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第九日》——一位卢森堡神甫的抉择 -- 家干

Der Neunte Tag

似乎许久没有这么在家过了，有时侯下午回来早，可那不是完整的一天，周日在家休息，可那不是一个人。真不可思议，我发现自己已经不习惯应付这种难得的一人在家的休息日了，无聊扼住了我的咽喉，几乎要挣扎不开，差一刻钟十二点的时候，决定开始看《Der Neunte Tag》，平生正经看过的德国片简直屈指可数，而最近看的，更是可以一部部点出来，但是除了《Der Untergang》，也并不觉得有多少好，《再见列宁》被夸得天花乱坠，但是拿来看了感觉也一般，还拖得没完没了，越是后边越有续貂之感，《Stalingrad》也不好，细节上牵强、整体把握上欠考虑，个人角度讲没有多少认同感，我对德国片的敬意每下愈况，然而却知道，那个国家一度是非常重要的经典电影出产国，于是有了几个月前拿来的《Der Neunte Tag》。

根据真实历史改编的这部片子，讲述了一位卢森堡神甫在九天时间里对生命价值、信仰的思索与抉择。Abbé Henri Kremer是位卢森堡神甫，因从事抵抗运动而被投入达豪集中营，备受折磨。一天，他被突然释放，原来，纳粹看中了他显赫的家族背景以及与卢森堡教会首脑的密切关系，要利用他来劝说教会与纳粹合作。他不能逃跑，否则他的家人和集中营里所有在押的卢森堡神职人员将被杀死；他也不能拒绝，否则他将失去短暂的自由，被重新投入残酷的集中营，而留给他完成任务的时间，只有九天，面临生与死的抉择，是选择屈服还是反抗，何去何从，剩下的时间，仅仅只是九天……

一部非常规矩，非常老派的电影，没有摄影技巧的花样迭出，没有曲折离奇的故事情节，除了若干记忆闪回的镜头，全片仅仅将一个似乎非常真实的故事从头至尾讲述一遍，从那些琐碎的情节、干吧吧的对白里，你甚至感觉不出有什么添枝加叶，真实、跟真实一样的真实，而观众之所得，却比任何一部花哨的电影都要多得多。达豪的恐怖令人印象深刻，虽然它不如奥斯维辛名气大，那股死亡的气息仍然挥之不去，集中营里的阴森可怕，对犯人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折磨，纳粹的惨无人道，在影片中纵然仅是只鳞片甲，依旧令人不寒而栗。其实，作为独裁暴政最有限的工具，监狱、集中营最现实也是最卑鄙的作用，是对人性的摧残，在最恶劣最不堪忍受的环境中，暴政嗾使其鹰犬用恐怖来改造人，它们灭绝了一个个鲜活的、充满了千万种思想的灵魂，使人们的思维变得机械、愚昧、麻木不仁，每天战战兢兢，再不敢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主张。蒙昧主义是暴政的温床，在一个人人可以而且敢于自由思想的社会里，任何独裁暴政都只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然而，国家恐怖主义并不是万能的，人性固然有他懦弱、自私的一面，但也有坚强不屈的一面，人类前行的步伐，也绝不可能因为监狱、集中营、秘密警察和毒刑拷打而终止。影片中的克莱默出身名门，又深得主教信任，前途无量。面对野蛮的入侵者他毅然选择了反抗，身遭缧绁，他也有过彷徨、恐惧，为了生存，他也会起自私之心，但是，当忍辱偷生、乞求自由意味着背叛信仰，当生存与死亡的对立以最不可调和的方式摆在他面前时，他最终还是选择了高贵而非卑微地活下去，他放弃了自由，重新返回集中营，因为，在那九天所谓的自由时间里，他的肉体虽然暂时获得了自由，但是他的灵魂却仍然在集中营里受难，他无法摆脱这种痛苦。史迁在讨论勇敢一词的时候说：“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换句话说，死本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关键是一个人在生死关头会有怎样的表演，克莱默最终没有在残暴的盖世太保前低下高贵的头颅，你说他是勇敢也好，说他是尽了自己的本分也好，那张空白的信纸见证了他的清白，这份清白几乎无助于改变整部影片阴森压抑的氛围，然而当克莱默踩着泥泞的道路，重返暴政的化身——达豪时，尽管是同样荒凉的营地、异化了的人形、可怖的死亡气息，我却感到真的有一些与以前不同的东西了，某种微妙的难以言表的东西。影片结尾，克莱默小心翼翼地将带回的一条香肠切开，一大群囚犯围拢过来，故事也嘎然而止，字幕告诉观众，影片改编自真实故事。

这结尾意味着什么？人性的升华？救赎？抑或根本就无所谓希望的有无。从一个人的视角去看这场人类历史上巨大的劫难，也许更为内在，也更为深邃，置身于一个荒诞、异已、动荡不宁和令人绝望的世界，人根本无从把握自己的命运，然而，面对命运的戏弄与考验，个人至少还拥有选择的自由，人们选择自己的行为方式，决定自己的存在，那些真正的人，他们至少知道，人应该怎么样地活着，这，大概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吧。

2005-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