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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漫谈北美动物(1)：河狸生平

落基山脉风光雄伟，各地游客络绎不绝。游客中有很多是扶老携幼来看野生动物的，而落基最有名的动物是：熊！

春回大地，残雪消融（大致4月到5月）。瘦骨嶙峋的山顶洞熊老大从冬眠中醒来，晃晃悠悠地沿着山路朝山下蹒跚漫步。一阵山风吹过，熊老大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山谷里去。（据说一只黑熊冬眠前体重130公斤，冬眠后体重65公斤。按照官方说法，落基的熊分为灰熊（grizzly bear）和黑熊（black bear）两种；但对于刚刚熬过冬眠的熊来说，更准确的分类应该是：已经饿死的熊和将要饿死的熊。）

此时高处仍然白雪皑皑，但在低处向阳的坡上那（白雪，灰石，黑泥的）黑白世界里，有一丝新绿若隐若现。熊老大两眼放光，直奔那梦寐以求了N个月的芳草地。“久违的马尾草根，冰川百合根和蒲公英花哟，老熊来也！”挖，刨，抓，扯，吞，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草上本没有路，走的熊多了，也便成了路。

夏日炎炎，花繁叶茂（大致6月到8月）。树上的马蜂窝可遇不可求，当然连蜂蜜带蜂巢幼蜂一起豪爽地嚼啦。一整群马蜂追呀蜇呀的，也顾不了这许多了。石头下面，枯木里边，到处都是鲜美多汁的虫虫。“看你这鬼精灵的土拨鼠往哪里逃？”熊老大掘地三尺，挖开一条血路！

秋风瑟瑟，落叶飘零（大致9月到10月）。一年一度的水牛果（buffaloberry，下图）盛宴隆重开场。白天吃，晚上吃，连果带叶吃，山下山上吃，1天24小时吃（1天25万个果很正常）。“水牛果呀，俺老熊愿与你终生相伴，直到地老天荒！”

寒冬腊月，雪满长空（大致11月到3月）。在无边的黑暗中不知睡了多久，只觉得天气越来越冷，肚子越来越瘪。不知是什么时节，似乎春天已经到来。自己正在草地上刨呀刨呀，突然从地下跳出一只硕大无朋的花栗鼠。熊老大本能地一口咬去--结果咬到石壁上。看样子春天还遥遥无期，只好把每只熊掌都恶舔一遍。继续睡，希望下一个梦里能在山路上捡到一只死于雪崩的大马鹿...

综上所述，这一年四季熊都在吃：现实中吃，睡梦中吃，除了泥土砂石以外什么都吃。落基的熊以植物为主食（80%到90%），但俺估计熊最想吃的还是肉（黑熊呀维尼熊呀也许更喜欢蜂蜜）。天上飞的（除了那个啥），四条腿的（除了这个啥），水里游的，活的死的，只要能弄到爪的，就是好肉。问题是熊笨头笨脑的，猎物们乖巧得很，一个也抓不着。（其实熊跑起来跟马一样快，所以见到熊最好不要撒腿就跑：没用的，反而诱发熊的追捕本能。）

自己弄不到肉不要紧，可以抢嘛。老熊是铁掌帮（对，不是铁爪帮，更不是“铁手”帮）帮主，武功高强。据说历年落基论爪，只有两次因为遭了暗算而输给美洲狮（cougar）。灰熊比黑熊大一圈，身强力壮，所以更热衷于干这打家劫舍的勾当。（而黑熊一看到灰熊，马上就会爬树回避，慢了半拍就会有杀身之祸。）

狼群杀掉马鹿以后，附近的灰熊很快就会（靠敏锐的嗅觉）赶来分享胜利果实，狼群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废话少说，动爪吧。灰熊出招异常稳健雄浑，掌风可及一丈开外，但终归是孤家寡熊。狼自知单打独斗决无胜算，所以全凭“打熊大阵”与之周旋。高爪过招，胜负就在毫厘之间，所以结果难以预料--毕竟只是猎物之争，双方都懂得要点到为止。（黑熊则多半不是狼群的对爪。）

美洲狮的轻攻根底极佳，招式轻盈飘逸，神出鬼没，但略欠刚猛。美洲狮和熊一样，通常独来独往，比不得狼群狼多势众。真要和灰熊动爪，通常是狭路相逢勇者胜。美洲狮打猎功夫上乘（连豪猪和臭鼬这类棘爪的货色都能轻松搞定），大多数时候不愁猎物，所以一般来说不愿意为了猎物而跟灰熊生死相搏。而灰熊不同，一来要报上次落基论爪暗算之仇，二来垂涎这来之不易的鲜肉，所以一上来就是杀着“亢熊无悔”。结果自然毫无悬念，十之八九是熊进狮退。（黑熊也能赶跑美洲狮，但战绩远远不如灰熊。）

郊狼（coyote）和狐狸虽然自封“落基双雄”，但一见到熊就会知趣地拱爪相让孝敬熊老大，自觉地躲到一边去等着吃残骨剩肉。不过，即使是成名英熊也有失爪的时候，而且有时会出乎意料地败给名不见经传的貂熊（wolverine）。

貂熊其实不是熊，而是最大的陆生鼬科（又名貂科）动物，可以理解为超级黄鼠狼。鼬科动物那超乎寻常（与其尺寸相比）的力量，凶暴和胃口是颇有传奇色彩的，貂熊更是出类拔萃。成年貂熊大概跟中型犬差不多大，看起来挺像小熊。貂熊是稀有动物，即使在其主要栖息地加拿大的总数也不超过2万只。落基的貂熊主要出没在海拔2千米以上的高处，即便是公园管理员也很少看到它们（倒是貂熊经常洗劫管理员仓库），所以在江湖上名头不响。

貂熊知道自己外力不足（其实按它的尺寸来说已经算是力大无穷了），所以经常在海拔3千米以上的万年冰洞中苦练“寒冰貂掌”，内力已臻化境。而且，貂熊还有鼬科动物的家传绝技：乾坤一掷（就是超级臭屁啦）。貂熊也爱肉如命，所以当猎物不足的时候，见了体重10+倍于己的熊也要大打出爪（很难说谁抢谁：熊咬熊，都是强盗）。虽然外力相差甚远，但貂熊依靠炉火纯青的内力死缠烂打，往往能坚持到最后胜利。貂熊占上风时，通常可多分得一块肉；占下风时，那就凶多吉少了（美国黄石国家公园的管理员至少亲眼见到过一次貂熊死于黑熊掌下的恶斗。）

熊虽然是落基动物界的老大，但毕竟是赤爪空拳，难抵人类的洋枪洋炮，所以对人敬而远之，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问题是游客越来越多，原始森林越来越少，熊和游客邂逅相遇的概率越来越大。落基的森林以针叶林为主，比较贫瘠，即便是无所不吃的熊，也找不到多少可以消化的食物。夏末秋初的水牛果大餐，可以说关系到老熊一族的生死存亡。（候选熊妈妈虽然可能在夏天受精，但如果在冬眠初期不够肥，根本就不可能受孕。）偏偏这段时间气候宜人，游客蜂拥而至。专心致志用餐的熊（特别是带着小熊的母熊）突然遇到人，本能的反应就是随爪一挥：“哪儿来的小P孩儿？一边去！没看老娘正忙着吗？”（帮主夫人这么一爪的后果如何？不用俺多说吧。）

一般情况下，只有走投无路，无洞可归的弱势群体（被壮年公熊夺去地盘的少年熊，老年熊，带着宝宝的熊妈妈之类）才会冒险到有人地区谋生。加拿大的班芙国家公园（Banff National Park）是落基山脉里最受欢迎的公园之一。由于历史原因，该自然公园里居然有一个很大的班芙镇（参见下图的班芙熊熊公交车）。不难想象，班芙公园的熊，只要有点条件的（未必是好条件），一生中至少要到班芙镇去朝拜一次那传说中的垃圾桶吧。熊老大没有浣熊（不是真熊，是山寨的）那妙爪开盖的本事，对付垃圾桶只好霸王硬上弓啦。这样多折腾几次，很快就会让子弹飞起来...

不消说班芙镇上，这露营地里宝贝就不少：残羹剩饭毋庸多言，牙膏，肥皂，香水，刮胡油，洗碗水，样样都是珍馐美味。只要尝到一次甜头，那可就是日思夜想啰。落基的公园里时不时地就要上演一次熊妈妈带着熊宝宝夜闯露营地的悲剧：熊翻箱倒柜时过于威猛，不幸在场的人那真是“磕着便死，碰着便伤”呀。罪魁祸首的熊妈妈自然很快就会离开这个苦难的世界，早日超生。而熊宝宝虽然天真无邪，但毕竟是从犯，而且已经见过人血，所以管理员不可能让它们重返自然（放回去的一般活不了几天。真活过来的，要不了多久就会自己跑回来--垃圾的诱惑太大）。结果小熊要么老死动物园，要么马上安乐死。

班芙公园是环保运动的一面枫叶旗，经常参加各种昂贵的试点工程。有一次管理员专门用铁丝网圈了一块地，然后把一只罪犯熊的宝宝放进去，算是半天然的动物园了。据说该宝宝现在已经长大了，还很会讨游客的欢心，所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

这镇上和露营地固然去不得，但老熊去铁路边上捡一点货车上漏下来的麦子总可以吧？加拿大西部是大粮仓，而途经班芙公园的太平洋铁路是运送粮食到温哥华港的交通干线，铁路沿线有很多麦子可以捡。在环保意识日益高涨的今天，没有谁愿意撞死熊。问题在于熊见了火车不怎么躲（“我是熊老大我怕谁？”），而高速运行的重载列车即使全力制动，大概也需要滑跑1公里以上才停得下来吧。

这些年来班芙公园在横贯该园的加拿大横贯公路（Trans-Canada Highway）上修建了多座动物专用的过街天桥（上面草地树林一应俱全，如下图）和过街隧道，还用铁丝网把路两边统统围起来。据说该措施很有成效，这一来就几乎没有熊死在公路上了，这一来死在铁路上的熊就格外显眼了，再这一来加拿大太平洋铁路公司（Canadian Pacific Railway）就不得不认真讨论何时把货车的漏洞都补好，并用铁丝网把铁路围起来什么的。

其实这“铁道游击队”队熊的运气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它们只要稍微留神一点火车，沿着铁路再往西稍微多走几步，就从阿尔伯塔省到达不列颠哥伦比亚省（BC省）了。到了BC省地界，再稍微多走几步，就可以到达太平洋沿岸。太平洋沿岸不但气候温暖，而且有海量的鲑鱼（都是野生的，比大西洋的人工养殖鲑鱼强多了）。每当鲑鱼洄游的时候，就连大灰狼都要专程赶来打牙祭。当地的熊更是吃得来找不着北：鲑鱼如此之多，以至于熊只咬一口鲑鱼肚子上脂肪最多的部位，然后就把一整条鱼都扔了。面对不计其数的鲑鱼，通常为争地盘和美熊而打得你死我活的，历来独来独往的老熊也成群结队了，熊群和狼群也没有兴趣比划了--好一条（建立在鲑鱼尸骨之上的）和谐河流！

其实BC省不算什么。如果老熊志存高远，再沿着海岸往北稍微多走几步，就到了熊间天堂--阿拉斯加。阿拉斯加的某些公园里海鲜如此之多，以至于该地的灰熊根本就不冬眠（天气很暖和，食物很充足。）海边的灰熊心宽体胖，体重可达山区同类的2倍。公园里到处都是羊啊鹿啊，就在身边晃来晃去，灰熊也懒得去抓。（以前常有传教士来敲俺家门发传单。上面画着他们心中的天堂：人类和熊呀绵羊之类一起共建和谐盛世。原来还真有这样的地方呀！请参见下面美国电视剧《灰熊亚当》Grizzly Adams的剧照。）

（后记：在落基山顶洞中饥寒交迫的熊老大如果知道了阿拉斯加灰熊的故事，恐怕会长叹一声：“呜呼！苍天在上，君将哀而生之乎？”浣花岛主叹曰：“此熊也，彼亦熊也。两家都是熊，命运咋就这么不一样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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