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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岁月回眸 (61) 迟到的转正 -- 内燃机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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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1) 迟到的转正

    61 迟到的转正

    周锡英,1953年重庆土木建筑工程学院测绘专业毕业,分配在铁道部大同机车工厂,在技术监督科工作。大同工厂,是一个生产火车头的名厂、老厂,在祖国大搞社会主义建设、急需机车的年代,周锡英立刻投入了火热的多出车、出好车的战斗,以一颗热爱党的赤心,干着党指向哪里、奔向哪里的崇高事业。

    入厂以来,以他出色的劳动成果,年年评先进,岁岁当劳模,机车厂大门外的标兵榜上,高悬着这位英俊青年光辉形象的大照片。他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经过党七年的培养和考验,1961年,他“先进分子”的本质,得到了党的认可,支部大会一致同意,吸收他成为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预备期一年。

    1981年10月,都过去廿年了。我那时是铁道部资阳内燃机车工厂的副厂长,分管基本建设。周锡英调资阳厂十多年,在基建组工作。我刚上班不几天,他就敲开了我办公室的大门。是找我汇报工作来了?不是。他说:“我来请求落实政策?”1961年入党的青年党员,还会有什么冤案?

    周锡英有个哥,叫周锡芳,成都金牛区人,早年卖点布匹,作小买卖,因生意不好做,就干脆在家务农。他多年不干农活,有点生疏。一次,生产队让他去把河水引来灌田,田有高有低,他本是好心,想高低处的一块放水,他没想到,低的田坎是新筑的,经不起水冲,一下把田坎冲垮,水放跑了。这事,要落到别人头上,好说。一是人家业务熟,不会这么去放水;二是干错了也是小错,算不了什么。可周锡芳不同呀?地主出身,涉嫌阶级报复,故意破坏!现在,大家谁都会想到,阶级敌人搞破坏,只能悄悄干,谁敢这样明目张胆,自己给自己找罪、加罪。那些年,哪管得那么多,按破坏生产罪名,判处“管制”两年。谁叫你身上有个“地主狗崽子”的标签呢?!

    他哥在四川成都犯事,周锡英在山西大同,风马牛不相及,怎么又和他的党籍问题牵上了呢?只要找“问题”,再加上“推理”,怎么都找得出点事来。第一,你周锡英和哥有书信来往,这叫“有联系”!那时只讲阶级性,不讲人性!给这样的哥岂能通信?第二,还有经济来往,可能周锡英给家里汇了点钱吧,这不也是帮助解决点社会问题吗?不对,这是划不清阶级界限。这样一来,周锡英这个久经考验的先进分子、劳动模范,一下就变成了“落后”、“平庸”。对不起,不够党员资格,不能转正。

    现在找我申什么冤呢?他说:我哥的问题,1968年已平反,他不是搞破坏。我这个党籍还能不能恢复呢?我问他:“你找过政治部领导吗?”他说:“找过,我去问我还能不能入党?”他们答得含糊,说是“够呛”。“胡厂长,你看我这党籍问题,能恢复吗?”

    我性格火爆,加上对这“出身”问题特敏感,我一下火冒万丈,心想,这还有讲理的地方没有?我马上到政治部档案室把周锡英的档案调来看了。问这事该找哪里去解决?人家懂政策的人指点迷津,他说:“党籍问题,应由原单位解决,和我们工厂无关!”

    一次,我到北京开会,回程,我绕道大同,去为周锡英这事“讨个说法”。其实,我管基建,和落实党籍的事不沾边,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我在招待所,把大同工厂的组织部长请来,我较详细地讲了周锡英的事,我特别强调:“党籍问题按规定应由原单位处理,请他们帮助查一查。”我和组织部长,人虽不认识,我也没带专门办这事的介绍信,可他们和我一块在部里开会的厂长,可以证明我是资阳工厂的副厂长,他当然还是客气地应允了我的请求。

    我这人很自信,我认为周锡英的党籍问题,肯定很快就会顺利解决,回来我也没和周锡英讲。又打了一次“抱不平”,十分心安理得。有时和别人讲起这事,还自鸣得意。最近,为写这篇稿子,我打电话问了周锡英。我问他:“你的党籍问题解决了吗?”他说:“解决了,我年年申请入党,我是1986年被批准入党的。”这是怎么回事呢?我问:“你重新申请入党?那原来的党籍有没有恢复啊?”

    我们俩在电话里讲到恢复党籍的事,他才补充了一句:“有这事,1987年厂里政治部给我发了个文,说我的党龄改从1962年算起,多算了廿六年。我想,我都重新入党了,这件事就没放在心上!”

    咋的呢?我到大同工厂去“申诉”,没起一点作用,都五、六年过去了,才有点响动?我让周锡英把平反通知找出来念我听听,内容很长,和我上边讲的一致。我问他:“你向431厂和大同工厂申诉过没有?”他说:“没有!”可平反通知,明明讲根据周锡英“申诉”,谁申诉的?向哪申诉?

    周锡英说:“我不知道!”

    好个周锡英,我打电话到工厂组织部找姚孝吉部长,才把事情问清楚了。1986年左右,厂党委将周的党籍问题报内江地委,内江复函厂党委,让找原单位大同工厂处理;厂党委给大同发函后,大同工厂报大同市委;大同市委又复函资阳431工厂,告知按上级指示精神,可由431厂自行处理。据此,1987年资阳工厂作出了恢复周锡英党籍的决定。

    来往文件,都说是根据周锡英的“申诉”。这事,和我大同之行,一点边沾不上。对我来说,这叫不知水之深浅,自作多情!悲乎!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80) 胡X林

      80 胡X林

      1989年,我小儿子胡X林,从成都出发,到澳大利亚读研究生。

      1977年,在党中央、邓小平拨乱反正的方针指导下,重新恢复高考制度。

      铁道部成都机车车辆厂,一个22岁的车间工人,一米七六高的个儿、脸圆圆的、头发老长,邋里邋遢,来到厂教育科,要求报名考大学。

      科长一問他什麼學歷﹐中學才讀了2年半。“你也要考大学?”科长以为他是来凑热闹开玩笑的。

      “是呀!國家不是規定同等學歷就可以報考嗎。”小伙子认真地回答,表情很严肃。

      “你半个中學生也要报考大学?好,那我出几个题目考考你。”科长想考考他,让他别胡思乱想。

      小伙子接过考题一看﹐ 是道解析幾何題﹐於是就在旁边桌子悶頭就做,没多久他来向科长交卷。

      “这么快就交卷?”科长以为考题难了,他是来交白卷的。

      科长把卷子看了看,吃惊地望了又望小伙子。“好家伙,做对了嘛!好,我准你报名了,回去好好准备,祝你成功!”

      这次升学考试,应试结果,厂里那么多高中生报名,成绩都不尽如人意。唯独这半个中学生“金榜题名”,考上了兰州铁道学院通信专业。

      其实,这个结果对这小伙子来说,意外也不意外。他早已口出狂言:“凭保送上大学,我这样的人没门;凭真本领嗎,我么?還是有點希望!”

      这“活宝”是谁?他就是我那宝贝儿子胡X林。

      胡X林是我小儿子,1955年1月出生。那时,他妈问我,给娃儿取个啥名字?我说:纪念第一个五年计划,谐音,叫个X林吧!

      他妈在重庆生他的时候,我在铁路工地上干革命。第一次见到他,已是一年多以后的事了。儿子给我的第一个印象是:怎么脑袋这么大哟!

      可能是这个脑袋的关系吧,他玩儿的花样多、成天乐呵呵的,有时异想天开,逗得我们团团转,给家里增添了不少乐趣。

      他在成都上幼儿园,老师常常找不着人。一次老师又找不着人了,婆婆逢人便问,到处找他,,从铁路新村直找到北巷子,心急火燎,满头大汗。婆婆去派出所“报案”,才发现他早已被“收容”。看见婆婆,他一下扑在婆婆怀里,不仅不哭,反而指着警察叔叔说:“叔叔给我买東西吃!”

      他妈妈在铁道部第二工程局卫生所上班,离家较远。可每天妈妈下班出门,他准会迎上去,妈妈、妈妈直叫。他妈问我:“他怎么知道我在哪里上班?来接我怎么又那么准时呢?”我说:这娃儿想妈妈,想出点灵感来了。

      有一次,我下班回家,他在屋子外边玩泥巴,弄得白围裙都快变成黑围裙了。他看见我下班回来,就跑过来向我告婆婆的状,他说:“爸爸,婆婆不让我当小工人!”婆婆骂他把衣服弄脏了,他却自认有理,我是在当小工人呀!我和他妈以后常当笑话,笑他。

      有一回,我和他妈带他去公园,在回家的路上,故意躲在他身后,不让他看见。一个阿姨看见我们在逗他,就走过去牵着他,他东张西望找不到爸爸、妈妈,高高兴兴地跟着那个阿姨就走了。我们说:唉呀!这娃儿谁都“喂得家”。

      我这个儿子呀,从来肯动脑筋,好奇、敢闯,真是个小活宝。

      我三个孩子,每个年龄差一岁多。姐姐、哥哥念小学,做作业,他常在旁边当“观察员”,“上学前班”,我暗暗高兴。

      他上小学后,我有时把他作业本拿来看。天哪!他写的字,不是这里少一撇,就是那里少一捺。我说:你写的字,不是短胳膊,就是缺腿,怎么那么多残废人呀?他写的作文更糟,每次都是干巴巴几句,两页纸都写不满。有一回,我和他一同上街,天下着雨。我说:这雨大还是小?他说:“下得好大呵!”我问:前边的房子、树林看得清楚吗?他说:“有点模糊。”我又问:下小雨象不象这样?下雨天刮风是不是这样?他说:“不一样。”我就告诉他,写文章,要靠细致观察,观察明白了,你平时怎么说话,文章就怎么写,这样就比较生动了,他点了点头。

      以后,我看他的作文本,还是那么干巴巴几句,我很失望。心想:这娃儿不是一块读书的料!

      后来,学校复课闹革命,学生响应毛主席的号召,常常去“学工学农”。老师让他们去和工农结合,改造思想,情绪可高了。有时住在学校里不回家。偶尔看见他回来,一身竟被虫子咬些疙瘩。

      我看他学农的热情很高,有次他去龙泉山劳动回来,我就问他:你们到底还读不读书哟?他低着头,看也没看我一眼,顺口就回答我:“如果红色江山都变色了,读书还有什么用呢?”

      其实,儿子是听别人讲的。可这几句,使我心里凉了半截,我以为:这娃儿不光不是一块读书的料,现在竟然念起“读书无用论”的经来了。

      我和他妈商量:就让儿子去当工人,早点去当领导阶级吧。

      他妈说:“好,让他早点学点技术,也行。”

      恰好,遇上个招工机会,儿子刚上一学期初三,小小年纪,他就去遵义铁路机务段,当上了钳工。

      儿子走了,给我留下的是高兴、怅惘、失落?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儿子很少来信。我想,人家小学程度,写信困难嘛!

      后来,听说他买了支氣枪,遇上假日,就到野外打麻雀。那时,人们还不大懂得要保护野生动物,所以,他打回来的麻雀一串一串的。我想,小孩子好玩,心里也没在意。

      以后,又听说:“他参加钳工技术比赛,几手锤要把钢筋打断,不料,手锤打在了手上,手都打烂了。”他妈心疼得直怪我:“那么小年纪,你让他去当啥工人?”

      老远,儿子一个人在遵义,我们心里都悬吊吊的。但,路总得自己走呵,儿子在那里,一混几年,平安无事。

      碰上了个机会,他调回成都机车车辆厂。他带回家的行李很简单,打开箱子,竟是作业本,他象宝贝一样,清了又清。

      啥作业本?这么多。我还以为是他学钳工的笔记。

      “从初中到高中的各科作业都有。”儿子说。

      我忽然想起过去的事,我不加考虑地就责问了他一句:你不是说读书无用吗?现在,怎么又学这些基本课呢?

      儿子抬起头来,很惊奇地反问了我一句:“我多久说过读书无用呵!我的老师常说,读点书,迟早总会有用的。”儿子小时候说的话,早忘了。于是,我马上转了一个话题。

      你什么老师说读书有用?我再问了一句。

      “同我住在一个单身宿舍里,有个大学生,没事时,他就教我功课,他常对我说,读书有用。”

      你已经学到几年级了?

      “高中课程已经快学完了!”

      我心想:难怪那么多作业本。此时,他妈从厨房出来,喊着我:“老头,儿子刚回来,就问啥作业本,咋不叫他洗个澡换衣服呀?”好,那让妈去管嘛!

      儿子回到成都,先是住在家里,老习惯,不看电影、电视,每晚坚持读书、做作业。有次,我叫他:X林,来看足球比赛!他没来看比赛,却拿了个物理题来问我。我一看,这不是我在上海交通大学念一年级时,做过的作业题吗?我想,好小子,这水平真不低呀!

      有一回,他又拿了个数学题目来问我。我这个工科大学生,看了后,干瞪眼,没法。我只得拿回单位去,找了个数学研究生,算好后还给他。

      平时,他认真自学。可星期天,还是去打麻雀,一串一串地提回来。那时,连我也不懂得要保护生态平衡。

      有个时期,我国出现了一股留学热。X林的一些同学,来鼓励他学英语、考托福。

      英语,儿子没有基础。

      说干就干。自学,似乎是他一种本能,骑自行车上班,包包里放盒录音磁带,耳朵上挂个耳机,在学英语。上班时一有空就学英语。领导看他怎么也不顺眼,他还狡辩:“我又没耽误工作。”

      慢慢,厂、科领导都支持他学习,允许他带工资到川大进“托福班”,脱产学习半年。第一次考托福,560分,“白丁”得了个“良”。

      他申请到美国读硕士学位,顺利录取。他听说到广州美国领事馆“签证”容易些,就千方百计想在广州找工作。

      深圳沙头角有个合资企业,电话厂,在国内參考消息登报公开招聘技术人员。二百多人报名,经过预选通知20名到广州面试,最后录取了4个。X林就是其中的一个,他被录取了!

      面试时,“考官”是个年轻人,让X林翻译了一个产品说明书,马上就同意聘他﹐月薪800港幣。问他还有什么要求,他说:“我停薪留职,我要向原单位交钱,要由厂里付。来回坐飞机,要厂里报销。再加一条,想走就走。”公司代表马上答“可以”。不到十分钟,条件谈妥了。

      X林成了深圳企业的职工,他满怀信心、理所当然地到广州美国领事馆签证。岂料,还没谈上几句话,人家说他有“移民嫌疑”,拒签。X林从领事馆出来,他觉得受到了奇耻大辱。中国人自费到美国念书。学校都录取了,你凭什么说我有移民嫌疑?他一下愤怒地坐在领事馆门前,久久没有缓过气来。

      他赶快辞了深圳的工作,又赶回成都美国领事馆去签证。一个腔调“拒签”!他生气了,我不到美国去念书还不行呀!

      成都机车车辆厂收发室收到一封英文信。收发室的同志不懂英文,他以为是总工程师的信。恰好,总工程师出差去了,他就放到了一边。

      总工程师回来,看到信是从澳大利亚新南威尔士大学寄给胡X林的入学通知书。按规定的报到日期,已超过了几天。X林马上向学校发了个电传,要求延期报到。可学校回电,不但报到不能延期,连入学申请都要重新另办!

      春去秋来,又经过了许多周折。什么学费涨价,要补交学费哟等等。X林从广州经香港,终于踏上了去悉尼的征程。

      X林随身带去八百多美元,计划是够用的。可到学校交了各种“费”和房租押金,就只剩下三十五澳元,成了个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X林去悉尼前,在国内还进行过英语“口语”强化训练,自己认为“口语”还可以。可到了学校,开始半个月,老师讲话,什么都听不懂,成了聋子!没有书、也没有讲义!这是读什么书呀?这不等于受洋罪!

      书读不进,还要想法挣生活费、挣学费。这压力呀,比他过去一人闯遵义,不知要大多少倍。好在他有足够的思想准备,大不了“背死人”,这书总得要念下去的呀!

      一次,他去找活干,希望当个低等打工仔,东奔西跑,跑了一天,一点门路都没有。又碰上下雨,人淋得象个落汤鸡。人在他乡,一个熟人也没有。心里难受极了,他忽然问自己:“这是何苦呢!”但他马上冷静下来,路总是人走出来的,于是他又鼓起勇气,向着他预定的目标,百折不挠,奋勇前进。

      中国有句古话,叫做“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在学校隔壁的威尔士亲王医院,找到了一个清洁工的岗位。这简直是太不容易了,因为工作岗位远了,他没有汽车,没法去上班呀!更难的是:按照澳大利亚政府规定,留学生不能全日制打工。可医院领导特许他全日制打工。早上6点到下午4点,在医院上班。下午5点到9点,去学校上课。9点回到住处,做作业。这一天下来,有多累呀?用他自己的话说:“我都累得不知姓什么了!”

      经过两年的艰苦生活和勤奋学习,他经受了严峻的考验,终于坚持了下来。学校硕士论文答辩,他竟一次通过,光荣地被导师戴上了那个象征硕士学位的帽子,领到了毕业证书。

      X林在澳大利亚,将近20年了。他曾经想过回来?但孩子们说不来中国话,不认识中国字,回来咋办?

      我觉得在哪儿都一样,想到自己是个中国人就行了。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9)创办设计所、科研所

      79 创办设计所、科研所

      我在学会搞咨询工作,深感业务不易开展。不如办个设计所,社会效益、经济效益都会好些。

      创办设计所,需要申办资质证书。我到省建委设计处找到姚策君处长,询问办证书的事,他讲:办证时间已经截止,现在不办了。我和姚处长谈话的时候,办公室里忽然有个人站起来叫我:“胡老师!”这是谁呀?一问,他叫汪若愚,是省某勘测设计院的工程师,借调到省建委来帮助工作。我怎么忽然变成了老师呢?他是我在垫江安定中学当校长时的学生,学生当然认得老师!他们已成人,我认不得了!

      汪若愚私下告诉我,他说:“姚处长这人好说话,你们去找省建委那位主任点个头,估计是可以的。”

      回来,我找局周总,谈到需要找省建委主任,他来得干脆,他说:“我去!”我说:“常打交道?很熟?”周总说:“岂止熟,大学同班同学!”这好事咋尽凑在一起了呀!

      周总到省建委去找到杜主任,他从改革开放要发挥退休科技干部作用开始,再谈到铁路局跨几个省,有局勘测设计所(后改为勘测设计院),离退休的设计人员多、工种齐,我们完全有必要、有条件成立个集体所有制的设计所。周总出面,杜主任咋好说不,而且铁路局的条件,确实比一般的好得多。但这一块是省建委杨副主任经管,杜批给杨副主任处理,杨问姚处长的意见,姚当然讲条件具备、手续齐全。这资质证书的事,有着落了。

      有了资质证书,工商注册手续是我经手办的,需要一万元注册资金。这么多钱,我在哪去筹?铁路局勘测设计所(院)的王书记,过去和周总是邻居,所长谢志容,对周总这样的老前辈、老领导,一向很尊重。加上谢的老岳父陆永汉,老隧道专家,和周总、我都同过事,谢对我俩敬重、信任,他支持我们这个集体所有制设计所,挂靠在他们单位,指定赖有培工程师协助我们办理有关事务,借了一万元钱,让我们去验资、注册。我们还同时挂靠在四川省科协属下。因此,顺利取得了工商执照。到处都是关爱!

      大家可别小看我们这个设计所,我们的干活的人,可都是有名的大专家呀!局设计所原房建总工程师梁嘉禾,教授级高工,房建设计他亲自挂帅;原局设计所房建室主任李默修,教授级高工,什么都亲自动手。还有电、水、勘测、通讯、信号……通通都是有多年工作经验的老工程师。有的名字我记不清了,没有一一列举。我们办公室聘请了一个专职干部坐班,我还有个侄孙女叫江洪,是西南建筑设计院职工大学建筑专业毕业的,在我们所坚持日常工作,由我们发工资,平时帮助局设计所搞设计,经过锤炼,她设计的图纸还得过奖,受到甲方和局设计所同志的好评,他们想留她在局设计所工作,因干部部进人手续复杂,未能实现。迎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她现在干个体,风光无限。

      由于有各方面的关心,有关单位的大力支持,我们除了接受局内、外的一些业务外,还接过某台商的一些设计任务。有个时期,我们盈利有一定数量,财务收支应付得过去,算得上一帆风顺。干台商的活,工程结束,剩了四千元,大家一块去旅游花了。

      可惜!我没学经济,没有经济头脑,更不懂得资金也是生产要素。可惜!我不是温州人,没有经营思想,不知道怎么运作。脑子里,只觉得我是个集体所有制,这“集体”在哪里呢?我又弄不明白。一句话,由于产权不明析,我什么事都不敢干,不求多赚钱、大发展,只求少误会、少是非。只有一门心事,能维持得走就可以了,怕盈利多,惹人找麻烦。现在看,我这法人代表不称职,不是“人才”是“庸才”!

      以后,全国大形势发生了某些变化。充分发挥离退休科技人员作用是应该的,但有的地方却出现了某种负面影响,弄得正规的大设计院任务不饱和,影响了国家正常的技术设计秩序。为了改变这种状况,国家出台了一些相应的措施,比如年满70岁的工程师,不能再签署图纸,建筑师、结构师要重新认定,没有这“两师”的设计单位,不许存在。你想呀,这些老工程师,他还能重新去考个建筑师、结构师?由于这些原因,我们想继续办下去,不可能了。

      我们设计所从1989年到1993年,维持时间有4年。由于有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有周丕烈总工程师,局设计所书记、所长们的关心、支持、帮助,全所同志和有关兼职朋友的共同努力,我可以说,我们设计所是一个团结、和谐、敬业、完好的单位,从创办到结束,没发生过任何质量问题,没和任何内、外单位发生过纠纷,没有任何人对财务开支提出过质疑。来得开心,散得舒心,建得其时,走得其时,心明眼亮,皆大欢喜。

      这里要附带说一件事。我们设计所结束后,局设计所信号室主任、高级工程师陈清顺同志,退下来了。他在全国信号专业是知名专家,局电务处想聘他去帮忙,他愿和我们合作。所以,我们成立了一个铁科新技术研究所,仍挂靠在四川省科协。他因为有原来的工作基础,上上下下他都很熟悉,所以有关信号工程的设计、施工、验收,一切的一切,都由他负责,人家信得过他;陈清顺工程师,信得过我们。这样1996年到2000年又合作了五年,十分顺利地完成了委托的各项任务。感谢各方面的信任,感谢陈清顺工程师的艰苦努力!

      周丕烈总工程师,是一个干得多、说得少,很低调的人。从不愿人说他一句好话,在这本续集中,我说了他许多好话,事前都未让他过目,如征求他意见,就写不成了,所以,再次声明,文责自负,和老周无关,我先赔罪了!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8) 科技咨询公司

      78 科技咨询公司

      四川省铁道学会,理事长是成都铁路局局长。常务副理事长是局总工程师周丕烈,他属国务院任命的干部,曾多次当选部、局的先进。他把我们两人的关系,定位为“毛根朋友”,我加了一点分量,叫“朋友两家”,什么意思?在修成渝铁路时,我们两人都在资中工务段工作,妻那时在资中当“准家属”,在一个团支部。后来,老周爱人来了,妻在成铁中心医院,两家来往从未间断。文革中,老周下放当工人,抬石头、常腰疼,有时到家来,进门就喊:“抗不住了!”叫妻为他开点病假。妻病逝,尸体从病房运到停尸房,是老周儿子周中由和我儿子两人抬的。你说:这两家算什么关系,我把它叫“朋友两家”,总可以吧。

      具体时间我弄不清了。有一次,四川省铁道学会秘书长王芝棻同志到家里来,邀请我去帮助学会创办科技咨询公司。他说:“这是周丕烈周总点的将,说你是用华罗庚的优选法选出来的人才。”那年月,有个历史背景,全国号召发挥退休人员的余热和退休科技干部的作用。王芝棻同志给我讲:“我们这铁道学会包罗了铁路系统方方面面的人才,具有庞大的人才优势,哪样工作都拿得起来,在改革开放大潮中,这个科技咨询公司,肯定大有可为!”

      我去周总家向他“理论”这件事,他说:“我是想找点事让你混手!献点余热。”为了便于工作,他让王尽快给我补了个学会理事。

      有次,我在楼梯上碰见我楼上住家的孙医生,她和妻同一个科室,我们很熟。他说:“我们老肖退下来了,你能不能给他找个工作?”老肖先后在四川大学、华西大学经济系读书,大学毕业,学有专长,精明能干,为人正直,关爱亲友。这样的人,在反右派斗争中,难逃厄运,划在“右派份子”行列,落难多年。当时,我想,正好我们在筹建公司,可以来我们这里安排嘛,楼上楼下,商量个事方便。以后,无论我在哪个单位当法人代表,他都当我单位的会计。名义我是法定代表人,实际他干具体工作。我给他封个“副总经理”,可能更名符其实。我认为,退休20多年来,老肖是我最忠实、最得力的好助手,帮我分忧、解困,办了很多好事,深得我和公司同仁们的赞誉。感谢了!

      王秘书长,他从不把学会秘书长当官做,他请我去当咨询公司的法人代表,在工作上,他总把公司的事当成自己份内的业务,许多事亲自操劳。我似乎更象董事长,他象总经理。凡事多几份尊重、多几份关爱,让我感到舒心、自然。

      我们办完公司注册手续后,我才发现,公司业务很难开展。你想呀,铁路系统的工作,任何方面都有独立的机构,还有科研所,他有什么科技难题,要找你学会来解决?何况,学会所联系的退休人员,还有个知识老化的问题。一开始,连怎么找饭吃都成了问题。

      记得我们干的第一项任务,是为龙泉驿一个台资企业、编织袋厂设计厂房。这不属于“咨询”范围,反正,有的业务没人管,打擦边球,有的设计找有资质的设计单位“盖章”。这样,凭八方关爱,年终还有点利润。但由于我们公司的人,不太懂税务章程,被税务局的人把利润罚光了。这以后,我们懂得起了,税务的事,马虎不得。

      王芝棻同志和我们大家关系都很好,不久前,他还来电话,说要来家看我。谁想得到?没几天,他突发心脏病,溘然长逝。

      王芝棻离开学会后,新来个秘书长刘玄庆,他是有关电方面的高级工程师,人瘦瘦的,头发全白,学者风范。对我们这样的咨询公司,他知道难有作为,不是他抓的重点。他为人和气友善,重情义,办实事,使我从没感受到任何压力。

      有次,中国铁道学会在兰州召开有各省学会参加的年会,他派我代表四川省学会去参加。让我内心十分感动。

      这次会议,时间开得很短,主要是安排代表的会后活动。有的建议去敦煌莫高窟,因考虑坐火车去还要转乘汽车,来回卧铺票不好解决。我儿子在兰州铁道学院上过学,他给我讲过青海西宁塔尔寺,说那是班禅活佛过去长期居住的地方,我向会议主持人建议去塔尔寺。青海省有铁道学会,有单位接待,火车行车时刻刚好合适,当天来回,所以大家都同意了。

      记得在兰州晨五点左右上车,可能九点多钟就到了西宁,下车后青海省铁道学会有人来站接车。塔尔寺在煌中县,离西宁个把小时车程,他们立即开车把我们送到了目的地。

      这个庙,片连片,规模宏大,庙前并排八座白塔,十分壮观。参观时,有喇嘛陪同介绍,这喇嘛导游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不限于佛教,他知识面广。我故意向他提了个问题,我说:“为什么这庙里全是男菩萨,没有女的。”你猜他怎么回答,他象早已胸有成竹,出口成章,他说:“菩萨不分男女。”说得我哑口无言。我当时没反映过来,我该问他:“那观音菩萨不是女的吗?”

      从塔尔寺回到西宁,离返兰州火车开车时间还早,青海省铁道学会的同志,招待我们在那里享受了一顿白兰瓜。眼福、口福都享受到了,不虚此行。

      现在,我偶尔见到刘玄庆同志,我还感谢他在学会共事时的那段情谊。情义无价!

      第三任秘书长杨万维,他到任后不久,我们就离开了!文件、资料、帐册、盈余,全部办清移交手续,无任何遗留问题。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7) 工运史

      77 工运史

      1986年,《良师益友》已停刊。易难同志生病长期住院,我常到省医院去看他。

      有天,铁二局工会主席常惠元和我的老朋友龚焰同志等来家看我。是礼节性的访问,还是有什么事?铁二局工会编写工运史,龚焰是工运史研究室主任,他请工会主席出马,来家作工作,让我去参加他们编写工运史。

      龚焰,是修成渝铁路时西南铁路工会的老人,称得上是工会元老级人物。我在成渝铁路资中工务段任工会主席,和他是老同事。他为人忠厚、正直,不趋炎附势、吹牛拍马。所以曾经被下放到工程队,既是工人、又兼队工会主席,划在劳动改造的行列。

      他领着局工会常主席来家找我,回避了拉私人关系的嫌疑,又表示对我尊重。常主席说:“你在局工会工作时间较长,对过去的历史比较了解,请你来帮忙,再合适不过了。”龚焰在旁边加油加醋,尽讲我的好话,说:“现在找象你这样合适的人,已经很难了。只找到王民、白汶方、李作谋,现在加上你,只要你答应就行,不要你坐班。”言辞恳切,情深意长。我应允了。

      龚焰在史料上十分严谨,作了大量准备工作,历史报纸、档案资料,早已查了很多,胸有成竹。

      我在帮铁二局编工运史的过程中,具体干了点什么呢?我编写了《英雄谱》一章,把出席第一届全国铁路十二个劳模的事迹,重新整理成篇。写这一篇难在哪里呢?三十多年过去了,原始资料找不到,有的已经作古,十二人中已死去四人,有的找不到人,下落不明。加上当时区工会管的范围广,包括昆明区铁路工会、成都机车厂等,重新采访收集,有一定难度。但我们仍千方百计一个不漏地把资料补齐了。

      我们收集了一批老工会干部写的回忆录,但有的把回忆录写成单位总结,有的时过境迁,或有错漏,我们帮助作了些补充、整理工作。有的老领导,年事已高,只好听他口述,代他执笔。这样,我们先后共收集回忆录28篇。

      关于序言,谁来写合适呢?当年,西南铁路工程局局长是赵健民,后任云南省委书记、某机械工业部部长、山东省长,能找到他写最合适。后我们通过铁道部办公厅秘书处长岳学鑫,找到赵健民同志秘书,谈到了写序言的事,他满口应承,终于把序言问题,顺利解决。

      西南铁路工运史1950年到1952年资料选编,成书以后,是自己印刷,还是由出版社出版呢?龚焰同志和我们大家,都赞成找出版社。我和老龚一同找到西南交通大学出版社,商量出书的事,找人设计了封面,找西南铁道科研所印刷厂印刷。使该书得以顺利出版。

      1988年,工运史资料选编出版,各方评价较好。铁道部党史学会授予优秀成果奖,颁发了荣誉证书,四川省总工会评铁二局工运史研究室为先进单位,请他们向全省各工运史研究单位介绍经验。据此,龚焰同志写了一篇题为:《学习工运理论、回顾工运历史、探索工运方针》的论文,四川省总工会邀请他在工运史理论研讨会上,作了重点介绍,并编入工运资料。深得各方面的的好评。

      这件事,是龚焰同志对我的关爱,让我退下来后,在力所能及范围内,作了一点工作。龚焰严谨的治学态度和深入的工作作风,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6) 青运史

      76 青运史

      我对“左害”深恶痛绝。下边写的,全是我退下来后的事。改革开放,诸事宽松,备受亲友关怀、照顾,择要简述,略表谢忱。

      1984年,我退下来,第一个找我去帮忙的是易难。易难,老革命、地下党,解放后重庆团市委的部长,文革前四川团省委秘书长。文革中,他惨遭迫害,备受折磨,我退这年正赶上他已落实政策,先在省委搞落实政策工作,后安排在团省委青运史办公室。我返回成都,第一次见面,就拖我去为他帮忙。

      易难,是个学者型的干部,好读书、有水平、有见地,疾恶如仇,富正义感。多才多艺,写得一手好字。团省委人称“易老”,颇孚众望。虽体弱多病,但他干起工作来,仍然废寝忘食。

      为了让我工作方便,他还派人到厂里去商量,由厂党委向省委组织部报告,并经省委组织部和团省委党组同意,聘请我为四川省青年运动史研究会顾问。

      青运史,我认为它是党史的一部分,是党领导下的青年运动史。有次,团中央在团省委召开全国青运史经验交流会。当时,团省委是省委秘书长黄启璪分管,开会那天,会场布置得庄严肃穆,负责同志都请上主席台就坐。黄启璪在台上看见我坐在下边,她在上边喊:“胡老,把胡老请上主席台来。”这一声招呼,给会议组织者措手不及。散会后,黄启璪还把几位书记叫住,把我推在他们面前,专门作了介绍。她说:“胡老是我二姐同学!”解放后,我和她二姐在启璪家聚会,她还是个带红领巾的小孩。解放后,我老朋友刘德彬在重庆团市委任少儿部长时,启璪正好和德彬同事。有这层关系,为了让我工作更方便些,启璪特地把我向团省委的领导,当面推荐。感谢厚爱。

      在这次交流会上,我不怕露拙,还写了篇有关青年出国留学运动发展方向的文章,团中央青运史研究室主任在稿件上批了个“好”字,仁者见仁,各抒己见。

      后来,省党史工作委员会,召开全省性的工作会议,我代表省青运史办公室去出席过。青运史对我来讲是个陌生领域,在易难的关怀下,我长了见识。

      由于易难的努力奋斗,经过省委宣传部批准,同意我们团省委青运史办公室办个刊物,取名《良师益友》,双月刊,面向全国发行,并拨了经费。聘请了几位在青年团工作过的老编审,参加编辑工作。因我年纪大一些,又是易难的助手,所以推选我挂个主编的名义。当然,刊物是宣扬主旋律的,以刊载先进青年人物事迹为主。好象反映还可以,至少《中学生文艺》的某位负责人曾当面赞扬过我们的刊物。办了几期,我忘了,每期稿件都是我汇总,象征性地看后,我亲自去找团省委书记彭渝签发。他每次拿起笔就签,从没审阅,这是对老头们的信任和尊重。

      后来,整顿报刊发行工作,中央发文,有个硬性规定,每个省的团省委只能一报一刊,四川省有办了多年的《四川青年报》和《四川青年》,我们这《良师益友》,遵命停刊。

      我在团省委帮助工作的时候,不知道何处、哪位“格外关心”我,专门打电话到团省委办公室去查询我拿没拿工资?蹊跷吧!你在哪里?我在成都,易难找我帮忙,看得起我,我愿意。经省委组织部同意,我受聘当了个“顾问”,我碍了你什么事?我犯了哪条法?他哪知道,当时团省委办公室主任是我一个朋友的儿子,对胡伯伯尊敬有加,你搞这点小动作,人家还不生气?当然,我也生气了,我找到厂纪委书记陈永惠同志,我说:“什么地方?凭什么材料立案?到团省委去调查我。”陈书记说:“我保证,我们没立案!”谁个“人”有这么大的权力?

      怪事还有呢!我在铁路医院住院,不知是谁,又派人来到医院医务科要看病历。是关心我生病吗?那我千谢万谢!人家大概是怀疑你装病住院吧!我用得着装病吗?住院就那么舒服?我真不明白,你是个大人还是小人?连医生都生气了,医生说:“你有什么资格来看病历?要了解病情问我,我是主管医生。”

      不知道哪个单位?有的人,一朝有点权,不去干正事,总热衷于要在他们认为“不可靠的人”的头上,找出几个虱子。

    • 家园 【原创】 岁月回眸 (75) 职工学校

      75 职工学校

      我们厂大量招工,是在1970年左右。这个年代,正是知识青年大量上山下乡,又逐步回城的时期。所以,我们厂招收的知青不少。

      知青虽属“老三届”,在中学也念过书,但大量时间热衷于闹革命,打倒走资派、保卫毛主席,真正学习的时间少。受“读书无用论”影响大。

      进了工厂,大家才逐步发现,没有点文化知识,这工人还真当不了。比如,一个工件,有的奇形怪状的,这尺寸、那尺寸还要换算,数学基础差了,真找不着北。勉强干吧,哪还有不出废品的。干活,不用说使用高级机床,干一般床子,你总得学会用计量仪表吧,有的连千分尺都不会用,你咋干活?

      这给我们工厂出了一道题目,他们这一代人,奉命去接受了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同时也接受了贫瘠文化沙漠中的无知。他们虽不会闹一加一等于三的笑话,那把“O2”认成“0”的却大有人在。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怎么帮助他们挽回本不应失去的文化知识,工厂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工厂设了个职工学校,校长张兰萍,是位老干部,十分热爱教育工作,他把职工教育,作到从无到有,从点到面,有声有色,长期坚持,作出了巨大的贡献。他发现全厂各个单位,从领导到工人,都有这个迫切要求,很快遍地开花,各厂都办职工培训班。办些什么班呢?小学班、初中班、中专班、高中班,根据各单位具体情况,都办。怎么个办法?学员由各基层单位保送,集中脱产学习。学制规定是:小学三个月,初中半年,中专、高中一年。教师来源,除了本单位聘请外,依靠各个学校,请老师来兼课。课程设置,包括语文、数学、物理、化学四科。考试成绩,和定级、评级、升级挂钩,初中班成绩不及格,不能评级。领导关系,有的划归人事组管,有的分厂长直接领导。全厂哪种班办得最多?初中班,先后入学的工人,达到近七百人。

      入学的工人,由于文化低,在工作中遇到过各种困难,因此,学习积极性特高,有的起早贪黑,比在校生还刻苦。这样下来,考试及格率达到95%以上,不及格的可以补考,先后,全厂有近700工人拿到初中毕业证书。

      有些工人,一但从知识等于“反动”的恶梦中惊醒时,他渴求知识的热情,就象火山一样爆发出来,他决不满足于初中这点知识,他希望学习、再学习,如何适应这种新形势呢?举办职工学校高中班成了必然发展趋势。

      这里,我举三分厂作为例子。三厂职工学校的负责人陈兰彬,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毕业,陈兰彬使命感、责任感极强,对职工教育执着、敬业,为培养挽救孩子,呕心沥血。他原属分厂人事科领导,后因厂长十分重视这项工作,改由他直接领导。三厂举办高中班,一开学,各分厂共来了三十多名学员,这是一所学习自觉性非常高的学校。八分厂学员杨明礼,到三分厂上学,单程十一公里,他每天跑步上学,无论风霜雨雪,从不间断。这种刻苦精神,我闻所未闻。最值得庆贺的,是三十多个学员,经过严格考试,全部及格。

      记得他们到总厂来领高中毕业证书时,有人怀疑他们是不是真正达到高中文化水平。适逢我碰上了大家的争论,我说:“你们知道他们毕业考试是在哪里考的吗?他们不是职工学校自己考的,而是周子坝中学高中部的老师,命题考试合格的,这毕业证发了没错。”

      事实完全证明,这批毕业生是合格的。后来象杨明礼、刘小蓉、李东鸣等等,都考上了电大,有的已当上了工程师,有的已成为工厂的得力骨干。

      三厂的职工教育工作,获得过厂集体三等奖,铁道部教育司长亲来视察,听取汇报,在厂干部大会上曾交流经验,得到了各方面的充分肯定。

      张兰萍校长、陈兰彬主任,你们为浪费了青春年华,丧失了学习文化知识的一代入厂青年,尽到了你们抚平他们创伤的一定责任,为他们能胜任现职工作,创造了一定的条件。可是这一代人,全国有多少得到了这样的关怀?张兰萍、陈兰彬同志,我们的力量太微薄了,能帮助这一代受伤害的人太少了,但431厂不会忘记你们!历史不会忘记你们!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4) 技工学校

      74 技工学校

      我在写431厂工作的经历中,最爱说的笑话是:管教育的厂长管基建,最沾光、最痛快!

      我和技校打交道,他们最需要的、最关键的、多年没解决的,还是基建方面的问题。

      先介绍一下我们厂的技校。它招生的范围覆盖西南、西北、华中的各个铁路工厂系统,为他们培养专业技术工人。学校设钳工、电工、内燃钳工、钻工……等六个专业。开始招高中毕业生,学制两年。后改招初中毕业生,学制三年,学生人数九百。还代工厂培训过一些没有学历的工班长,学制一年。几十年来,为工厂和全国培养了大批人才。如今,431厂许多中层骨干是这个技校毕业的。

      我1981年到职当副厂长,技校宋校长来找我,两件大事。

      一是要求修一幢女生宿舍、一幢家属宿舍。过去为什么没修?不是学校不修,是领导不同意修。为什么?因为修了家属宿舍,就要设生活供应点,你那里偏僻、人少,不好办。

      说偏僻,不假。技校在哪里?三道拐,名字怪怪的。据说解放前,这一带还有土匪。学校建在公路下边的一块洼地上,房屋布置层层叠叠,象梯田一般。和工厂任何一个单位不沾边,附近连个鸡毛店都没有,堪称孤独伶仃。

      学校没有家属宿舍,年轻老师结了婚,去哪里住?家在农村的老教师,年岁大,教学好,怎么照顾?最成问题的是遇上星期六、星期天,老师走光了,学生没人管,闹纠纷、打群架,这还象个学校?

      为什么要修女生宿舍?学生扩招了两倍,宿舍住不下,有的住实验室,人总不能站着不睡吧?修个女生宿舍,男生就可以不住实验室了。早该办。

      二是要求盖一个实习工厂。技工学校毕业生,要求达到三级技工的操作水平,不实习、不操作,能当三级技工使用?为什么不修,还是领导不同意!什么理由?想听吗?

      我们这么大的机械工厂,厂房几十万平方米,设备几千台,老工人师傅几千人,哪个车间不能实习?还修什么实习工厂?要我不听宋校长讲,我也认为这领导有水平,看得准,真理掌握在“权力”手里,绝对正确。

      可宋校长如是说:你学员到车间实习,人家是:有指标、有任务、生产合格部件的生产车间,工人师傅谁敢让你去操作,出了安全事故,生产了废品,损坏了设备,完不成任务,谁负责?有这“四怕”,对不起,你实习学员在旁边看着我干吧。这就叫实习?不培养出高质量的技术工人,哪来高质量的产品?

      为这事,我还真到别的工厂去了解过,比如大同机车工厂,人家也是大厂、老厂,人家技校就有完备的实习工厂。

      宋校长,无非是这两件大事吧!对他来说,真是大事,拖了十几年叫苦连天!对我来说,小事一桩,你胡老头管教育,你敢违反教学规律?你胆敢逆历史潮流而动?理应支持。再说,你不是常沾那个基建厂长的光吗?我忘了我还是基建厂长,大事化小,办了!

      据宋校长告诉我,我批准并主持修的那幢房子,质量是最好的。小年轻结婚的,全分上了新房。家在农村的老教师,也照顾到了。任何时候,学校都有教师,哪个学生还敢胡闹?

      实习工厂呢?胡老头,沾基建厂长的光了吗?我帮他们把修工厂的土地,从占地的农民手中收回来了。我向铁道部报批了计划,批准修建费一百万元。至于施工嘛,你胡老头休想。一纸退令,到此刹车,自有后来人。不久,巍峨的实习工厂建好了。

      据说,神和君是不受法律和道德制约的。“权力”有时候代表绝对真理。不过,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开得好,“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管什么理论,你铺天盖地地宣传教育,狂轰滥炸的学习灌输,最后都还得经过实践的检验。

      宋校长让我办的这两件大事,他是经过长期实践检验的。坚持得好!

      下边,再讲两件和技校有关的小事。

      我去技校时间很少,有次他们为一位教师,举行教龄满若干年的庆典,我和教育组长颜树华同志去参加。会完后,老师要求我参加他们什么座谈会,听说他们有“预谋”,情绪紧张、激动,时过境迁,事情我当然记不得了,但我平平静静,谈吐自若。没多久,会完了,我走了,象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事后,他们学校的一位干事,告诉我,他说:“你平时来得少,自从那次开过座谈会,你的威信一下就上来了!”啥事,这么神秘!原来,那时,国家给教师普调一级工资,还允诺多给一部份指标,给低工资的教师作适当调整。他们担心领导扣这些指标,所以要你开座谈会。啊,为这个?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啊!

      就是这次调整工资,中央文件规定,十五级干部原则上不涨,事前,他们就把这消息告诉了宋校长,说这次他涨不了工资。在总厂开会讨论时,政治部干部部把整个调资情况汇报后,我默默无语,为什么?我“高高在上”,和教师不认识呀,我说啥?我忽然想起宋校长来了,我打破沉默:“宋校长是老革命,几十年没涨过工资,这次教师是普调,中央文件上讲,十五级干部原则上不涨工资,这‘原则上’三个字是个‘机动词’,少数、个别的也可以调嘛!”最后,大家同意给宋校长涨一级工资。我替熟人帮腔,语无伦次,敬请批评!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3) 教育中心

      73 教育中心

      教育中心,听说厂里早已没有这个机构,它只是一个历史名词。

      可能是1982年,我觉得厂里职工培训任务很大,没有一个固定的培训场地,很不适应形势和生产发展的需要,我萌发了要修这么一个中心的念头。

      既然是一个永久性的建筑,我想必须经得起历史发展、生产发展需要的检验,不然会是一种浪费、失职。干这件工作,我是当事业来考虑的。还是我常挂在嘴上的那句老话:要有高素质的人才,才有高质量的产品。职工教育非抓不可。

      为办这事,我这脑子,尽胡思乱想。我想:除办公房屋以外,至少要修20个教室。听大报告,还要有个阶梯教室。厂太分散,房屋最上一层设电视台,搞电化教育,一个人在这里讲课,全厂的电视机,都能收到。我尽往美处想,飘飘然!

      可人家不一定和你想到一块呀!人家想,工厂哪能不把钱投在为生产直接服务上面,去搞什么教育中心?简直瞎胡闹!有人想方设法“治我”,当面不说,背地里使劲,让你想干干不成。搞基建有个程序,建设项目,要经过铁道部批准立项,才能动工。岳异抓修游泳池,因为没有报铁道部立项,挨了通报批评。还没等我报批,有人就来给我“打招呼”,他说:“铁道部工业总局今年年度计划已经下达,你现在报批,已经晚了!”他们欺负我不是工厂系统来的,工业总局没有熟人,想唬弄我一番。听见这条消息,我象被人浇了一瓢冷水,从头凉到脚,好不晦气。有天,我在厂长办公室开会,忽然想起来了,铁道部工业总局的计划处长,我不是很熟悉吗?打个电话问问消息总可以吧!我出来请厂办秘书黄朝贤同志给我挂北京的电话,一会电话接通,我问:“是老沈吗?沈处长,你们今年的计划下达了没有?”他说:“没有呀!”啊!原来是他们编起法来骗我的。我给沈处长讲:“中央不是很重视教育吗?我们要修个教育中心,希望在你们下达的计划中加上这个项目。款源是自筹资金,今年你列多少钱无所谓,只要把项目立上就行。”电话挂了,没有十分钟,北京沈处长来了电话,他说:“老胡呀,项目立上了,教育中心,今年列了二十万!”你说,我该有多高兴,象似被“枪毙”了的东西又“活”了。

      现在想来,你胡老头较这劲干什么?修不修教育中心,什么短期、长远,关你什么事?副厂长听厂长的,厂长叫干啥干啥,不就得了吗?何苦去自找苦吃!我哪有这个觉悟啊?干哪行、吆喝哪行,谁叫你分管教育呢!

      我原设想,这教育中心,要修五千平方米,这么大一幢楼,到哪去找地?那时,真找不到地来修房子,东找西找,我在狮子山东拼西凑,凑合着找了个地方,把第三小学的球场剐了一块,把建筑车间的预制板厂“没收”,两块地合在一起,勉强能用。这事,牵涉到教育和基建两个系统,幸好都是我分管,一商量就通。

      我和管设计的工程师李伯森,一同到自贡,请自贡市设计院为我们设计。他们的图纸,把我上边说的要求,都满足了。实际建筑面积达到四千六百平方米左右,和预计相差不多。只是工程完成,我退令已下,房建尚可,选地欠佳,就汤下面,实在没法!

      以后,听说厂教育组撤去,教育中心统管全厂教育系统。有次,我回厂开会,他们一定要拖我去看一看教育中心,他们边走边嘲笑我:“胡厂长,大家说这是你标志性的政绩工程!”我那时弄得晕头转向,哪会去想什么政绩不政绩?在中心的墙上,写有“为人师表”几个大字,教育组副组长苏世勇拖着我在这几个字下边照了张像!

      刚才,我打电话问了老干部部李文全同志,他说:后来厂人力资源部在这里办了个“培训学院”,名符其实。现在不知又叫什么了!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2) 办电大文科班

      72 办电大文科班

      我这里写的,都是过去的老皇历,和现在厂里的情况相比,天壤之别。所以,如果要挑我写的有错,一挑一大堆。我说没错,你把我没法,过去的事,你照样不清楚。那你就将就点,半信半疑吧!

      我们是机车制造工厂,设计就是大而全、不求人。工种之多,几乎覆盖了机械制造行业的各个方面。举几个小例子吧,我们铸造分厂,上吨的大件、精密铸造小件,都干。锻压分厂,有全国稀有的16吨模锻锤,800吨、3600吨水压机。柴油机分厂,有柴油机车间、曲轴车间。液力传动分厂,造齿轮的能力比四川齿轮厂还大。九分厂专门制造工具、小型发电机。……等等。

      我们厂有个电视大学,一般以为它只是一个小的、少数人的学习场所。我们工厂的电大,有正规的办公教学大楼,配有专职的书记、校长、教师,学校还有围墙。建厂十多年,电大办的专业,从没离开过机车生产流程的需要,这成为一个铁定的章程、制度,适应工厂发展的需要,培养了大批专业人才。

      我1982年,别出心裁,提出在电大要办个文科班。听说要办文科班,有人说这胡老头,大概不知道工厂是干什么吃的,他这是在和我们讲“天方夜谭”;有人说,这是胡老头发神经,工厂办文科班、为谁办?谁来上?我说,我来431厂十一、二年了,“工厂”两个字顺竖我都写得出来,你们搬起指头算算,各级的档案、文秘、打字、印刷、校对、编辑、记者,有多少人和这文科沾边。我看着那些老三届,看着他们渴求知识的热情和欲望,我心都紧了。我当了那么多年办公室主任,各分厂送来的材料,我大都经手过,文科人才真缺呀!这文科班,早该办了。

      办文科班,你担心没人来上?一踊而上,来了几十个。我们党委办公室的邓泽宣,就来问过我,问他上理科班,还是文科班合适?我说:你半路出家学理科,我们厂年年分配来那么多大学生,你能有他们学的知识多?你干秘书这么多年,学点文科正对口。电大,什么班开学,我很少去参加,唯独这文科班开学,我特别去讲了话。来学的人,总厂就不少,都是熟人,看到我严肃的样子,跟我规规矩矩读书。

      这下,我惹祸了,虽说不算四面楚歌,可各方都有意见不假。意见最大的是些主要领导干部。有天上班,在楼梯上碰上政治部主任,他喊住我问:“你把我的人,都弄去读书去了,这办公楼还要不要人办公?”你看,兴师问罪来了,义正辞严的。我横眉竖眼,步都不停,边走边用嘲笑的口吻,回敬了他一句,我说:“你懂吗?这叫磨刀不误砍柴工!”

      你以为我说着玩的吗?还让我真说准了。我办文科班时,国家还不十分强调文凭、强调学历,等到过了两年,这批学员毕业的时候,正赶上选拔干部强调学历。好家伙,我那20多个文科弟子,差不多大都被送上工厂一些重要的领导岗位。你来和我吵架?你有大专文凭?我们的学员有,电大发的,教育部承认的。象前面我讲的在铁科院西南分院当办公室主任,后升任工会主席的王小阳;象后任工厂副书记的邓泽宣……都是那一届电大文科班毕业的。

      我退下来多年,有年春节,工厂厂长郭炳强带了一批人,来家拜年。厂党委办公室主任王谊也来了,王谊就是我说的那一期电大毕业的学员,当我送他们出去,走在路上,他拖后了一些,他给我说了这样几句悄悄话,他说:“胡厂长,你在我们心目中,是一个有个性的人。你办电大文科班,阻力很大,我们晓得。我有今天,你是恩人!”

      什么恩人?人家在大会上骂我,说:“搞清楚,我这是工厂,不是学校!”你听到了吗?我在挨骂哩!

      谈起电大,临时想起一件小事。有天,我在办公室接到九分厂一个工人的电话。我问他:“你是哪里?”他答:“电大。”“你在电大学习吗?”他答:“是。”我问他:“有事吗?”他答:“他们不给我发聘书!”听糊涂了吗?还是听懂了?

      你在电大学习,发什么聘书呀?原来,这电大专业多,这个学员,他学自己专业以外的功课,可他对自己的专业有特长,电大聘他当老师。所以,他又是学员、又是老师,是双重身份。电大给他发当老师的聘书,发给九分厂转交。可九分厂领导认为:我是让你去学习,又没让你去当老师,给你发啥聘书?可能,我又说糊涂了,他是为九分厂不把当电大老师的聘书发给他,来找我告状的。

      放下电话,我就给电大校长打了电话,问他有这事没有?他说:有。我不问青红皂白,来了个瞎指挥。我说:“你们把聘书再发一张给他本人,不用让九分厂转了。”

      过了很久,我听电大的人来向我反映,说那工人表扬胡老头哩!啥?这工人说:“工人哪敢给厂长打电话,逼急了!想不到这个胡老头,快!马上解决!”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1) 杨水源评劳模

      71 杨水源评劳模

      这事,发生在我任厂党委办公室主任的时候,是我和邓泽宣两人共同查办的。杨水源属教育系统,所以我把它补写在这里。

      可能是1980年,由工会主办,评选出席全厂劳模大会的代表。这本来和我没什么直接关系。有一天,厂工会主席张继良同志找到我,他说:关于评杨水源作劳模的事,有人认为他在当四小校长时,有违纪行为,评劳模不够资格。希望我去把这事查一查。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事,你厂工会打个电话给三分厂工会,因四小离三厂近,是专为三厂子弟上学设的学校,一问就清楚,还用我去查什么?我心想,厂工会主席都不愿去查的事,这阻力来自何方?肯定大有来头!我本来可以不去,我党委办公室,又不属工会管。可是张主席兼政治部副主任,这副主任可以管得着我呀,何况,他从来没找我办过事,这是第一回,我再怎么不讲理、也不敢要张主任去找书记来给我下命令吧?我当然服从!我想,查这事,弄不好,会有纠纷,我多了个心眼,我让办公室秘书邓泽宣和我一同去查,多一个证人,我好说得清呀!

      我们到底查了杨水源什么事?我和邓泽宣两人,都记不清了。隐隐约约似乎是说他在作四小校长时,师生种的粮食,分配上有点什么问题。学校建在一条山沟沟里,大水下来,冲了什么地方,他处理得不当……等等。我和邓泽宣同志,对当时争执的事,把相关的人,全问遍了,然后又找三分厂党委书记单守玉同志核实。反正,查得认真。我们两人的结论意见是:他们说杨水源的事,没一个人出面证实,纯属误传,应该不影响他评劳模。

      回到总厂,我不光向张主席汇报,还给厂党委岳书记汇报。我一再说:“我不认识杨水源,连他这三个字怎么写,原来我都不知道。我和小邓是两个人去查的呀!”这啥话?岳书记天平往哪边倾?他这样有魄力的人,还用问?杨水源,这一届当上了厂劳模。

      后听说杨水源调攀枝花市任市委党校副校长,应该说是委以重任。惜英年早逝!

      下边,顺便说几句关于邓泽宣的事。

      邓泽宣,老三届的高中生,大专文化,基础扎实。先后在七分厂和锻铸分厂任团委书记。我和他可能都是1978年底调到厂党委办公室的,我俩共事有三年多,他从来都把我们俩的关系,定位在“忘年交”三个字上。他1982年任厂团委书记以后,升任厂党委副书记兼纪委书记。地位变了,几十年来,这三个字的情义不变。

      共事时,他听到关于我的负面反映,常从个人的角度,以个人的口气私下提醒我,让我讲点策略,不要太冲动,尽得罪人。我虽然口头讲:“本性难移!”但我从内心感激他对我的真诚和关爱。

      我退下来后,他不但逢年过节,总要打电话问寒问暖,平时有什么事,他总记着关照我。比如当年办公室的王鑫贤副主任,后任青岛市技术监督局局长,来川路过,小邓宴请王鑫贤,特邀我去作陪。岳书记回厂,安排参观三星堆,他来电话邀我同游。他来成都有什么活动,有机会总记着通知我。待我和当年一样。有次,我突发奇想,想去广安看看邓小平故居。为什么?一方面,听说那里发生了巨大变化,想看看改革开放的总设计师,为他家乡留下了一个什么故园。另一方面,我在广安读过三年书,想去看看母校有什么变化,几十年前的遗存,现在到底还有多少?怎么去?那时,南充到广安的高速路还没通,到五桂桥买公共汽车票,时间太长,受不了。我打了个电话给小邓,这是件为难事,小邓管纪委,他哪管得了这方面的事呢?一会,小邓回电话问:要小车还是要面包。接着,专派司机来成都,由司机陪去广安,当天来回,全程搀扶,费用全包。太感谢了。

      刘金城副厂长分管厂医疗系统,我几次回去体检,金城厂长不但派车接送,还全程陪同,午间宴请,需要什么人作陪,让我发话。人家在职,工作很忙,哪来时间和精力,照顾你这退下来的老头。可人家就是这么办了!讲邓泽宣怎么讲到刘金城厂长去了,都该讲,我是讲,我回去体检,不光刘厂长全程陪同,邓书记也是陪到底的,人家忙得很呀,专门抽一天来陪你看病。最使我感动的,是有一次,小邓主动给我来电话,他说:我年龄到了,快退下来了,你老人家厂里有什么要办的事,快发话,我在岗位上好解决,怕退下来后,办起来困难一些。这叫什么话?人家小邓退休前,还想着为老头尽最后一点力,你想到了吗?这情谊,山高水长。

      去年10月,厂里四十周年厂庆,邀我回去参加。我说:“我年岁大,走不动,我就不回去了吧。”厂邓副书记说:“胡厂长,你来,你的事,全由我来管,我还是秘书!”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能不回去吗?

      我和小邓一块去帮杨水源评查劳模,这里,我老头也给小邓评说一句:“友情永存,楷模人生!”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70) 三十个中学教师

      70 三十个中学教师

      1983年,我分管教育已一年多了。我们厂的学校是子弟学校,不对外招生。子弟入学的人数,每年相差不多,师资还可以应付,要招生人数增加得太多了,咋办?

      这年,真碰上这样的事。平时招收新生二、三百人,可这学期,一下招了五百多,扩大六个班,需要增加几十个教师。

      大家把问题提到我这儿来了,我有什么办法?我在哪里去给你要几十个中学教师?天上掉下来呀!我问干部部,他们说,教师一下要这么多,不好办。

      你们相信胡老头有那么聪明?我一动脑筋,就想出了个解决办法。啥?厂里那么多人的爱人,在地方上教中学、当老师,要回来不就得了。还不用另外给他们分配家属宿舍。

      你以为只有胡老头,才有这么点才智?我把这个意见,向干部部一讲,人家说此路不通!为啥?厂里和县里早有协议,凡在县里工作的家属,不算分居,互不调转。十多年来,大家都遵守约定,从没违约!

      原来我那点小主意,是自作聪明。那我来点大主意,显露点大聪明,总可以吧。我说:“我们重新谈判,把约定改一改不行吗?”有经验的人给我打招呼,人家说:“老胡呀,你把问题看简单了,这件事,县里说了不算,还要地区同意才行。”

      我和厂政治部领导商量,我说:“你们有协议,不好办。我出面,我去办,办到什么程度,算什么程度。既解决缺师资的问题,也照顾了厂里职工,两全其美!”

      我们总厂教育组两个组长是外厂调来的。组内有个能人,刘玉伦,四川大学历史系毕业,从建厂他就在教育组工作,是教育系统的元老。他,资阳人,和地方上那些当官的,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拉着刘玉伦就走。我问他,先找谁?他说:“教育归县委宣传部管,黄先荣部长和我很熟,私人关系也不错,先找他!”好呀,我胡老头愿当木偶,任你刘玉伦往哪拎,都可以。黄部长,年轻人,头脑敏捷,风华正茂。我们谈了意图,希望把现在县里任中学老师的职工配偶,调进厂去。你猜人家谈什么?一句也没问当年什么协议,认为厂里有困难,县里应该支持,他愿意和教育局打招呼,具体工作让我们找教育局办。这样处理,对工厂、对你这个老头,人家够客气的了,对吧?可我这人,尽办些让人为难的事。我说:“人要,但要经过我们审查、考试,业务水平合格我才要,不是有一个要一个。”常人讲:“知足常乐!”人家黄部长都没谈协议、讲条件,你还要求那么苛刻,还不谈崩?!你猜黄部长咋反应,满脸笑容,一团和气,他说:“胡厂长,你什么要求,都可以!”和地方官打交道,象黄部长这样爽快、达理的,很不错吧!当然,他后来升任资阳市委副书记、资阳市政协主席,他升官不用我推荐,我在这里只能鼓掌!

      有刘玉伦这个能人,我听他提调,找县教育局母局长、找内江地区教育局曹局长,都他领着我,东奔西跑。不用警车开道,一路绿灯,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踩刹车,直达终点。

      以后,具体到调哪个人,够不够条件,怎么办手续,我们的刘玉伦,配合干部部,由他们去细化。最终,大盘清点,不多不少,进了三十个中学教师。我说:这样,每年我们可多送点教师出去培训了,什么叫教学质量?师资质量才是根本,别跟我舍本求末。

      在这次进来的教师中,有个叫刘光林的英语教师,因父亲有所谓的历史问题,背点包袱,后在厂里发挥很好,年年劳模,评定为特级教师,还当上了资阳市的人大常委,总算没屈材吧!

      这事,有人鼓掌,有人骂娘。我说:莫关系,我有地方推责任,你们去骂刘玉伦!

    • 家园 【原创】岁月回眸 (69) 李长贵

      69 李长贵

      李长贵,工厂黄泥巴山初级中学教师,球溪河人,四川大学历史系毕业。

      我到职分管教育不久,教育组的同志通知我,说黄泥巴山中学,有个教师病逝,让我去参加追悼会。不管是谁,不管认识不认识,我的职责,我都得去。

      黄泥巴山,顾名思义,是个山丘,学校修在上边。学生上学,从总厂这边走过去,沿着一条小溪,经过一个小桥,上山,才能到校。在山上环顾四周,不仅风景优美,在校门边,种有一片桔树,已经成林,让我欣羡不已。这说明,象我们这种厂区、农村不分的工厂,是极有特色的。

      追悼会的灵堂设在一间教室里,人都到齐了,怎么还不开会呢?说是校长去背家属去了。这家属还要人背?可不是。不久,大会开始了,我本来是作为一种礼节、一种职责来参加会议的,后来听到学校老师致悼词,慢慢,我听懂了,被感动了。

      死去的教师,就是我开头介绍的李长贵,家住球溪河乡下,离学校约50公里左右,妻子瘫痪、孩子幼小。李长贵每周星期六下课后,骑上他那破旧的自行车,将近三个小时,才能到家,妻子瘫痪,他的双肩成了妻子的代步车。第二天,他还得拿起农具,下地干活,常干到披星戴月。礼拜一凌晨,他从家里动身,摸黑,紧赶慢赶,上课前,赶回学校,从未耽误过教学工作。据学生反映,他上课时,用手压着他的肝区,额头上的汗水,一大颗、一大颗地往下掉,他仍然坚守园丁的庄严岗位,从没懈怠!

      我是第一次知道我们教师中,有个李长贵。我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一个家庭困难、身患重病、如此敬业的好老师。大家说,李长贵病逝了。我偏不这么说,我说,李长贵,累死了!开完会,我心情十分沉重,我是分工管教师的厂长,对这样的好人,能尽点什么该尽的责任呢?

      第一件事,我当晚在宿舍,写了一篇介绍李长贵生平事迹的文章,别的事我无能、办不通,我签发一个通报,发到全厂每一个单位,让大家知道天下原来还有这样的好老师,谁阻拦得了我?我很快办好了。

      厂里开什么干部大会(因工厂人多,厂里不可能开职工大会),有机会轮到我可以发言时,对不起,你爱听不听,我讲李长贵。你信不信?我真讲哭过,你不感动我感动,我愿意。

      我还赌咒发誓,我要把李长贵瘫痪的妻子和子女,让他们“农转非”,迁到厂里来,好好照顾照顾!这事,凭你胡老头这点能耐,你办得到吗?我的确没有这个本事,这方面的政策我不懂,也不归我管,我是一厢情愿。

      我去找保卫部门了解这“农转非”的事。我国城市和农村搞二元结构,差别太大,谁都把“农转非”当作一件“天大的事”来期待。特别是我们这种工厂,转业军人多,家里大多是农业人口。“农转非”指标县里控制极严。工厂一年可能只有十多个指标,几千人望眼欲穿,还轮得上你李长贵的妻子?请大家理解,我们这是工厂,分厂、生产车间是排在第一位的,学校这些单位是附属单位,排在第二位。这问题太敏感、太难了。

      胡老头呀,难道你是神仙?神仙你也变不出个“农转非”的指标来。我当办公室主任多年,很少和保卫部门打交道,这次我主动上门了。人家保卫部门比你胡老头还通情达理,李长贵的家属“农转非”,该办,说办就办,办了。保卫部门的同志们呀!你们的模样,我现在都还记得起来,就是名字记不得了,我也没法再去打听。这里,千谢万谢,你们是执行政策的模范。退下来已24年的胡老头,向你们鞠躬了!

      若干年后,我有一次回厂,曾经专门到黄泥巴山中学去看望这位瘫痪嫂子,她已能扶着墙行走,孩子已进厂,当上工人。

      去年,厂里四十周年厂庆,我回厂去参加庆典。因老态毕露,行动不便,没有去看望她。听说这位嫂子,不用扶墙,已能下地行走。好老师李长贵,听着了吗?你的妻子,现在已用不着你这个代步车了,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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