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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午夜兰花 III》 - 当庄三遇见蝶舞 --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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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午夜兰花 III》 - 当庄三遇见蝶舞

    《午夜兰花 III》当庄三遇见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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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兰香浦一共有十三户人家,都姓庄,以前全部以种植和贩卖兰花为生,庄三除外。庄三是个外乡人。

    庄三来到兰香浦的那天,打扮很奇特:他身穿夜行服、足蹬鹿皮靴、腰里缠着如意索、背上背着百宝囊、左手抓着神仙钩、右手握着十字镐、怀里揣着州衙发的路引、腰带上还挂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玩意。当时,他就晕在山脚下的小溪旁。去溪边洗衣的村姑无双发现并救醒了他。于是庄三就在兰香浦住下,娶了无双。

    庄三和无双的故事很有可能是一段甜蜜温馨的爱情故事。不过从庄三是个外乡人来看,也有可能是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无双的爹妈不同意,年轻人又是如何生死相许最后打动了长辈,最终有情人终成眷属。

    也有人认为只是普普通通的非爱情故事:无双对病重的庄三的无微不至的照顾打动了外乡人庄三,庄三心存感激就娶了无双。说这话的人一定认为只要是村姑就都长得很难看而且很难嫁出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或者是什么故事,总之是庄三娶了无双并在兰香浦定居下来。关于他们二人的故事也许等日后某一天我心情高兴或者心情悲伤,在大悲大喜之下忽然想了起来,那么我一定会写下来给大家分享。《午夜兰花》系列的重点是庄三和蝶舞的故事。

    无双家有几亩花田,庄三却不想种花。他在花田边上盖了两个小院、几间草房、一座草亭,然后就牵了毛驴去县城。等他回来的时候,身后一般都跟着几头毛驴,每头毛驴上面都坐着一个人,或者是书生模样、或者是学者模样,总之看去都是有学问的城里人。他把这些人安排在小院里草屋中。庄三给他们吃村里人吃的饭菜、领他们下地种花,就这样住上一两日。闲的时候,那些人就在亭子里唱歌画画。庄三告诉村里人说那不是唱歌,是吟诗。那些人临走的时候,每人都买了一堆村里的土特产:山蘑菇山野菜之类的。当然,还有兰花。他们也都给庄三留下了银票。

    这样挣钱,比种花来得要快。于是村里人都盖了草房。在村口扯起了彩幡,上书大字:享农家乐!住农家房、吃农家菜、干农家活!从夏天到秋天,不断有一批又一批骑着毛驴的人来到兰香浦,住草房吃野菜种兰花。还有一些附近县城的公子哥、大小姐套了驴车、自己亲自赶车来到兰香浦。他们有些人借此相识,竟成了好友——彼此互称驴友。也有些人借此成就了姻缘——长久夫妻或者露水姻缘。

    还有一些大胆的村民甚至包下了县城春风楼的粉头,专门招待赶着马车来的公人。那些公人不会写诗作画,但是却喜欢看粉头们唱曲跳舞。而且,他们花起钱来更大方。

    于是兰香浦多了一道新的风景:一些衣着光鲜的人手握花锄,在花田劳作,而兰香浦的花农就在一边指点。小溪边支起了桌子,几位看去像大家小姐的女人静静地坐在溪水边的竹椅上,有一些书生模样的人则支起了画板、研了墨,对着她们作画。远处凉亭上有人品着村民酿的水酒看歌伎弄乐起舞。

    很抱歉话题扯得有点远了。这一节的主题应该是“当庄三遇到蝶舞”。

    庄三在生意最红火的时候却转了行。他亲手打造了神仙钩、如意索和十字镐以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又画了纸样让无双作了夜行衣、百宝囊。然后庄三画了地图——山里的地图。把这些东西一古脑卖给那些胆大的公子哥,送他们去山里探险。偶尔庄三会当上一把向导,陪那些公子哥进山。出山的时候,那些公子哥都会拿着一些形状奇怪的石头眉开眼笑,而庄三的兜里也会多了一些银票。

    秋天即将过去,农家乐的生意开始渐渐清淡。进山探险的人也渐渐少了。秋末冬初,天干物燥,县衙即将发布封山令。封山之后,除了山里妙绝寺的和尚,任何人进山都是冒坐牢的风险的。富起来的兰香浦人是不愿意坐牢的。

    就在这个时候,庄三遇到了蝶舞。

    那天,庄三正在柜台后面摆弄新打造出来的神仙钩。忽然,店门的竹帘一掀,进来了一位女道士。

    没错,进来的是一位女道士。而且还是一位丰姿卓绝的女道士。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如丰姿卓绝,提到这个词我就想到小开。我试图闭上眼描述一下这位女道士,但是闭上眼看到的是小开。小开不仅仅是丰姿卓绝,还是风情万种。

    我们还是回到这位女道士身上来吧。

    庄三抬起眼来看到女道士的时候,眼中一亮。或者说有一道闪电从庄三的眼中闪过。

    庄三咽了口唾沫,喃喃说道:“还是来了,终于来了……”

    声音很低,所以蝶舞并没有听清楚。但是被一个人男人用一种热切的眼光的盯着,蝶舞的脸似乎还是红了一点点。

    虽然宽大的道袍遮住了蝶舞的身体,但是庄三还是能够感觉出道袍下面那美丽的酮体和那黄金般的肤色。也许我该说那是熟透了的小麦的颜色,但是在庄三的眼里,那具风情万种的身体散发出的不仅仅是风韵、还有光芒。就像金子一般闪光。

    “在道观里,她一定经常脱光了衣服晒太阳。”庄三暗想。这道姑一定经常脱光衣服支了竹床躺在道观的院子里,任阳光照在她盖了轻纱的肌肤上。也许有其他小道姑也支了竹床仿效她一起晒太阳。之所以盖上轻纱是怕被太阳晒伤。虽然那个时代没有防晒霜,可是蜂蜜调了菜油涂在身上也许会有同样的效果。估计有一些小道姑这样尝试过。这样一来,她们不需要晒太多的太阳就可以有一层金光灿烂的皮肤。但是我想那样会招来一大群苍蝇或者蜜蜂,所以到最后道姑们还是都选择了盖上一层轻纱。这样也不会直接暴露身体而被那些老道姑们嫉妒从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比如让小道姑们把大殿重新打扫一遍。

    “哦……”庄三站了起来,一边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青布包裹。庄三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蝶舞的脸。庄三就仿佛在看着一个分别已久的恋人一样看着蝶舞,目光中充满了关切爱恋怜惜探询等等各式各样的含义。庄三这样做这样的结果就形成了下面的局面:庄三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蝶舞、上下两片嘴唇轻轻翕动仿佛要说什么又仿佛什么也说不出来。而蝶舞在这样一个奇怪的人的目光注视下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任由西坠的夕阳将阳光穿过竹帘照在二人身上。

    我想,当我在街上偶然看到小开的时候也一定是这样的表情。我在街道的这边,远远地看着小开在街道的那一边慢慢走过。而我躲在树影里向对面看去,一定也会是这样的目光。

    我记不清楚是庄三先开口说话还是蝶舞先开口说话。开口的次序有分别么?有人说男女交往中,先开口说话的人往往容易在之后的过程中处于被动从属的地位。如果记不清楚到底是谁先开口说话那就看一般情况下都是谁来拿主意作决定。作决定的通常是最后说话的人。

    蝶舞想要一套探山的装备。

    庄三打开了青布包裹。夜行衣、如意索、神仙钩、百宝囊、十字镐、鹿皮靴、地图、水袋,样样齐全。

    蝶舞说不会用。庄三说我教你。蝶舞说不识路,庄三说我做向导。蝶舞说封山了,庄三说我有路引。蝶舞说你为什么叹气,庄三说你会出意外。蝶舞说那你为什么还帮我,庄三说我知道拦你不住。蝶舞说你是为了赚钱吧,庄三说我不收你钱。蝶舞说为什么,庄三说缘。

    蝶舞这个时候才开始仔细打量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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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专业的?

    • 家园 《午夜兰花 III》和尚桃夭

      【原创】《午夜兰花 III》 - 当庄三遇见蝶舞

      《午夜兰花 III》当蝶舞遇到庄三

      《午夜兰花 III》告别无双

      《和尚桃夭》

      妙绝寺原来不叫妙绝寺,叫兰若寺,一直破败不堪。后来,来了一个叫妙绝的和尚在寺里住了下来,每日收拾打扫。渐渐地兰若寺恢复了生机,人们也改了寺庙的称呼,改做妙绝寺。

      桃夭和尚是妙绝寺藏经院扫地的和尚,据说是自幼出家。关于他的名字有很多传说。按理说一个和尚叫做什么名字本是无所谓的事情,但是人们偏偏去想这个名字有什么意义,于是叫什么名字就是有所谓的事情了。

      有人说桃夭剃度出家那天,恰好一个很有名望的博学鸿儒带了家眷到庙里进香。本来对名儒居然去庙里进香这件事情我很怀疑,但是在有人告诉我还有熊猫烧香之类的事情后,我也就信了。我想也许学问大的人有个什么信仰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或者只是无聊。就像我虽然标榜“我命由我不由天”但还是偶尔会找人算上一卦一样。闲极无聊的时候我很乐于干这样的事情:找人免费给自己卜上一卦看看桃花运什么的,至于卦摊上的神人提出的其他事情则一概不理,花钱消灾避难的事情更是想都不想。我想那个名儒也许就是基于这样的心理陪着自己夫人去了庙里。

      那天适逢桃夭出家。前来上香的老头年高耳迈错把“出家”听成了“出嫁”,便从手提包里面掏出纸墨笔砚道:“我也来凑个热闹吧,送幅字吧。”,老人家顿了顿又说:“润笔就免了罢。”于是老头端端正正写了桃夭二字。老头声音有些颤所以话说得不是很清楚,人们不明白是送一幅字还是送一付名字。庙祝不敢驳了老头,因为之前刚刚从老夫人那里要来了许多香油钱来为老夫妇做功德。

      从此庙里多了一个叫桃夭的和尚。

      我更相信那个所谓的名儒是故意听错的。

      但是,还有另外一种说法,也许有点诡异或者说有点匪夷所思。

      这种说法就是:这个名字和一个女子的出嫁有关。

      有人说那一天是桃夭的情人出嫁的日子。也有人说那女子不是桃夭的情人,只是桃夭暗恋人家罢了。于是桃夭万念俱灰去出家,老和尚问明原委后给桃夭起了个法号:桃夭。我想:这个老和尚一定是熟读了诗经的。

      也有人说出嫁的女子和桃夭没有任何干系。其实她是老和尚的情人。也有人说只是老和尚暗恋人家罢了。也有人说那是老和尚的女儿出嫁。对于为什么老和尚会有一个女儿人们解释到这是因为老和尚中年出家的缘故。于是老和尚为了纪念这一天,打算把所有在这一天出家的人都命名为“桃夭”。比如桃夭一号和尚、桃夭二号和尚什么的。但是那一天只有桃夭一个人出家,所以也就只有叫桃夭了。

      考虑到据说桃夭是自幼出家,所以我更愿意相信后面的一种说法。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故事里面一定有人熟读诗经。我曾经为自己的结论洋洋自得直到有人告诉我说《诗三百》在那个年代属于中小学必修课程。

      桃夭的工作是打扫和整理藏经院。藏经院不大,是一个小院和一座二层小楼。二楼放了许多佛家的经书供人诵读。一楼则是存放香客们写的留言。整理香客的留言是桃夭重要的工作之一,即使象“某某某到此一游”之类的东西桃夭也要把他们分类装订好。因为难免其中某人日后中了举做了大官,那样的话他当年的墨宝就值了很多银子了。

      也有一些香客洋洋洒洒写一些参佛心得,这些东西也会被装订好。也会有一些香客会在这些留言后面写下自己的看法或心得作为回复。这些也会一同装订起来,直到成为厚厚的一本。不过有些回复可看性不大,多数是“顶”“沙发”“板凳”“支持楼主”之类的莫名其妙的话。

      那些香客的模样桃夭多数记不住。但是桃夭还是记得一个,那个人的留言很早就有,被专门订成一册。上面只有数字。那个人经常从山下带各式各样的香客来寺里,偶尔也会借住在寺里,然后第二天再继续向山里去。那个人就是庄三。

      桃夭还记得庄三说过,说他很快会带一个风情万种的女人来寺里。

      在约定的日子里,即将关闭寺门的时候。桃夭看到在山道上远远地有两个人影向寺门走来。

      《午夜兰花 III》 - 当庄三遇见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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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兰花 III》 夜宿兰若寺

      《午夜兰花 III》桃夭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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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送花得宝,谢谢

      好看好看

    • 家园 【文摘】真是妙文章,送花
    • 家园 写的好看。千万写的长一些啊。
    • 家园 《午夜兰花 III》当蝶舞遇到庄三

      《当蝶舞遇到庄三》

      吐纳术是道姑们必修的功课,而且有很多练习方式和姿势——可以站着练、可以坐着练、可以躺着练也可以趴着练。据说师祖有次闹肚子,因而创造了一种蹲着练的方式。传到后来,道姑们为了避免误会撤掉恭桶只是保持蹲着的姿势来练习。于是道姑们就用是否有恭桶来判断是在练功还是在出恭。如果远远地看到一位道姑蹲在墙边,就偷偷拿眼瞄一下那位屁股下面。如果有恭桶,那最好掩上鼻子绕路走开;如果没有,就可以施施然走过去:“吆,师姐,练功呐……”“可不是嘛……”

      蝶舞各种姿势都会,但是她更喜欢躺着练。

      在某个时代的某一个中午,在道观的后院里支了几张竹床。几位年轻的道姑躺在竹床上晒太阳。其中就有金光闪闪的蝶舞。她们都在修练吐纳术,据说在午时的阳光下练习吐纳,可以吸纳阳光的精华。通常道姑们躺着练上半个时辰然后再趴着练习半个时辰。不利于晒太阳的日子里,道姑们就在子时练习,吸纳月光的精华。这种方法不好的地方就是当天气转冷或者阴天下雨的时候,只好躺在被窝里面练习。那样是不会有什么进展的。于是每到冬天,那些只会躺着练习吐纳的道姑们就放弃练习吐纳术转而修习其他的功夫。

      武器也是道姑们必修的功课。除了必修剑法,道姑们还要选修其他的武器。这很像现下大学里面的课程设计。

      蝶舞选修的是峨嵋刺,一寸短一寸险。

      蝶舞喜欢冒险。

      练习峨嵋刺,要到道观后面的青蜂林。所有选修峨嵋刺的道姑都到那里练习刺杀野蜂。野蜂并不好对付,它们飞得极快。所以你必须有极好的眼力和灵巧的动作,否则会有一支又一只的野蜂扑到你身上。总有被野蜂蜇得人事不省的道姑被抬回道观。虽然有危险,但是比练习大环刀要好。当蝶舞看到练习大环刀的师姐们被野猪林的野猪追得满山跑得时候,就暗下决心去学习峨嵋刺。

      每次人们看到有道姑在青蜂林里手舞足蹈就知道又是有人在练习峨嵋刺了。远远地一定还有两位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道姑守着一副担架紧张地盯着林中的舞者,一旦发现练习者倒下就要赶紧冲入林中把她抢救出来。

      蝶舞已经练习得出神入化,每次她练习的时候,两位守护的道姑就开始坐在担架上聊天。而蝶舞则蒙上双眼双手舞动着峨嵋刺婷婷袅袅地走向林中,在她身后则扑簌簌地有野蜂掉落。据看护的道姑后来讲,蝶舞每一下都刺在野蜂的肚脐眼上,不差分毫。到后来,蝶舞一靠近树林,所有的野蜂就忽地一下都飞到树林的另外一端。于是就有这样的景象:一大群野蜂在狼狈逃窜,而一个蒙了眼睛的年轻漂亮道姑挥舞着峨嵋刺踉踉跄跄在后面追赶。

      蝶舞的师父知道这情景后,叹了口气说:“你应该练练别的了。”

      蝶舞的师父叫做思春,人称思春子。不但是位老道姑还是位洋道姑——白肤金发闭眼。思春因为长期呆在屋里皮肤像纸一般苍白头发乱草一般枯黄而且她总是闭着眼睛。

      思春闭着眼睛、用手整理着自己枯黄的头发对蝶舞说:“我能教你的已经不多。”

      蝶舞想了很久,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思春忽然张开多年没有张开过的眼睛,眼中蓝光一闪,然后暗淡下去。

      思春将苍白枯干的手向北一指,于是蝶舞就走上了遇上庄三的路途。

      蝶舞牵了追风兽——一头思春送给她的小毛驴,在师姐师妹们的送别声中离开了道观。

      在那个年代,单身女子出行总是很不安全的。虽然蝶舞是个道姑,但是偏偏是个美貌的道姑,于是一路上少不得麻烦连连。

      在经过一些大一点的村镇的时候,路边总会时不时地窜出一些抱小孩的村妇,神秘兮兮地凑近蝶舞:“名人字画要不要?假冒的!绝对便宜,和真的一样。”“《太虚观剑法秘笈》要不要?”“《洞玄子》《素女经》要不要?”

      每当这时,蝶舞就在小毛驴的屁股上狠狠地拍一巴掌。于是追风兽四蹄翻飞,慢条斯理地驮着蝶舞从包围她村妇的中逃离。

      也有一些年轻的后生一直跟在蝶舞后面高唱:“妹妹你大胆地向前走……”,甚至脱了上衣露出一身白白的肥膘来,还摆出各种姿势。

      蝶舞就只好从怀中取峨嵋刺,刺落几只苍蝇蚊子蜻蜓什么的。然后一边用牛皮磨那副亮晶晶的峨嵋刺一边用眼角去瞟那些白花花的肥膘。通常肥膘们很知趣地掉头就跑。

      蝶舞在某一个傍晚来到了兰香浦。太阳红彤彤地挂在西天燃烧,余晖把兰香浦涂上了一层金色。身着青色道袍的蝶舞狠狠地拍了一下追风兽,闭上眼,任追风兽把自己驮进金色的兰香浦。

      掀开竹帘走入店中,蝶舞就看到了庄三那稀奇古怪的眼神,而且更讨厌的是那双眼睛似乎能够看穿蝶舞的道袍。看着那双眼睛肆无忌惮地用目光穿过道袍抚摸自己,蝶舞忽然很想拿出那副峨嵋刺。蝶舞双手笼入袖中紧紧攥着峨嵋刺,然后盯着庄三的眼睛想象着如何能够准确而快速地刺瞎这双眼睛。蝶舞之所以没有动手是因为她忽然发现那双眼睛中包含了太多的感情。

      蝶舞从来就没有想过一个人的目光中会包含那样多的成分在面,而今她看到了。就像在水中添了太多的调味品一样,你再也无法分辨这杯水是什么味道的,也无从知道水里面到底都添加了什么。但是你肯定知道,这杯水里面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如此之多以至于这杯水味道很怪、很难喝下去。

      所以蝶舞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而庄三在她面前翻着白眼倒着气儿也说不话来。于是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

      终于有人说话了。蝶舞觉得谁先说话并不重要,说些什么才重要。其实很多时候说些什么也不重要——说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在说。

      庄三小心细细地在蝶舞面前打开青布包裹。夜行衣、如意索、神仙钩、百宝囊、十字镐、鹿皮靴、地图、水袋,一应俱全。

      蝶舞说我不会用。庄三说我教你。蝶舞说我不识路,庄三说我做向导。蝶舞说封山了,庄三说我有路引。蝶舞说你为什么叹气,庄三说你会出意外。蝶舞说那你为什么还帮我,庄三说我知道拦你不住。蝶舞说你是为了赚钱吧,庄三说我不收你钱。蝶舞说为什么,庄三说缘。

      蝶舞这个时候才开始仔细打量庄三,现在轮到蝶舞直勾勾盯着庄三了。在兰香浦的那个店铺里,两个人隔着柜台互相看着对方的眼睛。西坠的夕阳将阳光穿过竹帘照在二人身上。脸上光影斑驳,身上光影斑驳。

      此刻庄三的眼睛像两湾清水,清得见底。蝶舞在心底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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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午夜兰花 III》告别无双

        《告别无双》

        无双第一次看到庄三的时候是在春天的某一个下午。

        那天无双用柳条筐装了衣服去溪边洗衣,忽然从溪水中爬起一个人。他身穿夜行服、足蹬鹿皮靴、腰里缠着如意索、背上背着百宝囊、左手抓着神仙钩、右手握着十字镐、腰带上还挂了一些奇形怪状的玩意。这个人就是庄三。

        无双吃惊地张大了嘴。

        庄三也看到了无双。他朝无双笑了一笑。

        无双忽然感觉很舒畅,就像春日里和煦的阳光正在抚摸她的皮肤,浑身暖洋洋的。其实当时温暖的阳光正照在无双的身上。可是事后无论无双如何回忆,都认为这阳光是庄三带来的。她说当时庄三的目光里充满了关爱,就像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或者像兄长看这姊妹,或者像丈夫看着妻子或者像……

        无双的脸忽然红了一红,头低了下去。

        就在无双低头的一刹那,庄三的脸白了一白,人倒了下去——确切地说是晕了过去。

        庄三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的是屋顶。

        一双手抓住了庄三的手,一个声音说:“呀!你总算醒了!”

        庄三转过脸看到了无双那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不禁捏了捏手心里的柔夷:“醒了。”对于庄三来说,这一捏是一种默契。比如很久以前某次我和小开在河堤上走的时候,偶然看到了树下一对拥吻的情侣,于是我和小开对望一眼。其实举这个例子的时候我想到了另一次,当时我斜倚在床边看电视,小开靠在我肩头。在我想转过脸来吻小开的时候,小开的唇也恰好凑过来。或者我可以举捏手的例子:当时我正在不停地咳嗽,小开把手放在我的肩头问我是否病了,我捏了一下肩头的手说是。

        我不知道在那个时候无双是怎么想的,但是当时无双似乎红着脸抽回了手:“这里是兰香浦,你晕在村口的溪边。你是什么人?”

        庄三暗自叹了口气:“我是庄三。”

        很久很久以后,庄三还记得这一幕。这一幕印象如此深刻仿佛它发生过很多次。

        告别无双的时候,庄三再次想起了这一幕。交待是必不可少的,什么银票粮票布票户口本副食本身份证行车证税务登记证营业执照什么的都放在哪里要照看好啦啦、什么照顾好爹娘上次从城里买来的高丽参放在哪里啦、什么没有我的日子里你要珍惜你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啦等等等等。

        这是一场马拉松式的告别,对此无双很不理解。带人进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告别庄三都没有这样啰嗦。往常都是一句话:“我进山啦!”然后庄三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一次却是这样的冗长。

        看着在院外等得不耐烦地蝶舞,无双心底忽然隐隐感到一丝不安:也许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到庄三,也许庄三知道这次一走就不会回来。

        无双忽然紧紧抱住庄三:“你能不能不去了……”

        庄三抚摸着无双的头发却没有说话。等不到庄三的回答,于是无双说那你一定要回来。庄三还是没有说话。

        无双问:“一定?”庄三说一定。

        无双说不许敷衍我,庄三说不会。无双我等你,庄三说你保重。无双说你走吧,庄三说好。但是无双的双手却没有松开。

        自从无双紧紧抱住庄三开始,蝶舞就扭转了头扬了脖子去盯天上的云。秋末冬初,天干物燥。天上的云很少,只有那么一两片而且很淡很薄。换上夜行衣的蝶舞很惹眼,身体的曲线暴露无遗。这让长期穿着宽大道袍的蝶舞很不自在。看到庄三和无双抱在一起让蝶舞更不自在。于是蝶舞也就只有抬头去看天上的云。

        有人说看云彩是件很惬意的事情,也有人说看云彩是件很浪漫的事情。因为你可以充分地让自己的想象力天马行空般任意驰骋。

        《午夜兰花 III》当庄三遇见蝶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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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夜兰花 III》和尚桃夭

        《午夜兰花 III》 夜宿兰若寺

        《午夜兰花 III》桃夭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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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看来这个就叫做冤家路窄,一物降一物了。
      • 家园 真是妙文章,送花——

        原来神仙驴又名“追风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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