者来说,这种结局倒是再好不过了。

他如果活得再长一些,容忍力和对蠢行的憎恶反而会使他变为当时最专横的人。

他在医院的病床上能坦然回忆起在他的统治下没有一个人因为与他见解不同而被处

死。可是,他的基督臣民以永恒的仇恨报答了他的仁慈。他们大肆炫耀说是皇帝自

己的士兵(一个基督徒军团的士兵)射死了他,还精心炮制了颂词歌颂凶手。他们

大讲朱利安死前是怎样承认自己做法的错误和承认基督的权力。为了诽谤这位一生

俭朴苦行、全心全意为自己臣民谋取幸福的正人君子的名声,他们搜肠刮肚,把四

世纪盛行的贬义形容词都派了用场。

朱利安被抬进了坟墓,基督教的主教们终于可以自诩为帝国名符其实的统治者

了。他们立即开始扫荡欧洲、亚洲和非洲的每个角落,摧毁一切反对势力。

在瓦林廷尼安和瓦林斯兄弟当政的三六四至三七八年,通过了一项法令,禁止

任何罗马人为旧天神祭祀牲畜。这等于剥夺了异教教士的收入,他们必须改行另谋

出路才行。

不过这些规定还算是轻的。狄奥多斯皇帝颁布的法律不只是让所有臣民都接受

基督教义,而且还必须接受“天主教”的形式;他自己俨然成为天主教的庇扩者,

位大主教垄断了人们的精神世界。

法律颁布以后,所有坚持“错误观点”的人,所有抱住“愚蠢的异端邪说”不

放的人,所有继续忠实于“可耻教义”的入,全都要自食拒不执行法律的恶果,被

流放到远方或处以极刑。

从那以后,旧世界走向最后灭亡的步子更快了。在意大利、高卢、西班牙和英

格兰,异教徒的庙宇荡然无存,不是被拆去建造桥梁、街道、城墙和了望塔,就是

被重建为基督徒的会场。成千上万座从共和国建立时就开始积累的金制和银制神像

被没收或偷盗,最后所剩无几,残存的也被打得粉碎。

六个多世纪以来希腊人、罗马人和埃及人所尊崇的亚历山大的塞拉佩尤姆庙被

夷为平地。从亚历山大大帝之时起就闻名于世的大学仍然留在故地,继续教授和解

释古代哲学。地中海各个角落的学生闻风而至。亚历山大主教下谕不让这所大学关

闭,但教区的僧人自行其事。他们闯入教堂,毒刑拷打最后一位柏拉图学派的教师

海帕蒂娅,把她大卸八块,扔到大街上喂狗。

罗马的情况更糟。

丘比特的庙宇关闭了,古罗马信仰的经典《古罗马神言集》被付之一炬。首都

成了一片废墟。

在著名的图尔斯主教当权的高卢,旧天神被宣布是基督教义中魔鬼的前身,于

是所有庙宇都从地球上消失了。

在边远的乡间,有时农民会起来保卫自己心爱的天神,军队就开来,用斧子和

绞架平息“撒旦的叛乱”。

希腊的破坏进行得慢一些,但是到了三九四年,奥林匹克运动会终于被禁止。

希腊国家生活的中心(从无间断地进行了一千一百七十年)一终止,其它活动便土

崩瓦解。哲学家被逐出国境,最后贾斯蒂尼安皇帝一道命令,雅典大学也关闭了,

基金被没收。最后的六位教授丧失了谋生之路,逃到波斯。乔思罗斯国王倒是友好

地接待了他们,安排他们过世外桃源式的晚年,玩一玩神奇新颖的印度游戏――棋。

到了五世纪上半叶,克莱索斯陀大主教便毫不夸张地宣称,古代作者和哲学家

的书已经在地球上销声匿迹了。西塞罗、苏格拉底和荷马(更不必说被所有好基督

徒恨之入骨的数学家和天文学家)都被扔在顶楼和地窖里被忘却。他们要再过六百

年才能重见光明,在这以前人们只能战战兢兢地对待文学艺术,听凭神学家的摆布。

真是古怪的节食(按医学行话讲),但并不平衡。

基督教会虽然战胜了异教徒,却没能摆脱困境。大声疾呼要为自己的古老上帝

进香的高卢和卢西塔尼亚贫苦农民还是容易制服的。但要命的是,奥斯特罗戈斯、

阿拉曼和朗戈巴德人为亚力山大教士艾利厄斯所描绘的基督真实面目是否正确、同

一城市里艾利厄斯的死对头阿塔纳修斯是否错误争执得面红耳赤,朗戈巴德人和法

兰克人在是否坚持基督与上帝“井非同类,只是相象而已”的问题上打得不可开支,

范达尔人和萨克逊人为证明内斯特所说的圣母玛丽亚只是 “基督的母亲” 而不是

“上帝的母亲”的正确性撕破了脸,布尔戈尼人和弗利西人为承认或否认耶稣具有

二重性,即半人半神而剑拔弯张。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野蛮人虽然接受了基督

教义,却不幸误入歧途。不过他们还是教会的坚定朋友和支持者,不能按照一般戒

律革出教门,也不能用地狱炼火恫吓。他们必须用婉言说服,指出错误,引回具有

仁爱和献身精神的信徒队伍。他们必须首先有明确教旨,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人们要求把形形色色有关信仰的说法集于一同, 这便导致了著名的集会――

“基督教世界范围联合会”。自从四世纪中叶,这种会议就不定时地召开,决定哪

些教义对,哪些带有异端邪说的痕迹,应被指为错误、谬论和异端。

联合会的第一次会议于三二五年在离特洛伊不远的尼西亚召开,第二次会议五

十六年以后在君士坦丁堡举行,第三次四三一年在以弗所召开。后来,会议连续在

查尔斯顿开了几次,在君士坦丁堡开两次,在尼西亚开了一次,最后一次于八六九

年又在君士坦丁堡召开。

从那以后,会议便在罗马或教皇指定的欧洲任何一个城市召集,因为在四世纪,

人们已经默认,皇帝虽然有布置会议地点的权利(这一特权也迫使他为忠诚的主教

出路费),可是权力博大的罗马主教提出的建议却必须予以高度重视。我们无从得

知是谁主持了第一次尼西亚会议,不过以后的会议都是由教皇主持的,圣会的决定

不经教皇或他的代表批准就没有效力。

现在我们告别君士坦丁堡,到西部风调雨顺的地区走一走。

宽容与专横之争一直此起彼落,一方把宽容捧为人类的最高美德,另一方却抵

毁它是道德观念衰弱的产物。我并不想从理论角度谈这个问题。不过必须承认,教

会的支持者在为残酷镇压异教徒而辩解时,讲得都是头头是道。

他们说:“教会和其它组织一样,犹如一个村庄、一个部落和一片森林,必须

有一名总指挥、一套明确的法规和细则,所有成员都必须遵守。一切宣誓效忠教会

的人就等于立誓尊敬总指挥、服从法规。如果他们做不到,就要根据他们自己做出

的决定,自试其法,从教会滚出去。”

迄今为止,这些都是正确合理的。

如今,一个大臣如果不再信仰浸礼会教派的经典,可以改信美以美教派,如果

因为某种原因对美以美教派的教旨也失去信仰,还可以转到唯一神教派、天主教派

或犹太教,也可以信印度教和土耳其的穆斯林教。广阔世界大路纵横,任人驰骋,

除去饥肠辘辘的家人外,没有人和他唱反调。

但这是轮船、火车和充满经济机缘的时代。

五世纪的世界却并不这么简单。罗马主教的影响无所不在,无处不有。当然,

人们可以去波斯或印度,但旅程遥远,十去九不还,而且还意味着永远妻离子散天

各一方。

既然人们心里感到自己对基督的理解是正确的,说服教会修改一下教旨只是时

间问题,那为什么还要放弃自由信仰的权利呢?

这正是关键所在。

早期基督徒,不管是虔诚的还是异端的,都认为思想的价值是相对的,不是绝

对的。

博学的神学家极力想说明无法解释的事情,把上帝的本质归纳成公式,这就象

数学家们为x绝对值的争论把对方送上绞架一样荒唐可笑。

但是,自诩正确和专横的风气弥漫了整个世界,直到最近,在“人们从不可能

分辨对与错”的基础上倡导宽容的人在履行自己的主张时还要冒杀身之祸,他门只

得把忠告小心翼翼地隐含在拉丁文里,而能够理解他们意思的聪明读者却寥寥无几。

家园 六 生活的纯洁

这里讲一个并非节外生枝的小小数学问题。

把一根绳子绕成圈,如图:

(图1略)

圆圈中各条直径当然是相等的。

AB=CD=EF=GH,以次类推。

但是,轻拉绳子两边,圆圈就变成了椭圆形,完美的平衡被破坏,各条直径乱

七八糟。AB和EF等几条线段大大缩短了,其它线,尤其是CD,却增长了。

现在把数学问题用到历史中。为了便于阐述,我们先假定:

(图2略)

AB代表政治

CD代表商业

EF代表艺术

GH代表军事

图I是完美的平衡, 所有线段都长短一致,对政治的关注与对商业、艺术和军

事的关注基本相等。

但是图II(它不再是圆圈了)中,商业受到特别优待,代价是政治和艺术几乎

完全销胜匿迹,而军事却略长了一些。

或者使GH(军事)成为最长的线段,而其它的都趋于消亡。

这就是解答许多历史问题的灵巧钥匙。

试一下希腊这把锁。

(图3略)

希腊人在短时间内还能够保持各行各业的完美圆圈。但是,不同政党之间的愚

蠢争吵很快发展得不可收拾,无休无止的内战耗尽了国家的精力。士兵们不再是被

用来抵御外来侵略保卫国家。他们受命向国人开火,因为这些人投了另一个候选人

的票,或者想稍微变通一下征税法。

商业是这类圆圈中最重要的直线,它第一次感到步履维坚,最后完全走投无路,

便逃向世界的其它地方了,因为生意在那里还比较稳定。

贫穷从前门进城,艺术便从后门溜走,从此不再露面。资本乘坐一百海里内最

快的航船逃之夭夭。随着智力活动成为昂贵的奢侈品,好学校也维持不住了。最优

秀的教师赶忙奔往罗马和亚历山大。

剩下的都是那些二等货色,靠传统和常规过活。

这都是因为政治的线段超出了比例,平衡的圆圈遭到破坏,其它线段,艺术、

科学、哲学等等,都化为乌有。

如果把圆圈的问题应用于罗马,你就会发现,那条叫“政治权力”的特殊线段

不停地增长,最后把所有别的都挤掉了,筑成共和国荣耀的圆圈消失了。剩下的只

是一条细细的直线,这就是从成功到失败的最短距离。

再举一例。如果你把中世纪教会的历史纳入这个数学中,就会发现下面的情况。

最早的基督徒曾经极力保持行为圆圈的完美。也许他们忽略了科学的直径,不

过既然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生活不感兴趣,也就未必要求他们多么关心医药、物理或

天文。他们只想为最后审判日做好准备,这个世界他们眼里仅仅是通往天堂的前厅,

有用的学科对于他们当然没有什么吸引力了。

不过,基督的其它虔诚的追随者想方设法(尽管很不完备)要过好日子,他们

勤奋刻苦,慈善宽厚,大仁大义,诚实正直。

然而,众多的小社团一结为一个大组织,新的世界性责任和义务便无情地破坏

了原来精神圆圈的完美。他们的信仰是建筑在贫穷和无私的原则基础上的,半饥半

饱的木匠和采石工人觉得遵守这样的信条还很容易。可是罗马皇位继承人、西方世

界的大祭司和整个欧洲大陆最富有的财主却不能象波美拉尼亚或西班牙省镇的小执

事那样过节衣缩食的生活。

用这一章的术语讲, 代表“世俗” 和“对外政策”的直径伸展得太长,代表

“谦卑”、“贫穷”、“无私”和其它基督教基本美德的直线已经短得微乎其微了。

我们这一代人谈论到中世纪的愚昧时总带着一种同情感,知道他们生活在一团

漆黑之中。的确,他们在教堂里点腊烛,在摇曳不定的烛光下安歇,没有几本书,

连许多在如今小学和较高级精神病院里教授的东西茫然无知。不过,知识和智力是

全然不同的两回事,这些优秀的自由民很聪明,建立了我们现在仍然采用的政治结

构和社会结构。

他们在很长的时间里面对许许多多对教会的恶毒诋毁似乎束手无策,我们对他

们的评价还是留点情吧。他们至少对自己的信念还是充满信心的,与他们认为错误

的东西拼斗到底,把个人幸福和舒适置之度外,还常常在断头台上了解自己的一生。

除此之外的事情我们就无从得知了。

确实,在公元一千年中,很少有人为自己的思想而牺牲。不过这不是因为教会

对异端的反感不如以前强烈,而是因为它有更重要的事情,顾不上在相对无害的持

不同观点者身上费时间。

首先,在欧洲许多地方,奥丁神和其它异教神仍然是最高的统治。

其次,发生了一件很不妙的事,几乎使整个欧洲陷于崩溃。

这件“不妙的事”就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新先知,叫穆罕默德;一群人追随一

个叫“真主”的新上帝,他们征服了西亚和北非。

我们孩提时读到的文学充满了“异教狗”和土耳其人残酷恶行的故事,这使我

们留下印象,觉得耶稣和穆罕默德各自代表的思想是水火不相容的。

其实,他们俩是同一种族,说同一语系的方言,都把亚伯拉罕奉为始祖,都追

溯到同一个在一千年前矗立于波斯湾畔的祖籍。

两位大师的追随者是近亲,却又怒目而视,虎视眈眈,他们之间的战争已经打

了十二个世纪,到现在还没有平息。

现在再做“假如”的猜想是白费力气,但的确曾有一回,罗马的头号敌人麦加

差一点接受了基督信仰。

阿拉伯人象所有沙漠居民一样,把大量时间用在放牧家畜上,因此有充裕时间

讲行默祷。城里人可以在终年不断的乡镇市场的乐趣中陶冶灵魂,而牧民、渔民和

农夫却过着孤门寡居的生活,缺少一种比热闹和刺激更实际的东西。

阿拉伯人期待拯救,还尝试过好几种宗教,不过他们明显偏爱于犹太教。这原

因很简单,因为阿拉伯尽是犹太人。公元前十世纪,索罗门国王的大批臣民受不了

沉重的赋税和统治者的专横,逃到阿拉伯。到了三百年后的前五八六年,尼布加尼

撒征服了犹太人,大批犹太人第二次涌向南部的沙漠。

犹太教由此传播开来。犹太人只追求唯一真正的上帝,这与阿拉伯部落的志向

和理想不谋而合。

稍微读过穆罕默德著作的人都知道,麦地尼特从《旧约》中借用了大量智慧之

言。

以实玛利(与母亲海加一起埋葬在阿拉伯中部犹太神殿中的至圣所)的后裔并

不敌视拿撒勒的年青改革者的思想。相反,耶稣说只有一个上帝,是所有人的慈父,

他们也如饥似渴地相信了。他们不愿意接受拿撒勒木匠的追随者喋喋不休宣扬的所

谓奇迹。至于复活,他们干脆就不相信。不过,他们还是倾向于新信仰,愿意给它

以一席之地。

但是,穆罕默德在一伙狂热的基督徒手里吃了不少苦头。这伙人缺乏判断力,

没等他开口就斥责他是骗子,是伪先知。这件事,加上迅速广为流传的认为基督徒

是信仰三个而不是一个上帝的偶像崇拜者的说法,终于使沙漠居民对基督教嗤之以

鼻,他们宣布自己热爱麦地那的赶骆驼人,因为他只讲一个上帝,而不是抬出三个

神来混淆视听,一会儿合为一个上帝,一会儿又分为三个,全凭当时形势和主持教

士的眼色行事。

这样,西方世界便有了两种宗教,都说自己信奉的是唯一真正的上帝,都把其

它上帝贬为骗子。

这些观点上的冲突很容易引起战争。

六三二年,穆罕默德去世了。

在不到十二年的时间里,巴勒斯但、叙利亚、波斯和埃及相继被征服,大马士

革成为大阿拉伯帝国的首都。

到六五六年底,北非沿海国家都把真主做为天国领袖,穆罕默德从麦加逃到麦

地那后不到一个世纪,地中海变成了穆斯林的一个湖,欧洲和亚洲的一切交往都切

断了,直到十七世纪末期,欧洲大陆一直处于包围之中。

在这种环境中,教会要把教旨传往东方是根本不可能的。它能希望做到的只是

保住已经取得的成果,它选中了德国、巴尔干各国、俄国、丹麦、瑞典、挪威、波

希米亚和匈牙利作为进行深入精神开发的肥沃土地,而且总的说来大获成功。偶尔

也有象查理曼那样桀骛不驯的基督徒,心肠倒是不错,就是不够文明,用暴力手段

屠杀了热爱自己的上帝而摈弃外来上帝的臣民。不过,基督传教士大都是受欢迎的,

因为他们诚实正直,宣讲的东西简单明确,易于理解,为充满流血、殴斗和拦路抢

劫的世界带来了秩序、整洁和仁慈。

前方捷报频传,但是教会帝国内部却祸起萧墙。(用本章开始时的数学概念讲)

世俗的线段不断加长,最后教会的精神因素完全成为政治和经济思想的附庸;尽管

罗马的权力日益膨胀,对以后十二个世纪的发展有举足轻重的影响,但是崩溃瓦解

的迹象已经露头,老百姓和教士当中的智者商人也看出了这一点。

现在北方的新教徒把教堂看成一座房子,七天中有六天空荡无人,每星期日人

们去听布道和唱赞美诗。我们知道一些教堂里有主教,偶尔主教们在城里开会,那

时我们周团会有一群面孔和善的年老绅士,衣领都翻到后面。我们从报纸上得知他

们已宣布提倡跳舞,或反对离婚。以后他们又回到家里,周围的生活依然是那样平

静幸福,无忧无扰。

我们现在极少把这种教堂(即使它与我们形影不离)与我们的生死以及所有社

会活动联在一起。

政府当然完全不同,它可以拿走我们的钱,如果觉得社会需要,还可以杀死我

们。政府是我们的所有者,是主人,但通常所称的“教会”却是可以信赖的好朋友,

即使与它发生争执也无关紧要。生争执也无关紧要。

但是在中世纪,情况迥然不同。那时的教会看得见摸得着,是非常活跃的组织,

呼吸着,存在着,用种种政府做梦也想不到的办法决定着人的命运。第一批接受慷

慨王储馈赠的土地、放弃古老的贫穷理想的教皇,很可能没有预见到这个政策会导

致的结局。起先,由基督的忠诚追随者向圣徒彼得的后裔赠送一点凡物俗礼似乎有

益无害、合情合理。但是仔细想一想,从约翰格罗斯到特莱比松,从迦太基到乌普

拉沙,到处都有复杂的监督管理体制,有成千上万的秘书、牧师和抄写员,再加上

各个部门数以百计的大小头目,他们都要住房、穿衣、吃饭。还有横穿整个大陆的

信使的费用,今天去伦敦、明天去诺夫格勒的外交使臣的旅行费用,以及为了保持

教皇信使与世俗王储在一起时衣着毫不逊色所必需的花费。

回顾一下教会本来代表什么,思考一下如果环境再好一些会出现什么情况,这

种发展委实是极大的遗憾。罗马很快变成了巨大的国中之国,而宗教色彩却只剩下

断编残简,教皇伊然成为世界独裁者,与他相比,古代皇帝的统治反倒显得宽仁大

度了。

教会的成功所向披靡,但到了一定程度,便出现了一些障碍,遏制了它统治世

界的野心。

主的真正精神又一次在民众中掀起轩然大波,这对于任何宗教组织都犹如眼中

钉。

异教信徒已经司空见惯了。

可能引起人们反对的单一信仰统治一出现,也就有了持异见者。争执与教会同

日问世,它使欧洲、非洲和西亚在数世纪内互怀敌意,虎视耽眈。

不过,撒比利人、莫诺菲人、马尼卡人和内斯特教派之间血腥的争斗在本书中

是不值一提的。一般来讲,各个教派都是鼠肚鸡肠,阿瑞斯的追随者与雅典娜的信

徒都专横暴虐,是一丘之貉。

况且,这些争执总是围绕着的神学中很不起眼的只言片语,现在已经逐步被遗

忘了,我不想把这些玩艺再从坟墓中抢出来,在这本书里损时耗力挑起神学的战火。

我写下这些,是想告诉子孙后代祖先不惜生命为之奋斗的知识自由的理想,告诫他

们不要蹈循导致两千年沉痛灾难的傲慢的教条态度和独断独行。

可是到了十三世纪,情况大为改观。

异教信徒不再只是持异见的反对者,为《天启录》中个别词句的误译或错拼了

圣约翰的一个字母而固执己见。

他成长为战士,维护奥勒留当政时期拿撒勒村庄中的一位木匠为之而死的理想,而且,他的姿态俨然是唯一真正的基督徒。

家园 嗯,这个序言我帖过的
家园 七 宗教法庭

一一九八年,塞格尼公爵洛太里奥继在位没几年的保罗登上了教皇的宝座,这

就是英诺森三世。

他是所有主宰拉特兰宫的最显赫的人物。他就位时三十七岁,是巴黎大学和布

伦大学的优等生,富有、聪明、精力充计。雄心勃勃,善于使用权力,堪可问心无

愧地宣称,他“不仅管理了教会,而且还左右了整个世界”。

他把驻罗马的帝国官吏赶出城去,再次征服了由帝国军队控制的那部分巴尔干

半岛,最后把皇位继承人逐出教会,使那个可怜的王子身陷困境不能自拔,乖乖地

放弃了阿尔卑斯山东面的领地。这样,洛太里奥使意大利从日尔曼人手中解脱山来。

他组织了闻名的第四次十字军东征,不过压根儿没去“圣地”,而是奔向君士

坦丁堡,手戮了城里的大批居民,把金银财宝掠夺一空,干得太令人发指了,以至

后来较@案劭诘氖?字军士兵无不忧心忡忡,生怕被当做亡命徒送上绞架。英诺煽

三世倒也表示过不赞同这种使德高望重的少数基督徒心灰意冷的悲惨行径。不过他

是个务实分于。他很能看风使舵,让一个威尼斯人去当君士坦丁堡的主教。这聪明

的一招使东正教又一次落入罗马的魔爪,同时又赢得了威尼斯共和国的好感,从此

威尼斯共和国把拜占庭领地看成是自己的东方殖民地,肆意发号施令。

在精神方面,教皇也是个造诣深邃、手腕圆滑的人物。

教会经过近一千年的踌躇不决,终于下决心,认为婚姻不只是男女之间的民事

契约,而是一桩圣事,只有在神父当众祝福后才生效。法国的菲力浦?奥古斯特和

莱昂的阿方索四世曾经一意孤行,按照自己的好恶治理国家,但很快就得到警告让

他们记住自己的职责,由于他们一生处世小心,便立即按教皇的旨意行事了。

甚至在北方高地,尽管基督教刚刚传入,人们也明确意识到谁是真正的主人。

哈康四世国王(同伙海盗们习惯称他为“老哈康”)刚刚征服了一个小帝国,除了

他所在的挪威外,还有苏格兰的一部分、整个冰岛、格陵兰岛、奥克尼群岛和海布

里地群岛,但他在旧天主教堂加冕之前,也必须向罗马法庭把自己复杂的身世原原

本本讲清楚才行。

年复一年,教会的势力根深蒂固。

保加利亚国王一味屠杀希腊战俘,偶尔还折磨拜占庭的皇帝。他根本不对宗教

思想感兴趣,可是还千里迢迢跑到罗马,卑躬屈膝地恳求教皇承认他做臣仆。在英

格兰,几个男爵搞出条条框框来约束皇上,教会便不客气地声明他们搞的宪章无效,

因为“它是依仗武力获取的”;接着又由于他们给世界带来的那份著名的文件《大

宪章》而把他们逐出教会。

所有这些都表明,英诺森三世不会轻易放过朴实的纺织工和胸无点墨的牧羊人

提出的要求,因为他们对教会的法律提出了质询。

不过,到底还有一些人能鼓起勇气,做了我们将要看到的事情。

异端邪说这个题目实在费解。

异教徒大都是贫苦大众,没有什么搞宣传的才能。他们偶尔写几本小册子阐述

见解,以保护自己打击敌人,但是马上就会被当时掌权的宗教法庭派出的机敏鹰犬

抓住把柄,大祸临头。他们的敌人为了杀一儆百,欺世惑众,也写文章披露“新撒

旦的反叛”,我们对异端邪说的了解都是从这些文章和审判记录中略知一二的。

结果,对这些人的复杂形象,我们通常得到的是这样的印象,他们都是些使体

面人闻之欲呕的小人,他们披头散发,衣裳褴褛,住在最下层贫民窟的空地窖里,

拒不沾崇高的基督食品,一味吞嚼菜帮菜叶,只喝白水,对女人避而远之,念念有

词地叨唠救世主第二次下几的预言,责骂教士的庸俗和邪恶,还恶意攻击万物的内

在规律。

当然,许多异教徒的确今人讨厌,这也许是自命不凡的人的天命。

很多人以非神圣的热情追求神圣的生活,脏得象个魔鬼,臭气冲天,那些关于

真正基督存在的怪诞思想把乡村的平静生活搅得鸡犬不宁。

不过,他们的勇气和诚朴还是值得赞许的。

他们所获无几,却失去了一切。

一如既往,他们一事无成。

但是,这个世界上的一切都趋于组织化。最后,就连根本不相信组织的人为了

有所成就也要成立一个“无组织促进协会”。喜爱神话、沉缅于感情的中世纪异教

徒也不例外。他们谋求生存的天性使他们聚在一起,一种不安全感迫使他们在自己

的神圣教旨外面裹上于几层玄奥莫测的礼仪做掩护。

但是,忠诚于基督教会的公众却不能区别这些教派。他们把所有异教徒混为一

谈,称他们是肮脏的摩尼教徒或用其它不恭的字眼,以为这样就能一了百了。

这样,摩尼教徒成了中世纪的布尔什维克,当然我不是说当时有一个纲领明确

的政党,象数年前在俄帝国建立的统治力量一样。我是指一种含混不清的谩骂,如

今的人也用它来诅咒房东,因为房东如果嫌开电梯的小伙计没有把电梯停在适当位

置,就要向他要房租。

在中世纪的上等基督徒眼里,摩尼教徒是最讨厌的家伙。可是他们又没有真凭

实据进行审判,便以道听途说之词施以诽谤。这个方法在私下聚会中倒颇有成效,

比一般的法庭审判还快一些,但常常欠准确,导致了许许多多冤案。

可怜的摩尼教徒的情况愈变愈糟,因为创始人波斯人摩尼是宽厚和仁慈的化身。

他是历史人物,生在三世纪前叶一个叫艾克巴塔娜的小镇子里,父亲帕塔克是有影

响的财主。

他在底格利斯河畔受过教育,青年时代所处的环境就象如今的纽约一样,集世

界风云、语言混杂、道貌岸然、不信上帝和追求实利,并充满空想。在从东方、西

方、南方和北方熙熙攘攘来访美索不达米亚大商业中心的人群中,各种异端、宗教

和教派都有自己的追随者,摩尼倾听着各种说教和预言,把佛教、基督教和犹太教

混在一起,再掺上一点古巴比伦迷信,形成了自己的一套哲学。

如果不考虑摩尼教徒有时把教义扯向极端,那么摩尼只是复苏了古代波斯神话

中的好上帝和坏上帝的说法。坏上帝总是与人的灵魂作对,摩尼把万恶之神与《旧

约》中的那和华联在一起(于是那和华变成了魔鬼),把万福之神看作马太福音中

的“天父”。而且,(这里可以体会到佛教的影响)摩尼认为人的血肉之躯是邪恶

龌龊之物,天性可卑,所有人都应该不断磨砺体肤,忍饥缩食,以期摈除自己的凡

俗野心,才能不沦入万恶之神的魔掌,不被地狱之火烧为灰烬。他恢复了一大批禁

忌,这不能吃,那不能喝,给追随者的食谱只是凉水、干草和死鱼。这后一项条令

也许会使我们吃惊不已,不过教徒们一直认为海里的冷血生物对人的不朽灵魂损伤

小一些,比陆地上的热血亲族强,这些人宁愿死也个肯吃一块牛排,而吃起鱼来却

津津有味,毫无恶心厌恶之感。

摩尼把妇女视为草芥,这也表明他是个不折不扣的东方人。他禁止信徒结婚,

主张逐步灭绝人类。

至于对犹太派创立的、洗礼者约翰发起的洗礼以及其它仪式,摩尼对之深恶痛

绝。因而即将就职的圣职人员不必将身子浸入水中,而是要行按手礼。

二十五岁那年,这个怪人开始向全人类解释他的思想。他首先来到印度和中国,

获得相当大的成功。继而他转回故土,要把教义的祝福带给自己的邻邦。

可是,波斯教士们已经感到超凡脱俗的教义的成功使他们失去了大宗秘密收入,

于是转为反对摩尼,请求对他施以极刑。起先摩尼受国王保护,但是老国王死后,

新国工对宗教事务毫无兴趣,把摩尼交给教士阶层裁决。教士们把摩尼带到城墙下,

钉在十字架上,还把他的皮剥下来挂在城门上示众,以此警告对这个预言家的异端

邪说感兴趣的人。

随着与领导人物的激烈冲突,摩尼教会分崩离析了。但是预言家的零碎思想却

象众多的精神流星,在欧洲和亚洲的大地上广为传播,在以后的世纪里在朴实贫苦

的民众中引起巨大反响,民众不自觉地拣起了摩尼的思想,仔细审视它,发现它很

合乎自己的口味。

摩尼教是何时、怎样进入欧洲的,我也不得而知。

很可能它是经过小亚细亚、黑海和多瑙河流传过来的。继而它翻过阿尔卑斯山,

很快在德国和法国享有崇高声誉。新教义的追随者给自己起了个东方名字:凯瑟利,

或者说“过纯洁生活的人” 。 苦恼的情绪迅速蔓延,以至在整个西欧,这个词与

“异端邪说”相提并论了。

不过请不要认为“凯瑟利”因此形成了一个固定教派,根本没人试图另立一种

新教派。摩尼教的思想对许多人产生了巨大影响,而这些人却又咬定自己只是基督

教会的虔诚儿子。这使这种特殊形式的异端邪说非常危险,难以察觉。

有些病菌的体积大得在省级卫生部门的显微镜下就能看到,相对来说由普通医

生诊断由这轩病菌引起的疾病并不那么难。

但是天神庇护我们不受在超紫外线照射下仍然能隐形匿迹的小生物的侵害,因

为这些小东西还要继承世界。

用基督教的观点看,摩尼教是最危险的社会瘟病,它使组织的上层人物的头脑

充满恐惧,这在各种精神苦恼到来之前是体察不到的。

这些话不过是些窃窃私语,然而早期基督信仰的最坚定支持者也的确表现出了

这种病的征兆。就拿圣奥古斯丁来说,这个十字军的杰出勇敢卫士曾经一马当先摧

毁了异教的最后堡垒,但据说他内心里却向着摩尼教。

西班牙主教普里西林于三八五年被烧死了,他彼控倾向摩尼教,获得了《反对

异教法》的第一个试刀鬼的荣誉。

就连基督教会的头面人物也渐渐被可怕的波斯教义所吸引。

他们开始劝告不懂神学的门外汉不要读《旧约》,最后在十二世纪还宣布了著

名的条令:所有神职人员都必须保持独身。不要忘记,顽固的波斯理想很快在精神

变革的主要人物身上留下了深刻的烙印,使最受人爱戴的艾西斯的弗朗西斯制定了

具有严格的摩尼式纯洁的新修道院条令,为他赢得“西方释迦牟尼”的头衔。

但是当自愿的贫穷和灵魂谦卑的高尚理想慢慢渗入大众心灵的时候,当皇帝与

教皇的又一场战争一触即发的时候,当外国雇佣军各自扛着镶有十字架和苍鹰的旗

帜为地中海岸珍贵的弹丸之地拼杀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当大批十字军携带从朋友和

敌人那儿掠夺的不义之财蜂拥回国的时候,当修道院长豢养一群阿谀之徒深居在穷

奢极欲的宫殿的时候,当教士们乘马撞过清晨熙攘的人群去饱享狩猎早餐的时候,

一桩不妙的事情已经注定要发生,而且真的发生了。

毫不奇怪,对基督教现状的不满首先产生在法国的一个地方,那里的古罗马文

化传统虽然维持得最长,但野蛮却没有能够融化在文明之中。

从地图上可以找到这个地方。它叫普罗旺斯,包括地中海――隆河――阿尔卑

斯山这样一个三角形。腓尼基人的殖民地马赛过去曾是、现在依然是这个地区的重

要港口,这儿有不少富裕的乡镇和村落,有肥沃的土地、充足的雨水和阳光。

当中世纪欧洲的其它部分还在洗耳恭听长头发的条顿英雄的野蛮故事时,普罗

旺斯的民间歌手和诗人就已经发明了新的文学形式,为现代小说奠定了基础。普罗

旺斯人与邻邦西班牙和西西里有着密切的商业交往,这使人们能够及时接触到科学

领域的最新图书,而在欧洲北部,这种书却少得屈指可数。

在这个国家里,再现早期基督教的运动在十一世纪的前十年就已趋明朗。

但是无论怎样牵强附会,这些都不能构成公开反叛。在一些小村落里,一些人

有时含蓄地指出,教士应该象教民那样朴素无华;他们拒绝随爵士们奔赴疆场(啊,

多么令人怀念古代的牺牲者啊!);他们要学一点拉丁文。以便自己阅读福音书:

他们公然宣称不赞成死刑; 他们否认“炼狱” 的存在,而早在那稣死后六世纪,

“炼狱”就被官方视为基督天国的一部分;而且(这是更重要的细节〕,他们不向

教会交纳分文。

只要一有可能,反对牧师权威的叛逆首领就会被察出来,如果他们拒不改悔,

还会被偷偷地扫地出门。

但是邪恶继续蔓延,最后不得不召集普罗旺斯各地的主教开会,商量采取什么

行动阻止这场非常危险的煽动性骚动。他们的争执一直延续到一O五六年。

这时已经清楚地表明,一般性的惩罚和逐出教会是徒劳无功的。要过“纯洁生

活”的朴实乡民只要有机会在监狱铁窗里表现基督仁慈和宽厚的信条就高兴不已,

如果有幸被判处死刑,江会象羊羔一样顺从地走向火刑柱。况且,一个牺牲者留下

的位置总会马上被十几个怀抱圣念的新人填补上。

教会的代表坚持要采用更残酷的迫害,而地方贵族和牧师(由于了解老百姓的

本意)则拒绝执行罗马的命令,他们抗议说暴力只能使异教徒以更坚定之心反对理

性的声音,是白白耗费时间和精力。就这样,两方面的意见争吵了整整一个世纪。

到了十二世纪末期,这场运动受到了来向北方的激励。

在与普罗旺斯隔隆河相望的里昂小镇里住着一位商人,叫彼得?沃尔多。他严

肃持重、心地善良、宽宏慷慨,满脑子只想追随救世主的榜样,都有些发痴了。耶

稣曾经说过,让骆驼钻进针眼也比让富有的年轻人进天堂容易。整整三十代基督徒

绞尽脑汁想弄明白耶稣说这话时的确切含意。彼得. 沃尔多并没有这样,他读了这

句话便深信不疑。他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分给了穷人,然后退离商界,不再积攒新

的财富。

约翰写道:“汝等需自寻圣经。”

二十个教皇评论了这句话,仔细小心地定出条条框框。规定在何等条件下一个

俗人才能不经教士指点自己研究圣书。

彼得?沃尔多可不这么看。

约翰既然说了:“汝等需自寻圣经。”

那么好吧,彼得?沃尔多就要自己读一读。

他发现一些与圣杰罗姆的结论不相吻合的东西,便把《新约》译成自己的语言,

把手稿散发到普罗旺斯各地。

起先他的活动并未引起很大注意。他渴望贫穷的热情似乎没有危险。他很有可

能被说服,为愿意过真正艰苦生活的人建立一种新型的修道院式禁欲条令,他还指

责现存的修道院有点儿太奢侈太舒服了。

罗马是很会为信仰热情过盛而常常闹出乱子的人找到适当发泄场所的。

但是一切都要按照常规和先例办。 如此说来普罗旺斯的“纯洁人” 和里昂的

“穷人”真是棘手万分。他们不仅不告诉教皇他们的所作所为,甚至还胆大包大地

公然宣称没有职业教士的指点他们也能成为完美的好基督徒,罗马的主教在自己的

司法权限之外没有权力告诫人们应该做什么和信仰什么,正如培尔塔利的大公爵或

巴格达的哈里发也没有这种权力一样。

教会当时处于进退维谷的境地,实事求是他讲,它等待了很长时间才最后决定

诉诸武力根除这些异端邪说。

但是如果一个组织基于的原则是:只有一种正确的思想和生活方式,其它的都

是臭名昭著人所不耻的,那么当它的权威受到质询时,它就必然会采取极端措施。

教会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也就无法生存,这终于迫使罗马采取果断行动,制定

出一整套惩罚条例,使以后的持异见者都心怀恐惧。

阿尔比教徒(以阿尔比城命名的异教徒,该城是新教义的发祥地)和沃尔多教

徒(因其创始人彼得?沃尔多得名)在国家中的政治地位并不高,因而不能有效地

保护自己。他们被选中做为第一批牺牲品。

一个教皇的代表统治了普罗旺斯好几年,他把那里当作被征服的领土作威作福,

结果被杀死了。这给英诺森三世的干涉提供了借口。

他召集了一支正规十字军,攻击阿尔比教徒和沃尔多教徒。

在四十天内志愿加入讨伐异教徒的远征军的人可以在欠债中免交利钱,可以赦

免过去和将来的一切罪孽,也可以在一段时间内不受一般法庭的审判。这些恩惠煞

是可观,北欧的人正求之不得。

攻打普罗旺斯的财丰物盛的城市能够得到精神上和经济上的报答,千里迢迢到

东方的巴勒斯但打仗所能得到的好处和荣誉也不过如此,北欧人怎么会不去从军奔

赴路程短一些的地方呢?

那时“圣地”已被人们遗忘,法国北部、英国南部、奥地利、萨克森和波兰贵

族绅士中的败类纷纷拥往南方以躲避地方长官,把已经空荡的钱箱重新装满,把一

切灾祸部推在富裕的普罗旺斯人身上。

被十字军绞死、烧死、斩首或大卸八块的男女老幼的数目众说不一,我也不清

楚究竟有几万人送了命。各地在正式的执行大规模死刑后很少提供具体数字,通常

都在两千和两万之间,视城镇大小而定。

贝济埃城被占领后,十字军士兵分辨不出哪些是异教徒,哪些不是,左右为难。

这个问题被送到随军的教皇代表精神顾问那里。

这家伙说:“孩子们,干吧,把他们都杀死。主知道谁是良民。”

有一个英国人叫西蒙?德。蒙特福特,是个久经沙场的正牌十字军。他残暴无

比,嗜血成性,不断变出新花样杀戮掠夺。作为对他的“功绩”的报答,他得到了

大片刚被他抢掠过的土地,他的部下也按“功”分得赏赐。

剩下几个个免遭杀戮的沃尔多教徒慌忙逃入人迹罕至的庇耶德蒙山谷,建立了

一个自己的教会,直至十六世纪的基督教改革运动。

阿尔庇教徒的命运更糟。经过一个世纪的折磨和绞刑之后,他们的名字从宗教

法庭的报告中消失了。不过三个世纪之后,他们的教义稍做改变又卷土重来,倡导

者是个撒克逊教士,叫马丁?路德。这个教义掀起了一场改革,打破了一千五百年

来教廷的垄断。

当然,这一切都瞒过了英诺森三世的机敏眼睛,他还以为困难局面已经终止,

绝对服从的信条已经成功地确立了。《路加福音》中有一条著名的命令,讲的是一

个人想举办一个晚会,他发现宴席上有空位子,几个客人还没有来,便对仆人说:

“到大路上去,把他们拉进来。”现在这条命令又一次实现了。

“他们”,也就是异教徒,被拉进来了。

怎样留住他们是教会面临的问题,直到许多年后这个问题才得到解决。

由于地方法庭未能完成自己的使命,诸如在第一次阿尔庇教徒造反时组织的特

别调查法庭便在欧洲其它首都纷纷建立起来。法庭专门审判所有异端邪说,后来人

们干脆称它们为“宗教法庭”。

甚至在今天宗教法庭早已不起作用的时候,这个名字仍然使我们心惊肉跳。我

们仿佛看见哈瓦那的黑牢,里斯本的刑具室,克拉科夫的生锈铁锅和烙人的刑具,

黄色的兜帽和黑色的面纱,以及一个下额宽大的国王凝视着一排排望不到边的男男

女女慢慢地走向绞架。

十九世纪后期的几部通俗小说的确描写了令人发指的野蛮行径,我们可以把其

中百分之二十五的内容归于作者的想像,百分之二十五归于异教徒的偏见,即使这

样所剩下的恐怖也足以证明所有秘密法庭都是难以容忍的魔鬼,在文明世界中是绝

不会被容忍的。

亨利. 查理利在煞费苦心写成的八卷书中讲叙了宗教法庭的活动。我在这里把

它缩减至两三页,要在这样短的篇幅内对中世纪最复杂的问题做一精辟解释当然是

不可能的,因为没有一个宗教法庭能与如今的最高法院或国际仲裁法庭相比。

在不同的国家里有形形色色的宗教法庭,它们又都负有不同的使命。

最著名的是西班牙的皇家宗教法庭和罗马的圣宗教法庭。前者带有局部性质,

监督伊比利亚半岛和美洲殖民地的异教徒。

后者的魔爪伸往欧洲各地,在大陆北面烧死了圣女贞德,在南面烧死了乔达诺

?布鲁诺。

严格他讲,宗教法庭没有杀过一个人,这倒是真的。

由教士组成的法庭宣判之后,异教罪犯便被送到非宗教的当局手里,当局可以

用他们认为合适的方式处置他。不过当局如果没能判处他死刑,便会招致许多麻烦,

甚至被逐出教会或失去教廷的支持。如果罪犯逃离了此难,投有被送到地方当局,

这类事也曾发生过,那么他受的磨难就更大,因为他会被囚在宗教法庭的孤独牢房

里惨熬余生。

由于在火刑柱上了却残生比在岩石城堡的黑洞里缓慢发疯而死的恐惧还要好受

一些,许多无辜的囚犯便大包大揽承认各种罪名,以期被判处异端邪说罪而早日脱

离苦海。

谈论这个题目要不带偏见是很困难的。

说来令人难以相信,在整整五个多世纪里,世界各地成千上万与世无争的平民

仅仅由于多嘴的邻居道听途说而半夜三更被人从床上拖起来,在污秽的地牢里关上

几个月或几年,眼巴巴地等待既不知姓名又不知身份的法官的审判。没有人告诉他

们罪名和指控的内容,也了准许他们知道证人是谁,不许与亲属联系,更不许请律

师。如果他们一味坚持自己无罪,就会饱受折磨直至四肢都被打断,别的异教徒可

以揭发控告他们,但要替他们说好话却是没有人听的。最后他们被处死时连遭到如

此厄运白原因都不知道。

更难以置信的是,已经入土五六十年的男女也会被从坟墓中挖出来“缺席”判

罪,以这种方式定了罪的人的后裔还要在罪犯死去半个世纪之后被剥夺财产。

但事实的确是这样,因为宗教审判官正是靠分享所有被没收来的物品来饱私囊,

所以这种荒唐的事就绝非罕有,时隔两代的祖父据说干过某件事而导致孙子们被逼

得一贫如洗,这种事屡见不鲜。

凡读过二十年前沙皇俄国处于全盛时期的报纸的人都记得什么是暗探。这种暗

探总是以引人注目的个性和“悲伤”的样子出现,扮成地地道道的小偷或洗手不干

的赌徒。他故作诡秘地使人知道他是由于创痛才参加革命的,常常能博得诚心反对

帝国政府的人的信任,但他一旦探得新朋友的秘密,便向警察局告密,把报酬装进

腰包,再到另一个城市重演卑鄙的勾当。

在十三、十四和十五世纪中,南欧和西欧布满了这些居心歹毒的私人暗探。

他们的谋生方式是靠告发那些据说抨击了教会或对教义中的某几点持怀疑态度

的人。

如果周围没有异端邪说者,暗探就要人为地制造出几个。

他心里有数,被告不论多么清白无辜,在严刑拷打下也会承认罪名。他丝毫不

会担风险,可以无止境地从事这个职业。

在许多国家中,人们可以匿名告发别人思想不端,这种制度在人们头上笼罩了

恐怖。最后,就连最亲密无间的朋友都不敢相信,一家人也要互怀戒心,留神言辞。

掌管宗教法庭大量工作的托钵僧人充分利用了他们造成的恐惧,在差不多两世

纪中他们搜刮了许多民脂民膏。

是的,我们可以毫无顾忌他说,宗教改革的主要原因就是广大民众对这些盛气

凌人的乞丐深恶痛绝了,他们披着虔诚的外衣,闯入安份守己的公民家里,睡在最

好的床上,吃最好的饭菜,嘴里还喋喋不休地说他们应该被做为上宾招待,应该活

得无比舒服。他们的唯一本领就是恫吓人们说,如果他们没有得到理所应当的奢侈

豪华,就要向宗教法庭告发施主。

教会当然可以答复说,宗教法庭这样做完全是起思想健康检查官的作用,立誓

要尽的职责就是防止错误思想在群众中流传开来。它可以举例说明对于出于无知而

误入歧这的异教徒的既往不咎。它甚至还可以宣称除背教者和屡教不改的人之外几

乎没有人被处死过。

但是这又怎么样呢?

一个鬼把戏可以把无辜的人变为死囚,也可以使他表面上悔过自新。

暗探和伪造者从来是好朋友。

在奸细的行当中,几封捏造出来的文件又何足为奇呢?

家园 你这坏蛋,再这么搞法偶跟你来个转贴竞赛。
家园 八 求知的人

现代的不宽容就象古代高卢人一样,可以分为三种:出于懒惰的不宽容,出于

无知的不宽容和出于自私自利的不宽容。

第一种也许最普遍。它在每个国家和社会各个阶层都能看到,尤其在小村子和

古老镇子里更为常见,而且不仅仅限于人类的范围。

我们家的老马在前二十五年里在考利镇的温暖马厩度过了安定的生活,说什么

也不愿意到西港的同样温暖的谷仓去,理由很商牟,他一直住在考利镇,熟悉这里

的一砖一石,因此知道每天在康涅狄格州的舒适土地上漫步时下会受到陌生景物的

惊吓。

我们的科学界迄今花费了巨大精力研究早已不复存在的波利尼西亚群岛的方言,

却很可惜忽视了狗、猫、马和猴子的语言。不过,假如我们懂得一匹名叫“杜德”

的马与从前考利镇的邻居说些什么,就能听到一场空前激烈的不宽莸拇蠓⑿埂6?

德已经不是小马驹,在许多年前就已定型,所以它觉得考利镇的礼节、习惯和风俗

样样顺眼,而西港的礼节、习惯和风俗则完全不对头,死它还是这样认为。

正是这种不宽容使父母对子女的愚蠢行为摇头叹息,使人们荒唐向往“过去的

好日子”,使野蛮人和文明人都穿上令人难受的衣服,使这个世界充满了多余的废

活,也使抱有新思想的人成为人类的敌人。

不过即使这样,这种不宽容相对来说还是无害的。

我们大家或早或晚都要因为这种不宽容而受罪。在过去的几代中,它致使数以

百万计的人背井离乡,如今它又是使渺无人烟的地方出现永久居民点的主要原因,

不然那些地方到现在还会是一片荒凉。

第二种不宽容更为严重。

无知的人仅仅由于他对事物的一无所知便可以成为极其危险的人物。

但是,他如果还为自己的智力不足措辞辩解,那就更为可怕。他在灵魂里建立

起了花岗岩的堡垒,自我标榜一贯正确,他站在咄咄逼人的要塞顶端,向所有敌人

(也就是不苟同于他的偏见的人)挑战,质问他们有什么理由活在世上。

有这种苦恼的人既苛刻又卑鄙。他们常年生活在恐惧之中,很容易变得残酷暴

虐,喜欢折磨他们憎恨的人。正是从这伙人当中首先冒出了“上帝的特选子民”的

念头。况且这些幻觉的受害者总是想象他们与无形的上帝有某种关系,以此来壮胆,

为自己的偏执辩护增色。

譬如,他们绝不会说:“我们绞死丹尼?迪弗尔,是因为他威胁了我们的幸福,

我们对他恨之入骨,只是喜欢绞死他而已。”他们是绝不会这样说的。他们凑到一

起召开气氛庄严的秘密会议,一连几个小时、几天或几个星期详细研究上面说的丹

尼?迪弗尔的命运,最后判决一经宣布,丹尼这个也许只搞了些诸如小偷小摸的可

怜虫便俨然成为犯有重罪的最可怕的人物,胆敢违反上帝的意志(这意志只是私下

授与上帝的特选子民,也只有上帝的选民才能理解),对他执行判决是神圣的责任,

法官也因为有勇气给撒旦的同伙判罪而光宗耀祖。

忠厚老实、心地善良的人和野蛮粗鲁、嗜血成性的人一样,都很容易被这个最

为致命的幻觉所迷惑,这在历史学和心理学上已经司空见惯了。

一群群的人们兴致勃勃地观看一千名可怜的牺牲者遭难,他们肯定不是杀人犯,

他们是正直虔诚的老百姓,自己还觉得是在上帝面前从事一件荣耀喜人的事情哩。

如果有人向他们提到宽容,他们还会表示反对,认为这是不体面地承认自己道

德观念衰退。也许他们自己就不宽容,但在那种情况下他们反倒以此而自豪,还振

振有词,因为在潮湿寒冷的晨光里站着丹尼?迪弗尔,他穿着藏红色衬衣和缀满小

魔鬼的马裤,一步一步绥慢而坚定地走向执行绞刑的市场。示众一结束,人们便回

到舒适的家里,报餐一顿熏肉和豆角。

这本身不就足以证明他们所想的和所做的是正确的吗?

不然他们怎么能是观众呢?怎么不和死者调换一下位置呢?

我承认这个观点是经不起推敲的,但却很常见,也难予以回击,人们只是深信

自己的思想就是上帝的思想,因此根本无法明白自己会有什么错误。

剩下的第三种不宽容是由自私自利引起的,实际上它是嫉妒的一种表现,就象

麻疹一样普遍。

耶稣来到那路撒冷后教导人们,靠屠杀十几只牛羊是唤不来全能上帝的垂青的,

于是所有靠典礼祭祀谋生的人都诋毁他是危险的革命者,在他还没有从根本上危害

他们的大股收入时,就设法把他处死了。

几年后,圣保罗来到艾菲西斯,宣扬一种威胁珠宝商买卖的新教义,因为当时

珠宝商通过制作和贩卖当地的女神黛安娜的小塑像大发横财,为此金匠行会差一点

要用私刑教训这个不受欢迎的侵入者。

一些人依靠某种已经建立的崇拜来谋生,另一些人却要把人们从一个寺庙引到

另一个寺庙,他们之间一直存在着公开的战争。

我们在讨论中世纪的不宽容时,必须记住我们要对付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只

是在极为个别的情况下我们才能遇到三种不同的不宽容中的单独一种表现。在引起

我们注意的迫害案件中,常常三种情况并存。

一个组织如果拥有了雄厚的财富,掌管了数千英里的土地和统治了成千上万农

奴,就会把全部怒气和能量都倾泄在要重新建立朴实无华的“地上天堂”的农民身

上,这是很自然的。

这样,终止异端邪说就变成经济上的需要,隶属于第三种――出于自私自利的

不宽容。

不过还有一种人感到了来自官方禁令的压力,这就是科学家。这个问题更为复

杂。

为了理解教会当局对揭示大自然奥秘的人所执有的邪恶态度,我们必须倒退若

干世纪,看看一至六世纪中欧洲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野蛮人的入侵象一股无情的洪水扫荡着欧洲大陆每个角落。在混浊的污水中还

杂乱无章地矗立着几个古罗马的国家组织。但是,城墙里面的社会已经泯灭,书籍

被浪潮卷走,艺术也在新型的无知泥潭里被遗忘。收藏、博物馆、图书馆和慢慢积

累起来的科学资料全都被亚洲中部的野蛮人用来点了簧火。

我们有公元十世纪图书馆的一些书目。至于古希腊的图书(君士坦丁堡除外,

那时君士坦丁堡被视为远离欧洲中心的地方,就象如今的墨尔本那样远)西方人所

拥有的也寥寥无几。这说来似乎难以置信,但是书的确是没有了。学者为了熟悉古

人的思想煞费苦心,但找到的只有亚里士多德和柏拉图著作中个别章节的翻译(译

文也很拙劣)。要学习古人的语言也找不到老师教授,只有几个希腊僧人,他们是

在拜占庭的神学争吵中被迫放弃家园逃到法国或意大利来避难的。

拉丁文的图书倒是不少,不过大部分是四世纪和五世纪才写成的。所剩无几的

古人手稿被无数次漫不经心地转抄,如果不耗费毕生心血研究古代文学就根本无法

看懂。

至于科学书籍,除去欧几里得的一些最简单的几何作图题可能幸免外,其它的

在任何图书馆都找下到,更可悲的是,这些书也不再为人们所需要。

那时统治世界的人用敌视的眼光看待科学,根本不鼓励数学、生物学和动物学

领域的独立钻研,更不必说医学和天文学了,它们的地位低下,不为人们所重视,

丝毫没有实用价值。

现代人要理解这种情况实在太困难。

二十世纪的人都信仰进步,尽管各自的角度不同,我们并不知道是否能使世界

趋于完美。不过都觉得应该试一试,出为这是我们的神圣职责。

是的,进步已然成为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有时这个信念似乎成为整个国家的

国教。

但是中世纪的人却没有也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希腊曾经幻想实现一个充满乐趣的美好世界,但是这个美梦仅仅是可怜的昙花

一现!政治的动荡无情地摧残了它,席卷了整个不幸的国家。以后几个世纪的希腊

作家都成了悲观主义者,他们凝视着曾经一度是乐土的废墟,凄惨地认为人间所做

的任何努力,都只不过是一场空!

另一方面,罗马的作家从近一千年延绵不断的历史中得出了结论,从人类的发

展中发现了一种蓬勃向上的潮流,罗马哲学家们,其中最著名的是伊壁鸠鲁,也兴

致勃勃地为更幸福更美好的未来教育年轻一代。

以后基督教到来了。

人们关心的中心从这个世界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人们马上坠回到又深又黑的地

狱中,毫无希望地逆来顺受。

当时的人是低劣的。他的天性和癖好都是邪恶的。他沉溺于罪孽之中,在罪孽

中出生,在罪孽中生活,最后在对罪孽的悔恨中死去。

但是旧的失望与新的失望之间存在一种差别。

希腊人坚信自己比别人更聪明,受过更好的教育,还怜悯那些不幸的野蛮人。

但是他们从不认为他们的民族由于是宙斯的选民而与其它民族有任何区别。

相反,基督教从未能脱离自己的老祖宗。基督徒把《旧约》当做自己信仰的一

本圣书之后, 便继承了难以置信的犹太教义的衣钵, 认为他们的民族与其它民族

“不同”,只有表示信仰某种官方建立的教义的人才有希望获得拯救,其他人则注

定要沉沦。

有些人缺乏精神上的谦卑,相信自己是成千上万同类中的得天独厚之辈,上面

所说的思想当然给他们带来巨大的直接好处。在许多至关重要的年代里,这种思想

使基督徒成为联系紧密、自成一家的整体,在异教横行的汪洋大海中超然地飘流着。

对特图利安、圣奥古斯丁和其它埋头于把教义写成具有文字形式的人来说,在

向东南西北各个方向延伸的这片水域所连接的其它地方发生了什么事,与他们没有

任何关系。他们最后的希望是要到达一处安全的海岸,在那儿建起上帝之城。至于

其它拼命奋斗的人要达到或完成的事情,则与他们毫不相干了。

因此,他们为自己创造了关于人的起源和时间空间界限的完全新型的概念。埃

及入、巴比伦人、希腊人和罗马人发掘的秘密丝毫引不起他们的兴趣。他们真诚地

相信,随着基督的诞生,一切过去有价值的东西部已土崩瓦解。

譬如关于地球的问题。

古代科学家认为地球是数十亿星球中的一个。

基督徒从根本上反对这个观点。在他们看来,他们借以生存的小圆地盘是宇宙

的中心。

地球是为一群特殊的人专门创造的临时栖身之所。 它的来龙去脉很简单, 在

《创世纪》第一章描写得一清二楚。

到了需要确定上帝偏爱的人在地球上生活了多久的时候,问题就更复杂了。大

型的古物、俺埋了的城市、绝种的怪物和已经变成化石的植物遍布各地,俯拾即是。

不过这些东西可以被驳倒、视而不见、否认或硬说不存在。这一切做完后,再决定

创世纪的具体日期就易如反掌了。

在这样的宇宙里,一切都处于静止状态,它从某年某月某时开始,又在某年某

月某时结束。地球的目的仅仅是为了一个独一无二的目的,根本没有数学家、生物

学家、化学家以及诸如此类的人探索求知的任何余地,因为这些人关心的只是一般

规律和时间空间的永恒和无限,

的确,许多科学家抗议说,他们在内心里是上帝虔诚的儿子。不过正牌的基督

徒都更明确地认为,一个人如果真心诚意地主张要热爱和忠诚于信仰,就不会知道

得那么多,也不会有那么多书。

有一本书就足够了。

这本书就是《圣经》,里面的每个字、每个逗号、每个冒号和每个感叹号都是

由受到神示的人写下的。

帕里克利时代的希腊人如果要是知道世上存在这样一本所谓的圣书,里面包括

支鳞片爪生涩难懂的民族史、感情混漠的爱情诗、半疯半痴的先知描绘的虚无缥渺

的梦幻和对出于某种原因而惹恼了亚洲许多部落神灵的人连篇累牍的恶意痛斥,那

他们是不会感兴趣的。

但是,三世纪的野蛮人却对“文字”拜服得五体投地,在他们看来,这是文明

的一大奥秘,当这本特别的书被他们所他们看。这是文明的一大奥秘,当这本特别

的书被他们所信奉的一届教会会议做为完美无缺和无隙可击的经典推荐给他们的时

候,他们便诚惶诚恐地全盘接受,把它看做是人类已经知道或希望能够知道的一切,

谁否认天国,在摩西和以赛亚规定的界线之外去进行任何探索,谁就会遭到他们的

痛斥迫害。

甘愿为原则去死的人毕竟有限。

不过,有些人对知识的渴望是无法压抑的,积蓄已久的精力必须有发泄的地方

才行。结果,求知与压制的矛盾冲突导致产生了另一株弱小乏味的智力幼苗,人们

后来称它为“经院学派”。

这要回溯到八世纪中叶。法兰克国王小佩潘的妻子伯莎生了一个儿子,他比善

良的路易王更有理由被称做是法国民族的恩主圣人,因为老百姓为了路易王的获释

而不得不交付了约八十万土耳其金币的赎金,为了感谢百姓的忠诚,路易王曾恩准

他们建立自己的法庭。

这孩子受洗礼时起名叫卡罗鲁斯,在许多古代宪章的结尾处都能看到他签的名

字。他签字有些笨拙,不过他对拼写一向是马马虎虎的。他幼年时学过法兰克文和

拉丁文,但他的手指由于在疆场上同俄国人和摩尔人搏斗而患了风湿病,很不听使

唤,最后他不得不打消了写字的念头,请来当时最好的书写家当秘书,替他签字。

这个久经沙场的老兵在整整五十年里只穿过两次“城市服装”(罗马贵族穿的

外袍),还以此而自豪,不过他真正了解学习的价值,把王宫变成了私立大学,教

授他的孩子和其它官员的子女。

这个西方的新皇帝周围簇拥着当时的许多名人,他自己也很津津乐道于同他们

消磨业余时间。他极为崇拜学院式的民主,甚至把礼节都放弃了,还像大卫兄弟那

样积极参加各种讨论会,允许地位最低下的学者与他辩论。

但是,我们在审度他们在讨论中感兴趣的问题时,自然会联想到田纳西州任何

一所乡间中学的辩论小组选中的题目。

这些人至少是很天真的。 如果说800年的情况的确如此的话,那么1400年的情

况也不例外。这并不能责怪中世纪的学者,应该说他们的头脑和二十世纪的后人一

样敏捷。他们的处境和现代化学家和医师有雷同的地方,可是他们尽管享有调查研

究的充分自由,但所做所为和主张却不能违反一七六八年的第一版《大英百科全书》,

其原因很简单,那时的化学还是一个不大为人知的科目,外科也常常与屠宰相提并

论。

结果(我有些混淆了自己的比喻),中世纪的科学家尽管有丰厚的智力和能力,

但试验的范围却很窄,就象在一辆旧汽车的底盘上安一台罗尔一罗伊斯牌的现代引

擎,一踏油门便会出现一连串故障。等他能安全操纵、按规定和交通规则驾驶这台

古怪的新玩艺时,已经变得荒唐可笑了,即使费上天大的牛劲,也无法到达目的地。

当然,出类拔萃的人对于他们不得不遵循的进度是万分着急的。

他们想方设法摆脱教会鹰犬的无休止监视。他们撰写了卷==帐==浩繁的著作,

证明他们承认是正确的东西的反面,以便暗示出内心深处的思想。

他们做出各种掩人耳目的假象:穿上奇装异服,屋顶上挂满了鳄鱼,架子上摆

满了装有怪物的瓶子,在炉子里烧些气味难闻的草药以便把左邻右舍从前门吓跑,

这样便得到一种声誉,说他们是与人无害的神经病患者,可以随心所欲地胡说八道,

不必对自己的思想负很大责任。渐渐地他们形成一整套科学的伪装,甚至在今天我

们也难以判断出他们的真正意图。

若干个世纪以后,新教徒也和中世纪教会一样对科学和文学毫不宽容,不过这

里就不多谈了。

大宗教改革家们可以痛痛快快地大声疾呼和咒骂,却从没能把恫吓转化为反抗

的具体行动。

罗马教会却不然,它不仅有致异己于死地的威力,而且一俟时机成熟便加以施

展。

对于那些喜欢抽象地思考宽容和专横的理论价值的人,上面所说的差别倒无足

轻重。

然而,对于那些不得不做出选择――是当众宣布放弃信仰还是当众受鞭==苔==

――的可怜虫来说,这差别却提出了一个非常现实的问题。

有时他们缺乏勇气表述自己以为是正确的东西,愿意把时间荒废在《天启录》

中野兽名称的纵横填字谜上,我们倒也不必太苛求他们。

我敢肯定,假如倒退六百年,我也不敢写现在这本书。

家园 是吗

我查找了一下,似乎没有转载过正文的,所以我就转载了。

西西河缺的不是聪明,而是宁静、睿智和淡出私心,这是我转载这本书的原因。

以前在国内的时候,看过这本书的印刷版,出版者后记里有一个非常妙的批判性描述,从该描述里可以看出什么是技巧性地摆脱愚昧的干预和束缚。

家园 这个......应该在别的版吧?
家园 放心

我不是要和你搞什么积分竞赛之类的游戏,积分、官职都是假的,没必要为那玩意儿费劲。

坦率地讲,我对西西河的兴趣正在逐渐淡泊,也许不久就会隐退了,之所以转载这本书,是想给西西河留下点有意义的东西,也算是对得起我刚来的时候老大对我的盛情了。

我刚来西西河的时候,很欣赏这里的文化底蕴,但是现在所看到的只是权术、虚伪和浮躁,真是很可惜的。

房龙的《宽容》一书我是很欣赏的,它对我思想的形成有很大的影响。我一直想在我离开西西河以前给这里留下一点有价值的东西,就像我以前离开动力和飞翔的时候所作的那样,可是我的才能有限,心有余而力不足,只好以转载《宽容》的形式来聊表善意了。

也许我不会彻底离开这里,但是我现在确实是越来越没有写原创的动力了。

望谅。

家园 说明

我发的帖子,不管是原创还是转载,经常有不知道应该发到哪里的感觉,这次也一样,还是让领导们作决定好了,我就不操这个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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