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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蓝衣社的碎片 -- founde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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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蓝衣社》后记

关于《蓝衣社》后记

我是在通俗文学的熏陶里长大的。小时候读《故事会》、《今古传奇》、

《童话大王》,略大一点,是金庸先生的小说。以《笑傲江湖》为例,15

年里,我前后读了几十遍。它不仅一次次让我接触着汉语的优美,起承转

合的严谨,人物形象的鲜明单纯,而且深重影响了我的个性和情趣。

《蓝衣社》也是一个通俗文学。它从潜伏在我心里长达十几年的,我

老家渔村的一些旧事、传说开始。正如所有乡下孩子都喜欢“聚义”故事、

秘密组织一样,“口头文学”是这本书的酵池。

然而仅仅有传说是不够的。在我27 岁的那个夏天,因为一些特殊的机

缘,我知道它不仅是“传说”,更是一段动人心魄的历史,是“真实”。特

别重要的是,浮动在这段历史里的一群青年,我有着恍若隔世的亲切。

传说、“真实”与人物,都使我开始《蓝衣社》的写作。而在长达18

个月的时间里,不断出现在我脑海的,是一些亲切的名字。

我过去的十年是凄苦而暗淡的。所结交的第一个难忘的朋友,是一个

叫“小卓”的人,他比我还要小两岁。历史上的福建,是个没有多少田土、

收成的贫瘠之地,几乎每一个孩子都吃番薯长大,但奇怪的是,这里的汉

语气息,却是古典的、温和的、优美的。小卓就是我的第一个“文友”。

“文友”也者,是自己冠以的名词。当时我在福建省图书馆自学,贫

寒的状况没有言语可以形容,他在离福州大约100 多里的一个小县城读书,

每周也只有10 元钱的生活费。两个十几岁的孩子都无比困苦,但他还坚持

写诗。

我们大约每半个月见一次面,大多是我去那个县城。到达县城,往往

是傍晚时分,夕阳斜斜地照射进他与人合租的那间小屋,墙角都是啤酒瓶

子。都是好酒的人,我们有时赊帐,有时借钱,总能张罗出足够的啤酒。

印象里的小卓,总是紧紧地抿着嘴唇,倾听我谈一篇篇时兴的小说。

我们处在讲时髦的年龄,“先锋”、“新写实”乃至“寻根”都让我们心动。

然而这个日子没有持续多久,我上北京去了,小卓也从军。

我们从此很少联系了,我也不再谈文学了。当生意人、“发财”,是我

此后许多年头的主要向往。文字是那么脆弱的东西,它不能影响生活的任

何一个局部。这时,在北京,我认识了再一个我难忘的朋友老苗。

老苗是我的兄长,至今都是我最敬重的朋友。然而,当时我们的交往

是很格格不入的,我身上有深重的流民气息,经常借钱不还,而且,即使

在那样的境况下,对许多发了小财、或有一些小功名的人,时常抱以一种

自欺欺人的蔑视。但他却是一个严谨务实、重信然诺的人,并且对许多事

物的看法都深入宏大。

就是在这样的对立里,我们的交往和友谊居然维系至今,维系了十几

年之久。这是一个令人奇怪的事实。自然,勿需讳言,他的亲切和宽容风

格,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潜伏着,却毕竟在一点一滴地影响和改变着我。

在北京当流民几年后,我回到福州,开始了商业生活。与我一起做事

的,先后有十几个青年,这时我开始尖锐、暴戾,但那些出身苦寒的人,

却无一例外地让着我。我的第一个伙伴文良兵,我一度的秘书大王,我最

主要的伙伴小迟更是如此。

我们一同在凄苦里做着发财梦,度过了几个最冷的冬天。我们几次险

些真要发财了,但最后总是抓不住。一个有深重流民风格的人领着一群诚

实刻苦的人做事,其大抵的下场就是这样。

做了四年多的生意后,我仍然一事无成。2001 年3 月,我再一次到北

京时,我终于心灰意懒地承认,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于是回去后我解散

了公司。而几个月后,当我打算开始写《蓝衣社》时,我的这些朋友,他

们的性情、风格、人品乃至形貌,也使我加深了对《蓝衣社》一个个主要

人物的理解。

我从他们的身上看到了腾杰、贺衷寒、康泽、刘健群,也看到了戴笠、

桂永清等人。如果说过往的时间、历史可以湮灭,那么,一个个青年共同

的、相似的形貌和命运,却是恒久的。从历史里我们能看到自己,反过来

也是这样。

因此,《蓝衣社》是写给向往过大时代、大成就的青年的。

在《蓝衣社》行将出版的前夕,感谢我的恩师王金石先生。15年来,

他一直激发着我对汉语的热爱,并关心我的前途。感谢我的未婚妻程铭,

她一直陪伴我度过写作的18 个月,并照料我的生活。最后,特别感谢我的

责任编辑周昌义先生,在我把未成稿投给他9 天以后,他就打来了热情洋

溢的电话,使我决心把它写下去。此后一年的写作和修改,在很深的层次

上更可以说,这本书其实是我和他“共同创作”的结果。

丁三,2003 年3 月22日下午于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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