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架空小说】我认识的远征军 -- ayooyoo

共:💬16 🌺11 新:
分页树展主题 · 全看首页 上页
/ 2
下页 末页
  • 家园 【原创】【架空小说】我认识的远征军

    架空的啊,是我以前小说的外传,放在这里。知道河里水深,也请大家不要笑话我哦……呵呵……

    元宝推荐:沉睡的天空,
    • 家园 ayooyoo你也来了西西河啊,欢迎欢迎

      不过看你注册日期还在我前面啊,是不是都潜水去了。

      想起以前跟着看正传,战争写完后,当然你说后面只会写些外传了,没想到26号看的时候外传也结束了哈。那个黑洞会写完吗?

      • 家园 黑洞么……那可不是我说了算啦……

        亚述黑洞是半日光辉给我写的,他现在停了,我也没办法。

        其他的我自己写的自己知道。

        《希腊战记》没人看,只好停了,其余都会弄完的。

        西西河水太深了……我长期潜水中……呵呵……

    • 家园 一捧花 满不满意? 另外 正传的名字是什么? 我想去看看
    • 家园 可惜这么不错的一本小说,不是龙门的,可惜呀!

      不周山下忍痛转到西河文苑,文苑谁在呢?歉我一个人情呀!下次请饭。

    • 家园 之一 不死的老刘

      我叫叶欢,现在是36岁,住在北京德胜门北大街9号四栋202室。现在在Ayooyoo集团下属的Ayooyoo绝叫食品公司做销售部经理,我老婆在一个广告公司做文员,还有个儿子,取名叫叶煊,今年3岁了。房子是自己的,有辆国产的“迅驰”车,周末没事就带上全家出去转悠。这样的日子在北京这号出牛人的地方自然不算好,不过混得还算是可以吧?

      我以前当过兵,前后当了十二年,到32岁退役的时候是上尉军衔。那是1886年大裁军时候的事情了,那时我在东丹岛的培西军事基地,正指挥手下的弟兄卸货呢,一道命令来叫我们去开个会,一个钟头后我和手下那三十来号人从基地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全都不是兵了――虽然身上还是军装,可是军衔和徽章都让他们摘去了。我也算够窝火的,就这么闷声不响的收拾东西,第二天就回了北京。老刘常跟我说,如果他在我这个位置上,他非和上司大干一架不可。

      老刘何许人也?老刘大号叫刘凯,也是北京人,比我大两岁,人挺高,有一米八三、八四吧?不过面相就没那么威猛,他是两条淡眉毛,一双小眼睛,嵌在他那张大冬瓜脸上,看起来好象总眯着眼没睡醒的样子。

      老刘当兵比我还早,他是70年的兵,当兵时才十八岁。他常跟我吹他当兵时的事,那会还在打罗马战争呢,他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街道的大妈一天三动员让他报名当兵“保家卫国”。大夏天的他忍了三个礼拜,到第四个礼拜一街道大妈老清早又来了,他还没睡醒,迷迷糊糊开了门,一看到大妈那张肥脸,他就觉得头嗡的一下胀得老大,大妈还没开口呢,他就连声嚷着:“我去我去,我去还不行嘛?”他才说完,街道大妈跟得了令箭似的,手快得象上了发条,一把拽住他就往外走,当天就给他在征兵处报了名。

      “后来我妈知道了,在家哭了一宿。”老刘每次说到这个,就有点呆呆的,眼睛望着天边,看上去好象没睡醒的样子,非得你捅他一下他才醒过神来。

      老刘兵当得早,可是升得慢,从1870年到1886年,前后16年,退役时也不过是个上士。一样当个兵,我和他这个兵当得就比一般的累,因为一般的兵虽然要打仗,但打打停停,总有在一个地方不挪窝的时候。咱们干的是运输兵,整天开着卡车到处跑,风吹日晒的,要撞上敌人飞机轰炸啊、炮击啊什么的,还要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老刘干了几年汽车兵,本来就不大的眼睛被公路上的风吹得总眯缝着,看起来更小了。后来我入伍了,一到部队就和他在一起,打那时起到他1886年在乌尔退役,我们两个几乎没分开过几天。我们那个运输大队里就我们俩是北京人,所以他就跟我特别亲,没事总在一起泡。他跑得地方多,见的事也多,没事就跟一帮汽车兵一起鬼扯,胡说八道些军队里的八卦,我跟他一起混,也学了不老少。

      老刘人不错,待人特热情,就是空下来爱喝酒,喝了酒话又多,容易得罪人,所以官总也升不上去。后来我升了中尉就调他到我排里,本来想找个机会让他升少尉,他死活不干。我盘算着他许是不想扔掉那些老兄弟,不过他是不承认的,常说:“这起子丘八,没一个好东西。”不过他没事还是和这群不是“好东西”的“丘八”一起混,也看不出他有多讨厌他们。

      老刘胆大,“东大陆总动员”的时候,前面大炮“隆隆”响着,天上美国飞机“呜呜”炸着,把维鲁拉纽到祖鲁谷地前线的公路炸了个稀里哗啦底朝天。维鲁拉纽城里谣言漫天飞,都说美国人已经攻破了防线,快杀到维鲁拉纽了。正好圣雷吉斯远征军司令部有个命令,说让我们大队往前线送军粮。这个节骨眼谁敢去啊!?上回前线往回运伤员的救护车队都被炸了,死了百多号人,咱这军粮也算“战略物资”,炸咱美国人不犯国际法啊!动员会上连长动员了老半天,没一个肯动的。还是老刘厉害,一仰脖灌了两大杯黄酒,从桌上夹了两块红烧肉吃了,二话不说,一脸杀气的跳起身就出门上了车。他那起子“没一个好东西”的“丘八”哥们也跟着一个个黑着脸起来,出去上车发动。有人带头就好说,后来居然也就全队出动了。在那条破路上颠了两天,算是把军粮送上了前线。那次任务前后大队里一共被炸翻了两辆车,死了一个人,伤了三个,别的没啥损伤,算是圆满完成任务。回来要论军功,给老刘记了个一等功,结果老刘不要,让给了被炸死的那个,自己拿了个二等功。看他乐呵呵的参加完庆功会回来,我们都替他不值,他倒说没啥,回去又灌了两斤黄酒,那天晚上就睡得跟猪一样,呼噜打得震天响,吵得一屋子人都没法睡觉。

      老刘好吹牛,真一句假一句,也没人知道多少是真多少是假。不过他最常拿来吹嘘的三件事,倒都是真的。

      一个是他在东丹岛登陆战时,前后抢运给养,连开了三天车,人困的不行了,打着瞌睡没看见雷区的牌子,就这么开着车从雷阵里过,居然没有碰响一个。一直等他开出了雷区才被吓白了脸驾着摩托车赶到他头里的队长拦下,迷迷糊糊的他才知道自己做了件多牛的事。那以后他就常常拿出来吹,说是他妈小时候给他到黄二郎庙里给他求的护身符有效的缘故。不过每次都被人嗤之以鼻,本来么,谁信啊?就北京郊外一小破庙里的黄鼠狼大仙能保佑他在东丹岛不踩雷?不过我们大队的头――就是他东丹岛那会的队长――每次看到他都会叫他“你个命大小子……”,看来这事八成错不了。

      还有一个是他在托那汪达的时候,有一回他独个儿运物资去油泉堡,押车的是个新兵,沿途听老刘吹牛,乐得眼都睁不开。到了半夜里车正开着呢,猛可里路边飞来一个手榴弹,就在车前面炸了,老刘忙踩一个急刹车,那新兵蛋子也没系安全带,“砰”的就撞在车窗上,脑袋开了瓢,当场就晕了。老刘一看不好,摘了枪就跳下车去。其实是有几个巴比伦狗子在路边埋伏着,大概是想抢车上的东西,那条路上常有这号事,也不奇怪。这时他们一看老刘下来就猛放枪,老刘也不躲,就站那儿对着黑糊糊的荒地里几个黑影用H64“突突突”一通扫,巴比伦人打过来的子弹楞就打不着他!老刘每次说到这儿就特威风,说自己站那里跟金刚一样,一梭子子弹打完,荒地里也没了声息。他就回身上车,继续开着走,天快亮时到了油泉堡,他下车一数,车上有46个子弹孔,“正好是我岁数的一倍”。他说的时候得意洋洋的,好象得了什么彩头似的。据说从那以后他就再不带押车的了,不过我认识他这么些年,除了两次有人搭车以外,还真没见过谁和他坐在一个驾驶室里的。

      还有一个最邪,不过倒是真的,还是我亲眼所见。那是1881年1月,巴比伦人和美国人都牛气冲天,打算要跟我们见个高下。我和老刘从圣雷吉斯运物资去接应朱良国将军的南方集群,他们那时刚从萨里昆出来,屁股后面带着一大堆巴比伦人在沙漠里兜圈子。那天我们的车队遇到第17坦克师的一个团,正和他们办手续交接物资呢,就听见东边轰隆轰隆的声音,原来是巴比伦有伙子人杀上来了。第17师那些家伙也很牛,跟我们说你们稍等一下吧,一会就完。当场就杀上去了,两边打得极猛,巴比伦来了十好几辆坦克,上千的步兵,我们这边有二十来辆坦克,步兵也就二三百,那一仗打得实在厉害,我们呆在远处,就听见“咚咚”的炮声,地面抖得跟打摆子一样。老刘提了个望远镜就爬驾驶室顶上看去了,我和另外几个家伙正一块议论输赢呢,老刘忽的跟诈尸似的喊起来:“来了来了!咱快上车走!”一边就挥着胳膊跳下车来,说是瞧见有几辆巴比伦坦克开过来了。我一听那可不得了,赶紧让人都上车往后撤吧!刚上了车调完头,巴比伦坦克就开到不足二百米的地方了,当头一辆对准老刘的车就是一炮。常说巴比伦狗子枪法炮法都差,可这一炮打得贼准,呼的一下把车子驾驶室齐车窗给削掉了。我看了心里就一痛,心想老刘这就算完了。没想到那车还照样往前开,我倒吃了一惊,原来老刘眼急手快,猛一哈腰,那炮弹从他脑袋上擦了过去,楞就没炸,不然老刘这下准成烈士。再说老刘挨了这一炮也不敢再伸脖子了,就这么哈着腰开车,那巴比伦坦克手一准也被弄懵了,居然就没开第二炮,老刘猛踩油门,一溜烟从敌人眼皮底下逃了过去。后来17师的人过来赶跑了那几辆坦克,还跟我们猛道歉。再去看老刘那辆车,都说他运气好到家了。他于是又吹那黄二郎的护身符,把17师的人搞得一楞一楞的。

      1886年9月,也就是我退役以后1个月,老刘在希腊特洛伊和他的“丘八”哥们一起退役。后来他和三个哥们回本土开了个运输公司,所以还是在干咱的老本行,不过现在他开的是大货柜车,走的是从上海到罗马的那条线,据说钱也挣得不少。

      老刘一直没成家,每次说起这事,他就眯着小眼睛装傻。听说他以前在北京有过女朋友,后来说他老在东大陆不回来,就跟了别人。我问过他好几次,他都没认。

      老刘现在在上海和罗马都有房子,不过他两头跑,两头都不住。

      老刘现在还是整天带着他的黄二郎护身符,不过他母亲已经在去年去世了。

      • 家园 刚看第一句就吓了一跳

        主人公名字里再加个“继”字可就牛得狠了...

      • 家园 之二 超级狙击手

        我才当兵那会子,刚进了运输队,就遇到了他。

        那时候是1874年5月,第一次东大陆战争还在打,我们运输大队在东大陆跑的是从托那汪达到圣雷吉斯这条线,从托那汪达下去到圣雷吉斯运的是物资,弹药、被服、机械零件、食品、药品……等等之类,从圣雷吉斯上去到托那汪达主要是运伤员。部队调动也有车,不过他们有专门的运输队“伺候”,不坐我们这些货运车。所以我们的车上就是自己人,或者带几个押车的兵。我在那条线上跑了一个多月,几乎就没见过外人。

        那天我们正要从托那汪达发车,忽然来了6个人,找我们队长说了几句话,队长就安排了几辆车让他们坐上。那6个人很古怪,不多说话,穿得很普通,军衔明显都不低,几乎都是中尉以上(我们队长也就是个中尉),领头的一个是少校,他们搬了几箱东西到后车厢,自己每人抱了一把枪坐在驾驶座旁边。那枪的枪身很长,明显不是普通的H64突击步枪,都用帆布好好的包着,只能看出个枪的轮廓。我那时才当兵,也就新兵训练的时候见过几把枪(运输队的人一般都只配S7手枪,象我这样的新兵,连手枪都没有),认不出这是什么枪,只知道那枪看起来很重的样子(其实那是J59狙击步枪,中国部队标配的狙击手专用步枪,不过我那时见得少,不认得)。

        坐在我旁边的就是那个少校,我是第一次和这样高级的军官坐在一起,紧张得气都喘不匀。队长一发车,我就乖乖开了,那少校就抱着枪在我身边闭目养神,一副很酷的样子。我偷眼瞧瞧他,他大概三十不到年纪,身高总在1米75上下,眼睛不大,总是眯着,一张白脸,鼻梁很挺,嘴唇薄薄的总是抿着,身上穿着普通的布制服,头上一顶野战帽,和我身上的没什么区别,旁边是一个鼓鼓囊囊的野战背包。要不是肩章上的一颗星让我心抖抖的,别的看起来和常人也差不多。

        我开了半个多小时车,真正是尝到了什么叫屁也不敢放的滋味。车也开得特别别扭,总觉得很不舒服。

        也许他是觉着什么了,忽然睁开眼说了一句:“你不要怕,放手去开。”我“哦”了一声,觉得背上有点潮潮的,大概是出了点汗吧,接下来控制不住放了一个闷屁,我想那一定是我放过的最臭最响的一个屁了。当场没把我臊死,脸一直红到耳根后边。他朝我笑了一笑,把车窗摇了下来,然后又对我笑了笑。我低下了头,臊得不敢看他。队长才把一个少校安排到我车里,我就出这么大丑,觉得脸上真是挂不住。

        一口气开到晚上6、7点钟的样子,队长发信号停车吃饭放水(运输队里的人管解手叫“放水”。因为运输队行进期间不太停车,一般一天只停两回,每次十五分钟到半小时不等,所以要解手就只要找这时候了)。一停车我“噌”的就窜出了门,到路边拉开裤子放水。每次到这时候,你看路边那一排放水的兵,真是很壮观的景象。

        解完手回来到炊事车旁边领晚饭。炊事车其实就是把野战口粮热一热,发给大家就算完了。不过说实话野战口粮是挺好吃的,有热的自然就更棒了。

        那天大家排着队去领晚饭,我领了自己的一份,又帮车里的少校拿了一份。天快黑了,西边的太阳几乎全落了山,只在地平线那里还有一抹夕阳,车队里所有的车都开了大灯照亮,我就顺着这灯光往自己车边走。

        一手擎着一份正往回走呢,猛可里旁边一声枪响,把我唬得全身一震,原来还在走的,这时候赶紧就改成跑的了。这时候就听见路左的枪声“砰砰砰”的大响起来,仿佛是过年时的鞭炮,旁边的人群顿时乱成一锅粥,大家都往自己的车上跑。几个押车的兵爬上驾驶室向袭击我们的敌人还击,可是黑呼呼的野地里啥也瞧不见,他们也就是乱放一气而已。

        我那天是吓得魂飞魄散了,那年我20岁,从来没上过战场,说老实话那是头一次这么近听着敌人的枪声,只觉得子弹仿佛都飕飕的在朝着我的后脑飞来,心里一个劲念叨“我完了我完了”。还好脚底下没有拌蒜,虽然屁滚尿流总算摸到了自己车旁,开了车门就钻进去,心里觉得这里该算是安全了,这才敢长出一口大气。才刚吐完呢,就有一颗子弹打中我前面车的后厢,“当”的一声大响,把我惊得浑身一激灵,这才发现那少校已经不在车里了。可是车门还开着。我忙把车门关好,这时本来亮着的大灯已经灭了,我才看见那少校把枪架在引擎盖上,靠在我车头上正瞄准呢。我伏下了身子大气也不敢喘,就听着左边传来的枪声,子弹打中了几辆车,噼里啪啦的乱响。

        这时我听着“啪”的一声,我的车身都抖了一下,我知道是那少校开火了,不过这枪也忒厉害点儿,我这么重一台车都随着抖?我也不敢伸头去看。那少校又开了两枪,这时我听着车队里好几个地方都响起了同样的“啪啪”的枪声,知道那肯定是少校的几个同伴。奇就奇在随着这几声枪响,敌人本来密如炒豆的枪声顿时稀疏起来。少校又在那里靠了好久,又开了一枪,这才站起身,开车门上了车。

        “侯少校,敌人逃走了?”我的胆子忽然大起来,居然敢去问他。

        “没有逃走,”本来已经松了一口气的我听了这话心又提到喉咙口,“他们都倒在那里呢。”少校笑了笑,把枪里的子弹退了出来,然后拿起我放在一边已经快要冷掉的口粮开始吃。

        “啊?”我还傻傻的,这才发现刚才都已经熄灭的车大灯都已经亮了起来,人声喧嚷着,几个亮晃晃的手电筒光柱划破已经彻底黑了的夜空,那是押车的兵在搜索敌人。我知道敌人暂时应该不是威胁了,这才敢战战兢兢坐起来吃东西,但还是心里吊吊的,什么也吃不下。

        喧嚷了总有半个钟头,车队重新出发。老刘经过我车的时候跟我说咱们死了一个,伤了两个,又说埋伏的是巴比伦狗子,一共是二十四个,全被打死了。我长出了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湿透了,这才知道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后面的路很太平,第三天早上我们到了圣雷吉斯。三天里我只知道了这少校姓侯,别的什么也不知道。车一到圣雷吉斯,他就和他的五个同伴下了车,上了一辆司令部来接的车走了。这时老刘贼贼的溜来跟我说,他才打听到,原来这几个军官都是特种兵狙击教官,坐在我车里的那个少校叫侯承文,是他们的头。我们沙漠遇袭,他们出手一气儿打死二十二个巴比伦人,全是一枪毙命!

        我听了直发愣,这么厉害的人就坐在我身边?侯承文这个名字听的多了,如雷贯耳。都知道是东丹岛第一狙击手,他在比萨时一个礼拜打死了九十七人,还打死了罗马人一个少将呢!当时立的是特等功,全军都通报表扬的,没想到居然在我身边坐了三天……想想他的脸,他的照片登过一回报,可惜时间久了都不记得了。这么有名的人在我车里呆过!我觉得自己挺牛的,又觉得很有面子。

        第二次见到侯承文,是1875年4月,远征军在乌尔吃了大败仗,全军溃退。我那时被划到救护总队去,任务就是去前线接伤员,忙了足足一个多月,人人都累趴了。那天我刚到圣雷吉斯,担架队把我车上的伤员一个个往下抬,我靠在驾驶室边上端着一个饭盒吃晚饭――饭是冷的,我们一路上遇到轰炸和阻截,晚了七个钟头到,总队给我们准备的饭早凉透了。我用筷子划拉着冷饭,只觉得眼皮打架,想睁都睁不开。

        忽然有人一拍我肩膀,叫了一声:“小叶!”我抬眼一看,正是这位侯承文!我记得当时猛得跳了起来。他说他是来接他的学生的,他学生在前线作战时受了伤,就在这批车上运下来,他特地来接。但是好多车,他也不知道在在哪一辆车上,正好看到我在边上,总算是个熟人吧?就来问我。我问他他学生的名字,他说叫黄有达。于是我陪他去找,很快就找到了。这个黄有达腹部中弹,伤得不轻。于是侯承文陪着他上了到医院救护车,又跟我挥手道别。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侯承文。他后来在军队里名声很响,但是因为军队不太受欢迎,因此外面的媒体对他反而没有多少宣传。他在第二次东大陆战役时前后击毙敌人697名,击毁车辆也有22辆,打伤的更不知道有多少,是东大陆远征军第一狙击手。据说他打枪不用第二发,永远是一枪中的。还据说他在凯尔特山的防线作战时,敌人轰炸机来轰炸,他在山头埋伏,一枪击毙了敌人护航战斗机上坐舱里的飞行员。开始说是打死了一架飞机里的飞行员,后来越吹越玄,我最后听说的是他一个人在山顶上用一把反器材狙击步枪连开十五枪,击落敌机十五架,敌人的轰炸就此失败。不过我想这一定是吹牛,无论如何也没这么厉害的,否则还要什么高射炮、防空导弹?都拿把狙击步枪去瞄飞行员不得了?

        黄有达我后来倒时常遇见,他是中部集群“霹雳”特种大队狙击组的组长,而我们是给中部集群配属的运输大队,前线常来常往,遇到机会也比较多。因为圣雷吉斯的一面之交,又常常要搭我的车,他就跟我很熟悉。他也跟我提起过他这个老师,据说当初在东丹岛特种兵学校,侯承文是最严厉的教官之一,但也是最厉害的教官之一。他不光是射击的本事出神入化,近身搏击也极其擅长。当初在特种兵学校里,有次教师和学生都参加的全项目比赛,他是搏击组的亚军!又据说有次在凯尔特山上,他打光了子弹正要撤离阵地,忽然有五个敌人从后山摸了上来,想把他活捉,结果被他拳打脚踢,竟然全部都被打下了悬崖!他的助手也是黄有达的同学,在旁边都看傻了。不过不知道这五个敌人有没有算进他697人的杀敌总数里面,我想应该是没有算进去。毕竟这是用手打的,可不是用枪啊。

        侯承文后来一直升到上校,虽然我常常有他的消息,但始终没有再遇到过他。他带了一个100多人的狙击队,在第二次东大陆战争开始时在凯尔特山布防,后来配属中央集团军,在希腊作战。1883年9月他被部署在墨比河一带,肃清当地被打散的希腊游兵散勇。一天他坐车行进途中汽车压到一个反坦克地雷,汽车被炸成废铁,他也受了重伤,虽然很快被送到医院,但由于伤势很重,流血过多,当晚就宣告不治,当时是三十八岁。

        黄有达一直在中部集群,萨马拉战役之后中部集群奉调回国,准备西丹岛作战,他也一同前往。但是我所在的运输大队被留在萨马拉,一直到1885年被全部调往东丹岛。我和他后来没有很多联系,但是知道他一直在西丹岛。退伍以后我去西丹岛度假,一直找到“霹雳”特种大队驻地,才和他又见了一面,叙了叙旧,后来也有些联系。他那时已经是上校了,是“霹雳”特种大队的副大队长,一直到现在,他还是在西丹岛做他的副大队长。

        听黄有达说,侯承文是宁波人,1865年入伍开始就是狙击手,他妻子也是宁波人,有一个儿子,但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宁波。黄有达自己在1887年结婚,娶的是基地的一个护士,后来生了个女儿,现在全家都在西丹岛新罗马基地。

        侯承文在第二次东大陆战役中创下了全军狙击记录,697人;第二名是南部集群的周宝辉,他在希腊克诺索斯阵亡以前已经击毙了604人;第三名是中部集群的王瀛,582人。听黄有达说,王瀛并不是特种兵,但是枪法实在了得,如果不是他在西丹岛登陆时阵亡,很有可能赶上侯承文。

        黄有达自己击毙了412人,据说排到第十八,他自己说在活人里他排行第七,不过我不是很相信他。

        • 家园 之三 战地医生

          就军医而言,我认识的比较多,因为我曾经在救护总队呆过,自然会和医生有很多接触,还有几个和我成了好朋友。比如我的换帖兄弟叶德,那时他在救护总队当随车医生。虽然都姓叶,不过他是上海人,亲戚关系是八竿子打不着的。

          不过今天不谈叶德的事情,我要讲的是谈澜,他留给我的印象最深,是我所知最好的战地医生之一。

          谈澜是长春人,我认识他的时候是二十四岁,刚从军医学院毕业不久。他常说他父母给他起的名字不好,弄得生来就有个绰号叫“贪婪”,但是他始终也没有换这个名字,也不知道为什么。谈澜身高1米74,白白胖胖,圆脸上一双大眼睛,挺鼻梁薄嘴唇,面团团笑眯眯的样子,穿上一件白大褂,配上软软的长春口音,让谁看到都觉得最是和蔼可亲的一个人。

          1875年我进了救护总队,天天就是从前线往后运伤员。谈澜是前线的战地医生,每个重伤号都需要他的签字许可才能优先后运。不过重伤员实在是太多了,所以他还得在众多的伤员里选出最重的来。这个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那些伤号都觉得自己受的伤最重,都要求首先后撤。

          不过谈澜说这样向他提要求的人他都不会让他后撤的,因为“他还有力气说话,说明伤势并不很重”。听起来似乎是很没心肝的一句话,不过事实也的确如此。那可是中国军队最大的一次溃败,重伤员多得不成话,伤得说不出话的大有人在,如果先送那些还能说话的人下去,那些说不出话的就铁定要死在前线了。

          每次后送我和担架队的人就跟在谈澜身后在战地医院的病房里转――说是病房,就是几个个一号大帐篷,躺满了重伤的轻伤的垂死的人,里面乌烟瘴气什么难闻味道都有,地上到处是血迹和一些你认不出来的粘乎乎的东西,充满了呻吟和尖叫的声音,只要你进去过一次就不再想去第二次。但是我们那时没有办法,也只得硬硬头皮进去。每到这个时候,谈澜就走在前面,他的手里有一叠黄色的纸条,上面有他的签名。他把黄纸条放在谁的身上,担架队的人就把谁抬上车后送。

          那时巴比伦人正在步步迫近,前线的仗已经完全打烂了,在这种一夕数惊,风声鹤唳的当口,人人都想先走一步。因此很多人每当看到谈澜捏着黄纸条过来,就挣扎着爬起来往他的手里、口袋里、怀里塞各种各样的东西,最多的是香烟,那是战场上的硬通货,还有很多是直接塞钱的,都希望自己能得到一张黄纸条――在那时就是后方安全的代名词。因此每次谈澜总是高举着双手进去――免得被人抓住不放,他的白大褂上没有口袋――免得有人往里面塞东西,而且很短只到腰间――免得有人总是拽着他的后摆。他竭力把真正的重伤员优先后送,我从来没见过他收过哪怕一根烟,老实说在那种地方这可需要过人的定力。也因此我对他的印象很深,一个叫“贪婪”但事实上一点也不贪婪的家伙。

          从1875年1月到6月,我一直在救护总队。我们这个救护队从东线向后运送的伤员有三万三千多人,其中重伤员一万九千多,几乎全部都是谈澜经手的,但是最后一次我们去接全体后退的前线战地医院人员的时候,谈澜上了我的车,他的行李只打了两个包,除了一条破军毯和一些日用杂物以外,都是他的笔记和医疗档案,我记得当时我还感慨了很久。

          不过说奇怪也奇怪,谈澜在那种糟糕的环境下呆了半年,他还是白白胖胖的,除了头发长长了不少以外,外形上竟基本没什么变化,也算一种特别的本事吧?叶德在那半年里轻了四十斤,瘦得跟骷髅似的,后来回国时他老妈开始都不敢认他,后来认出来了又跟他抱头痛哭。在那段时间里我也轻了近二十斤,不过我原来挺胖的,那以后身材好得多了,而且居然一直到现在也没有要反弹的迹象,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1875年6月,谈澜和他的战地医院被撤退到圣雷吉斯,然后就成了圣雷吉斯陆军医院的大夫,我后来还找他看过两次病。再后来停战了,我们还一起跟救护总队的人到东丹岛度假,过了很快活的半个月。之后开始裁军,救护队的人也裁了不少,我也是在那个时候被调回运输队的。不过人虽然调走了,还是跟救护队的人有些联系。当时叶德被分在第三医疗队,谈澜被分在第七医疗队。叶德的第三医疗队驻在圣雷吉斯,我常常见得到他。第七医疗队却驻在南方集群的萨里昆,因此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过谈澜。

          第二次东大陆战争在1880年9月爆发,我们的运送任务一下就繁忙得不得了,整天在车上颠。有时还遇到敌人的轰炸或者骚扰,死人和受伤都是常有的事情。12月里有一天我们从维鲁拉纽运物资去东线途中遭到美国敌机的轰炸,车队死了三个人, 15人不同程度受伤。也就是那一次,我受了唯一的一次战伤:一块弹片划过我的右臂,开了很深的一条血槽,血哗哗的流,整条衣袖都被血浸透了。当时我疼得龇牙咧嘴,手臂发僵,抬不起来,自然也不能开车。正好车队的卫生兵(邹晨,上海人,绰号“满天飞”。那天他在抢救受伤的队员的时候,有一个炸弹就在他身边爆炸,结果就变成了真正的“满天飞”。他死的时候只有25岁,他的墓在圣雷吉斯的远征军烈士墓里,因为没有什么成形的尸体,其实不过是他的衣冠冢)也被炸死了,只由老刘给我简单的包扎了一下,然后就拼命往前线赶。

          到了前线我们队长直接把我们往战地医院就送――我们有四个重伤员,不及时抢救非光荣不可。我拖着臂膀跟在队长身后,老刘在后边和他的一个铁哥们王毅超一起抬着一个伤员,还有一大帮人冲进野战医院的帐篷堆里,但是一时间找不到医生,眼看几个重伤号快不行了,队长正在发急,我一眼看到一个胖胖的熟悉的背影,脱口就叫出来:“谈澜!”那人转过身来,果然正是谈澜。原来开战之前他被借调到部署在这里的第四医疗队做战地医生,本来说好是五个月,没想到一下子打起仗来,结果自然就是走不了了,第四医疗队的队长干脆把他的关系调了过来,他就算是副队长了。

          见了熟人好说话,谈澜很快给我们安排了治疗,他还亲自操刀,给一个重伤号从肚子里取出了十二块弹片。由于施救及时,那一次受伤的人里没有一个死的。我们队长是千恩万谢,一定要送谈澜两条香烟――在战场上,这可值一大笔钱啊!不过谈澜还是以“不抽烟”为名推辞了。不过他要我们帮忙把一些截肢的伤员运回维鲁拉纽,队长自然是一口答应了。我也跟谈澜谈了不少,那时候他已经29了,还没有结婚――原来在西大陆有个谈了四年的对象,就在去年和他分了手,据说原因是谈澜总在外面跑,顾不到家什么的。于是我就很替他惋惜,他自己倒是笑笑不说什么。

          在从前线回维鲁拉纽的路上,队长问了我不少关于谈澜的事,我也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了他。据说队长有个妹妹,可能是动心要帮妹妹物色妹夫。我知道队长有个24岁的妹妹在东丹岛开店,不过老刘说什么队长有意找谈澜做自己的妹夫的,就完全不知道是真是假了。

          后来我们在前线常来常往,每次都要帮谈澜带些药品啊之类的东西,也帮医院后撤了不少伤员。谈澜于是对我们也很不错,车队里有人受伤,在野战医院也是很受关照的。

          1880年12月7日,希腊军队在纳米亚海滩登陆,远征军司令部紧急抽调中央突击集团军前去迎敌,而我所在的运输大队也被划去担任中央突击集团军的补给运输。12月8日,我们离开东线阵地出发去“粮仓”托那汪达。出发那天的早上,老刘贼贼的跑来跟我说,昨晚队长跑去谈澜那边谈了很久,可能是要给自己妹妹做媒,也不知道有没有成功,不过最后谈澜是和队长一起出来的。

          我听了就随便笑笑,也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临走还是去跟谈澜告了个别,他于是就很嘱咐我要小心,讲了很久。当时还约了等他休假就一起到“粮仓”去疯一把,他说他还有两个月就轮到他一年来唯一的一次休假,而且和我们队长也有个约会,所以就笑着跟我约好了。大家哈哈笑着分了手,想着不久以后再重新碰头的,却没想到这就叫“一别竟成永诀”。

          1881年1月16日,就在谈澜快要挨到休假期的时候,有一天他的医疗队在前线后二十公里的地方遭到美军第33师一个特遣队的袭击。面对手无寸铁的医护人员和伤员,这些毫无人性的美国人居然把所有的医生、护士和伤员全部枪杀,其中部分女护士在被杀前还遭到了强奸。消息很快在陆军报纸上刊载出来,我当时还不知道谈澜也在其中。几天之后,美国这个第33师被我军包围,23日,充满仇恨的我军拒绝了他们的投降要求,并用覆盖式的炮击把这个师的全部美军士兵彻底埋葬。美国人还大声喊冤,说我们违反了国际法什么的,但是在中国军队里,所有知道这条消息的人都觉得解气。之后的陆军报纸公布了美军第33师的斑斑劣迹,在其中有谈澜所在医疗队的番号,我们这才知道谈澜也在那次事件中遇害了。我记得知道了消息以后我就很郁闷,队长也是,所以在休假的时候一起去托那汪达的酒吧去狠灌了一醉,那也是我第一次在外面喝醉,还好没有遇到宪兵。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谈澜的墓在什么地方,但是我还是常常想起他的黄色纸条和他胖胖的身影,还有他的面团团的笑容。

          安息吧,谈澜。

          • 家园 之四 海军陆战队

            上次说到1881年1月的时候我的运输队被划去担任中央突击集团军的补给运输。那时希腊人在海边登陆了,和中央突击集团军在那一带大打出手,真的是弹如雨下,硝烟滚滚。我那时已经升了少尉,管着一个小队二十来个人。去前线跑了一趟,队里有几个新兵都被吓得尿了裤子。希腊人实在是凶,我也算经过1875年大溃败的人了,知道仗打烂掉是什么情形,也见过后来5月里钱隆将军带着中央突击集团军在巴比伦沙漠里把巴比伦人大杀四方的样子。没想到居然还有能够和中央突击集团军展开对攻的军队存在,那仗打得真是惊天动地,骇人听闻。

            其实那一段中间我们也出了几次到圣雷吉斯的任务,主要是给凯尔特防线运送补给品。那时整个凯尔特山上部队的作战物资基本上全部都靠我们这些运输队在运,有多忙自然是可想而知。

            就是1月里的一天,我们正开着车在那条颠簸的圣雷吉斯公路上向圣雷吉斯赶。说到那条公路,给我的印象实在是深刻,一是我跑过不知道多少趟了,二是出名的颠簸难走,这条路是巴比伦人修的,本来就不是什么高等级的公路,经过一场战争加上之后五年的过往车辆磨损,早弄得不成样子了。虽然停战期间作过一点整修,但也都是小修小补,整条路还是很破。

            那天我正被颠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忽然身后响起了喇叭声,接下来很长的一个车队从我们身边越过,这些车子一色全是崭新的大“龙马”车,跑得那叫一个快。我运输队里的车子都是开了五十几万公里的老“公牛”了,最近忙任务,灰头土脸的不去说它,几乎都没工夫保养,常常是油门也不敢重踩,这时看到旁边这个车队这么威风,人人心里都不太舒服。我车里的无线电顿时响起一片叽叽歪歪的酸话。

            “靠,开这么贼快!投胎啊?!”这个算好的。

            “妹子让人抢了么?风风火火救驾咋的?”这是比较尖酸的。

            “妈的扬这么多灰,我操你十八代奶奶的!”这是老刘。他那时一口一个“十八代奶奶”,声音好认得很。忽的又冒出一句“哈哈!翻车了吧?!报应!”

            我忙伸头出去看,果然有一辆“龙马”冲出了路基,翻到在路边的一个沙丘旁,旁边有十几个穿着蓝色迷彩的人,有两个就在路中间挥着双手。而那个大车队,除了扬起的漫天烟尘,早跑得没影了。那次我们的车队头车是老刘,我是二车。他先停了,我也只好停下,顺便就发个信号,让后边车上的兵都下来放水。

            我下了车,就看见有两个人爬在老刘那车的驾驶室门边,跟他说着什么。我走过去,说:“我是队长,有什么事?”

            于是就过来一个二十六七的男子,身材很高,总有1米90上下,看上去十分强壮,他穿一身蓝色的海洋迷彩,在这黄褐色的沙漠里看去十分的古怪,挎着一把H75突击步枪,肩上的军衔标识和我们的也不太一样,看样子似乎是个中尉。他走过来打了个招呼,问我车上有没有空位,说他们的车车胎可能碾到什么东西爆了,车子在冲出路基时也被撞坏,现在需要搭我们的车去圣雷吉斯。

            “你们是哪一部分?”

            “我们是海军陆战队第一师,我是三团二营二连中尉排长汤健。”

            一听是海军陆战队,老刘就哈哈大笑,我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汤健傻在那边,只是讪讪的陪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1881年以前,海军陆战队在陆军里是个笑柄。中国的海军陆战队有三个师,大概近四万人。战斗力么,据说基本等于无。我1873年入伍的时候,在新兵训练营里常常被骂是“海军陆战队”。开始时我就是听不明白,训练时出错和海军陆战队有什么关系?后来才慢慢知道,原来在陆军里,“海军陆战队”和“废物点心”是同义词。

            说海军陆战队废,倒也不是空穴来风。海军陆战队建军很晚,到1858年才开始有第一个团的编制。据说因为开始的时候和陆军抢过物资优先权,搞得陆军很不爽,所以就很抵制陆战队。陆战队从成立开始,就没有得到过陆军方面的任何支持。

            海军也很不屑和陆军纠缠。1850年代的时候海军是很牛的,什么东西都自成一套。海军陆战队受的训练就完全和陆军是两码事,据说陆军的新兵训练和海军陆战队的新兵训练之间的差别“比两个不同国家军队之间的差别还大”,我想这大概是夸张的。毕竟新兵受的都是普通的入门训练,差别再怎么大也大不到那里去的吧?

            海军陆战队从开始建军就没有打过仗――就是说没真正的参过战,一直到东丹岛战役的时候才真正的参加了战斗。那时海军陆战队出了一个通讯营帮陆军联络海军的舰队,呼叫炮击和轰炸。开始做了几次演练,都是不错的。后来正式攻打恺撒山了,陆战队通讯营自己测量了方位联络了海军,接下来海军开始炮击。但是测量数据出了问题,结果敌人那里倒一发也没打到,炮弹全飞到前线指挥部旁边。跟着就是一直被陆军当笑话传的――这些炮弹倒没有炸到人,只把指挥部旁边的一个简易厕所炸了,结果指挥部就只好在如雨般落下的粪便和冲天的臭气里指挥作战。从此陆战队就有了个绰号,叫“拆厕所的人”。

            接下来就是面对面的战斗了。在第二次东大陆战争以前我在东丹岛呆过不短的时间,遇到过不少参加过东丹岛战役的陆军老兵,提起海军陆战队来,都是众口一词的一句“烂”。据说当时希腊人已经都被赶走了,中国军队包围了比萨,开始攻城。这时候罗马在城里几乎没有什么成建制的部队了,弹药补给也都不足,罗马人知道肯定是打不赢了,所以投降的很多。海军这时想派从来没打过实战的陆战队上去“闻闻硝烟味”,就派了一个连也去参加攻城战。就在比萨西边一幢五层楼的建筑下,他们遇到了大概三四十个罗马人的抵抗。结果陆战队发起三次冲锋,三次被打回来,死了二十多伤了三十多,连长被吓昏了,带着自己的人抬着伤员就往回撤,连自己部队的尸体都扔在那边了。路上遇到近卫主战坦克师后卫团的一个排,陆战队的连长让这个排长帮他掩护一下。那排长姓朱,据说从罗马一直打到东丹岛,也是个狠角色。这时一听还有这么厉害的罗马人倒兴奋起来,带了自己手下三十三个人,半小时里把那幢大楼里的罗马人全部肃清,打死了十二个,活捉了二十来人,自己只有三个人受伤。从此“海军陆战队没用”的名声传遍陆军上下。

            再说那天那十几个海军陆战队队员撞坏了车,终于还是搭我们的车到了圣雷吉斯。汤健就坐在我的车里,一路吹着牛到了圣雷吉斯,才听说海军陆战队第一师已经接到命令立刻开赴凯尔特防线。他带着他的人归队,我们忙着卸货,然后去医院接后撤的伤员,也就没把遇到海军陆战队这事放在心上。

            第二次遇到汤健,是在圣雷吉斯大整编的时候。当时我们这个运输大队被正式编入中部集群属下(司令方帆,副司令成逊,都是响当当的人物),海军陆战队的两个师:第一师(师长许圆)、第二师(师长左纯伟)也归在中部集群属下。各部队正在整编,我们被派去帮海军陆战队搬地方,我才又想起汤健来,于是到了海军陆战队的驻地就去找他,结果没找到。到了他们的新驻地以后,我正要指挥卸车呢,汤健走了过来,笑嘻嘻的跟我打招呼,又邀我完事了去他那里喝茶,我自然是答应了。

            汤健这人其实不光是身体很壮,也很健谈。我在他那里一下坐了两个多钟头,就吹了两个钟头的牛。要不是老刘来叫我,还不知道这壶茶要喝到什么时候。

            他跟我说了不少关于海军陆战队在凯尔特作战的事,他们这次来以前做了很久的训练,这次死伤的人都不多,他排里就连一个伤的也没有。陆战队也知道陆军看不起陆战队的原因,他们这些年一直在玩命的练,要摘掉这顶很不光彩的帽子。不过真的在战场上狠狠打了一仗之后,他们也才知道陆军到底有多厉害――十几个人就敢进行游击式的偷袭、枪法准又狠、战术动作奇快……他说他亲眼看见79机械化步兵师的二十几个步兵利用阵地上的各种掩蔽物和准确的迫击炮轰击,在十五分钟内顺利夺下了敌人一个阵地,所有的海军陆战队士兵都叹为观止――实在是太厉害了。

            那次分手以后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到过汤健,运输大队为了应付攻打乌尔、巴比伦城的巨大物资需要忙得不可开交。所有的人几乎天天都在车上过夜,下了车几乎连路都快不会走了。整天在车上颠,骨头都好象被颠散了似的。一直到11月才算开始在巴比伦城进行休整,我们也放了三天假,大家当时就先找地方睡了一整天,约好第二天再出去玩。

            不过我们想的是太好了一点,其实巴比伦城刚刚被我们打下来,原来又是巴比伦的首都,城里遍地都是抵抗分子,和被我们占领了好多年,居民也以凯尔特人为主的圣雷吉斯完全不是一码事。那天晚上我和老刘以及另外两个人开了运输司令部的一辆吉普,到街上去兜风,然后找了一个酒吧喝酒。

            那时的巴比伦可以用两个字形容:“残破”。到处都是被炸成废墟的房子,很多人都住在桥洞或者废墟塌陷的屋顶下面。路上虽然被打扫的挺干净,可是看看旁边的废墟,就没有什么兴趣兜风了。

            我们进了酒吧坐下,其实里面也没什么客人。酒保是个六十来岁的巴比伦老头,给我们一人一杯完全走了气的啤酒之后,他就到一边擦他的桌子去了。我们坐下才喝了一口,就听见“轰”的一声,我们停在对街的车被炸了!

            大家急忙站起来往外跑,刚一开酒吧门,就从对面一条小巷里扫过来一梭子冲锋枪子弹,打得酒吧两边本来就不完整的玻璃窗全都砰然爆开,我们忙卧倒在地,我就拔出腰里的S3手枪还击,但是火力差得太远,根本连头也抬不起,只好躲在墙后面有一枪没一枪的打。幸好那墙是石砌的,敌人的冲锋枪子弹穿不透,不然我身上肯定要钻几个透明窟窿。

            那天我们是出去兜风的,都想着巴比伦城已经被我们占领了,不是战区,身上都没带什么武器。我还算好,带了把手枪,老刘他们仨什么也没带,真正的手无寸铁。眼看着对街小巷里出来三个人,手里都端着枪,向这边走来,我一露头就是子弹劈头盖脑的飞过来。我那时就想,完了,今天算是交代在这里了。老刘倒是很凶,去柜台上抄起俩酒瓶子就往外砸,结果一个也没砸中。他还嘀咕:“是俩手雷就好了。”

            真不知该怎么好的时候,忽然左边路口枪声大作,子弹打得外面街道的路面“啪啪”直冒白烟。走在头里的一个巴比伦人当场被放倒了,还有两个也不敢去拉他,转身就跑。跟着一辆轻装甲车飞快的开过来,停在酒吧门口,有几个中国兵从车上跳下来,就向那两个巴比伦人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从车头里下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提着把H75,走到倒在地上那个巴比伦人跟前,先就补了一枪,看那小子是真的不动了,这才凑过去翻检。

            我这才有胆子站起身来,走出了酒吧,那军官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正是汤健。他看到是我,一楞神,接着就笑了起来。我也笑着走过去,心里却是哭也来不及:车被炸了,回去司令部那个装备组的组长不知道要怎么骂呢。

            那天后来我们请汤健还有他手下的几个人(他们后来还是抓住了一个巴比伦人,另一个开枪拒捕被打死了)就在路边喝了一杯――他们这天有任务,在巴比伦城的东二区巡逻。那时的巴比伦城里抵抗分子真是多如牛毛,他们转一天,象我遇到的这种事要碰到三四次。不过海军陆战队这时候已经有点小名气了,不比以前被陆军说得那么差,所以见了就打,打也能打赢。汤健后来就开车送我们回司令部:这种时候穿着中国军服不开车不带枪在巴比伦城的街上走,这种行为就叫做自杀。路上我和汤健聊了几句,很快就到了司令部,我们下了车,他们就接着巡逻去了。

            那以后有非常长一段时间没再遇到汤健,海军陆战队的人倒是常常遇到,不过都不认识,大家又都忙任务,也不去和他们兜搭。海军和陆军一向不怎样,他们也不来理我们。

            到1882年6月里,运输队跟着中部集群在萨马拉休整。说是休整,这次真的是休整,以前驻扎下来休整的时候,我们运输队也是不停的,要给部队补充给养、弹药、被服乃至人员,一样忙得很。但是这次不同,从西大陆本土直接飞来的巨型运输机负担了大部分的运输任务,我们反倒清闲起来。不过那时萨马拉被打成一片瓦砾,说实话也没什么好玩的。不过港口一带还算比较完整,所以我们都过去那边玩。

            那天晚上,我和几个新兵跑去港口后面一个地下酒吧喝酒。那酒吧真的是地下酒吧――它开在一个地下仓库里,说是酒吧其实也没什么酒,都是些劣得不能再劣的巴比伦土货,不过对这些丘八来说有酒喝就好,那里还有巴比伦舞女跳舞,所以去的人很多,不大的地下室里挤得满满当当。

            我对巴比伦舞女没兴趣,只是拖着一个叫徐继财的新兵扯淡,正在吹巴比伦城街上那次险遇。猛可里有人一拍我肩,倒吓得我一激灵,回头一看,正是汤健。这时候的汤健真是威风,新升了上尉,军衔还在闪闪发亮,胸口有一条勋标,身后跟着好几个兵,倒都是熟面孔。

            “哈哈!说曹操曹操到!”我大笑着指着汤健的脸对徐继财说,“这就是我刚说的人!你看看,真是要多巧有多巧!”说着就拉汤健坐下,接下来就谈开了。

            那时的汤健正是得意的时候:就是他的连夺下了萨马拉的海关大楼!他自吹头一个冲上屋顶,又说那一次他当场干掉三人。又指着身后他的弟兄们,这一个做了什么,那一个做了什么……跟我们描述那天所谓的“巴比伦最后一战”的情形,说得是天花乱坠。完了还力邀我们到他驻地去玩,我恭敬不如从命,就带几个新兵一起去了。

            汤健他们住在港口区的一个大仓库里,他们第一个进港口区,又夺下海关大楼,弄到好多战利品。虽然说规定缴获的战利品要上缴,不过谁都知道,真正上缴的无非是些枪支弹药还有文件物品,这些第一线的兵真有好东西――他们私吞了不少小玩意呢。那天去汤健那里玩,他就送了我一条巴比伦陆军皮带,还有一把巴比伦海军陆战队用的战刀(那可真是把好刀,制作精良,我用了这么些年,至今锋利无比)。他自己弄了一盒巴比伦勋章,据说是在巴比伦海军基地里弄到的,各种各样有三十几枚,也不知道是哪个巴比伦将军的东西,大概是临走时太过慌忙,就撇下了,倒被他捡了个现成便宜。

            这天从汤健那里出来,后来又去玩了几次,他也来我这里玩过几次。海军陆战队因为萨马拉战役声名鹊起,不再跟以前似的被陆军当笑柄了。其实之前海军陆战队就打过好几次大仗,也都打胜了,据说方司令对他们的评价是很高的。

            再往后,中部集群回国准备西丹岛战役,我们则被配属去了中央集群。汤健也随队出发,临走时十分匆忙,连个招呼也没有空打就走了。

            此后很久都没有汤健的消息,我也试着打听过,但是毫无音讯。还是上次我去西丹岛度假的时候,托黄有达查了一下,后来查到作战记录上有记录到汤健在登陆战的时候受伤,左腿被截肢,然后就送回国内了。至于此后如何,那可真的是没人知道了。

            海军陆战队第一师从1890年开始驻在东丹岛比萨海军基地,现在还在那边。

            汤健是香港人,我想他可能受伤后退伍回了香港,但是我始终没有机会去香港,想找他也无从找起。现在每当我想起这个海军陆战队朋友,就会拿起那把他送我的战刀把玩。他的音容笑貌,宛然还在眼前。现在我常常想,也许哪一天在街上会无意中遇到他,相逢一笑,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

            • 家园 之五 黑帮分子

              军队和黑帮,似乎是拉不起来的两件事。不过其实军队里也有黑帮,当然,没有外面的黑帮那么明目张胆。

              1876年的时候,有一回我跟我的队长出去跑单趟(就是单车出行),是从圣雷吉斯送货到托那汪达。因为时间要求紧,说是一定要18小时内送到,只好日夜兼程了。我和队长两人轮流开车,当中换人不停车,一路直赶。圣雷吉斯这条公路的破就不去说它了,反正那一次跑得差点没被颠死。到了托那汪达交了货,我和队长在托那汪达的运输大队宿舍里倒头睡下,只觉得浑身骨节酸痛。

              第二天我们准备回去。从托那汪达到圣雷吉斯的车,向来是“例无虚发”的,就是一定要带东西,不管是货还是人,反正不会让你跑空车。队长当然知道这规矩,所以就去了队部领任务,末了是运人运货一起来,要我们带5个人,还要运一些货。

              运人倒也罢了,这些货物就有点奇怪。军队的货物都是有标准大小的,一共有五档,最大的超大件到最小的标准小件,大小尺寸都是一定的。比如一箱子弹,大小就是一个标准件。但是这天运的货物明显不是军事货运条例规定的标准的大小,我现在还记得是十二个大纸箱和三个木箱子,每一个大小都不同,也没有部队的标记和番号,更加没有内容物的说明,看起来非常古怪的样子。队长也觉得很奇怪,因为领货时居然没有发货登记单,也没有交接手续,不过他见多识广,想了一会就明白了,然后就悄悄的跟我说:“叶欢,我们拉上私货了。”

              我听了就猛一惊,“私货”就是走私货。第一次东大陆战争以后,中国夺得了巴比伦沙漠以西的大片领土,但是这些地方基本上都很穷,没有办法和西大陆本土相提并论。虽然东大陆远征军司令部作了很雄心勃勃的建设计划,但是主要的重心还是在军事设施和基础建设上,东大陆领土本身的民用品生产很落后,而且基本上局限在吉格维亚一个地方。经历过这种大规模的战争以后,工厂什么的都受到的很大的破坏,现在生产的东西满足基本需求都很困难。士兵服务部里的东西还常常发生短缺,外面更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东西贵得不得了。那时又把运输重心全放在军事上,从西大陆经东丹岛运来的大部分都是军事物资。有人瞅准了这个机会,利用军队的运输舰走私西大陆的民用品过来,一脱手就是翻三四倍的利润。这种走私进来的东西就是“私货”。不过经营私货的人一般都和东大陆本地人合伙,如今用军车来运私货,这可真是闻所未闻。

              队长说可能是大队长或者队里什么人收了他们的钱,因为军车不会被盘查,而民用车常常会被宪兵拦下检查,一发现走私就全部没收,对走私团伙来说,损失是很大的。我问他那我们还要不要拉,队长想了想说:“拉!我们是执行上级任务,如果不拉,大队长不会放过我们的。”我一听就一噤。第一次东大陆战争刚打完,谁都知道打仗是怎么回事,那可真是死人不当事受伤家常便饭的活。刚刚停战不久,各地局势都不稳,万一又打起来,得罪了上级,他只要手指动动安排几个危险任务,说不定我就得进荣军院坐着轮椅过下半辈子,弄不巧就要被装在塑料袋里运回北京去,如果再倒点霉,也许就只有一张印在黄纸上的阵亡通知书回去了――我可不想这种下场。

              运就运吧!我和队长上了车,后面车上的五个人都穿着陆军制服,胸口的标志章上显示都是第113机械化步兵师的人。为首的是个少尉,但是有事问他,他却要先回眼看看身后的一个列兵,然后才会说话。我就留了个心眼,心里想着,这个列兵一定不是普通人。

              那一次一路都很顺利,我们沿途停了几次,下车吃饭,很快就都熟悉了。这几个人都是113机械化步兵师后勤处的人,倒都是正牌的军人。不过明里是那个叫张伟的少尉当头,实际上是他后面的那个叫何守义的列兵做主。队长也很快看出了有点不对,但是也想不出是什么道理。这个何守义长得其貌不扬,大概也就一米七二上下,人很壮实,身板很好,小眼睛小鼻子,眉毛很淡,嘴唇也很薄,说话不多,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还有四个人对他都好象小心翼翼的,仿佛惟恐惹了他生气的样子。但是这五个人都是同乡,讲一口广东腔的国语,听起来有点古怪,引人发笑。

              到了圣雷吉斯,这五个人没有直接到113机步师的驻地,而是另外说了一个地方,那是圣雷吉斯城里一个很偏僻的街区。我们开车过去,停在一个破仓库旁边,就有几个穿着老百姓衣服的中国人出来帮车上那几个人搬那十几箱东西,一会工夫就全搬完了。张伟到驾驶室来说请我们先回去,他们还有别的事。说着放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纸包在仪表板上,说是相识一场,留点纪念,说完就走了。

              我拿起纸包就要拆,队长一把按住我的手,他开车到了一个没人地方停下,我这才把纸包拆开,里面是四条“中华”香烟!那时在圣雷吉斯黑市上,很劣质的本地土烟可以卖到十二块一包,中国本土产的普通烟要卖到四十几块一包,还常常没有货。这些“中华”香烟拿去黑市卖,一包至少要七十,那就是二千多块呀!我一看就傻了。队长斜了一眼,忙把纸包掩上,嘴里念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不过我看他那样子,大概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吧?

              这件事过了以后大概一个半月,有一天有人来找队长,队长不在,他就要找我。我那天刚出完任务回来,倒在我的铺上睡得正死,忽然被人叫醒,一百个不爽的起来,晃到门口一看,吃了一惊,那不是何守义么!这么几天没见,他已经是一等兵了。看他一身笔挺的制服,虽然只是个士兵,看上去也很威风的样子。他见到我,就笑着走上来,拉我到一边,寒暄了几句,就说他们有事要去托那汪达,找不到车,问我是不是能找队长安排一下。

              说着队长就回来了,我拉着何守义去找队长。队长想了想,就让我跑下一趟任务,带三辆车去托那汪达,其实那是何守义说的,他说“最好能有三辆车,我们这次人比较多”。

              真到了出发的时候,上车的还是那五个人,想着放三辆空车过去不太好,队长又特地去找医院,问有没有要撤的伤员和病号。这个总是有的,于是我们又捎了十几个病号。

              路上何守义就坐在我车里,一路闲聊,我才知道他其实才入伍五个月。他本是香港人,家里开着一个贸易公司,他是家里的老二。我问他香港的风土人情,他于是很详细的讲给我听。

              就这样到了托那汪达,交卸了病号,我们又接了大队的任务,这次是满满三车的纸箱子,纸箱子装满了东西,但仍然没有标记和符号。那次跟我一起去的是老刘和我一个叫童统的死党,两人看到这个都吓呆了,都来问我,我用上次队长说的话把他们对付过去了。

              还是一路很顺利的回到圣雷吉斯。还是在上次那个地方,一伙中国人出来把所有的货都搬进了仓库,何守义过来跟我们打了招呼,每人又送了个大纸包,这次里面除了香烟还有几罐青岛啤酒,那可也是黑市上的硬通货,很值钱的东西,另外还有个纸包是给队长的。

              这样又跑了好几次,每次都是三辆车,何守义的官衔也越来越高,一年以后他来找我们的时候,已经是上尉了。他跟我也混熟了,慢慢讲起他的家事,才知道他父亲是香港有名黑帮的老大,何守义的大哥是内定的继承人,何守义却不愿意在自己大哥手下吃饭,于是跟他父亲说要自己出来,他父亲给了他一些帮助,他就入伍到东大陆来了,很快的拉起了一帮兄弟,而刚开始的时候那四个人,就是他父亲派来帮他的。

              到1878年以后,何守义的人马越来越多,他也很少自己跑货了。他买通了宪兵司令部,弄到了民用车的免检许可证,就很少用我们的车了。不过逢年过节他还是会派人送些东西给我们,有一次还请我们去吃饭,大家都说他很会做人。

              不过1879年以后东大陆经济形势渐渐好转,何守义的走私生意就没有以前那么好赚了,他于是转行开地下赌场,据说很赚了一笔。我没有去过,老刘有一回去了,回来说赌场规模不小,又说何守义现在阔得不得了,但是他还是干着他的后勤上尉,也没有再升官。到1879年9月,来了一次清查行动,查封了不少地下赌场,何守义的赌场也关了门。然后东大陆各地都查得很紧,各种非法的生意顿时就难做起来了,报纸上常有破获走私和贩毒团伙的消息。那段时间我没有何守义的消息,我想他的日子一定很难过。

              这样就一直到1880年第二次东大陆战争爆发,大家都上了战场,就更加没消息了。不过我知道第113机步师转战各地,有不少伤亡。后来1881年底时我开车在巴比伦城走,在路边遇到了张伟。他这时已经升了中尉,但是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受了伤,瘸着一条腿在路边走。于是我让他上车,载他一程。他说开战以后,何守义随部开拔,不久开始打仗,因为缺员很难补充,他们就被补进了作战部队。他又说何守义作战很勇敢,已经升了少校。我问起他们以前的几个我认识的成员,才知道这几个人都在攻打乌尔时战死了。张伟说就是因为这些人的战死,何守义才忽然变了个人似的开始热衷作战了。

              和张伟分手以后,我就再也没有何守义的消息了。第113机步师还是在打仗,有时候想起这些黑帮分子居然在帮军队打仗,我就觉得有点不可思议――难道真的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连黑帮也要参与进来?

              之后我在1884年的军报上见过军官升迁令里有何守义的名字,他从中校升到上校。但是那是整个东大陆远征军的升迁名单,我不确定那就是我认识的何守义,毕竟同名同姓也是有可能的么。

              再以后,就真的没消息了。

              一直到去年冬天里,我在电视里看到美国最近黑帮大火并,死了很多人,说是有一伙中国黑帮分子最近进入了美国,为了抢地盘与当地的黑帮起了冲突。一个月里就在美国五个大城市爆发了一百多起枪战,死伤二百多人,据信这批中国黑帮中混有大量中国的退伍军人,因此战斗力十分强劲,而美国政府目前正在组织弹压云云。

              新闻里没有提中国黑帮分子的老大是谁,但是在新闻里有一段枪战镜头,我从中分明看见了何守义,他裹得严严实实,身边有七八个人簇拥着,我一看到他的小眼睛淡眉毛就知道是他,原来他终于去了美国打天下。

              在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美国的黑帮火并已经结束,据说中国黑帮一举控制了美国一半以上的黑社会。有人惊呼:“中国人通过黑社会入侵美国!”我听了这消息不由得大笑,何守义这家伙,居然通过这种方式继续我们没有打完的战争,真有他的。

              • 家园 之六 中国战俘

                说起老陈,他在远征军服过役不错,不过我认识他却是在一次退伍军人的聚会上。1889年的时候,在北京的退伍军人联合会组织了一次聚会,我就在那里遇到了老陈。

                老陈真的是老陈了――他是1844年生人,比我要大十岁。老陈自然是姓陈,他的名字叫保国,不过我看没人叫他名字,都一口一个“老陈”这样的叫他。老陈是长春人,长得人高马大,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相貌堂堂,年轻的时候肯定很威风。不过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已经40多了,所以挺了一个很大的将军肚,不过看他的身板,是身大力不亏的那种。他的左臂被齐肘截去,戴着一个木制的假手,但是他使用义肢非常熟练,所以乍一看根本不会注意到那原来不是真的手。

                刚认识老陈的时候是联合会干事董林的介绍,他一脸坏笑,说要介绍一个“中国军队里首屈一指的传奇人物”给我认识,结果就拉了老陈来。

                乍一看老陈没什么特别之处,后来聊多了几句,才知道董林所说一点没错,他真的是个传奇人物,而且传奇得很特别,超过我认识的任何人。

                老陈在从军的二十多年里,居然被所有和中国军队交过手的国家俘虏过!

                打仗免不了要死人,也免不了会有人被俘虏。中国军队虽然很强,但是打仗就是打仗,总免不了会有人被俘,不过要每次都被俘虏,也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了。我记得那次我看着老陈,张大了嘴巴,一脸不相信的神气,不过老陈好象看惯了人家对他露出这种奇怪的表情,所以只是微微一笑,就开始跟我讲起他的军旅生涯。

                老陈真的是老兵了,1866年罗马战争爆发的时候,他已经当了两年的兵了。他当时被编在第12机械化步兵师,战争爆发的时候他是一等兵。老陈说那时第12机械化步兵师担任成都西北的防卫,1866年12月,他们开始和罗马人交火,开始倒也不落下风。但是1867年2月5日时,他们落入了罗马人的埋伏圈,被人包了饺子。

                “罗马人的坦克四面八方的冲上来,成都西面那地形你也知道,没处躲没处藏的……”老陈神色很轻松的说着他第一次被俘的经过,而我听得都有点傻了。我所知道的罗马战争就是中国人胜利再胜利,罗马人失败再失败,好象没人特别渲染过中国也有失败的时候,但是眼前这人就见证了中国在那次战争中的失利。

                第12机械化步兵师当时一共有约三千人被俘虏,随即就被送到罗马以西的库米郊外,罗马人在那里设了一个战俘营,安置这些被俘的中国军人。老陈于是一直在那里的铁丝网后面“啃着黑面包和臭咸鱼”,他对罗马战俘营的情况嗤之以鼻,因为“罗马人真他妈的不是东西”,我听来听去,罗马人似乎就是始终没有提供足够的食物和医疗条件。据老陈说,罗马人大约只提供二千四百人份的粗砺食物,中国战俘只得将食物平均分配,保证每个人都有东西吃,但是那一点点东西根本不能果腹。而且罗马人也不给中国战俘提供医疗,结果就是三千多的战俘到1868年10月被解救的时候,只剩下二千三百多个瘦弱不堪的人了。老陈说那天早上没有点名,而所有的罗马看守都不见了,此前的好几天,他们都听到从东方和南方传来的炮声,知道中国军队已经快要到了。于是他们打开营门,到这天的下午,第44机械化步兵师的一个连到达了战俘营,于是所有中国战俘都被后送到罗马,然后被转运到北京,接受必要的治疗和重新整编。

                说到战俘营中的中国战俘们,老陈只说所有的中国战俘都非常遵守纪律,在任何时候都保持了组织和中国人的气节,在那种时候真的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

                老陈经过半年多的治疗之后恢复了健康,随后他被派到第98坦克师,在罗马执行任务,因为他作战勇敢,不久被升为上士。1870年6月,他所在的单位被调入新组建的第113机械化步兵师,这时的他已经是中尉了。

                “113机械化步兵师?!那不就是方司令……”我记得我一听到这个番号就激动起来,中部集群的人都知道,方帆元帅在东丹岛打他有名的“恺撒山攻防战”的时候就是在113机械化步兵师!

                “是啊是啊,一点不错,我就在他手下,其实我和他是同岁的呢。”老陈眯起了眼睛,脸上露出很得意的表情。“那一仗打得真是惨!我们一个团打到最后只剩了12个人!我的部下全都光荣了,”他摸着自己的肩膀,“我也中了一枪,就在这里。后来躺了三个多月的医院,那时方司令还带了他的女朋友来看我们呢……呵呵……很漂亮的人啊……可惜听说后来死在希腊人的炮击里了……”老陈拍着自己的肩膀摇着头,一脸十分感慨的神气。

                老陈在医院里就被升为上尉,伤愈出院后被编在近卫第三主战坦克师,随后就参加了非常有名的“旋风计划”。

                老陈说到那一段就很得意了,近卫第三主战坦克师那时是由钱隆元帅担任师长啊!他们一路攻陷了托那汪达、油泉堡和圣雷吉斯,老陈在圣雷吉斯攻城战时受了一点伤,于是被留在圣雷吉斯的陆军医院里,没有参加近卫第三主战坦克师攻打维鲁拉纽的战斗。

                接下来就是“圣雷吉斯围城”,老陈一个伤兵,没有办法做什么抵抗,于是就很顺理成章的被巴比伦人俘虏了。

                讲到巴比伦人,老陈显得很愤怒,“巴比伦那些禽兽”,他是这样形容巴比伦军队的。他和陆军医院的医生护士一起被俘虏,被关在圣雷吉斯郊外的一个战俘营里,一到晚上,就可以听到巴比伦看守营房里传来的惨叫声和巴比伦人的笑声,那是他们在轮奸中国女兵。前后有数十人被奸污,为此自杀的女兵也有十几个。而巴比伦人对战俘的态度也十分粗暴,非打即骂,而且战俘营里生活条件十分恶劣,而战俘又大部分是伤兵,所以死亡率很高。从1873年9月被俘到1874年1月我军重新攻占圣雷吉斯,短短四个月不到的时间里,被俘的近二千人就只剩下一千零几十人,死亡率几乎达到50%。而就在被解救的当天,所有被抓住的巴比伦看守几乎全都被群情激愤的战俘当场打死。

                “那一次以后,我对巴比伦人就非常的厌恶,直到现在。”老陈皱着眉头说。然后又加了一句“所以我是很赞成用巴比伦战俘修巴比伦沙漠铁路的。”

                我听得一缩脖子,那次工程到现在还是被当成是军方的一大丑闻,毕竟死了十万人以上呢!真没想到还有象老陈这样支持这项工程的人存在呢。

                老陈在圣雷吉斯呆了一阵,然后被分派去吉格维亚守备部队,然后又被派到第77机械化步兵师,在凯尔特山防线上担任守备。然后就迎来了他的第三次被俘――1874年10月在一次希腊人的突袭中,他和五个部下被包围,在打光了所有弹药后,他们不得不举起了白旗。

                “我们有三个伤兵,其中有一个还受的是致命伤。前后左右的据点全被希腊人拿下了,我们光守那一个点也没什么用。所以子弹一打完,我就举了白旗。”老陈神色坦然,好象投降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希腊人好象对他们不错,因为老陈并没有说希腊人什么坏话。他说在希腊的中国战俘大约有五千多人,分别关在三个不同的战俘营,战俘基本自我管理,生活上也没有被难为。1875年4月中国和希腊签订了停火协定,随后就开始交换战俘,一共分为五批。老陈是第四批被交换的,他于1876年1月回到国内。

                当时的中国正在裁军狂潮中,老陈1876年1月回到北京,国防部没有追究他被俘的事情,只是问他是想退役还是去担任文职。老陈当时也不过30出头,打够了仗,于是他选担任文职,国防部于是把他安排到长春军区司令部当文书。

                似乎老陈此后就不用再参加战斗了,但是他不找仗打,仗会来找他的。1878年5月,老陈随主官去边境视察,正好遇到波斯军队越境,他们的吉普在回长春的路上被波斯人截住,老陈又被俘了。

                老陈他们被押送到波斯人的司令部,经过几次审讯。正准备要后送,一天晚上,从东大陆调来的特种部队“闪电”特种大队的一个分队袭击了波斯司令部,造成了严重混乱。混战中,老陈他们逃了出来,老陈幸运的遇上了特种部队的人,搭特种部队撤退的直升机回到了长春。这就是他的第四次被俘,历时只有十几天。不过那次冲突中被俘虏的中国人屈指可数,老陈也名列其中,真不知道是荣誉还是耻辱了。

                经过这一次,老陈重新捡回了对作战的感觉。正好担任对抗波斯人的主官是方帆元帅,他的老上司。于是他去面见方帆元帅,要求回到战斗部队。据他说方帆很痛快的答应了,很快就给他办理了重新编置的手续,他被编入第22主战坦克师,跟着方帆回到了东大陆。

                到了东大陆之后,他又经过几次调动,先后驻防油泉堡和维鲁拉纽。1880年2月的时候,他在第80机械化步兵师被升为少校,然后第二次东大陆战争就爆发了。(他老是在北边的城市驻防,所以我从来没遇到过他)1880年11月,老陈随部去东部前线阻截南下援助巴比伦袭击我军侧后的美军,结果在一场夜晚的乱战中,他又被俘了。

                “我被一个爆炸炸倒,翻过身的时候看到有三把枪的枪口对着我的脑袋,你说我除了举起双手还有什么选择?”老陈带着几分苦涩的笑容似乎是在调侃自己,又好象在述说自己的无奈。

                这是老陈最后一次被俘,也是时间最长的一次被俘。因为美军抓获的中国战俘不多(老陈说大约五百人不到),所以几乎每一个人都被当成一个筹码来和中国人讨价还价。老陈从1880年11月被俘,一直到1884年6月才被释放,而这时的巴比伦已经不复存在,希腊也在为求生苦苦挣扎。

                老陈在爆炸中伤了左手,后来引发感染,不得不在战俘营里接受了截肢手术。因为他的伤,他一回国就被安排退役,也正因为他受了战伤,所以被安排以中校军衔退役。于是老陈1884年8月回到了西大陆,他和几个一起被释放的战友合伙用退役金在北京开了一家贸易公司,经营五金和小家电。1886年老陈终于结了婚,新娘姓洪,原来是他的秘书,我也见过她,三十六七年纪,一个矮矮的很富态的女子,1888年他们领养了一个小女孩。

                老陈对退伍军人联合会的事情很热心,也不讳言他被俘的事情,所以董林知道我在搜集远征军的资料时就把他介绍给我。

                老陈真的是个乐观而又风趣的人,据他说如果不能保持乐观的心态,他就不可能在这么多次被俘的经历中幸存下来。他自称是个小人物,但我觉得虽然是小人物,好歹也是个“传奇小人物”?我只可惜我没有能在东大陆时就认识他。

                • 家园 之七 兄弟叶德

                   叶德是我的换帖兄弟,他今年也37了,不过人长得年轻,很多人以为他不到三十,其实是因为他体型瘦长,脸色又白的缘故。他身高1米80,一张书生气十足的脸,两道剑眉,大眼睛,鼻子不大,薄嘴唇。他行二,上头一个姐姐,下头一个妹妹。这点比我强,我只有个妹妹而已。他现在在圣雷吉斯开了一家医疗器械公司,不大不小是个老板,钱挣得也很不少。平时没事常常会到北京来,跟我碰个头啊吹个牛啊啥的。他常常想拉我去他公司,做他的副手,不过我舍不下北京的这一大家子,也不想再到东大陆去,所以始终没答应。

                    我认识叶德时是1875年1月,那时我刚被分到救护总队,他在做随车医生。所谓的随车医生就是判断下伤兵的伤情,是该后送还是就地急救或者就干脆扔一边不管。听起来似乎很吓人,还有扔一边不管的伤员吗?我后来说给别人听,很多人都不信,但是这是事实。人这个东西生命力很顽强,就算是受了致命伤也能撑上一阵子。比如被炮弹炸成两截的人,一般总觉得到了这份上,人是必死无疑的了。但是我亲眼见过好几个被炸了以后还撑了好几个钟头的,虽然血肉模糊,但是他还有气,没死就是伤员。可这种人你就是把他送上救护车,到后方医院的时候也就是个新鲜死人而已,白白占了救护车的空间。所以叶德就要分辨一下,有这种的只好扔一边让他自己过去,当然,打两针吗啡缓解下他的痛苦这种事还是要做的。

                    那时的叶德刚从军医院出来,是新兵中的新兵,不过因为他是军校出身,开始就是个尉官:少尉。官是小点,但是大小是个官。那时他也挺胖,一张圆圆的书生脸,白嫩白嫩的面皮,标准的上海奶油男人。在救护总队刚成立集训那会,他就在我车上,操练时一出车,他那张油嘴就开始吹了,天花乱坠,唾沫横飞,什么天上的地下的海里游的地上爬的空中飞的男的女的老的小的中国的外国的,花样百出,好几次逗得我几乎没把车开沟里去。他肚子里料多得很,他老爸是上海一个什么大学的教授,所以他总吹“家学渊源”,把我队里几个小子唬得一楞一楞的,我总骂他“人种论”,他还跟我侃遗传学证据,真是败给他。

                    后来上了战场,这可就大不相同了。就巴比伦沙漠边上那种环境,天上炮弹飞着,地下子弹打着,处处都是危险。前边是打烂掉了,第二集团军在乌尔被巴比伦和美国人打得晕头转向,整个集团军都打散了,各部队各自为战,我亲眼见过一伙十几个兵在乌尔城外一条战壕里蹲着,过去一问,这十几个人只有两人是一个连的,还不是一个班,另外的全不是一个单位的。当时真的是兵无战心,号称最顽强的中国军人也尝到了什么叫风声鹤唳的滋味。

                    那时救护总队在乌尔西边一个叫卡勒尔的小镇上有一个战地医院,当时有很多被打散的部队都在卡勒尔集结,镇上到处都是败兵,一个个东倒西歪的坐在太阳底下,几个军官大声的呼喝着:“某某部队的这里集中!”“某某部队的都跟我来!”之类的话,然后就有一群人死样活气的站起来循着声音过去。我记得那天我和叶德拉着一车伤员进了医院,兄弟们七手八脚把伤员都卸下来,我在对身份牌记名字,叶德指挥几个护士忙前忙后的包扎清创。猛可里“咚”的一声炮响,一颗炮弹把镇口一个小店炸得瓦砾乱飞。就这一下,镇子里可就乱了套了,大呼小叫的,有几个人喊着:“伦子来啦!伦子来啦!”(编者注:“伦子”是当时在军队中流行的对巴比伦人的一种叫法)。原来都懒洋洋坐着的人们一下子都跳起身来,拔脚向西奔去,人群纷乱,里面还夹着几辆吉普车和卡车,看上去根本不成建制,也丝毫没有组织。

                    我当时也被炮声吓了一跳,忙跑到门口去看,只见人头攒动,全镇的人都在向西边跑。有几个脸熟的还算讲义气,大声对我叫着:“你快跑吧,伦子快来啦!”我一看不好,急忙进去,已经听见救护总队的队长戴启――一个矮胖子在院子里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在大声喊:“把车都开出来!人都上车!快!”车队的人就都跑到自己车前。我也忙奔到叶德那病房门口,喊了一嗓子:“叶德,伦子来了!赶快扯呼!”叶德听着背起一个伤员就往外跑,我也赶快收拾收拾,一边招呼屋里还能动的伤员赶快爬起来自己上车。担架队的几个兄弟也急忙抬起担架开始运重伤员,整个医院里顿时脚步声叫唤声哭声骂声响成一片。

                    我扛着一个大包从屋里跑出来(虽然包里都不过是些纱布和绷带,也是挺沉的一件东西),刚跑到车门口,就看见两个人把叶德按在车门上,有一个正用一把手枪顶着他的腮帮子,还有一个喊着:“你滚开,这车我要定了!”

                    我一看就知道是败兵抢车,这事从前线打败了以后就时常发生。以前总有救护总队的卫兵保驾,没想到今天他们急了眼,卫兵又在忙着搬东西,一时不防,竟让他们进来了。这时叶德就在那里骂:“你们这些狗东西,连伤兵的车都要抢,你们他妈的还是个人不是?”刚说完就被一个小子甩手一个嘴巴,叶德那白白的脸皮当时就红涨起来,另一个拿枪的小子瞪着眼睛说:“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老子是不是人!”说着就要扣扳机。

                    我一看就急了眼,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起肩上的大包就砸过去,正砸在那家伙后脑勺上,顺手就拔出腰里的那把S7手枪来,枪口指着他就喊:“你他妈的把他放开!”

                    那小子被砸得一楞神,另一个小子已经看到我的枪,他马上抬手亮出一把H64,黑洞洞的枪口对着我,嘴里喊着:“你小子不要命了,老子今天突突了你……”话还没说完,邻车的童统发现不对已经摸到那小子身后,这时他抄起一把大扳手往那小子后脑就是一下,“噗”的一声响,那小子被他打了个脑袋开花,顿时向前栽倒。拿手枪的那家伙被他一碰,一个立脚不稳,我一看有机会,猛蹿上去就是一枪把,正打在他眼角上,顿时就把他打晕了。

                    童统扑过去下了这两个人的枪,旁边担架队的几个人过来把这两个家伙捆了个严严实实。老刘拿着手枪过来想毙了这两个混蛋,还是叶德把他拦住。然后就把这两个小子扔在一辆破吉普的后厢里。

                    忙乱了有半个钟头,把东西都收拾完我们要撤离的时候,整个卡勒尔小镇上已经空无一人,风卷着沙尘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吹过。叶德坐在我身边,手捧着刚才被打红了的半边脸,眼望着窗外,一反常态的沉默着。

                    “怎么了?”

                    “我在想,居然让救护总队给他们断后,我们的军队啊,可怎么办……”

                    我默然,想不出说什么好。

                    后来的叶德和我还是在一起合作,在火线上出生入死的运伤员,他和谈澜体型原来相近,也是好朋友。但是谈澜有本事保持着他的体重,可叶德就没这个本事。他很快的消瘦下去,我想是因为休息太少,胃口又不好的缘故。我也是这样,可能是在战地见到血肉横飞的死人太多,以至于后来根本见不得肉类。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吃任何动物内脏,它们让我联想起那些年月里见到的经常是流满地面的人类内脏,即使我这个一点不懂医术的人,在和各种各样的伤员打过半年交道,见识了各种各样的伤口之后,也已经成为半个医生。

                    叶德虽然很快瘦了下去,但是他却始终不肯下火线去休息一下。奇怪的是,无论巴比伦沙漠里白天的阳光多么炽热,晚上的寒风多么凛冽,他还是那样白,脸颊虽然随着消瘦变小了,但是皮肤依然紧绷。我常常开玩笑说他以后可以把这个保持皮肤紧绷的秘方卖给化妆品公司,肯定赚大钱。他每次都是扬起脸笑笑,然后就开始兜售他的“人种论”到被我啐为止。

                    在那几个月里他一下瘦了四十多斤,几乎只剩一副骨头架子。上头考虑他这样子看来顶不住,于是从1875年6月开始他就不再做随车医生了,被调在战地医院外科,专门做截肢,用他的话说每天就是在那里“大锯活人”。但是天晓得做截肢也是很累的:在那个闷热的手术帐篷里,穿着全套白大褂,戴着口罩做手术,动不动就操着骨锯锯骨头,绝对不是想象中那么轻松的一件事。而且他又是那么忙,我有几次从前线下来有点空去看他,他都在工作。有时他出来见到我只是点个头眨眨眼,从口罩上的眼角边浮出一丝笑意,然后就又进去工作了。

                    他在那一个月里锯掉了77条腿,59只手,然后他自己也病倒了,我正好有3天假,就跑去照顾他。他病得很厉害,发烧发到39度,一直不停的发着抖,叫着“妈妈”还有一个叫“燕萍”的女人的名字。谈澜说他是身体虚又有感染症状,给他打了很多抗生素。一直到第三天烧才退下去,但这时我已经假满要归队了。

                    再后来就停战了,停战协定签署那天,救护总队的人在一起联欢,我也挤在里面凑热闹。叶德忽然过来把我拖出了屋,说这次是我救了他,要跟我拜把子做兄弟。就这样我们拜了把子。其实我救他也不止这一次,战场上少说我也救了他四五次,当然,他也救过我好几次,有一次不是他拖住我,我差点踩上一个反步兵雷。战场上救来救去这种事不稀罕,但是他说他发烧的时候每次有点清醒就看到我,实在是感动坏了。

                    之后我们去东丹岛度假,他顺便还回了趟上海,我也跟着一起去。在机场叶妈已经不认识他了(他实在是瘦的太厉害了,如果你在1月见了他以后再在7月见他,根本认不出他来),他自己过去拖着叶妈的手,叶妈还楞楞的,后来总算认了出来,当场就抱着他痛哭出来。

                    之后他带我回他家,介绍我给他的家人。反正我也姓叶,一气儿又拜了干爹干妈干姐干妹,他又带我去见他烧糊涂时嘴里常念的“燕萍”,我就叫她做嫂子。

                    从东丹岛回来之后我又重新划归运输队,他则升了做军医官,少校军衔,被分在圣雷吉斯陆军医院的第三医疗队,他是副队长。之后我跑来跑去,反正就是圣雷吉斯周边的几条线。和他常来常往,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亲兄弟。后来他从陆军宿舍里搬了出来,在市内买了所房子。1879年7月,他把我嫂子接到圣雷吉斯,就在圣雷吉斯市政厅举行了婚礼。1880年8月里,我的侄子叶煊在圣雷吉斯陆军医院出世,我还特地跑去祝贺。

                    第二次东大陆战争中他始终在圣雷吉斯陆军医院,一直担任着外科副主任的职务。开始我还能和他时常碰头,但是后来战线逐渐东移,我就难得遇到他了。他时常托经过圣雷吉斯的医疗队给我带东西,从吃的到用的,什么都有。其实我知道那时战事吃紧,圣雷吉斯东西很贵,他还有老婆孩子,负担很重,去弄这些东西肯定花了他不少钱,但是兄弟就是兄弟,也就不多说了。

                    1886年我在东丹岛退役,随后就飞回北京,之后在1887年去过一趟圣雷吉斯,到叶德那里住了一星期。他在圣雷吉斯郊外买了一幢别墅,很宽敞的样子。他那时是中校,但是一不打仗,军医的日子就不怎样了。西大陆国防部不断裁人。叶德几个很好的搭档都被裁了,那时他已经很不平,说着不想干了,“为这些让救护总队断后的人卖命真没意思”。1888年他自动要求离开军队,据说陆军医院很挽留了他一阵,但是最后他还是出来,之后就开了自己的公司,一直到现在。

                    以前在军队的时候叶德难得有假,很少能出门,现在自己做了生意,一年要到北京好几次,我们自然更加是常来常往了。这次他又说要来了,大概就是3天不是4天以后的样子,我们兄弟又可以碰头了,实在是件让人高兴的事呀。

                  • 家园 之八 退伍兵

                    一转眼退役也4年多了。退伍兵的生活,其实并不好过。看北京退伍军人联合会的会员们,就知道这个事实。大家各自过着自己的生活,快活的不快活的,逍遥的不逍遥的。有人混的不错,有人混的很辛苦,有人就混的很惨。但是日子总是要一天天的过去,大家时常碰个头,一起喝个酒,骂骂娘,发泄一下,仿佛又回到了在东大陆时那些疯狂的日子。

                    不过这里要讲的不是我们,好歹我们都为自己的生活奔忙着。虽然辛苦,虽然常常会遇到不愉快的事情,虽然心里操蛋,但是我们还是会顶上去。军人么,打仗都不怕,难道面对和平社会里的一点不平事,反而怕了不成?

                    我今天要讲的是老吴。

                    老吴的名字叫吴佳成,但是大家叫惯了,都叫他老吴。他的军号是M-8446234,他以前在第52机械化步兵师二团服役,那是南部集群的主力作战师。大家都听过“沙漠响尾蛇”吧?52机步师就算是这条蛇的的毒牙之一。我见过南部集群的标志,一条缠绕起来的响尾蛇,大张着嘴,露出两个很吓人的毒牙,看上去十分嚣张,和中部集群的白虎标志完全不是一个风格,据说那是他们头朱良国钦点的。你想朱良国是什么人?那是中国军队里最嚣张最吊的人之一,他选的标志那还有什么说的呢?不过老吴并不嚣张,他长一张瓜子脸,牙齿很细小,单眼皮小眼睛,身材中等,神气内敛,话也不多,很低调的一个人。但是有次我见他脱了外套搬东西的时候,上臂分明纹着一个响尾蛇标志,那么嚣张的,张大了嘴,似乎比以前所见的更加嚣张。

                    老吴是个老兵,他跟我同年出生,比我大3个月,都是北京人,服役期跟我差不多,退役时军衔也一样。不过他是主力作战师的上尉,打过好多大仗,谈到军事素质,和我这个后勤部队的上尉就没办法比了。我在东大陆的时候没遇到过他,认识他是在退伍军人联合会的一次活动的时候,他抱着他的女儿,坐在一个角落里,拿餐桌上的小甜饼引着她。

                    那是1886年年底,我刚结婚,那天是我头一次带着老婆去参加联合会的活动。老婆看到老吴的女儿,眼睛就一亮――她对小孩子是最没有抵抗力的。现在我都一直说她太宠儿子了,但是她就是这个脾气。

                    那天她看到老吴的女儿,她就没抵抗力了,就走过去,和老吴一起哄着那小女孩儿。不过话说回来,老吴的女儿真的是非常好看的一个女孩儿,虽然我们这一批人结婚都晚,但是这几年都生了小孩子,但我再没见过谁家的孩子有这么漂亮的。雪白的脸上两条细细的眉毛下是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纯纯的眼神望着你,乌黑的长头发披在肩膀上,看到你走近,就抬头望着你,老吴说:“叫叔叔。”她就张开那很秀气的嘴唇奶声奶气的叫一声“叔叔”,然后展开一个小孩子特有的充斥着可爱感觉的笑容,让人很有种要把她抱起来亲一口的冲动。

                    那时老吴的女儿是4岁吧?跟在老吴后面,一点也不怕人的跟我们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们说着话。那时有孩子的人还不多,那一晚几乎所有的人都抱过她,摸过她乌黑的头发。

                    于是老吴和他太太就一起很自豪的笑着。老吴的太太是他以前团里的救护队医生,中尉军衔,我见过她几次,很白皙文雅的一个人,满脸的知识分子气,跟我们这些满口粗话的丘八完全不是一码事。听说她是老吴的初中同学,两人当年就已经形影不离了。老吴当兵的时候她在念医科,一毕业就马上报名去东大陆,到了东大陆就要求分派到52师,到52师又要求去二团,简直恨不得直接就分到老吴连里。就这样这两人几乎始终在一起,经历了南部集群在第二次东大陆战争中几乎所有的血战――这很不容易,要知道南部集群打的大仗比中部集群都多,而在这种战斗中能始终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真是不容易的经历。他们很早就结婚了,两夫妻在战地上摸爬滚打,令人想起有点唏嘘,又有点羡慕。据说每次老吴受伤,都是由太太亲自包扎处理的。“这么打仗,简直跟在家一样么!”我听很多人这么评论过老吴。我知道他们不过是太羡慕了,受了伤亲人就在旁边,这是什么待遇?不过想想老吴的太太,每次前面打大仗,她都第一时间知道,第一时间就开始为自己丈夫担心,这种煎熬,也不是普通人熬得过来的。

                    老吴1886年退伍回国,本来他太太可以不用退伍,但是她也一起提交了退役申请,于是两人一起回到本土。老吴回来去一个保安公司干了阵教官,然后又去了一家大公司干保卫科主管,后来嫌离家远,又辞职了,因为他太太在北京医院当医生,那家公司却在法伦山旁边。他回北京干了不少杂差,一直到1887年才稳定下来,在一家公司做仓储管理。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刚回到北京。但是后来几次联合会活动都遇到他,虽然不是一个部队的,但是接触多了,也熟了起来。当时他干杂差,收入并不好,他又不想让太太受累(他们在北京买了房子,你想想那时的房价,还贷款绝对是个很沉重的负担),所以做好几份兼职,常常累得话都不想说。联合会活动时他总带着他女儿,有时候我们就撺掇他女儿会上台唱个儿歌,跳个舞啥的,于是在当爸爸的不断鼓励下,小女孩儿扭扭捏捏的登台了,她唱起一首儿歌《我的娃娃你的红花》,于是我们就一起鼓掌,为她的勇气欢呼。她咿咿呀呀的唱着,清脆的童声在大厅里回荡,唱完了,还提了提裙子,行了个屈膝礼,于是下面一群老兵们爆发出一阵怪叫,一如当年在劳军表演中看到了大明星。

                    一直到1887年年中,老吴换了工作,收入不错,他终于也不用干那么多杂差了,他女儿也上幼儿园了,长得更是可爱,我们都很为他高兴。

                    1889年,老吴升职做了部门主管,他在联合会BBS上发帖庆祝,他女儿9月就要上小学了,他又顺便发了几张女儿的照片上来。“粉琢玉嵌般的小女孩儿”,这是很多人由衷的赞叹,还有不少人直接就在下面跟帖要定娃娃亲了。

                    那是7月里的事,于是他定在8月去过他多年没过的假期:到东大陆旧地重游。一堆人请他帮忙到以前战斗过的地方拍照,连我都请他在去圣雷吉斯的几个地方拍几张。

                    然后他在7月底出发了,预计去托那汪达、圣雷吉斯、吉格维亚、巴比伦城、罗得斯、米利都、雅典,然后从海拉克雷亚回西大陆。

                    接下来的事大家可能都听说过,1889年8月13日,雅典雅典假日酒店发生了恐怖分子劫持人质事件。那次事件震动很大,因为搞这个事件的希腊恐怖组织“希腊解放组织”就是这次事件开始浮出水面的。雅典假日酒店事件55名恐怖分子劫持了217人,其中177名游客,而老吴的太太和女儿都在其中。老吴自己正好出去拍照,不在酒店。他是在街上听到消息后跑回去的,却发现现场已经完全被封锁了。

                    恐怖分子提出要求中国政府释放200名被捕的希腊恐怖分子,并提供一千万元现金和逃脱用的直升机,如果24小时没有答复,他们就开始枪杀人质。政府当然不会理他们这套,双方对峙了18小时以后,特警部队出动展开援救行动。后来播放的新闻里,我看到一个身穿平民服装的男子,那熟悉的身影,分明就是老吴。他居然一个人潜入了被封锁的酒店,在特警展开行动的时候,他也一起行动,我看到他弄到了一把捷哈特II并开火的镜头。据说在枪战中他击毙了3名恐怖分子,不管是不是真的,我相信他绝对有这个能力,作为一名屡经战阵的老兵,从枪林弹雨中出生入死过来的老兵,对付这些民间恐怖分子,那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但是结果大家也知道并不好,恐怖分子在遭到突袭后引爆了酒店大堂里的炸药,217名人质中有155人死亡,59人受伤,特警也有7人牺牲,15人受伤。虽然恐怖分子被全部击毙,但是公认这次援救行动是失败的。

                    第二天我们中有许多人惊愕的在报纸的遇难者名单中找到了老吴太太和女儿的名字。

                    老吴从那一天就没有再出现在联合会里,会员们花了许多力气去寻找,后来终于得到一些情况。

                    当时他在爆炸中也受了伤,但是身体上的伤明显没有他太太和女儿的死讯对他的打击大。他在医院得到这个消息以后出现了一些精神不正常的症状,并很快被移送到雅典精神病院。不久他又从精神病院中跑了出来,2个月后在雅典郊外的一条河边被发现,当时他身体极端虚弱,奄奄一息。

                    1890年8月13日,雅典假日酒店事件一周年,老吴在医院病房里用连结在一起的毛巾自缢身亡。

                    很抱歉我用这样一个悲惨的故事来结束整个《我认识的远征军系列》。当我开始写这个系列的时候,本来是想用欢乐的笔调来描述我认识的许多人的。但是当老吴的死讯传来的时候,我发现我不能不把他写进去。他为了一场战争,把他的青春他的爱情他的家人都搭进去了。他是我们这些人的代表,他就是一个缩影,为了国家把自己的一切都贡献了,但是国家给了他什么?

                    也许,有一天,我们也都会这样。

                    那场战争还在继续,它并没有结束。

                    它还在吞噬着生命,甚至包括那个可爱的在台上唱着《我的娃娃你的红花》的女孩儿。那双清澈的纯真的大眼睛,也被那场血腥的战争吞没了。

                    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是个终结呢?

                    Ayooyoo的话:

                    《我认识的远征军》到这里算是结束了。没想到给自己的小说写外传也会这么累。我常常的想着,要给远征军的人们添加一些英雄,一些生动的人物,但是最后还是归结到许多普通人,普通的故事。我始终关心着那些普普通通的人们,我没办法去描写那些似乎出自神迹的故事。从这方面来说,我失败了。

                    《我认识的远征军》最后是一个阴郁的收尾,我写的东西似乎都是阴郁的收尾,也许我也很阴郁?今天我的心情的确很阴郁,虽然窗外晴空万里。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支持。

分页树展主题 · 全看首页 上页
/ 2
下页 末页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