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配合认证申请拉票贴:母亲的压岁钱 -- 无心之云
我家有一只暗红色的瓷瓶,是我外公留下的遗物,过去一直摆放在老房子客间大桌子上,和茶杯镜子之类的东西摆在一起。小时候我常拿在手中玩,将瓶口贴在耳朵上,听着从瓶子内传出的类似空寂无人的庙宇中回响着的钟磬声。我毛手毛脚是出了名的,曾打碎过家中很多碗碟,然而那只瓶子却在我一次又一次的把玩中安然无恙,一直留存至今。
八十年代初,有古董贩子到我家看过那只瓶子,开个价想买下,没卖。又加些钱,还是没卖。那古董贩子见我家态度很坚决,估计捡不到漏,就告诉我们这只瓶子是什么。据他说,这只瓶子叫祭红,要是是一对的话,就比较有价值。于是,我们知道,外公给我们留了一件好东西。那只瓶子随即便从客间的大桌子上取下,藏了起来。
其实,外公留下的玩物不止这一件,还有一件值得一提,也是我们家经常提起的一件东西:那就是我两岁的时候打碎的一只藤手镯。那只藤手镯据说生病的人戴到手上,手镯会慢慢变红。那只手镯,我两岁的时候闹着要玩,父亲就把它交到我的手上,我一下没拿住,掉地上,摔碎了。老姐们一提到这事时,就笑骂我是天生的败家子。
后来,电视上有了鉴宝类节目,因为家中有那么一只瓶子,对这类节目自然就很感兴趣。常常边看边想,什么时候带上这只瓶子去上节目,看看能值个什么价。同时也想确定一下它到底是叫祭红还是别的什么名称,因为当年那个古董贩子是个本地人,我们不知道他看得准不准。比起古董贩子,我们更信任古玩专家。不过,节目中经常有一些拿着家传的宝物上场却被专家给鉴定为赝品的人倒使我们不太敢轻易尝试。毕竟,那只瓶子不管是不是古物,我们不出手,就还有一份希冀中的价值。再说,外公留给我们的东西就只剩下这一件了,我们也想作为纪念品留着。当然一边还是想知道这份纪念品的时价,因为它好歹都是家当的一部分。
有一次,家中只有我和母亲两人在家,我们难得地在一起看了次电视。说起来,我好几年不看电视了,有时只为看场NBA才打开电视。那天,我正好看完半场NBA,母亲从外面回来,也在客厅坐下,打起毛线来。我转台避开中场广告时间,转了两转,转到一台鉴宝节目,很庆幸能轻松等完中场广告时间,就看了起来。
那天的节目中有一只青花瓶又勾起了我对家中那只且说是祭红瓶的联想,我笑着对母亲说,我们家的那只瓶子不知道能不能卖到那只青花瓶的价钱。母亲只是低头打着毛线,笑笑而已。我感慨着,又想到我从未谋面过也不曾留下一张相片的外公。想到外公,自然想起外婆,想起母亲那很小说的身世,于是就跟母亲聊起了外公和外婆。
说到外公外婆,母亲渐渐地从打毛线的埋头中抬起头来,很有兴致地说着,说到动情处,眼睛湿润了。那天,我听到一件母亲从未曾说起过的往事。
外公解放前是个甲长,这我是知道的。我还知道的是,日本鬼子打到南昌的时候,未沦陷区的百姓纷纷逃难,当年新寡的外婆带着大姨和舅舅混杂在一大群人中往南逃。逃了半路,把舅舅给挤丢了,以后再也没见过。然后,外婆就带着大姨一路跑到我们这个小县城。即没有亲友可投奔,钱也没了。外婆只好将大姨送给一家同是逃难的老乡家做童养媳,然后,她由人做媒,嫁给了单身的外公。
日本鬼子被打跑后,大姨也跟着送给的那家人回到外婆的老家。没多久,外婆遇见了我母亲。当时,母亲的生母因家境负担太重,正要将母亲送人。外婆看到母亲后,想起送给了人家的亲生女儿,如今远在老家,轻易难得一见。因此,外婆就将母亲收养了下来。那时,外公的境况还算不错,几年后,甚至还能送母亲去读小学。
解放后,外公因为原先甲长的身份找不到工作。先是做了一阵子裁缝,后来生计穷窘时,便上山砍柴,下水塘捞螺蛳,勉强度日。因此,母亲十岁的时候就开始跟着外婆上山去捡拾柴火。外婆是小脚女人,担不起太重的柴担,母亲是个小女孩,也没有力气。母女俩一天捡拾的柴火只够家用,生计还是落在没有一技之长的外公身上。
外公做甲长的时候,收藏过一些古玩,对古玩有些鉴赏能力。如果放到八十年代,也许能搞搞古董这一行,但在五十年代,在这个小县城,那一行不来钱。
那天,母亲说起她十岁那年的除夕。
外面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天渐渐黑了。往年这个时候,是该给压岁钱的时候。母亲知道家里的境况,想都没去想压岁钱。但外公却磨蹭着,在寒窘地按风俗关上财门之后,外公在他的一只木匣子里掏摸着,转过身对母亲说:
“囡,爸给你压岁钱。”
母亲非常惊讶,她不知道外公会有钱给她压岁,而且外公这时的脸上又似乎满是羞愧的表情。母亲犹疑着伸出手,外公将一枚几乎覆盖了母亲的小手掌的大铜钱放在她的手上。
“囡,这钱买不到东西,但是爸没有钱,只能给你铜钱压岁。”
母亲回忆到这里时,眼眶里满是泪水。我不忍心问起那枚她十岁时收到的压岁钱现在哪里?虽然我脑海里下意识地现出那枚铜钱现在可能值些钱呢这个想法。那枚铜钱,母亲肯定没留下来,要有留着,我怎么会从来没看过呢?
我很遗憾那枚钱母亲没有保留好,因为那枚钱承载了一个很好的故事,一个很好的家族故事。那枚花不出去的铜钱,是母亲得到的第一次压岁钱,也是唯一的一次。
外公过世后,母亲和外婆相依为命。好在不久母亲就参加了工作,她们过的还算不错。
母亲还提起外公的那只木匣子,里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小件的玉。破四旧的时候,外婆和母亲一块玉一个地方地把它们全部丢掉。外公还留下过好些绢画,外婆将它们的木轴取下做擀面杖,绢面剪成各式各样的鞋底,一件也没留下。
再后来,外婆也去世了,和外公葬在一块。七十年代后期,他们坟墓所在的坟场被附近的菜农平掉,未向家属通知便改作菜园子。母亲闻讯赶过去时,已是一片狼藉,外公和外婆的骸骨渺无踪迹。
记得小时候,清明节跟母亲上完祖父祖母的坟后,我曾提出要去给外公上坟。母亲摇头说,外公外婆的坟都不在了,到哪去上?她的眼中含着深深的内疚。
外公和外婆到底没留下一张相片,他们的坟和刻有他们名字的墓碑,后人也没有保留住。
那枚母亲十岁时得到的压岁铜钱要是还在就好了,至少我可以凭此感受到外公那苍凉的手的温度。
好像说这种陶器的颜色很难烧。
我以前陪父母看老电影时看过这部片子,只记得里面籍烧陶讲述了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女主投身陶窑,才烧出一对祭红瓶,好像有这么个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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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老铁很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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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就来呗,还带东西来。
下次能不能多带几个通宝过来?
我只看过故事,文字故事,发在故事类刊物上的。
据说,要烧出祭红的那种红色,必须用人的血做加料。
另:我家的那只瓶子,瓶身有朵花,不知是不是窑变。其实,我到现在仍不能肯定,那只瓶子就是祭红。
很大的可能不是。
睹物思人,触景生情,情何以堪,不说了。
宋朝时我国已经能烧制铜红釉,但由于釉料配置不够精细,掺有其他氧化物,所以成品红中带紫,这就是有名的钧红,有时候还出现窑变现象,又被称为“玫瑰紫”和“海棠红”。真正纯正、稳定的红釉是明初创烧的鲜红。到嘉靖时,又创烧了以铁为呈色剂的矾红。
祭红是明朝景德镇瓷工发明的,不过由于技术要求高,成本贵,制作数量少,而后失传了。到了清代康熙年间,江西巡抚郎廷极在景德镇督造官窑瓷器时,瓷工们才终于又烧出了一种鲜艳的宝石红色,被称为“郎窑红”。到了清代,我国还从西方引进了金红,其成品呈现美丽的胭脂红色。
写的真好。
文字质朴,情感真挚。
同一个句子出来的,握手!
台湾诗人管管有句诗曰:时不时和隔壁的陶老头在一块喝酒。
估计兄台也没少请陶老头喝酒。
握手握手。啥时做到真的无心,就可以大家一起约陶老头喝酒了。
那压岁钱虽无似有哩,且将那钱收藏于心,也能感受未曾谋面也未留尊容的外公的体温与抚摸哩。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