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青铜时代的窝角战争 第四章 2 -- 潇水

二

秦始皇临终所勾留的“沙丘”，其实是个风景旖旎的地方。我日前驱车曾绕看过。

当时秦王朝有歌谣唱道――一般快亡国的时候都会有歌谣唱，就像要死前会见鬼一样：“秦有帝，号始皇。开吾户，据吾床。饮吾酒，啜吾浆。餐吾饭，以为粮。张吾弓，射东墙，前至沙丘当灭亡。”

注：此歌据《异苑》，大约算是野史。下段同。

秦始皇开着车――对不起，是我开着车，来到沙丘，一听这名字，不正是歌里唱的吗？于是绕路走。走着走着，看见一帮小孩在路上玩土。问道：“谁家的孩子啊？在这里妨碍公务啊！”小孩说：“堆沙丘的――”始皇一听，还是沙丘阿，从此得病了。

中国古代的野史，都是这么无聊的，想象力低下，且不合逻辑，老套子。其实，真实发生的东西，往往比编造的还惊心动魄，引人入胜。

事实上，秦始皇出行，跟古往今来的皇帝们一样，都要戒严（古话叫“出

称警，入称跸”），如果你是个疯子，不小心撞上去了，那就叫犯跸，拉下去处以罚金。

注：罚金据汉文谛、张释之故事，见《张释之冯唐列传》。

总之，除非像鸡小栏陪着皇帝微服出行那样，一般不会直接跟孩子发生对话。

事实上，《史记》说，秦始皇是在第五次巡游的时候（这次巡游时间持续很长，将近一年），在海边射完大鱼，往回走到山东平原津渡口的时候，就病了。向西拖延了几天，到了河北地区今邯郸东北的平乡县境内的沙

丘，就不行了。

注：据《正义括地志》：沙丘在平乡县东北二十里。

秦始皇看见的沙丘，应该绚丽奢华。它向南一百多公里就是纣王的朝歌。当年，商纣王诗性大发，跑到沙丘这里大兴土木，造了一个很大的古代苑圃，有珍禽异兽，奇花异木，使男女群众演员裸奔其中，并建立了“酒池、肉林”两个著名景点，狂歌滥饮，追逐游戏，提前进入大同社会。

插一句的说，裸奔的事不是纣王荒淫，当时结婚成家还不流行，从坟墓视

角看，一半以上的人打着一辈子的光棍（证据是未见其夫妻合葬）。穷人

们结不起婚，纣王考虑到弱势阶层的疾苦，于是命穷的光棍男女们在此裸

奔，用意是非常良好的。这个沙丘，和后来大周朝的齐国桑林之中、郑国

洧水河畔一样，都是远古欢乐谷的遗业。如《诗经》中的男女那样，互相

“赠之以芍药”，然后就“且乐”去了。

鉴于沙丘自古娱乐产业发达，我故驱车在平乡县野绕了半天。但并未见到沙丘的模样，也没有苑台的遗迹，只觉得春天的风卷着细细的干土面，从大平原上稀疏的小麦苗地里卷来，飞打到车窗上。车窗外的老农都仿佛不胜风尘的扑打，用白毛巾裹了额头。我想，在这小风沙中出去裸奔，一定

会弄一屁股土。

但是，两千多年前的沙丘地区应该好很多，有纣王的苑台废墟，赵武灵王舍不得让它荒弃，于是翻修了这些景点，增建了楼堂馆所，流水花园，作为干部疗养开会的基地，随后他就在这里一边疗养，一边被造反派饿着，饿了一百天，饿死了。

赵武灵王的离宫加上纣王的废池乔木，使得这个沙丘地方兼具了圆明园的残废合颐和园的时尚，想来颇为别致壮观，以至于一百年后，秦始皇也带着要死的病慕名而来了。沙丘实在是个了不起的地方啊。

• 2，秦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