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秋月明 -- 南方有嘉木
向外,在摄取异域的营养,向内,在挖掘自己的魂灵,要发见心里的眼睛和喉舌,来凝视这世界,将真和美歌唱给寂寞的人们。
----鲁迅·《且介亭杂文二编》
一
母亲的声音细细碎碎,她说着说着就低低地抽咽起来。
我在这头轻轻地哄她,“怎么说着说着就难过了呢?不要哭了,不是和姐姐姐夫喝酒了么?不也是很好的么?”
母亲不回答我,只是继续抽咽。
我说,妈,你知道么,有美眉给我说,她妈妈让她以我为模板来找老公呢。你看,你女儿不仅仅是女孩儿心目中理想老公的模板,现在已经升级为父母心目中理想女婿的模板了。
母亲没忍住,一下子笑出来。
我心里松口气,继续说,妈,我就问这世上到底还有几个人真正把我当女人看啊?然后同事回答,嘉木,这问题,还真不能细说。
母亲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我都好似看到她擦泪的样子。她叹气说,妈想你,想你一个人孤零零地,辛苦。
我哀嚎,你又害我“被悲情”,太过分了,罚你去睡觉!
母亲说,你这样想得开,妈就放心了。
二
下班的时候天已黑透。我走过河边,看到对岸楼头挂着好大一轮金黄色的明月。掏出手机来拍照,心里蓦然想起“城里的月光”这五个字。也想有点儿乡愁来应景,像美眉昨夜背出冰心的句子:
“乡愁麻痹到全身,我掠着头发,发上掠到了乡愁;我捏着指尖,指上捏着了乡愁。是实实在在的躯壳上感着的苦痛.不是灵魂上浮泛流动的悲哀!”
可是,我检点内心,并没有乡愁徙倚,”my experience had largely liberated me from an attachment to specific places and things。”我的心是淡的,淡到寡然无味,没有哀,也没有思念。
圆月华尔街哈德逊河。
三
上周有客户送月饼来,给阿壳电话,问要不要我给他寄一盒过去?
他财迷,老老实实地说,邮费就比月饼贵,我自己去买。
夜里电他,问他吃月饼了没?他说做实验很不顺利,很累,没心情去买,独自在家躺着休息。
不由后悔没给他寄盒月饼过去。真惦记,去做不必问,做了不必说。
四
“式微,式微,胡不归?”
我小的时候,美国只是概念上的存在。我的世界就是三清山脚下的那个小乡村,清秀简朴,我的心,便如那土地上长出的春笋,又如那山里头开着的杜鹃 。
幼时的我借着烛光指着糊墙报纸上的头条,问母亲,哪里是报纸上说的米国?母亲说,米国啊,你若从地上挖洞,你一直挖,一直挖,挖到底,挖到地球的那一边,就是了。
现转眼我来美国四年了,我总觉得自己只是暂时停驻,我的心底始终认定我们不过待个两三年便要回去的。我从未想过要申绿卡,更未曾想过要办移民,我小心眼里牢牢地认定,生是中国人,死是中国鬼。但渐渐,我终于意识到可能我是回不去的了。
就像当年离开家乡北上,总想着终是要回南方的,南方多好啊,有丝雨临窗,清茶盈巷,栀子花的香气浸染剔透月光,过滤儿时的梦,留一尘不染的娇憨。
那天在一家中餐馆,我指着挂在墙上的江南水墨,对美国同事说,我的家乡就长成那样!在河边,有小桥,种着柳树,黑瓦白墙。
他们惊叹说,好美。
蓦然想起若曦给我说她父亲描述家乡的桃子,一开始大如甜瓜,几年后,大如西瓜。家乡的好,在一次次复述中被夸大,记忆和事实开始偏离,成了一种甜美的想象----流亡他乡的纳博科夫低语,说吧,记忆!
所谓乡愁,到底是记忆登台时穿上的精美戏袍。
五
我坐在河边的木椅,帝国大厦的尖顶色彩变幻,夜幕深蓝。我在电话里对阿壳说,我为着你来了美国,有时辛苦,但我内心深处其实是愉悦的,因我天性喜欢走向外的路。但心里对爸妈总有歉疚,他乡明月,照着这世界上最繁华的城,却没有带爸爸来看一眼。
阿壳说,没什么好遗憾的,以后我们的孩子就去月球工作了,然后可能也没能来得及带我们去月球上开开眼界,我们就走了。我们就早点儿告诉他们,别遗憾,爸妈离开人世后,就自个去月球玩了,不用你们带。你爸呢,也是一样的。
----我的农业社会残余小情绪,总是被他的信息时代超前大视野轻松劈翻,自己都忍不住笑。
六
前阵子,我对书写陷入了一种很深的怀疑。我从来就不怎么喜欢自己的文字:文字太正常,感情太温存,思想太肤浅。我独自待在一个没有亲人的地方,我觉得自己完全没有生活,和现实没有任何接触,我观察不到最生动的人,体会不到这时代最真实的冲突和愤怒。我的文字既不能提供知识,也无法滋生想象。我总觉得唯有最痛苦的灵魂才能写出最深沉的文字,而我的生活太安适,我甚至怀疑当我看到他人的苦痛而感受的悲哀是不是也是一种遵从社会价值的惯性,或是我打扮自己的精致点缀。
我很难真正描述对自己的任何情绪都不断质疑的那种苦痛。我迫切地想要去生活,想投入到国内那种闹哄哄的,不由人抗拒,席卷一切的生活中去。我觉得我隔着个大洋,所以我对国内所有事件的感触都不够真实,都是二手旧货,是用来抚慰自己的一勺止咳糖浆。
我又懊恼本来懵懂的自己竟然对文字生起了虚妄的憧憬。
阿壳说,你不要去期望你在文字上能有什么结果。你看看网络上那些写手,多少人写得比你好得多的多,可是他们没有地方出售自己的才华,于是只能在网络上书写,希望有人来看,看了会有人来买,多不容易啊。
阿壳说,那么多人在痛苦的时候都会想到你,会来给你倾诉,说到底是因为你愿意去为他人承担痛苦的心是真实的。你应该觉得很幸运。
阿壳说,你就做你自己,写你的心想写的文字,不就很好么?你得写真实的人,真实的事,然后什么感悟呢,点到为止,一两句就够了,不要无病呻吟。你把你遇到的人和事,把这些生命中的点点滴滴都写下来,就行了。
我把他的话想了又想,觉得是他说得这个道理:
万里云空,心如秋月明。
哇,真的抢到嘉木姐的沙发!!
我觉得别强求自己的文字,写心之所想就够了,俺读起来觉得非常有味道呢
壳哥是怎样把壳哥婆姨从月亮上拉回来的
我以前的长的很不帅的领导,某郊区某中学的校长W有个剃头的消化:W校长和同事一起去理发店里去理发。理发员大姐给他同事剃好了头,有去招呼别人,就是不理他。W不满,说:大姐,你杂么不理我?
大姐说:我们这里没有破烂可收,你都看到了的呀?怎么还不走?
送花成功。有效送花赞扬。感谢:作者获得通宝一枚。
参数变化,作者,声望:1;铢钱:16。你,乐善:1;铢钱:-1。本帖花:1
嘉木不要想太多了。你本来就是一喜欢读书写字的人嘛,想读什么读什么,想写什么写什么喽。
乃家壳老弟真是一妙人,质朴又睿智,此生一定争取到一次和壳老弟喝酒的机会,如果他喝酒的话。
我们记忆中无限美好的故园,文字里与别人口中或被称赏或被诋毁的地方,以及现实中那个与我们日渐疏远的都市或村庄。
我们会为了别人对故乡的称赏而欣喜,会为了别人对故乡的诋毁而愤怒;我们在心中回想故乡的点点滴滴,描摹故乡的一草一木;我们渴望回家,可回到家之后,却发现一切都已经不同。再也找不到街角那间小店,再也找不到河边那株垂柳,当年的记忆变的清晰又模糊,昔日的伙伴都有了各自的生活。于是我们才明白了那句话:
到不了的都叫做远方,回不去的名字叫故乡
以后找老公,可不能找个这样儿的
好威武的母亲
哇哈,老夫人抽烟哪,水烟旱烟还是卷烟?LZ的男儿气魄与母亲的烟熏有关咧,敬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