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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午夜兰花 III》夜宿兰若寺 -- 相见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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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午夜兰花 III》夜宿兰若寺

《夜宿兰若寺》

当初兰若寺破败的原因，是因为闹鬼。直到今天兰若寺成了妙绝寺，在寺后不远的松林旁依旧留着一片废墟，妙绝和尚圆寂后，就没有什么人愿意去那里，也没有什么人愿意动那里。只有桃夭会去那个废墟中破败的小院收拾一下。庄三每次留宿在妙绝寺的时候，也是住到兰若寺的废墟那里去。

说是废墟，其实已经被收拾得很不错，小院里的两间房本来就没有彻底倒塌，略作打扫就可以居住。倒塌的院墙已经重新垒过。院中还垒了花坛，坛里栽了兰花。

庄三夜宿兰若寺的时候，桃夭也会陪庄三一起住到那个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传说的小院中去。每到这种时候，就有别的和尚用狐疑的眼光远远地看着那个小院。因为多数情况下桃夭和庄三都似乎很晚才睡，甚至有些时候是一夜未眠的样子。于是有些和尚开始相信那小院中的女鬼依然存在。一个名字古怪的和尚、一个孤独的行者再加上一个漂亮的女鬼，会是一段很好的故事。也许不会动人但是一定会很香艳，尽管有可能很恐怖。我很喜欢这个想法。也有一些人不这样想，他们推己及人地认为桃夭和庄三有断袖之癖。断袖的典故其实是一个很感人的故事，只不过其中的两位主角都是男性而已。我不清楚哀帝是否最终喜新厌旧也不知道董贤最后的结局。但是我承认，当哀帝割断袖袍的那一刻，我是深受感动。有人说友情的美在于长久如涓涓溪流，而爱情的美在于瞬间如熔岩喷薄。

我相信在桃夭和庄三之间的感情是涓涓溪流。而现在，这涓涓溪流正流淌在那株兰花周围。

吃罢斋饭，谢过庙祝，庄三就让桃夭领着二人来到这个小院，安排蝶舞住进那间还算完整的屋子。而庄三和桃夭就坐在院里，对着那株兰花低声细语。

从窗子望出去，只看到两人坐在花坛边，很难听清二人说些什么。实际上就算蝶舞听清了二人说的什么，也无法明白。

当晚月光皎洁。花丛前，庄三拿着一把匕首，桃夭握着一把砍刀，一人一根还没有削好的木棒。两人一边削一边聊。削得很慢，慢得似乎在雕刻。

人的好奇心还是很重的。特别是如果这一路上那个庄三一直郑重其事地对你胡说八道，你一定会对这个人充满好奇心。蝶舞此刻就对庄三充满了好奇。但是想听清二人的谈话不那么容易。这是一个窃听器还没有发明的年代。人们想偷听一些东西就只能蹲在人家窗户底下，武艺高的会趴在屋檐边上，因为那样还可以偷看。但是毕竟是没有武艺的人居多，所以那个时候人们常常蹲在别人家的窗户下面偷听。如果不小心被发现了，逃跑也是很容易的。蹲踞式起跑的初始速度是惊人的，除非事先布置好圈套否则偷听的人很难被抓到。即使抓到了也不能把偷听的人怎么样，偷听不算犯罪。在某种程度上官府还鼓励人们互相偷听，如果有一些事情事关公共安全国家机密，上报消息的偷听者还会得到官府的表彰和奖励。于是人们为了防偷听，在寒暄之后话入正题之前，常常会突然推开窗子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盆水从窗子泼出去。冬天泼凉水，夏天泼开水。夏天很有些不方便，因为有些时候水还没有烧开，于是人们就继续寒暄。也有一些人图省事，等不得水烧开了，他们直接泼洗脚水。家里来了客人之后，落座、上洗脚水、主人与客人一边洗脚一边寒暄、擦脚、泼洗脚水、上茶、然后开始谈正经事。

蝶舞的情况有点特殊，她是在屋内的想听屋外的。蝶舞又不想走到二人身边。那样的话，那个庄三一定会说这位道姑明日还要远行还是早早歇息洗洗睡吧。那个和尚也会说是啊是啊长夜漫漫夜露寒凉道姑还是早早歇息洗洗睡吧。

于是蝶舞从炕上割了一片席子卷成喇叭筒从窗子伸出去，耳朵靠在屋内的一端，屋外的一端指向兰花旁的涓涓细流。

请原谅我不能原汁原味地转述庄三和桃夭的话。那个时候的发音和现在有很大的不同，现代人听那个时候的对话犹如听鸟语一般。比如：“烙田昨证难像荷逆响号想浩逸杯子扇甭漏贺敢漏动腆大类匣田裸穴田塔迪现菜赶端廖者奋年项”。你要大声朗读十数遍才有可能理解他们说的是什么，而我又不能这样来描述二人的对话：鸟语……鸟语……鸟语……鸟语……。请容许我代为翻译庄三和桃夭的对话。

庄三说：大和尚你还是不要去了，去了就是死。你不想试试你不死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桃夭说：早晚都是一死，横竖都是一死。人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雁毛。地藏王菩萨曾经说过他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死就死吧，大和尚我是去定了。

庄三说：那大和尚你也就是死定了。看来命数天注定，不管你咋使劲儿它都改不了。

桃夭说：敢问施主你使了多少次劲儿？

庄三说：记不清了。你说说看我连你祖宗八代是什么人都搞清楚了，可还是劝不住你。把野猪杀了还有毒蛇；把毒蛇杀了还有落石；把落石躲了还有激流；把桥修了还偏偏你大和尚又把它踩断了。

桃夭说：施主为何不再多使一次劲？

庄三说：我他妈的要不是再多使一次劲儿来这里干吗？

桃夭说：施主请注意八荣八耻五讲四美三热爱。

蝶舞不得不承认想要理解庄三和桃夭的对话是件很困难的事情。譬如蝶舞知道他们说的某些东西也许和道观里的三规四律五遵守差不多，但是他们在谈论的是什么事情很让蝶舞摸不到头绪。

桃夭说：庄施主不辞劳苦又是为了哪般？

庄三说：如大和尚言，万事万物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我想知道是什么因结的什么果。

桃夭说：没有别的原因么？

桃夭说罢向屋子望了一眼。然后看到一只席筒远远地从窗子里伸出来，直伸到自己的面前。

庄三转过头也看到那只破席子卷成的听筒。于是庄三对着席子说：长夜漫漫如果道姑也无心睡眠的话，不妨过来一起聊聊如何？

桃夭也对着席子说：是啊是啊，如果道姑不嫌，不妨过来坐一坐听一听聊一聊。

蝶舞于是抱着席子施施然从屋里走出，把席子铺在二人面前，然后坐在席子上。到底蝶舞是盘坐、跪坐还是踞坐我记不太真切了，总之蝶舞坐在二人面前，面向二人中间。旁边就是一丛兰花。月光洒下来，落上蝶舞的头发、脸庞和肩头，宛若仙子。

蝶舞偏了偏头，对着庄三：你们说的事情和我有关么？

吐气如兰。庄三又说不出话来了。

桃夭说庄施主身负异禀可知过去未来。庄三说知之不多不过还是知道一点。蝶舞说那么说来路上你说的都是真的？庄三说是。

蝶舞问那你可知我会否成功？庄三说我不知道。蝶舞说那你知道什么？庄三说我只知道最后你看到了那朵花。蝶舞说之后呢？庄三说我就不知道了。蝶舞说你就知道这么多？庄三说是。蝶舞说你知道那朵花有什么用？庄三说知道。蝶舞说你去过很多次？庄三说是。蝶舞说那为什么你不摘了它？庄三说因为我知道你要来摘它。蝶舞说难道你很早就知道我要来？庄三说我很久以前就知道了。蝶舞说我们以前见过么？庄三说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你。蝶舞说我们怎么认识的？庄三说你很久以前就来摘过花。蝶舞说这次是我第一次来。庄三说那是你前世来过。

月光皎洁。

那种复杂的眼光再次从庄三的眼中流露出来，此刻那目光就像一双温暖的手捧着自己的脸庞。蝶舞忽然觉得自己前世或许不仅仅和这个人见过，彼此间还有一场缠绵悱恻的故事。蝶舞的心又跳了一跳。

蝶舞于是转过头看这桃夭：大师可信他的话？

桃夭说：信也无妨。

蝶舞问：这位大师也知道这花？

桃夭说：长生兰。花开之时摘花人之愿定可实现，故又称许愿兰。因花开午夜，也叫午夜兰。花色洁白，据说花开之时有白气冲天，花香芬芳沁人心脾。

蝶舞问：大师为何不摘了那花？

庄三说：第一大和尚他从没有见过那花。第二大和尚他不信那个传说。第三大和尚他从不沾花惹草。第四大和尚他还要参佛悟禅。

蝶舞问：大师明日可要同行？

桃夭说：然。

蝶舞问：大师为何要同行？

桃夭说：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