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文摘】戒网前最后奉献一把:大话中国证券市场十年-十年股市,六大拐点 -- 蝴蝶

共:💬23 🌺3 新: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家园 《大话中国证券市场十年》之一

《大话中国证券市场十年》连载之一

第一回尼克松解套高西庆大股灾洗礼王波明

高西庆之所以拽着王波明,是因为他们在美联储大楼下有个约定,要把个物件捎回国去,这物件往大里说是资本交易机制,往小里说是证券交易所,再往小点说就是证券营业部。

最后的防线崩溃了。“卖”“卖”“卖”的喊声像12级巨风刮过洋面掀起的涛声,我们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似乎都能感到声浪在脚下震动。谁知道价格掉到哪里?谁知道按6亿股交易量极限设计的电脑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冲击?未知数加剧了恐慌,人们全都昏了头。

8个人写就一份《关于促进中国证券市场法制化与规范化的政策建议》。后来问起来,众人都说有这么个东西,但都说不一定能找到。

王波明失踪了

愣就失踪了4个月。

失踪者叫王波明。寻人者叫高西庆。

1988年5月到8月,王波明哪去了?失踪前王波明在纽约,Party都开过好几回,该哭该笑该作秀都有过好几回了,然后人就不见了――直到当年8月,高西庆在北京见到王波明,这才喘顺了气。

高问:“你去哪了?”王笑,不答。王波明这几个月的失踪,也许算得上新中国证券史的一大悬案。信不信由你。

高西庆之所以拽着王波明,是因为他们在美联储大楼下有个约定,要回国去干件事。什么事儿?就是要把个物件捎回去,这物件往大里说是资本交易机制,资本就是马克思说的“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流着血和肮脏的东西”的那个物件,往小里说是证券交易所,再往小点说就是证券营业部。

在新中国,谁敢说股票身上还有优点,谁敢说交易所的缺点是可以改造好的,就请看茅盾的《子夜》。

高西庆、王波明自知难敌茅盾老先生,所以在叫板之前先就留下退路,他们约定:回国后干5年,5年内不言退,如果5年干不成事,各奔东西。

高西庆打算在东边修自行车。王波明在西边卖包子。

这东边西边不是在美国。回国之前,他们把后路断了,不拿绿卡,不受任何诱惑。

话刚说到这儿,离修自行车卖包子还远着呢,人就失踪了,怎不叫高西庆起急?

高西庆进中南海

高西庆是急性子,讲起话来不喘气。2000年5月23日,中国证监会副主席高西庆在中南海,和中国最高层讨论证券问题。“我尽量讲慢点。朱槠基提的问题最多,从他提的问题可以看出,他门儿清。后来时间不够了,我跳着讲,朱就打断,把话题拉回来。他最关心国有股减持问题。”

在高西庆身上,有一根筋是极强硬的,就是听共产党的话跟政府走。初中毕业他在四川大山里修过铁路,打锤放炮。那时候能当兵,当铁道兵,是时尚的。可惜具体到高西庆身上,这个时尚弱了点??高西庆只是附属于铁道兵的民工,就像当年解放战争三大战役,上百万的民工推着独轮车跟随解放大军从北扫到南,怎么说也算跟共产党走了一回,也算加入过革命。高西庆和他们有点像。

虽然这时尚弱了点,但高西庆已觉幸福,因为当时家里还乱着套,老爹还在坐牢。文革中很多“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都有过铁窗岁月。

1978年高西庆26岁,考上北京外贸学院(后升格为对外经贸大学)研究生。随着时尚的变迁,这比当铁道兵更时尚了一点。

学了一年宏观经济,学校让高西庆改专业,学法律,上面定的。高有点不舒服:中国有法律吗?老爹关进去放出来从来没有法律给个说法,只退给7麻袋材料,一气都烧了。但高西庆还是去学法律了,听党的话。

求学美利坚

1981年9月研究生毕业后留校,美国格杰律师事务所与经贸大学有一个交换工作一年的项目,于是高西庆又一次坐上了时尚的早班车。但一出国门就傻了眼。说起来还是学国际法的,到了那边高西庆就像一头栽进桑拿浴,两眼迷离满头雾水,根本不明白人家的玩艺,连边都沾不上。

不行,得留下学。当然,请示了经贸大学领导。

美国有两个行当挣钱最多,一是医生,二是律师。美国是制造律师的工厂。当律师必经过法学院。法学院又分为两种博士,一是法理PHD,一是法律JD。高西庆学的是JD,考律师的30多门课都要学。最要命的,是在单位时间内学完,没人跟你玩马拉松。

法学院从来不给学生打分,没有绝对的分数标准,只是做一个曲线,在曲线上面的就是好学生,人家上去了你就下来吧。如今在中国考律师也学了这着儿,每次只录取10%。

出了法学院校门做律师也是这样,必须在限定时间里做出到位的东西。这是对律师最大的挑战。如果不是这样,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就是傻瓜也会光芒四射。

与残酷相对应,律师的报酬也是了得的。甭说洋人,中国律师也照样摆谱。有洋人咨询中国法律服务(香港)有限公司前任董事长柳谷书,老头儿说:“来吧,一小时500美元。”老头儿儿女成行,其中一个儿子叫柳传志。

1983年高西庆考上杜克大学法学院,揣着尼克松奖学金,全奖。法学院暑假挺长,高西庆便去打工,找到了MUDGEROSE律师事务所。

在美国,律师分三类:一是华尔街律师,不一定是在华尔街开业,而是从事证券、金融类的;二是华盛顿律师,主要是打政府官司的;三是城关街律师,就是在大街上开个店,打商业官司。三类律师相比,华尔街律师是顶级的。

高西庆加入的MUDGEROSE就开在华尔街上。在这条街上的律师事务所一般干几种活,股票、公司债、政府债。MUDGEROSE就专门做政府债,做地方政府债,当年这一个所就做了全国的20%。在华尔街这个所很有名,有126年的历史,尼克松曾经是这里的合伙人。后来美国限制地方政府发债,这个所活就少了,衰了。

王波明是1980年去美国的,当时正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学英文。“当时去美国太容易了,大陆去的没几个,美国大学很欢迎大陆学生,给奖学金,想着能杂交优势。去北京美国使馆办签证,美国领事把我请进屋,宣传美国的教育如何之好,真有点求着谁的意思。”

话是这样说,但凭什么你王波明就成了香饽饽?这事让今人存疑――又一个悬案。

在美国又学了两年本科,毕业后进了哥伦比亚大学国际关系系,主修国际金融。上学期间给《华侨日报》打工,经常每天写2000字的评论,这两年的业余报人经历让王波明坐下了病,日后有了钱拼命也要往传媒钻――此是后话。

办报要有理想主义,要有看谁都起疑的毛病。哥大学生也是以反叛著名的,当年反越战凶煞一时。也许王波明也有反叛意识,只要不是正式场合,王从不打领带,坐在沙发上全无坐相,翘二郎腿,一会儿就出溜下去,然后再顽强地挺上来,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尼克松致信李岚清

1985年高西庆想回亚洲实习,就找到高特兄弟所,在香港干了3个月。当时美国与香港移民局和律师协会有约定,就是不能雇用香港本地律师,怕与香港当地律师事务所竞争。这时来了个高西庆,就含糊了,这是个中国内地人呀,拿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护照呀,于是出了一大堆文件,证明高西庆是修铁路出身,不是赌香港马长大的,不会搅和大家的好日子。

一年后高西庆毕业了,还想再练点实事,就到处找辙。问了几个美国所,人家都要求签5年的约。美国人说,新律师前两年都是学习,要我们带,剥削我们,后两年才是我们剥削他们。高西庆想得挺美,干个一两年就回国,让人家剥削不着。这样自然谈不拢。最后还是回到MUDGEROSE。人家有老交情,眼光也远些――谁能料定这急脾气的中国人将来何等发达?果然,1987年5月高西庆就提出要回家。美国人好意相留:至少应该在所里4个部门都待一下,这一转就要两年。高西庆推辞说领导不批。美国人说咱写信去解释解释?高西庆笑了:你写和我写还不一样?中国人认你是谁呀?这话太刺激了美国人:尼克松写信管用吗?美国前总统尼克松果然写了一封3页纸的信,给当时的外经贸部副部长李岚清。对外经贸大学当时隶属外经贸部。

几个月后,上级同意延长一年。

在以后几年中,尼克松还帮过高西庆几次。从1987年开始,高西庆每年都在美国杜克大学讲学。原来是一个月,后改为十天半月的,一年讲中国的公司法、证券法,另一年教IBT,国际商务交易法,就是中国的合同法、民法、合资法等,两年轮一次。

大股灾掀翻华尔街

1987年,王波明毕业后一头扎进纽约证券交易所。这可是世界上最大的“驯兽场”,驯牛或驯熊。华尔街遍地是金,一个人在那里工作四五年,年薪就能上20万美元,比总统多。

纽约交易所的美国人没有想像得那般刻板,面试时他们更喜欢谈的是橄榄球,问问中国人是不是每人都骑自行车。这明面上是谈事不谈人,实际上是对人不对事,美国人狡猾狡猾的。

上班没几天,王波明就招来了股灾。事后他一点也不惭愧,还在报纸上描绘自己的政绩。

1987年10月19日,星期一,早晨7点半,纽约证券交易所值班人员惊呼:“我一生中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卖单,好像整个世界没有一个人买!”经过前段时间股票较大的下跌后继续收到超量的卖单,这的确是反常的。

直接承受卖单压力的是纽约证券交易所内的300―400位专业股票商。他们的任务之一是利用自有资金,在市场上出现不平衡时起调剂作用。卖股票的人多,他们就要买进;买的人多,他们就应该抛出。但是,星期一9点半交易所正式开盘时,他们发现80%的股票要求卖出,数量之大早已超出他们的承受能力。

交易所无法正常开盘了。交易所主席约翰?菲伦马上找人计算了拥有300万股东的IBM公司的股票情况。这是市场上最热门的股票。往日价格起伏仅在1/8美元之间,偶尔波动3/8美元已经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今天的报价让人目瞪口呆:一开盘就比上个星期五下跌了10美元!菲伦当即要求华尔街最大的十几家证券公司董事长10点整去开会,征询他们对能否开市的意见。当时的形势是:开市,所有的股票价格将继续下跌,证券公司只能买进而无法卖出,很快将没有资金可周转;停市,则会使人们更加丧失对市场的信心。两害相权择其轻,董事长们一致决定开市。

10点半,交易所所有的股票全部开盘。报价单显示,道?琼斯指数下跌100多点。听到这个消息,交易所里所有的人都意识到,这仅是厄运的开头,灾难还在后面。

交易所里没有人经历过这种场面,顶多从书本上知道一点1929年大危机的情况。王波明们坐在办公室里,除了每小时记录一次下跌指数外,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10点45分,股价指数掉到近2000点。2000点是人们此时的心理支撑点,。信心在一定意义上是支撑股市的最重要因素,有信心,就有反弹的可能。11点,当指数接近2000点时,反弹真的出现了,指数回升到2100点,人们松了一口气。

大人物梦断股市

大人物往往是愚蠢的,是不幸的,至少在某些方面,比如炒股,比如做生意。

在1720年的英国股灾中,伟大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天才伊萨克?牛顿爵士也不幸失手,损失2万英镑。但牛顿先生牛就牛在虽然熊了一把,但下台阶的技术很牛,他说:“我能够计算出天体的运行,但对人们的疯狂却无能为力。”

另一个不幸的大人物是格兰特将军,1869年他继任林肯当上美国总统,曾连任。格兰特的儿子与人合伙开公司,被人卷款而去,格兰特负债累累。为了还钱,格兰特开始写回忆录。动笔不久,他得知自己患了咽喉癌,于是写书成了一场与时间相拼的战斗。格兰特的体重从200多磅降到130磅,书稿完成几天之后他就逝世了。这是一本出色的回忆录,但没有提自己做生意的不幸故事。出版商为格兰特最后的努力所感动,把版税从20万美元提高到50万美元。这位出版商叫马克?吐温。

另一个失手的大人物叫卢德。

纽约证券交易所里发生的动荡迅即传到了华盛顿。上任不久的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主席大卫?卢德接通了菲伦办公室的电话,与他讨论对策。菲伦是自由经济的坚定信奉者,反对政府对市场的干预。他说:“如果里根总统提出停市的要求,我可以考虑。”

面对纽约股市的危机,卢德11点钟发表讲话:“不排除短暂停市,以处理订单不平衡的可能性。”卢德大概没有想到,一向听是风就是雨的股市对他的话会做出如此巨大的反响。日后他曾坦率地承认,自己不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管理者。

当卢德的话通过路透社传出后,委婉的话语变成了重磅炸弹。刚刚出现一线生机的股市掀起了新一轮狂卖风潮。1点半以后,那些用养老金基金、互助基金、保险基金从事股票投资的机构也加入了抛售行列。他们都是股票市场上的大主顾,交易的单位按批量计算。一个批量是1000股。此刻,他们一抛就是几十个、几百个批量。在这种被称为加农炮效应的轰击下,本来岌岌可危的指数一下跌到1900点。

最后的防线崩溃了。“卖”“卖”“卖”的喊声像12级巨风刮过洋面掀起的涛声,王波明说,坐在三楼的办公室里似乎都能感到声浪在脚下震动。更糟糕的是电脑自动报价系统应接不暇,报价显示比成交时间晚80--100分钟以上。谁也不知道价格掉到哪里,谁也不知道按6亿股交易量极限设计的电脑能不能承受这样的冲击,谁也不知道事态向何处发展。无数的未知数加剧了恐慌,人们全都昏了头。

忽然,王的一位同事意识到,历史将在这里留下值得书写的一笔,对大家说??“走,到交易厅去看看。”

纽约证券交易所的交易厅设在23层高的办公楼的一层,是一个独立的大厅。大厅有3/5个足球场大,高四五层楼。电脑显示屏围成14个交易台。每个交易台固定进行若干种股票交易。周围有供各会员公司经纪人使用的专线电话、电传、电脑和播放政治、经济新闻的电视。进行交易时,经纪人接到公司转来的顾客指令后立即记下,到交易台执行,然后把信息反馈回公司。全部过程一般不超过5分钟。平时经纪人在电话、交易台之间穿梭往返已是一片忙乱,眼下的情景更是让人不忍目睹:交易台前,所有的经纪人都是声嘶力竭,高举右拳,大姆指朝下,发出卖的信号,但是没有买主。

回到楼上,大家焦急地等待着收盘前最后的半小时。因为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发生一些变故。果然,程序交易不期而至。

程序交易是纽约证券交易所80年代初开通全美电脑联网交易后新发展起来的一种交易技术。主要是证券公司利用股票期货市场与现货市场的差价,使用交易所的电脑交换体系同时进行交易,实现盈利或套期保值的目的。特别是一些大的股票投资者,为了减少风险损失,往往用一定数量的资金进行程序交易。这一新技术刚进入证券市场,就引起了普遍的非议和担忧。人们担心高科技会造成人为地控制市场,从而加速市场崩溃。在以后对“黑色星期一”的调查分析中,国会、证券交易委员会、交易所等几家报告书中,矛头一致指向程序交易。

股票的期货价格是整个交易市场上最先垮的。临近收盘,有经验的投资者尽管不知道期货的最低价,但可以判断,它肯定已经跌得低于其代表的实际股票票面价值了。只要买进,一俟形势好转,大笔盈利垂手可得。于是专事程序交易的人在现货市场上大量抛售股票,把资金投入期货市场。不到半小时,现货股票价格又跌了130点。

据几小时后的统计,4点收盘时纽约证券交易所的道?琼斯指数创造了一天下跌508点的新纪录,下跌幅度达22%。

下班后,王波明准备离开交易所时,听到“请走后门”的通知,原来前门正在新闻大战。电视车、拍照片的、夹着笔记本的,连同好奇的围观者,足有几千人。每一个走出交易所的人都要遭到采访者连珠炮般的袭击,多数人且答且退,唯恐说话不当惹出麻烦。也有少数人大概为第一次处于被世界瞩目的地位而忘乎所以,慷慨激昂,高声演讲。

交易所隔壁的教堂用高音喇叭送来布道的声音:“上帝早已预言世界的末日快到了。你们这些吸血鬼,专门坑害老百姓,上帝警告你们!……”日常卖热狗的小摊主人也用料事如神的口气说:“我从前劝你们不听,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一位恶作剧者高呼:“快看!有人跳楼了!”所有的人应声抬头张望。其实交易所和周围证券公司办公楼的窗户都是密封的,不可能有人从窗户往下跳。

格林斯潘救市

王波明没看到有人跳楼,其实那次股灾确实有人跳了楼,没窗户还有门呢,活人还能被尿憋死?王波明接着汇报自己看到的场景。

收市以后,菲伦举行了新闻发布会。他像英雄般地宣布明天继续开市。然后又沉重地告诉记者们:“交易所差一点崩溃了!”

第二天,很多报纸用这句话做了标题。然而当时很少有人知道这句话的分量。

白天,证券公司和股票商们尽其可能地购进股票,晚上结账时发现自己的资金干涸了!华尔街的资金干涸了!如果银行不给予支援,华尔街第二天将会停摆。

美国各大商业银行当晚召开紧急会议,结果却让华尔街大失所望:新的资金不贷,所欠旧账快还!明天华尔街用什么支撑开盘后的局面呢?以下还是王波明讲的故事――星期二清晨,交易所入口处放上了刚刚赶制出来供人配带的胸牌和帽子,上面印着“镇静”、“加把劲”、“高兴点”。这是美式政治思想工作。

早晨7点半,我们准时赶到8楼的议事厅,出席1个月以前订好的早餐会,听证券交易委员会主席卢德演讲,题目是“证券市场国际化及清算体系问题”。卢德显然不会来了。我们这些人围在一起对当天股市的前景做了种种预测。

美国的自由经济势头非常强大,任何人为干预经济的措施,哪怕产生了好的效果,也不会得到赞扬。星期一的暴跌后,白宫接通了交易所的电话,希望随时掌握这里的情况。财政部长贝克从国外飞回华盛顿,打电话问菲伦:“我们能为这件事做点什么?我们能帮什么忙?”菲伦不客气地说:“请你们把赤字降下来,请把银行的利率调下来。不可能?那就没有什么忙需要你们帮了。”

9点半,交易所准时开盘。市场一反前一天的惨状,电脑里收到不少买单。价格上涨211点,回升到1900点。可是好景不长,半小时后,新一轮价格滑坡重演。12点半掉到1712点,比前一天的收盘价还低24点,办公室里电话铃声此起彼伏,各大证券公司纷纷要求停市。看看崩溃竟要应验,菲伦也开始犹豫了。但他仍不放弃最后一线渺茫的希望,硬抱着能坚持一分种就坚持一分钟的决心,艰难地支撑着濒临崩溃的市场。

物极必反,否极泰来。10点整,奇迹出现了。期货市场首先出现了稳定的回升。程序交易掉过头来,卖出价格已经回升的期货,买进正处于低价的现货股票。总之,大批订单蜂拥而至,带动了股票价格的回升。

后来我们才知道,联邦储备局主席格林斯潘给所有的大商业银行打了电话,要求他们支持证券业。同时,联邦储备局通过公开市场业务,买回一大批国库债券,向银行注入大量资金,促使银行将利率调回9%以内。

国家中央银行此举与1929年危机时截然相反。那时,银行对股票市场的投资没有限制。而这一次,到星期二中午,市场上充裕的资金增强了人们的信心,两天的时间也使不少人冷静下来。股票市场上空由阴转晴。半小时内,道?琼斯指数上爬113点。从下午2点到4点,股市价格稳步回升。

第三天价格继续回升200点,中午已接近正常水平。危机终于结束了。这天美国总统里根发来慰问电,感谢交易所的工作人员――当然包括王波明。

高西庆有尼克松,咱老王有里根。

华尔街青梅煮酒

高西庆和王波明就是在华尔街上认识的。当时走在这条街上,中国人没几个,只要听到方块儿字的音,大家都相互稀罕起来。

毕业前,王波明就弄起个中国旅美商学会,好几千人,时常议论中国时局、改革、发展。就像战国时有个孟尝君,养有食客三千,后来不养了,跑美国去了。国内来人,也往一块凑,大家能记起来的就有王岐山、周小川、张晓彬、张绍杰、周其仁诸路好汉。

酒逢家人千杯少,就着国事家事且笑且叹。1984年9月,中国经济界青年新锐有个莫干山会议,纵论改革指点江山,虽国内社会上知之不多,却令在美国的王波明们热血滔滔。

聊着聊着话题就集中到一块儿去了,就是股票、证券,资本市场。国内来的同志,往往大手一挥:这想法很好,但――是――,眼下不成熟。

不论干什么都有个名正言顺的问题,都有个师出有名的说道,聊天也不例外。于是促进中国证券发展委员会就出世了,每月聚一次。在这里不仅有中国人,还有洋人。

某日,有一位女士参会。主持人介绍说:“这是国内来的李青原女士,专门研究《资本论》,我们来请她谈谈马克思是怎么教导我们的。”大家哄笑。

李青原一口女中音,不温不火:第一,世界经济不会长期衰退;第二,股票市场机制会促进经济恢复和发展;第三,中国发展资本市场的时机已经到来,8年内肯定会建立起证券交易所,中国经济体制改革,有商品市场,有劳动力市场,怎么会没有最重要的资本市场呢?第四……13年后,李青原对重新发现马克思仍兴味十足,并更扩展到重新发现中国传统文化――虽然她的工作早已不那么宏观。

对于马克思,李青原有这样一番论述:马克思一传入就变了味,很有些中国人看《资本论》,看第一章,看第一节,商品,哦,剩余价值,剥削,打倒资本主义!OK,他们以为这就是马克思。其实,马克思在1887年写完第46卷,1939年才发现,这是马克思体系的一个总纲,这里面讲资本、讲人性,有多少人认真看过?在研究马克思之前,李青原时时发傻,当年她在北大荒农场,锄完草坐在地边歇口气,朗晴白日一望无边,虽平和敞亮却有一事不明白:老乡们一年到头汗珠子摔八瓣,到头来还欠生产队的钱,这里面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5年北大荒后李青原成了工农兵大学生,1979年考上联合国同声翻译,专门找经济方面的会议去服务,得空就想:老乡们的钱哪去了?1983年李青原从美国回来,师从中国人民大学吴大琨教授,研究资本,并且不远万里到美国做博士论文,不远万里传播马克思,在那里,碰上了王波明高西庆们。这伙人聚在一起??不仅关心老乡的剩余价值,更关心老乡们找回剩余价值之后,钱堆得多了以后,货币怎么变成资本。

末了,8个人写就一份《关于促进中国证券市场法制化与规范化的政策建议》。后来问起来,众人都说有这么个东西,但都说不一定能找到,王波明说西庆那里有,高西庆说问问青原……《建议》写成了,高西庆王波明不放心,过俩月就追到北京去了。

好孩子回家

在回国之前,《经济日报》驻联合国记者和铭采访过高西庆和王波明。从口气上看,和铭代表祖国把二位当成了好孩子。

1988年4月19日,和铭在《经济日报》赞扬二位《回国工作贡献更大》:今年34岁的高西庆同学来美后就读于杜克大学,专攻贸易法,后以优异的成绩获得该校法学博士学位。接着,他又顺利地通过了难度很大的美国律师考试,成为在美国东部地区第一个取得美国律师资格的中国留学生。目前他在纽约华尔街一家著名的律师事务所工作,年薪8万美元,并同时兼任福德姆大学教授和杜克大学副教授。像他这样一个已获得律师资格的留学生,要在美国留下来,是美国律师事务所巴不得的事情。但他从未改变过回国工作的想法。他对记者说:“我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不回去,当然,不回去并不是没有贡献,但回去工作贡献更大。”

王波明同学来美后就读于哥伦比亚大学,并在该校获得了国际金融硕士学位,今年31岁,现在华尔街的纽约股票交易所实习,年薪4万美元。去年10月19日,他曾目睹了股市暴跌的场面。当记者问他在回国前有什么感想时,他很有感触地说:“在华尔街工作的确挣钱多。而且在这里工作的人就是为了挣钱,但当老板表扬我工作有成绩时,我感到特别不舒服,我心里在想:我在这里干,到底是为了什么?根据我从小受的教育,我还是觉得应当回去,利用所学的知识为国家做些工作。”

当谈到回国后的打算时,他表示回国后想先写本书,介绍一下外国的股票市场,然后到一个研究经济金融政策的部门去工作,同时在大学里兼两门课。最近,他对在国内如何搞好股票市场设计了一个方案,并准备在纽约学经济的留学生中征求意见。

高西庆和王波明同学在美国学习和工作期间,还热心于社会工作。他们与其他留学生一起在纽约成立了中国旅美商学会,为促进中美两国商界、企业界之间的相互了解与交流,为增进中美经济往来做出了自己的贡献。

回国之后,1988年10月17日又有《纽约中报》追随报道,说高西庆王波明踌躇满志谈股市,从华尔街返归国门雄心高万丈。又说高王起草报告游说建立股票交易所,辩称投机不是贬义词,买空卖空亦属需要。

高西庆王波明们谈了什么?干了什么?欲知详情,下回分解。(王安/文)

全看分页树展 · 主题 跟帖


有趣有益,互惠互利;开阔视野,博采众长。
虚拟的网络,真实的人。天南地北客,相逢皆朋友

Copyright © cchere 西西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