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长 河 鱼 趣 （十） -- 老光

千里长河一泓碧水，如长蛇在湘西群山间蜿蜒盘旋，千万年下来，自然千姿百态旖旎丰采。只因偏僻在一隅，又素有恶名，故一直养在深闺，鲜为外人知晓。如今大河上下，筑起大坝无数，拦江截流，高峡出平湖，从前的激流不再，滩险皆沉入江底，往昔的穷山恶水，已然换了新颜，但不知有多少人能识得湘西的深沉之美，能作十天，半月之游哦！若有幸前往湘西游历一番，定不会辜负各位的心愿呢！（切莫误会，不是打广告，乃是感叹之言）

年年立秋过罢，秋高气爽，天天日日的红火大太阳，高悬中天，蒸腾的‘火南风’，不停地刮呀刮。‘秋老虎’当旺，久晴不雨，上游来水渐渐日少，这时，长河内便不再涨水，干旱时日一长，河中流水还得往下退却。

先前水深流急的地处，逐渐露出一片枯滩，多少年不曾见过天日的河床，这会儿暴露无遗。沾满青苔的卵石，裸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原本漆黑的个头，经受得几天暴晒，多变为白色。卵石大的，有几十百把斤一砣，块头细小者，有如荔枝龙眼。往日十分宽阔的河面，如今只存余下狭窄的溶水一股。先前深不可测的的渊潭，这会儿呈现碧水一汪，依旧保持着本色，菌绿得发亮，冷浸幽幽的潭水，依然令人望而生畏。

夏日的沅江，水量锐减但更为湍急，河水清澈透明有如碧玉。水浅处，一眼能看到底。夏天充足的阳光，晒得河水温馨，温暖的河水，滋生出无数碧绿青苔，成团成束，如丝如带。这青苔，捕鱼人唤作：绿头漫。

绿头漫一多，相互纠缠，连结成片，牢牢贴附在河底卵石上面，被流水一冲撞，又如一筒活物，随潺潺流水，在水中摇来摆去，飘飘荡荡，忽起忽下。无数的小鱼儿，将这绿头漫当作食物，吃饱喝足后，且把这绿头漫看作迷宫，有如活泼的孩童们，在其间玩耍嬉闹，更像织布的一把梭，在其间飚来刹去。人若有闲蹲下来观赏，鱼儿那悠然自乐的情景，煞为有趣也极富联想，让人把头脑中的思绪，牵回到童年去。

炎炎夏日，最热的日子，在长河中捕鱼，有着无穷乐趣。

有一回，假日补休，得了两天闲空，无所事事，寻思着去岳丈船上寻乐子。

岳丈的船，泊在一处叫礁岩嘴的地方。

这地方往上不远处，前些年里头，因翻船出了场大事故，那一回淹死去二十多人。

去的那日，河水在悄然退却，只存下几丈宽许一条狭窄溶道。潺潺流水沿着滩涂，弯来绕去。要登船，打赤脚涉水可渡。

去的那刻，夕阳斜下，西边天空晚霞如火，烧红了半片天。岳丈的那只‘水上漂’，湾泊在沙洲尾巴上。

洲尾，巴茅芦苇丛生，洲岸边栽种有一排杨柳，碗口粗细，却不知何故，树干都朝向河中弯曲生长起。丛生的枝桠，生发出碧绿的枝条，下坠的丝绦，密密麻麻，垂吊在水面上，滚烫的火南风吹过，无数枝条随了微风轻拂荡漾。透过洲尾，隔河那一片群山，遥遥相望。山峰连接，满目苍翠。人坐了船头，把双眼四处睃巡，远看这山，近观这水，这沙洲……，那一刻，真个心旷神怡！即便有一肚子的烦恼，尽皆抛却脑后去了。

岳丈是个好酒贪杯的，且丈母娘又烹调出下酒的鱼肉佳肴。好酒伴着好菜，且有女婿伢儿上得船来，岂能不陪老丈人灌上几杯‘江老倌’滴？喝酒的人，喜欢的就是喝酒有个对头。有伴相陪，边喝边扯那闲白话，这酒么，不知不觉间，自然能多灌下几杯滴！不是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嘛！这说法，无论搁何处，于喝酒的人来讲，那都是至理名言！名言至理！

常言道：树老根多，人老话多。喝酒人把酒杯儿一端，这话把儿该然不知有许多！

岳丈平日，话题便多，常常是寻不到说话的伴，便低了头喝闷酒。这会儿有人来打伴，话题自当扯得更远！老人家叨叨的多是些从前的过往事。如妻所言：一灌马尿，便是臭盐菜一大堆！

兴许是妻听得太多，腻烦了罢。于我辈来讲，老头子扯的都是些新鲜话儿。若不是听他讲得多，又何来这鱼趣白话？

老人喜欢忆旧怀古，扯起当年，话题便滔滔不绝。

先是说，他大哥（俺伯丈人）十七岁那年，单独划了只船儿，去桃源码头上为人运货。

船行到现在呆的这地处，恰好遇到兵丁抓夫征船，人家用枪逼着，不敢不从。于是，伯丈人连人带船被征用从桃源运军粮下常德城去。

待一群兵丁上得船后，伯丈人撑着船儿慢慢些往上行去。老人家一边撑篙一边思量：此一去，若被抓了壮丁，绳捆索绑，便回不成了。于是，打定主意觑空子要溜脱掉。

船上滩的那会儿，趁着浪高水涌流急，一船人惊惶不已，便把那手中的竹篙子朝那‘麻雀尾’边的篙眼中猛地一插，跟着纵身跳入了流水中，紧接着咽下一大口气，刹了个氽子钻入水下。等船上人发觉，这人已然去了好远。兵丁们听得篙子钎头被水下卵石撞击得哗啦啦直响，一条船儿在河中摇来又晃去，大概都不会玩水吧，痴巴巴望着满河流水，一个个急得直跺脚。等到枪声响起，伯丈人早已脱离险境。

又一回，伯丈人领着兄弟，去外婆家探亲。半路上遇到抓壮丁。兵丁们一见伯丈人长得梢长个大，身个子比杆枪还要高一点，认定是块当兵的料，于是，一拥上前，用根索子绑了，跟着便往师管区送。

岳丈那会儿年幼，才十来岁年纪。一见哥哥被抓了壮丁，绳捆索绑，赫得嗷嗷大哭，跟在当兵的屁股后紧追慢赶，一路叫喊着要哥哥啊，要哥哥。人家手里拿得有枪，你要得回的？眼见哥哥要不回来，岳丈只得哭哭啼啼，眼雨哂哂原路回转去。

听到伯丈人被抓了壮丁，一家人眼雨一叭，鼻涕一把，哭得是昏天黑地。哂哂惶惶间，忽听得房后有人在轻轻拍打着泥巴壁板，岳丈打开后门探头一瞧，啊呵呵！大哥回来了啊！原来，伯丈人心机灵活，被枪兵押着去师管区的路上，便作起逃跑的准备。走到天黑那会，看到大堤外边有一片树林子，趁防备松懈，抽空子往大堤坡上一把滚哈下去，跟着爬起来，朝树林丛中一钻，刹到长河边上，来个鹞子翻身，钻入水中，一边踩着水，一边挣脱捆绑的绳索，借着浓浓夜色，泅了水赶回来。

闲白话一路扯起，看岳丈端了大碗，如喝茶一般，连连拱酒。

这会儿，太阳慢慢栽入西边地下去了，最后一抹晚霞渐渐暗淡下来，天色转暗，夜空中有几颗星星在闪烁发光。老话说是：太阳反爆，晒得鬼叫！看样子，明日又是个晒破脑壳的鬼天气。

酒力泛起，岳丈说话在吱吱唔唔，不大一会，老头子倒了下去，一把躺在前舱板上吹起如雷鼾声。

我的酒劲也涌哈上来，感觉浑身发烫，人歇不着，只想找条路子，松活松活。最好的去处，莫若下水去玩哈，借了水的清凉，岂不快意？于是，打起赤膊，穿条短裤，从船上跳入水中。这地方水不深，流却急湍。人站立水中，钻上钻下，几个来回，让水的清凉一激，清醒了许多。

低了头想洗把脸，睁开眼一瞧，见许多鱼儿在水里窜来窜去，白白的身个子，于水中一闪一闪，撩发得人直想去捉。

忽地涌起个念头，倒不如布一条丝网下去，将这水流拦截起来，说不定真能捕捉到几条呢！想法一起，忍不住喊了丈母娘，帮忙整理条丝网出来。从来是丈母娘喜欢郎的，听说女婿要捕鱼，笑孜孜连忙拖了条网来。

这拦网好弄，也不消费好多力气，只须把网往那头摆毕，这一头拦好起，中间压些卵石，不让网冲走就行。三五分钟，丝网布好，这刚才，就等着鱼儿撞网来也。

不曾料想，刚刚把网拦截下，网上便粘上了鱼儿，且还不少，都是清一色的游鱼。

游鱼，本地人又叫作“刁子鱼”，或“游刁子”“游刁儿”。鱼个头不大，多在一两上下，十来个一斤。

这游鱼适宜晒干鱼，用油炸过下酒吃饭，再好不过，再就是趁着新鲜，一刀剖开，撒把盐腌上，用作爆腌，放入锅内，略略地煎哈，再搁点生姜，花椒，干辣椒，放点水，稍稍焖上一焖。那味道相当不错。

看到鱼儿巴了网，直喜得心花怒放，喊妻拿了个洗衣的大塑料盆子，人系在水中，盆搁在跟前，用身体挡着它不至被漂走。于是，提起丝网，一边厢用手捉，一边厢放下去。才刚择完毕，后头又巴满了鱼儿。跟着掉过头来，又往回走。整整一夜，来来去去，忙碌了一个通霄， 这人也怪极，只要有得鱼捉，半点睡意也无有。直忙到日头东升，朝霞满天，这才被岳丈拉上船去。

老人家说：也该歇息一会了啊！这河中的鱼儿，你能捉得完？性命要紧，还是鱼要紧呢？

老丈说得不错，这刚才还得急马下急镪，跟着要剖鱼呢！一满脚盆搭一花篮的游鱼，大几十斤重，该然要好长的时间哦！

一盘叼子鱼，一盘油炸花生

酒要遭殃了

那酒喝得多有味道！

那年头又没有手机，是怎么知道各家各户的去向的？

都是极熟的老人，见面得招呼，少不得相互要问起：这几天你打算守在何处哟？要不则问：最近一晌，还准备去哪地方伺鱼？若有人打听其人下落，只要问起，便有人告知啊！水上人都明白，满河下寻人，好难滴！

那光叔你到丈母娘家，还的在路上现打听丈母娘家在哪儿？

由衷的拍下马匹，光叔真是好文笔啊。

若不然，贸然闯了去，会人不到，岂不要壁上撞一脑？兴冲冲跑哈去，扑一空，那心情该不知何等沮丧？是啵？

河里的船上人家，在岸上有没有固定的住房和田地？如果以前没有，估计现在应该有了吧？

带一个或两个伢崽，其余滴，交把家中老人带着，船儿不大，呆不下哪许多的人啊！再者，伢崽们多了，一不小心，掉落河去多危险？至于田地，好歹也有一点点的，只是不多，种点菜啦或是果树什么的。

栩栩如生，引人入胜！

有没有哪个旅游出版社帮你出书啊？湘西风情好名片啊！

那个刁巴鱼，用一点油微炸，喷点料酒酱油，撒一点辣椒面，味道好的很啊！

我中学住校，有一次母亲托人带了一饭盒这样的炸小鱼给我，我带着上晚自习，一会儿摸一条出来匝八，美的我！都快二十年了还记得那个又辣又鲜的香味！

的东西，并非大鱼大肉，珍稀佳肴……。常常是并不起眼的一顿小菜或是蚕豆，芝麻一类。于我而言，记忆最深刻的是，乃是大饥荒年代里头吃到的几顿糠。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正是这几顿糠，才真正让我体味到：饱足肉也嫌，饥寒糠也甜的道理哦！岁月匆匆，当年事一晃而过，已然过去了半个世纪，可这几顿糠，却让我一辈子也难忘怀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