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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眺望迦南——马丁.路德.金三部曲之三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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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三十一,山谷时刻:1966年9月

芝加哥运动将种族问题升级成了全国性的议题,补充了沃茨骚乱的冲击。如果没有这场运动,金在后世恐怕将会更多地被视为一名仅仅影响了美国南方地区的区域性名人。针对北方民权示威的暴力事件戳穿了一种久经培养的诱人自负,即种族偏执仅仅存在于南方乡巴佬身上,并且可以通过开明但坚定的教导来治愈。一位芝加哥市民给《华盛顿邮报》投稿写道,这场运动“向芝加哥展示了它内心深处一直都知道的真相:这座城市一直存在着可怕且糟糕的种族问题。”《周六晚邮报》的编辑们着代表广大美国人直截了当地承认:“让我们实话实说吧,我们全都是密西西比人。”

自从金的第一次波士顿考察之旅以来,民权运动在北方扩张的目的就是促使美国人意识到平等公民是一项全国性的挑战。不过芝加哥对于这一低调目标的促进效果或许好得有些过头了。美国社会还没来得及彻底消化克服种族隔离的新任务,就迎来了一项更加棘手的更新任务。芝加哥运动的现实主义基调侵蚀了社会上许多阵营对于民权运动的支持。正当金在表达他本人对于民权运动在北方遭受严重抵制的失望情绪的时候,其他公众声音则正在以各种理由作壁上观。《新共和》杂志坚持认为芝加哥运动作为北方民权运动的开端十分合宜,因为“金几乎还没有开始进行足以强行催生必要的基本变化的工作。”专栏作家埃文斯和诺瓦克承认“狂热的、无法辩护的暴力”促成了“有利于开放住房原则的重大让步,甚至就连芝加哥房地产委员会都做出了让步,该委员会长期以来一直是现有隔离住房模式的支持者。”但是他们对于现阶段的“枕头式”解决方案不感兴趣,因为“金既没有也不可能接受贫民窟的基本问题”。他们还宣布金的地位“在年轻黑人领导阶层眼中正在衰退”。一位《芝加哥每日新闻》记者认为和谈协议“只是纸面上的胜利”。愤怒的白人居民则在市政厅门前拉起纠察线,指控戴利背叛了他们(“戴利出卖了芝加哥”)并且在民权势力面前屈膝投降(“另一场慕尼黑和会”)。

金在自由浸信会教堂介绍了协议条款,但是台下“黑人权力!”的叫喊声却压倒了他的话语,致使他不得不邀请一位台下的异议人士走上布道坛发表意见。这位来自非学委的门罗.夏普(Monroe Sharp)宣称黑人应当首先处理好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向戴利市长或者敌对的白人邻居祈求福利。但是另一方面他也责备金回避了西塞罗游行这场最严峻的考验。当初詹姆斯.福曼在穿过佩特斯桥之前经历了痛苦的思想斗争,如今夏普的立场同样摇摆不定,一会儿偏向热切的自我牺牲,一会儿又偏向更加艰难的长期目标。他所代表的一小部分联盟成员们发誓就算没有拉比或者金的参与也要前往西塞罗区游行,不管眼下达成了怎样的和解协议。更有甚者,他们还宣称这一次他们不打算遵守非暴力原则。宗种委领导人罗伯特.卢卡斯(Robert Lucas)也认同夏普的策略。《纽约时报》声称卢卡斯“宁愿行动而非空谈”。9月4日星期日一早,金给卢卡斯带来了惊喜。他向即将前往西塞罗区接受考验的游行小分队送上了良好的祝愿,并且暂时搁置了他本人对于这次游行的含蓄责备。(卢卡斯回忆说:“我很高兴,但也很震惊,没想到马丁会给像我这样的小老头子打电话。”)人数不多、满心焦虑的游行者们在富兰克林公园集合,听到领导人用扩音喇叭宣称本次游行除了表达政治诉求之外还要彰显内在的反抗。西区组织的切斯特.罗宾逊(Chester Robinson)喊道:“我们游行到西塞罗不是为了呼吁白人的良知。我们并不打算脱帽在手、抓耳挠腮、手足无措地乞求些许让步。”

这支二百五十人的队伍——其中包括五十名白人——穿过带线铁路北上进入了西塞罗区。两千名国民警卫队员以及五百名头戴防暴盔的库克郡警员组成的护卫队将他们层层保护在正中央。保护层之外是三千名尖叫怒骂投掷石块的当地居民,他们的凶狠攻击换来了不出所有人预料的新闻头条——“西塞罗权利游行的护卫队向挑衅者亮出刺刀”。有些的示威者甚至带来了棒球手套,接住飞石之后就扔回去,以此履行了他们的战斗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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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塞罗游行两天后的9月6日,非学委全国指导委员会的大部分成员来到亚特兰大市政厅,事先没有预约就要求会见伊万.艾伦市长。市长十分客气地来到这批不速之客面前,可是为首的斯托克利.卡迈克尔却拒绝与他握手,而是直截了当地要求市长释放三周前被捕的十二名非学委员工。这批人被捕的原因是在陆军征兵站的兵员集散中心门外举行反越战抗议活动。市长耐着性子回答说此类案件属于联邦事务,超出了他的权限。卡迈克尔坚持认为市政府应该做些什么。他没有透露他的团体正苦于无力筹集大约三万美元的集体保释金,但他确实愤慨地抗议其中一名抗议者居然被指控犯有足以判处死刑的叛乱罪,就像大萧条时期的著名黑人被告安吉洛.赫恩顿那样*。艾伦市长将这群捣乱者赶出了大楼,并且礼貌而尖锐地建议他们首先成为亚特兰大的注册选民再说。

*【安吉洛.赫恩顿(Angelo Braxton Herndon)是一位工会组织者。1932年他在佐治亚州亚特兰大市试图组织黑人与白人产业工人举行联合示威,之后被捕。警方在他的房间里发现了涉及共产主义内容的文献资料,公诉方将这一点当成了寻求叛乱罪死刑判决的依据。接下来五年,赫恩顿案件两次呈交到最高法院面前,最高法院最终裁定佐治亚州的叛乱罪立法违宪,触犯了旨在保护言论与集会自由的第一修正案。】

当天下午,早先这场紧张且别扭的会面影响到了亚特兰大六十年来最严重的骚乱。这次骚乱发生在萨莫希尔区。起因是警方在追击一名徒步逃离的偷车嫌疑人时连开两枪将其击杀。市长一边躲避着漫天横飞的石块和瓶子一边恳求人们回家。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骚乱人群的敌意,吓得忍不住双手颤抖起来。于是他向随行人员借了一根烟,企图通过抽烟来稳住双手,但是没有成功。接下来他爬上一辆警车的车顶,想要听一听骚乱人员的诉求,没想到却把车顶踩塌了。抵达现场的何西阿.威廉姆斯看到白发苍苍的市长被一片黑人面孔包围,斯托克利.卡迈克尔与其他非学委人员则站在人群的边缘。他认为艾伦市长具有“狮子般的胆量”,但是毫无街头斗争的经验——在他看来市长的举动正中卡迈克尔的下怀,后者“会花钱让伊万.艾伦跳上那辆车”——还认为他在梅雷迪思游行期间的非学委对手们又掀起了一阵狂热。愤怒的人们摇晃着暴露警车,直到艾伦从车顶摔了下来。然后人群四散而去开始打砸抢。一千名警察与催泪瓦斯在午夜时分恢复了秩序。本次骚乱有十六人住院,七十五人入狱。万幸的是没有人死亡且只有一栋建筑被烧毁,这个结果多少缓解了一下亚特兰大的进步形象遭受的打击。艾伦的员工们发现他们的老板虽然在精神上大受冲击,但是身体却并无大碍,就连摔下警车那一下也没伤到他。却原来他的西裤里面垫着一层厚厚的护腿。他们怀疑市长事前不知怎的预感到了即将遭遇暴力,结果市长不好意思地坦白说这一做法纯属凑巧。艾伦在城里的地产包括一大片林地,几天前他在林地里集中焚烧枯叶,不小心烧伤了小腿。

一个跨种族委员会很快就提交了一份关于暴乱阴谋的对冲报告,其中引用了许多关于动乱的警告。几年前亚特兰大市政府不顾萨莫希尔早已十分拥挤的局面,在这里征用了大片土地建造大联盟棒球场,从而为这次骚乱埋下了祸根。换句话说,“非学委并不能为了在一片没有儿童公园的地区为四千辆汽车提供停车位而负责。”(球场建设致使许多萨莫希尔居民不得不搬家,仅仅为了安置这批人就已经让亚特兰大纳税人的税款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境地,实在顾不上公园之类的民政设施。艾伦市长只得与可口可乐大亨罗伯特.伍德罗夫软磨硬泡,依靠对方的捐款暂且施行了一批权宜项目,例如树立几座秋千或者在小巷铺设硬化路面)。另外市长也知道警方的倒行逆施令当地居民积怨已久。不久前的八月份刚刚爆出了一则丑闻:当时亚特兰大勇士队明星外野手亨利.亚伦的妻子芭芭拉来到球场探望丈夫,但是现场的警察却声称“黑鬼娘们”不准走球员通道,芭芭拉表示抗议,警员随即拔枪指着她并且逮捕了她。事后这位警员遭到了降职处分。另一方面,卡迈克尔确实通过电台将许多抗议者召集到了枪击现场,头两位被捕人员也都是非学委员工,分别是比尔.瓦尔(Bill Ware)和罗伯特.沃尔顿(Robert Walton),因为他们邀请枪击事件的旁观者登上装有音响的卡车发布煽动性描述。这一点为艾伦指责卡迈克尔的黑人权力学说提供了充分的口实。《纽约时报》头版宣称“非学委在亚特兰大骚乱中受到攻击”。一贯立场温和的《亚特兰大宪法报》主编尤金.帕特森(Eugene Patterson)也忍不住动了火气,在他的办公室里诊断了这场呆板机械的混乱:“黑人对星期二的情况没有任何清楚的认识。蛊惑人心的人控制了他们;非学委要为此负责。”

《时代周刊》报道说骚乱者向他们的记者罗伊.里德(Roy Reed)吐口水。9月8日,里德发表了他本人对于骚乱的报道,其中隐去了一则细节。在亚特兰大警方以煽动暴乱的罪名逮捕卡迈克尔之后,他遇到了威利.利克斯。长期以来利克斯一直是他的消息来源,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这次相遇却令他极为不安,因为利克斯对他说道:“我认为出于公平起见应该提前警告你一下,当革命开始时,如果你出现在我的枪口面前,我会杀了你。”这句话听得他不寒而栗。与此同时林荫道区又陷入了动荡,起因是一名黑人少年在自家门口被路过的驾车者枪杀。(嫌疑人是一名白人假释犯,法院根据1967年的一起先例案件判处此人终身监禁。)疯狂的是,在卡迈克尔入狱后,何西阿.威廉姆斯宣布他打算在林荫道区领导一场纪律严明的游行以争取正义,可是游行还还没有发动他本人就被逮捕了,据说警方得到了领导大会理事会的默许。理事会成员萨姆.威廉姆斯牧师(Sam Williams)斥责何西阿.威廉姆斯“被人当枪使”,忘记了马丁.路德.金关于不在自家门口举行示威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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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特兰大骚乱期间,金正在孟菲斯参加一场由詹姆斯.劳森主持的保密务虚会。议题是民权员工们的士气。近四十名年轻员工一个接一个地概述了自己内心的压抑与矛盾。许多人都表示受不了何西阿.威廉姆斯的粗暴指责,可是威廉姆斯同样有一肚子苦水要往外倒。他向参会人员们讲述了一位“大莱斯特”.汉克森的困境以及他本人因此而面临的信念危机。汉克森原本是萨凡纳海港的黑帮分子,在威廉姆斯的感召下加入了非暴力运动。但是汉克森自从在密西西比州格林纳达遭受了一顿殴打之后就陷入了痛苦的迷茫。他要求威廉姆斯给他一个说法:听任他的朋友白白遭受伤害是否正确?威廉姆斯说:“我们大喊救命,却没有任何帮助,这符合非暴力的要求吗?”他的解决方案是设法诱发更多的针对白人志愿者的暴力,毕竟此类暴力袭击更有新闻价值。格林纳达的员工一致认为这个方案令他们感到恶心。他们宣称暴力是民权运动面临危险而不是值得追求的目的。安德鲁.杨则认为非暴力的风险应该得到主动分担而不是被动强加,但是他在项目监管方面的表现并不比刚刚离职的兰迪.布莱克韦尔好到哪里去。威廉姆斯经常气得领导大会的高管们流泪,每每需要金站出来打圆场,通过发表以爱为题的布道来缓和冲突。私下里金招募了劳森来加强针对青年员工的辅导,因为这些人一方面久战疲惫,另一方面个人生活也失之放纵。比方说人在芝加哥的贝弗尔就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劳森的来访,唯恐他在纳什维尔的导师当面教训他的生活作风问题。

在孟菲斯,金通过遭到窃听的线路给斯坦利.利维森打电话,委婉地报告说领导大会正在改进“行政控制”的能力。接下来他问起了亚特兰大骚乱得到的关注,利维森说这些骚乱每天都出现在《时代周刊》的头版,最新一期刊物指出朱利安.邦德跟在约翰.刘易斯之后离开了非学委。金表示邦德是个好人,并且努力避免给人留下抛弃同事的印象。他还认为随着黑人权力理念的战略陷阱变得清晰起来,这一理念在民权阵营内部的话语权将会逐渐减弱,但是“新闻界正在使它保持活力”。金指出“斯托克利可能会因为这次骚乱而坐牢。”话说至此他不禁皱起眉头,预感到自己很快就将不得不公开评论卡迈克尔的入狱。

几天后,格林纳达的学校开学了。校方管理人员将招生工作推迟了一个多星期,从而应对面前的双重困境。一方面法院已经下达了基于自由择校的种族融合命令,另一方面领导大会的当地项目负责人足足招募了三百名黑人家长向各所学校提出了转学申请。许多市民都认为,在9月12日星期一最终开课之前,来自校方的严厉训诫将会使得申请转学的人数减少到接近零。但是这一天依然有一百五十名黑人学生走进了约翰.伦德尔中学与邻近的丽兹.霍恩小学。失望的白人纷纷聚集在学校门外,愤怒的群把两个迟到的黑人学生推倒在地,随即又击退了另外三十名学生,口中喊道:“黑鬼赶紧滚蛋吧!”然后这批人又召集临近居民一起上街抗议违反种族隔离的行为。几乎所有的地方官员和警员都加入了街头人群。在学校中午放学之前,人群数量已经扩大到了四百人。白人学生率先离开了学校,半小时之后黑人学生才出现在校门口。四百道饱含敌意的目光立刻凝结成一面高墙堵在了这些少男少女的面前。 学生队伍的前排刚刚跟在两辆高速公路巡逻警车后面离开学校,原本的嘲讽谩骂就升级成为了针对后排学生的殴打与全面攻击。中学生多萝西.艾伦(Dorothy Allen)和波因德克斯特.哈比(Poindexter Harbie)尖叫着冲过拳打脚踢的封锁线,一个男人轮起树枝追打着他们,两人的面部都被踢得流了血。一个女人用雨伞绊倒了十二岁的理查德.塞恩(Richard Sigh),紧接着又有好几个拎着铁管的人们一拥而上,打断了塞恩的一条大腿,并且在塞恩单腿跳着逃离现场时依然穷追不舍。还有人殴打了小儿麻痹症患者艾默尔.坎宁安(Emerald Cunningham)。孟菲斯记者查尔斯.古德曼(Charles Goodman)注意到一个女人打着打着突然抽身后撤,一只手捂住了嘴,在她面前有一群人正在绕着圈抽打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古德曼听见这个女人喃喃自语道:“他们在动手的时候怎么还能笑出来?” 三名记者也遭到了殴打。

这天中午共有三十名黑人学生在暴徒手下受了伤。反对力量在几小时内针对这场暴行做出了反应。约翰逊州长派遣了增援部队,促使近五百名白人公民当晚前往格林纳达市政厅谴责了他。一位发言者宣称:“你赶紧撤走公路巡逻队,我们保证不出二十四小时这里一个黑鬼都剩不下。”市长承认自己刚刚向国家政府求助,并且在充满怨恨的欢呼声中辞去了职务。周二,安德鲁.杨飞到格林纳达,带领残余的三十名黑人学生去上学,约翰.多尔则在牛津申请了针对学校门口集会的永久禁令。周二晚上,何西阿.威廉姆斯从亚特兰大赶到格林纳达与杨一起游行,但是游行队伍在格林纳达镇广场遭到无数飞石的迎击,只得中途撤退。不过项目员工还是召集了八十七名黑人儿童参加了周三的上学游行。此前美国地区法官克劳德.克莱顿(Claude Clayton)下令将格林纳达的学校关闭到星期一。到了9月15日星期四,克莱顿法官裁定格林纳达当地警员“实际上放弃了他们的责任”。他点名要求他们保护所有学生,并且将现场指挥权临时分配给了高速公路巡警。联邦调查局探员在周五这天逮捕了十三名涉嫌周一在学校门外施行暴力的男子,其中包括一名治安官。

种族隔离主义者发起了一场短命的运动,企图弹劾约翰逊州长,罪名是他与“联邦干预”沆瀣一气。格林纳达的白人温和派发现跨种族对话得不到支持,于是散发了一份泛泛而谈的请愿书,恳请各方保持冷静。到了星期天,第一卫理会教堂的C.B.伯特牧师(C.B. Burt)发表了一篇事先受到广泛期待的布道。伯特牧师表示几天前他在许多熟悉的面孔上看到了“兽性”的存在,并且恳求会众们对其加以宽恕。二战期间,身为随军牧师的伯特曾经见识过布痕瓦尔德集中营的惨状,他永远记得自己迈入集中营时的惊愕心态。现在他向会众们坦诚道:“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的内心并未充满对于德国人民的怜悯,但是我也从未见过哪个美国士兵虐待德国儿童。”台下许多人都哭了起来。这次布道之后谣言四起,迫使伯特牧师公开表明自己并未在暗地里打算让他的会众为黑人信徒的加入“做好准备”。

民谣歌手琼.贝兹与和平主义者艾拉.桑德佩尔(Ira Sandperl)在同一个周末抵达了格林纳达。许多黑人孩子们都恳求两人去跟满心恐惧的家长说情,好让家长同意他们也去参加种族融合择校,因为孩子们认为他们的父母肯定能听得进去白人的意见。这些请求让两位访客亲身体会到了种族混合的领导大会员工面临的日常压力:即便在民权阵营内部,种族风险与种族权威的分布也并不平衡。9月19日星期一,贝兹和桑德佩尔背着课本与护送人员一起走了一英里长的路,穿过公路巡警与满面怒容的旁观者组成的门廊,来到两所白人学校门前。这一天总共有一百六十名黑人学生到校上课,占据了总入学人数的10%。理查德.塞恩也一瘸一拐地来到了学校,他大腿上的石膏要一直打到来年一月才会拆下来。(在圣诞节期间,来自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和乔治敦大学的十四名志愿辅导员将会为这些孩子们补课,从而缓解常规班级的授课内容不足以及磨人的排斥现象。)当天晚上,马丁.路德.金也来到格林纳达,在一场喧闹的千人弥撒大会上向饱受打击的先锋们致敬。《纽约时报》报道说:“他的演讲语气火爆,但是内容温和。”

第二天一早,安德鲁.杨把贝兹请到了当地一位牧师的家里,求她帮个忙。却原来当天早上金一直躺在床上不肯下来,除非能让贝兹给他唱首歌。杨使尽了办法也无法驱散金的身心疲惫,显然金的沮丧绝望已经超过了疲惫的限度。杨把贝兹请进焦虑的东道主家里,希望她的歌声能够像充满魔力的海妖之歌那样让金重新振作。贝兹用无伴奏女高音演唱了《悲伤的朝圣者》,唱到第二三节时,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弱的笑容,缓慢地在床上坐了起来。像往常一样紧赶慢赶了一阵之后,金来到位于钟花浸信会教堂的运动中心,护送两位年轻女孩前往丽兹.霍恩小学,途中他的手一直温和地搭在她们的肩头。杨背着一个孩子跟在贝兹后面。贝兹则欣赏着精力充沛的女孩们的跳动步伐,她们似乎对危险视而不见。她走上前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询问金:“我们为什么非要送她们去白人学校?在那里她们肯定会失去现在这样的精气神。”金立刻竖起一根手指示意她压低音量,然后指了指周围的摄影师,笑着说:“别在镜头跟前说这种话。”后来他表示这些女孩们必须凭借内心自发的精神不如一个艰难的世界。但是他自己却重新陷入了抑郁,以至于不惜躲开预定的新闻发布会,直接坐上了来自孟菲斯的班机。滞留在格林纳达的记者们无不气得火冒三丈,在报道当中记下了自己遭受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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