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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两个世界的碰撞(下):蒙古西征之阿拉伯攻略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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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两个世界的碰撞(下):蒙古西征之阿拉伯攻略

1260年8月的一天,埃及马木留克(Mameluke)苏丹忽都思(Kudus)率领十二万大军从开罗出发,前往叙利亚去同蒙古军队决战。这几年来蒙古的西征大军在旭烈兀的统帅下,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席卷波斯和两河流域。两年前巴格达陷落,阿巴斯哈里发帝国(Abbasid Caliphate)的末代君主、伊斯兰世界的精神领袖穆斯塔西姆(al-Mustasim)被蒙古大军生擒处死,阿巴斯帝国灭亡;仅仅七个月前,阿拉伯人在亚洲最后的重镇大马士革陷落,至此埃及马木留克政权成为伊斯兰世界硕果仅存的一支武装力量。忽都思知道整个伊斯兰世界现在正站在悬崖边上,而力挽狂澜的重任落到了自己的肩膀上,生死存亡系于此战,倘若失败,则这个世界上的伊斯兰政权将不复存在。

库都兹此次东征时机选择的相当好,几个月前,蒙古大汗蒙哥去世,旭烈兀的哥哥忽必烈和阿不里哥为争夺汗位而发动内战,而旭烈兀率领十几万大军东归以助其兄一臂之力,只留下部将怯的不花率领两万军队镇守大马士革。忽都思得到消息,明白这正是决战的天赐良机,于是立刻将蒙古使臣斩首示众,然后征发举国之兵,准备前往叙利亚同怯的不花决一死战。出征之前,忽都思派信使去联络十字军在巴勒斯坦的据点,建议抛弃前嫌,合力抗击蒙古入侵。十字军骑士们因为刚刚被怯的不花击败,已经丧失斗志,拒绝了忽都思的提议,但也保证不会阻拦马木留克大军借道巴勒斯坦北上。

1260年9月3日,马木留克大军在巴勒斯坦北部的艾因贾鲁(Ayn Jalut)遇到了怯的不花率领的蒙古大军。虽然蒙古军队人数比马木留克大军少了几倍,怯的不花仍然神情自若,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而他自信心感染了所有的蒙古将士。相比起来马木留克阵营里气氛却紧张压抑,从统帅忽都思到普通士兵都有些惶恐不安。虽然马木留克军队是伊斯兰世界公认的劲旅,蒙古军队在数十年的征战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已经成为一个神话,任何军队和蒙古雄师对阵都会未战先怯。决战终于打响了,蒙古军队率先发起进攻,而马木留克阵线在蒙古精骑的冲击之下显得弱不禁风,很快溃退下来。

1 埃及新贵

马木留克是阿拉伯语“奴隶”的意思。从公元九世纪起,阿巴斯帝国的哈里发们开始从小亚细亚和高加索地区购买奴隶,经过严格训练以后,组建成骑兵部队,由哈里发直接指挥,用以抗衡拥兵自重的阿拉伯各部落首领。后来阿拉伯各地的苏丹纷纷效仿,组建自己的马木留克部队。马木留克士兵虽然是奴隶身份,但由於深得主人的器重,待遇优厚,收入颇丰,马木留克将领往往能够进入政坛高层担任职务。

公元十三世纪的埃及,本由阿尤布王朝(Ayyubid)统治。阿尤布王朝是1174年由大名鼎鼎的萨拉丁创立,而阿尤布王朝赖以生存的马木留克军队也是当年由萨拉丁一手组建。萨拉丁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到十三世纪初叶完全成为阿巴斯帝国的附庸。1250年,阿尤布王朝苏丹萨利赫(as-Salih)病逝,突厥籍马木留克将领阿依巴克(Aybak)杀掉了年幼的继承人,娶了萨利赫的遗孀为妻,从而创建埃及马木留克政权。巴格达的哈里发拒绝承认这窃国大盗,同阿依巴克发生多次武装冲突。1258年蒙古西征军攻灭阿巴斯帝国,巴格达惨遭屠城厄运,使得开罗成为伊斯兰世界的中心,而埃及马木留克王朝从此登堂入室,成为伊斯兰世界的顶梁柱。

马木留克军队的战斗力在伊斯兰世界首屈一指,原因在于兵源和训练。每年阿拉伯人贩子从高加索地区和中亚草原诱拐或绑架数以万计的孩童,把他们送到巴格达、大马士革、和开罗的奴隶市场贩卖,而阿拉伯苏丹们挑选素质最好的孩子,买下来送入军事学校,成为未来的马木留克士兵。最受欢迎的马木留克“原材料”来自高加索的格鲁吉亚和中亚突厥部落,据历史文献记载,这个时期格鲁吉亚每年被拐走卖掉的孩童多达两万人。高加索山民和中亚突厥人具有粗壮强健的体魄,和好勇斗狠的性格,是当兵的上佳材料。埃及马木留克政权建立以后的五百年间,马木留克士兵几乎全部来自高加索地区。

马木留克军事学校有非常科学的训练体制,孩子们先学习阿拉伯语和伊斯兰教义,灌输对主人的忠诚;长到十四岁开始接受系统化的身体和军事技能训练,包括熟练使用弯刀、长矛和弓箭等武器,以及基本骑术。箭法尤其受到高度重视,学员们先练习站在地上射箭,然后学习马上射箭,最后学习策马飞驰时的射术。基本军事技能完全掌握以后,学员开始接受所谓“骑术训练”( Hippodrome),即骑兵战术单位的机动训练。这里学员们演练在进退迂回等各种战术机动中保持队形,互相照应。

马木留克骑兵全部是重骑兵,头戴精钢打造的头盔,身披钢丝密织而成的锁子甲。马木留克骑兵的盔甲比欧洲骑士的全套行头轻便很多,但防护效果并不差。武器装备包括一张强弓,一支长矛,一柄锋利的大马士革弯刀和一面盾牌。马木留克强弓的尺寸比蒙古强弓还要大一号,射程远,穿透力强,只是射速稍慢。坐骑是世界闻名的阿拉伯纯种马,身高腿长,冲刺速度惊人,耐力也不错。和蒙古骑兵不同的是,马木留克骑兵基本上是一人一马,因而机动性远远不如蒙古骑兵。

马木留克军队的战术和蒙古军队也差异明显。马木留克军队打仗时通常先采取守势,骑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形,用强弓一波接一波地齐射打击进攻的敌军。马木留克骑兵箭术高超,能够在相当远的距离上准确射中敌人。等到敌人被弓箭齐射大量消减,阵形散乱以后,马木留克骑兵才发起攻击。这时马木留克骑兵会以严整的队形冲向敌阵,接近敌人时先施放一拨弓箭,然后冲入敌阵,以长矛或马刀与敌人格斗。马木留克骑兵的刀法尤其出色,可以在策马疾驰时劈中悬挂在空中的一颗蜜枣,而享誉世界的大马士革弯刀更让马木留克骑兵如虎添翼,在近距离格斗中势不可挡。

马木留克军队在装备和战术上综合了欧洲骑士和中亚轻骑兵的优点,加上马木留克士兵训练有素,纪律严明,斗志顽强,的确是中世纪的一支劲旅。埃及马木留克王朝依靠这支优秀的军队延续了五百多年。1798年,马木留克骑兵被入侵的法国军队两次击败,埃及马木留克王朝才宣告灭亡,而这支法国远征军的统帅名叫拿破仑-波拿巴。

2 蒙古十字军

说来有趣的是,蒙古王子旭烈兀被伊斯兰世界广大的基督徒视为救世主,而他的西征大军被看作是来自东方的十字军。

早在唐朝的时候,基督教就开始在中国广泛传播。当时在中国传播的基督教属于聂思托里安教派(Nestorianism),中国称之为景教。聂思托里安教派创始人是君士坦丁堡大主教聂思托里(Nestorius,386-451),由于在教廷内部斗争中失败,他被放逐到埃及沙漠里的一个修道院。聂思托里安教派因此被视为异端,在欧洲遭到打压,聂思托里安教徒们于是向东发展,逐渐在亚洲生根发芽。

蒙古人主要信奉萨满教,但景教徒也不少。蒙古大汗蒙哥对帝国内所有的宗教都以礼相待,出席每一个重要的宗教活动。他曾对来访的罗马教庭使者卢布鲁克(Rubruck)说:“我们蒙古人相信世上只有一个上帝,主宰所有人的命运,但就象上帝让人的手生出互不相同的五指一样,上帝也允许不同地方的人们拥有不同的信仰。”这种非凡的政治智慧让卢布鲁克影响深刻。

蒙古帝国一直善待基督教派,也是因为蒙古贵族中的有大批景教徒。蒙古克烈部很早以前就集体皈依景教,蒙哥、忽必烈、旭烈兀三兄弟的母亲,也就是拖雷的王妃唆鲁禾帖尼,就来自克烈部。受母亲的影响,蒙哥汗对景教徒非常青睐,他挑选的宰相孛鲁合也是景教徒。1255年,蒙哥汗在都城哈拉和林举行了一次各大宗教的辩论会,代表天主教的是罗马教庭使者卢布鲁克,西藏的那摩喇嘛代表佛教,而道教的代表是丘处机的弟子李志常。根据卢布鲁克记载,辩论非常激烈,但他最终取得了胜利,但这个说法并没有其它的史料佐证。

亚美尼亚国王海屯(Hayton)大概是整个中亚最具有政治眼光的人物。当欧亚其他国家将蒙古人视为洪水猛兽的时候,他敏锐地察觉到蒙古帝国对待基督教的友好态度,认为蒙古人有可能成为中、西亚饱受压迫的基督徒的大救星。蒙古将领绰儿马罕征伐高加索地区的时候,海屯主动向绰儿马罕请降,成为蒙古帝国忠实的附庸。当海屯听说蒙古有西征阿拉伯的打算时,知道时机已到。他日夜兼程赶到哈拉和林面见蒙哥汗。海屯陈述说,如果蒙古西征大军打着为基督徒铲除阿巴斯政权,解放圣城耶路撒冷的旗号,将得到阿拉伯帝国内所有基督徒的支持和拥护。这样惠而不费的事情蒙哥汗何乐而不为,海屯於是手持蒙哥汗签发的“札儿里黑”-即蒙古大汗的御敕-满载而归。亚美尼亚的史料对这道御敕有详细记载,大体内容是保护亚美尼亚国家不受异族侵略,授予亚美尼亚基督教会在整个蒙古帝国自由传教的权利。御敕还保证将派遣旭烈兀西征,消灭基督徒不共戴天的敌人阿巴斯哈里发,并将圣城耶路撒冷归还给基督徒。

1256年,旭烈兀率领十五万大军出征波斯和阿拉伯。表面上看这简直就是一支蒙古十字军,军中来自基督教附属国的部队就有好几万人,海屯亲率两万亚美尼亚铁甲骑兵打头阵。蒙古军中显要的基督徒还包括旭烈兀麾下的悍将怯的不花。旭烈兀本人虽然信奉萨满教,他的王妃脱古思可敦却是景教徒。脱古思可敦精明干练,蒙哥汗对她非常赏识,多次嘱咐旭烈兀遇到大事一定要和她商量。脱古思可敦对旭烈兀的宗教政策有举足轻重的影响。每每旭烈兀大军宿营的时候,军中的基督教士们就支起帐篷教堂,摇响木铃,召唤教徒们前来祈祷。

旭烈兀以基督教的名义征伐哈巴斯阿拉伯帝国,罗马教庭却反映冷淡。基督教在一百多年前就东西分野,罗马天主教和拜占庭东正教水火不容,都认为对方是异端邪说。由于绝大多数的东方基督教派都属于东正教系统,在罗马教庭眼中跟异教徒没有两样。罗马天主教拘泥于门户之见,终究没有抓住这个机会,利用旭烈兀西征收复巴勒斯坦的失地。

3 阿拉伯攻略

事实上蒙古帝国是典型的东方世俗政权,蒙古大汗的脑子里完全没有宗教圣战的观念,西征仍然是为了满足他征服世界的野心。蒙古人一直对阿拉伯世界的繁华富庶垂涎欲滴,岂能容它在蒙古帝国之外一枝独秀。相比起来欧洲就显得贫困落后,无足轻重,不值得蒙古帝国为之大动干戈。

蒙古将领绰儿马罕任呼罗珊(今伊朗东部)总督八年,已经将波斯境内花喇子模帝国的残余武装消灭殆尽,因而旭烈兀大军所到之处,波斯各国望风而降。这样旭烈兀开始着手完成蒙哥汗交给的第二个任务:铲除伊斯兰“刺客”教派。

伊斯兰“刺客”教派(Hashshashin),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一个极端主义组织。这些人盘踞伊朗高原西北部阿拉穆特(Alamut)山区,在绝壁上修建一百多个城堡,人称“鹰巢”。“刺客”教徒可以算是世界上最早的恐怖份子,他们身怀淬毒的匕首,被教主派遣到阿拉伯各地去行刺伊斯兰逊尼派重要人物,后来行刺目标扩大到中东的基督教首脑,搞得人心惶惶。阿拉穆特地区的一个伊斯兰法官写信给蒙古呼罗珊总督,抱怨他的教友出门都必须穿铠甲,以防刺客。后来“刺客”教派的教主卢肯艾丁(Rukn ad-Din)居然派遣四百名乔装改扮的刺客前往哈拉和林行刺蒙古大汗,被蒙古军队截获,终于让蒙哥汗下决心消灭这个邪恶的组织。

“刺客”教派在一百多个鹰巢内据险而守,卢肯艾丁显然不相信来自草原的蒙古军队能够攻下峭壁上的坚固要塞。他并不知道旭烈兀西征军中有来自中国的一万工程部队,这些人使蒙古大军拥有了前所未有的攻坚能力。中国工程兵制造了精巧的滑轮绞车,将巨大的攻城器械拆卸开一件一件地运上山来,然后组装起来架设在卢肯艾丁要塞的城下。旭烈兀一声令下,数十架投石器一起开火,将重达百斤的圆石准确地砸在城墙上, 很快使数十米长的一段城墙坍塌。卢肯艾丁见大势已去,自缚出降。“刺客”教派其它的据点闻风而降,但仍然有不少负隅顽抗,旭烈兀大军花了两年时间才将所有的鹰巢攻陷捣毁。

旭烈兀铲除“刺客”教派受到中、西亚人民的广泛颂扬。同时期的波斯学者诸瓦尼(Juvaini)写道“世界被净化了”;五百年后英国历史学家吉本(Edward Gibbon)认为,蒙古西征消灭“刺客” 教派,“可以看作是对整个人类的一大贡献。”

1258年1月,旭烈兀大军进入美索不达米亚平原。这一路上又有大批基督教仆从部队加入到蒙古大军的行列,其中包括数万格鲁吉亚骑兵,以及安条克(Antioch, 叙利亚北部海滨城市)国王波赫蒙德伯爵(Count Bohemund)率领的部队。十字军老兵波赫蒙德是亚美尼亚国王海屯的女婿,他是蒙古大军中唯一的罗马天主教将领。得到增援的旭烈兀西征军此时已经有二十多万人。旭烈兀派人招降阿巴斯帝国的哈里发穆斯塔西姆,遭到拒绝。

阿巴斯帝国第三十七代哈里发穆斯塔西姆孱弱无能,平时醉心于钻研伊斯兰教义而荒疏了国事,他的宰相阿尔卡米(Ibn al-Alkami)乘机大权独揽。作为伊斯兰世界的精神领袖,穆斯塔西姆本可以召唤所有的穆斯林前来参加保卫巴格达的圣战,但宰相阿尔卡米告诉他巴格达城防固若金汤,而蒙古人完全可以用外交手段应付过去。於是穆斯塔西姆回复旭烈兀,同意进贡,但拒绝投降。宰相阿尔卡米背地里却送信给旭烈兀,透露巴格达城防的弱点,并催促蒙古军队赶紧攻城。

等到穆斯塔西姆下决心抵抗的时候,蒙古大军已经兵临城下。两万马木留克骑兵出城迎战,小挫蒙古将领拜住的部队,然后在城外扎营。当天夜里,蒙古军队掘开底格里斯河大堤,水淹马木留克军营,全歼了这支军队。蒙古大军然后将巴格达城团团围住,开凿绕城一周的壕沟,以防阿拉伯人逃跑,同时中国工程兵架起数百座巨大的投石器,准备攻城。由於蒙古军队开进速度太快,攻城所需的圆石还没有运到,工程兵们就拆了附近的几座清真寺,用大块的奠基石做弹药。1月30日攻城正式开始,经过七天狂轰滥炸以后巴格达东侧城墙多处坍塌,蒙古军队一涌而入,巴格达於是陷落。

蒙古军队入城以后,开始了历时十七天的屠城。巴格达城内除了基督教徒被旭烈兀一次性赦免以外,穆斯林男子被屠戮殆尽,妇孺被运回蒙古做奴隶。据波斯史料记载,大约有八十万人在这次浩劫中丧生。巴格达城里美轮美奂的宫殿,藏有百万波斯和阿拉伯古籍的图书馆,闻名世界的伊斯兰高等学府,以及宏伟壮丽的清真寺都被蒙古兵付之一炬。旭烈兀尊重穆斯塔西姆的身份,赐予他不见血之死 - 穆斯塔西姆一家被装进波斯毛毯制成的麻袋里,由蒙古铁骑践踏而死。

旭烈兀特地在巴格达停留了一段时间,等着阿巴斯帝国灭亡的消息传遍整个伊斯兰世界。阿巴斯帝国在西亚各地的附庸惊恐万状,纷纷卑躬屈膝,前来乞降,想尽办法讨旭烈兀的欢心。色柱苏丹卡乌斯(Kai Kawus) 为旭烈兀精制一双拖鞋,鞋底画上他自己的肖像,让旭烈兀能够踩着他的脸走路。被阿巴斯帝国压迫了五百年的东方基督徒们则欢呼雀跃,弹冠相庆。亚美尼亚史官写道:“巴格达帝国强盛的时候象吸血鬼一样吞噬了世界,如今总算恶贯满盈,为她造下的罪孽接受清算。”

旭烈兀随后率大军向叙利亚进发。此时的叙利亚,沿海地区由欧洲十字军建立两个政权,北部是安条克王国,南部是耶路撒冷王国,但阿拉伯人占据耶路撒冷已经有很多年;内陆地区则由阿尤布王朝的叙利亚苏丹纳西尔(al-Nasir) 统治。大马士革的屏障阿莱颇(Alleppo)要塞抵抗七天以后陷落,纳西尔被俘。1260年1月,蒙古大军兵不血刃开进大马士革。蒙古军队的入城仪式基督教色彩浓重,蒙古的基督徒将军怯的不花走在队伍的最前面,紧跟身后的是亚美尼亚国王海屯和安条克国王波赫蒙德。大马士革的基督徒夹道欢迎,而穆斯林则被强迫向十字架鞠躬。最让穆斯林感到屈辱的是大马士革的一座清真寺被改作教堂,基督徒们在里面举行盛大弥撒,欢庆胜利。

在耶路撒冷王国十字军的城堡里,欧洲骑士们不知如何应对节节胜利的蒙古西征军,相互之间争论不休。蒙古大马士革守将怯的不花多次派人来联络,条顿骑士团大首领桑格豪森(Anno van Sangherhausen) 比较了解东方基督教会,认为应该和蒙古人结盟,而圣殿骑士们坚决反对。正当众人争执不下的时候,罗马教皇亚力山大四世发来敕令,告诉他们蒙古人都是异教徒,不可信赖。教皇还将安条克国王波赫蒙德开除教籍,以惩罚他和蒙古人并肩作战。教皇的敕令统一了欧洲骑士们的思想,他们开始作准备抵抗蒙古大军的入侵。

4 艾因贾鲁之战

正当旭烈兀和他的将军们策划进军耶路撒冷的时候,一个来自中国的信使带来蒙哥大汗驾崩的消息。历史於是在这里重演:就象窝阔台汗的去世使欧洲免遭蒙古拔都大军的蹂躏一样,蒙哥汗的去世也使伊斯兰世界摆脱了灭亡的命运。旭烈兀立刻率领大军东归,去支持他的哥哥忽必烈争夺汗位,只留下怯的不花统领两万军队镇守大马士革。

埃及马木留克苏丹忽都思虽然得到旭烈兀东归的消息,他并不知道大马士革有多少蒙古留守部队,因而不敢轻举妄动。也是机缘巧合,巴勒斯坦的十字军骑士们的一次军事行动为他展示了怯的不花大军的实力。西顿(Sidon)的儒连伯爵和贝鲁特的圣殿骑士团将领约翰率军袭击蒙古巡逻队,战斗中怯的不花的侄儿被杀。怯的不花大怒,率军反击,彻底打垮约翰的圣殿骑士部队,然后攻陷西顿,将其洗劫一空。蒙古人的惩戒行动其实得不偿失,不但彻底同十字军政权决裂,而且将自己的兵力暴露无余。

埃及苏丹忽都思得知蒙古大马士革守军兵力不足,决心趁此机会同怯的不花决战。虽然忽都思手下的马木留克骑兵不足五万,他以伊斯兰圣战的名义召集北非所有穆斯林部队,最后组成一支十二万人的大军。这些应召而来的轻骑兵来自埃及腹地和利比亚沙漠的游牧民族,他们由於消息闭塞,对蒙古人的军威一无所知,因而士气反倒比马木留克军队高昂。忽都思大军借道十字军控制的加沙地区,向叙利亚进发。怯的不花此时的可用之兵包括两个万人队的蒙古骑兵,和一些叙利亚地方部队。亚美尼亚国王海屯此时已经回国,但留下两千铁甲骑兵助阵。这样艾因贾鲁战役中参战的蒙古军队约为二万五千人。

艾因贾鲁附近有一个大约六公里宽的山谷,这是忽都思精心选择的战场。忽都思将大部分马木留克骑兵部署在山谷深处,而北非轻骑兵藏在两侧的群山中,组成一个巨大的U形战阵。然后忽都思派遣得力战将拜巴尔(Baibar)领军一万到谷口列阵。

蒙古军队经过数十年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已经患上了“胜利病” ,其症状就是骄横狂妄,轻敌冒进。蒙古军队的野战能力威名远扬,旭烈兀西征大军一路势如破竹,阿拉伯人被蒙古军威所镇摄,不约而同地选择固守坚城,避免野战,这样导致的后果就是蒙古军队大大低估了阿拉伯军队,特别是马木留克骑兵的野战能力。怯的不花虽然是旭烈兀麾下的头号悍将,但在艾因贾鲁战役开局显得盲目自信。他领军仓促上阵,并率先发动进攻。

拜巴尔军团的任务就是佯装退却,将蒙古军队引诱进忽都思设下的陷阱。这一万马木留克骑兵稍作抵抗,就向山谷内撤退,而蒙古军队紧追不放,冲进山谷。如果怯的不花细心的话,他应该能发现后撤的马木留克骑兵秩序井然,根本不象是战败的模样。可惜怯的不花和他手下的蒙古将士一样,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毫不起疑地闯进忽都思的包围圈。拜巴尔军团迅速回归本阵,这样马木留克阵营的全貌展现在怯的不花眼前。五万马木留克骑兵排成六公里长的阵线,中间厚两边薄,呈内凹的新月形,目的是充分发挥弓箭的密集火力。忽都思在中央指挥全局,拜巴尔统领右翼。部署在两侧群山里的七万北非轻骑兵这时也冲了出来,形成对蒙古军队的三面包围。

发现自己被包围以后,蒙古军队出现了短暂的慌乱,仆从的叙利亚部队更是逃离了战场。怯的不花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宿将,他迅速判断战场上的形势,立刻命令蒙古军队的两个万人队以亚美尼亚铁甲骑兵为先锋,向马木留克阵营薄弱而突出的两翼突击。怯的不花亲率一个万人队,向马木留克阵营的左翼猛扑过来。冲锋的蒙古军队遭到来自前方和侧面遮天蔽日的弓箭齐射,损失惨重,蒙古士兵体现出高度的战术纪律,不顾伤亡向前冲击。马木留克阵营两翼的士兵看到蒙古骑兵舍生忘死,迎着一波又一波的弓箭齐射冲了过来,有些蒙古兵身中数箭依然狂呼向前,不禁胆战心惊。眨眼间蒙古军队就冲到跟前,亚美尼亚铁骑组成的前锋以楔形突进马木留克阵营两翼,而蒙古轻骑兵跟在后面飞快地放箭,重骑兵则拔出马刀左劈右砍。本来就缺乏信心的马木留克骑兵逐渐丧失斗志。拜巴尔统领的右翼还能勉强支撑,而左翼面对怯的不花亲率的蒙古骑兵,受到极大的压力,已经开始溃散。两翼士兵战斗意志的动摇象传染病一样扩散到中央,整个马木留克阵营都开始后退,局势危在旦夕。

忽都思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大军已经接近崩溃。根据阿拉伯的史料记载,忽都思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将头盔掼到地下,大呼“为了伊斯兰!”单人匹马冲进蒙古军阵中,挥舞着大马士革弯刀大力砍杀,所向披靡,至少有十几个蒙古兵丧生在他的刀下。忽都思孤注一掷的英雄主义行为唤起了马木留克骑兵的勇气,他们只犹豫了片刻,就狂呼着冲了上去,用弯刀同蒙古骑兵进行激烈搏斗。事实证明,马木留克军队先前的败退纯粹是怯战的心理在作怪,一旦他们恢复了自信心,立刻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蒙古轻骑兵实在不擅长于近距离格斗,和马木留克骑兵较量刀法时占不到任何便宜。

这一场混战从清晨打到下午,马木留克大军的人数优势渐渐发挥了作用,蒙古军队伤亡渐增,开始现出败象。怯的不花的随从劝他撤退,被他高傲地拒绝了。怯的不花亲率自己的卫队发动反冲锋,结果不幸身中数箭而亡。失去主帅的蒙古军队军心涣散,开始夺路而逃。马木留克骑兵追出十二公里,在一个叫贝珊(Beisan)的地方将蒙古残军团团围住。蒙古士兵全部下马,用盾牌组成环行防线,以强弓精准地射击敌人,给马木留克军队造成相当大的伤亡。蒙古士兵弓箭用尽以后,被马木留克骑兵冲破了盾牌防线,全部力战而死。

怯的不花大军覆灭的消息传到大马士革,留守的蒙古将士马上逃之夭夭。没过几天忽都思就率领大军胜利开进大马士革。城里的穆斯林立刻反攻倒算,大肆扑杀基督徒和犹太人,搞得大马士革一片腥风血雨。可怜伊斯兰世界的救星忽都思还没能享受几天胜利果实,就被他的得力干将拜巴尔暗杀,这样拜巴尔成为埃及马木留克王朝的新苏丹。

5 潮起潮落

艾因贾鲁战役的失败对旭烈兀西征来说只是一个小挫折。忽必烈登上汗位以后,旭烈兀终於腾出手来,准备一血艾因贾鲁之耻。如果不是埃及马木留克新苏丹拜巴尔施展过人的外交才能,埃及这个伊斯兰世界最后的堡垒终究无法抵挡旭烈兀大军的雷霆一击。

拔都死后,他所建的金帐汗国传给其子别尔哥。别尔哥对伊斯兰教情有独钟,非常不满旭烈兀血洗巴格达、杀死哈里发。拜巴尔得知这个情况以后,立刻派使者前去拜见别尔哥,表示愿意和别尔哥结盟,一道发动伊斯兰圣战,讨伐旭烈兀。别尔哥於是和拜巴尔互换使者,正式结盟。1262年,别尔哥向旭烈兀宣战。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让旭烈兀无瑕西顾,反攻叙利亚的计划就无限期地搁置起来。

艾因贾鲁一战粉碎了蒙古军队不可战胜的神话。虽然旭烈兀建立的伊尔汗国在以后的一百多年仍然是西亚的主宰,而小股蒙古军队后来多次入侵叙利亚,和埃及马木留克军队发生激战,互有胜负,但埃及马木留克政权始终屹立不到,同伊尔汗国在叙利亚形成对峙局面。旭烈兀和他的王妃于1265年相继去世,得到百万东方基督徒的哀悼。亚美尼亚史料这样写到:“基督教的两颗巨星坠落了。”继位的阿八哈汗性情温和,志在守成,不再提起西征之事。这样自从1220年成吉思汗讨伐花喇子模帝国,掀起蒙古西征的滔天浪潮,历经四十年,掠地万里,灭国无数,到这时才终於退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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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倚天屠龙记中的山中老人秘史(古代的拉登,最后被元军大将,郭子仪后人郭倪攻破)

引子:看过《倚天屠龙记》的列位看官,应该都记得波斯流云三使和明教圣火令的武功吧?――不会吧,你只记得乾坤大挪移了?哎,我看《倚天屠龙记》你是白看了,去再看一遍吧!那位说了:为何要在十字军东征里面插上一个山中老人霍桑(Hassan Sabbah,应该译为哈桑?萨巴赫,下同)与阿萨辛教派秘史呢?是呀,有道理,这山中老人哈桑与阿萨辛教派莫非与十字军东征有什么关系不成?让您猜着了,阿萨辛派的一支,就在安条克到的黎波里之间的安萨里耶山脉上定居,他们有自己的宗教信仰,仇视逊尼派人士,经常搞暗杀活动,十字军东征时,阿萨辛派不时与法兰克人或塞尔柱人结盟,暗杀敌对首领,努尔丁的父亲曾吉就是被他们暗杀的。如果要把阿萨辛派暗杀的名人名单开列出来,那将是很长的一串,在十字军东征期间,阿萨辛(Assassin)这个词成为“暗杀”的同义词,也成为众多王公贵人们的噩梦………

一点说明:本文主要依据冯承均先生所译《多桑蒙古史》的有关章节改写,惟冯先生的译文作于1933年,文中的众多人名、地名完全依据《元史》的译法,虽然对于研究元史的学者大有裨益,但我辈业余爱好者看来不胜其烦,故Amenhotp在改写时将文中所有非蒙古人名、地名尽可能地依照勒内?格鲁塞的《草原帝国》[1998年商务版蓝旗译本]和《阿拉伯通史》[1999年商务版纳忠著]的有关人名、地名作了相应改动,以符合目前通用之译名习惯,便于查找。只是本人见识浅陋,人名、地名改动难免有误,还望方家赐教一二,如此,则Amenhotp幸甚!

1. 易司马仪派=阿萨辛派

阿萨辛派名称的由来:居《世界侵略者传》所载,在叙利亚的易司马仪派教徒别称Haschischin,Haschisch在阿拉伯语中指一种干草,可用于酿造麻药酒。由此Haschischin在叙利亚豪兰地区(地名,考证见前作“惨败哈丁”)将其读做Assissin,豪兰地区经常与十字军王国打交道,故在十字军编年史家笔下,易司马仪派就变成了阿萨辛(Assassin)教派,成为刺客的词源了。惟叙利亚易司马仪派教徒何以别称Haschischin,则未见其详。下文将此两词混用,列位看官记着了。

2. 易司马仪派缘起

自从穆罕默德先知去世以后,围绕着哈里发的继承问题,伊斯兰教逐渐分裂成逊尼派和什叶派两大派别。惟逊尼派长期占据主导地位,不免对什叶派大加镇压,于是,什叶派内部也发生了分化,形成了两个主要分支:塞德派与伊玛目派,其中塞德派比较温和,也比较接近逊尼派,而伊玛目派则比较激进也较为神秘化,从中又逐渐演化繁衍出十二伊玛目派、易司马仪派和阿萨辛派,这几派一派比一派神秘、一派比一派激进。下面大致讲一下他们的教义,否则真的很难理解阿萨辛派教徒的很多行为。

首先说明,伊玛目(Imam)是教长之意,十二伊玛目派不承认穆罕默德身后的艾布?伯克尔、奥玛尔、奥斯曼三人的正统性,他们认可的十二代教长的世系如下:穆罕默德(先知)―阿里(1)―哈桑(2)―侯赛因(3)―阿里?宰尼?阿比丁(4)―穆罕默德?巴格尔(5)―扎尔法尔?撒迪格(6)―…….此教派认为阿里的继承人移传了阿里身上的一部分神性,故继阿里为教长者不会犯有罪孽,并通宵人类所不可知的神秘,是灵魂拯救途中的惟一导师云云。问题就出在第六代伊玛目扎尔法尔?撒迪格(Dja’fer Sadik)的继承问题上。扎尔法尔?撒迪格曾指定其长子易司马仪(Ismail)为其继承人,后因其沉湎于酒不能自拔乃谋废之,另立次子穆萨(Moussa),但是有不少教徒谨尊前面的教义,认为教长既受安拉之感应而行事不得有误,不得反悔,应该以第一次的指定有效。于是十二伊玛目派遂告分裂,其追随易司马仪者,虽因易司马仪于760年去世,未能克行教长职位,仍不承认穆萨的正统地位,遂奉易司马仪长子谟罕默德(Mohammed)为第七代教长,于是同时出现了两个第七代伊玛目。由于易司马仪之党另创新意,别的教派都认为有十二代[可见的]伊玛目,易司马仪派认为谟罕默德为第七代也是最后一代可见的伊玛目,两派教义之别盖在于此。

3. 易司马仪派秘奥义[枯燥,可以不看]

易司马仪派派遣传教士(Dai)走遍四方,宣称《古兰经》的真谛应该用比喻法去解释。宗教的真理本来具有内在的含义,却被表面现象所掩盖了。如果没有接受过传教士传授的人,是不能揭开真理的奥秘的。易司马仪派声称自己讲述的是“内涵的真理”,故又称“内学派”(阿拉伯语为Bathiniyens)

易司马仪派的秘奥教义是按九段传授于教徒的。其在开罗传授此秘奥教义者为传道长(Da’yi-ud-Da’yat)。信徒在接受第一段教义之讲述以前,必须立下重誓:若不守所传授的秘义,若终止为易司马仪派教友之友教敌之敌者,将受今世最大之灾,来世最重之罚。传道师必于信徒发誓之后,定其传授报酬之价,必须确认其信徒已经接受所灌输的秘奥教义,方才接着讲述更高的教义。

初段至四段:安拉永以设立与保存其教之任务托付教长,教长应为信徒之唯一导师。安拉所造最为壮丽之物,为数有七,故教长为数有七。此七人名为:阿里(1)―哈桑(2)―侯赛因(3)―阿里?宰尼?阿比丁(4)―穆罕默德?巴格尔(5)―扎尔法尔?撒迪格(6)―易司马仪之子谟罕默德(7)。谟罕默德所认识的秘密,为此前诸教长所未及,为安拉所授,再传给易司马仪派的传教士,其他什叶派的传教士皆不得知晓。

以一种新教代替旧教的设教人(prophet,预言家)为数亦有七。每一设教人在世时有辅佐人一人,合计辅佐人有七名名曰沉默人,其任务在于辅佐设教人而保存其教义而已。待此七辅佐人相继去世,一个新的时代开始,另有一设教人出现,将以前所有宗教废止,再立新教。设教人与辅佐人世系:亚当及其子Seth(1)―挪亚及其子Sem(2)―亚伯拉罕及其子易司马仪(3)―摩西及约书亚(4)―耶酥及西蒙(即彼得)(5)―穆罕默德及阿里(6)。阿里之后,尚有辅佐人六人,即哈桑至易司马仪六代伊玛目,到了易司马仪之子谟罕默德,则为第七代亦是最后一代设教人。凡人想得秘密教义正解者,必须向易司马仪教派祈求;一切人类皆应该服从此设教人。

五段:最高教长应该有传道师十二人周历世界,其数乃神的智慧所决定。

六段:关于祈祷、布施、巡礼、清净的秘义;切勿妄信传说、简单引证,只应承认理性的证明。

七段八段:一种宗教的创始人必须有一传授其训诫的辅佐人。并为信徒解释《可兰经》的神秘意义。

九段:反复重申此前所授教义,及其觉得信徒的确值得授以最高秘密时方才讲授:“所谓创造及主因,盖比喻物质的起源及变化,感应仅为精神之娱乐。传道者以天启之事传于人类,而使其新教在秩序与正义之中合乎人类之需要。当此宗教为公益所必须时,始成为必须遵守之宗教…….云云。

易司马仪派的教义中最重要者,在于宣扬“一个新的时代开始,另有一设教人出现,将以前所有宗教废止,再立新教”,另人听着有点象《圣经?旧约》里宣传的“弥赛亚”,是不是?这正是他的危险之处,易司马仪派宣传的“期待中的伊玛目”重返世界,铲除暴虐,建立正义的学说,实际是一种隐蔽的反现实的政治活动――目标是当时(公元8到9世纪)统治伊斯兰世界,正在对什叶派大加屠戮的阿拔斯王朝。

4.霍桑其人其事

公元8世纪到10世纪,在阿拔斯朝的统治下,易司马仪派作为什叶派异端的一种,处境非常艰难,在辽阔的伊斯兰世界东方竟毫无立锥之地,只能窜到叙利亚北方的安萨里耶山区,潜伏下来,秘密活动。9世纪末,易司马仪派首领欧贝杜拉?麦赫迪派遣传教士到北非活动,经过武装斗争,909年,在北非的突尼斯建立了法蒂玛王朝,公元968年,又占领埃及,迁都开罗,遂自号哈里发,称绿衣大食,与巴格达的白衣大食、科尔多瓦的黑衣大食成鼎足三分之势。

法蒂玛王朝的哈里发曾秘密派遣传道师前往波斯,故在波斯也有相当多的易司马仪派教徒。山中老人哈桑?萨巴赫(Hassan Sabbah)活动的年代正是11世纪末至12世纪20年代的波斯,当时波斯的情况是怎样的呢/如果波斯处在王权强盛的年代,是决不会容忍山中老人这样的跳梁小丑在波斯境内割地为王的。可惜,波斯当时正处在动荡不安之中。11世纪中叶,波斯的布威王朝(932-1055)正处于灭亡的前夜,塞尔柱突厥人的入侵给了布威王朝最后一击。11世纪50年代,波斯地区一片混乱,财力耗尽,突厥人的领袖吐格利尔拜格没费力气就征服了波斯地区,1058年,吐格利尔拜格获得了阿拔斯哈里发授予的“东方和西方之王”的称号,取得了统治的合法性。但是这个刚刚建立的塞尔柱突厥人的国家太野蛮,各地王公纷纷自立,吐格利尔拜格的侄子伟大的阿尔斯兰(1063~1072)短短的9年统治中,虽然1071年8月19日在小亚细亚决定性的战胜并俘获了拜占庭皇帝罗曼努斯,但其余时间就是在不断的反叛-镇压-再反叛-再镇压的怪圈中走完的。他的继承者,苏丹马立克?沙赫(1072~1092)在位期间就是山中老人哈桑活跃的时代。波斯的沙赫们虽然极力想在自己入主波斯以后随手关上身后的大门,但是已经成为波斯人的塞尔柱人不能有效地保卫波斯灭遭野蛮的突厥人的入侵。马立克?沙赫不得不与自己的亲戚们以及河中地区的突厥族野蛮人的战争中耗费大量的时间,波斯、小亚细亚在突厥人的马蹄面前瑟瑟发抖,内战使无政府状态到处横行。

哈桑?萨巴赫,父亲名叫阿里,是阿拉伯也门地区霍麦伊尔部落(Homeirs)部落人,后迁徙到波斯的雷伊城[Rayi,Rai,今伊朗之德黑兰],哈桑在此诞生。后来哈桑履行其教职,在波斯各地旅行多年,终于来到可疾云城[此可疾云非阿富汗之可疾云(今加兹尼),在今伊朗德黑兰西北,今名加兹温]安顿下来,并派遣传道师前往德里姆地区[Deilem,地望不详,据《草原帝国》,其地应在今伊朗里海西南岸之吉兰省左近,称为马赞德兰地区,有别于今日伊朗的马赞德兰省],宣扬易司马仪派教义,信徒日众,哈桑遂自往Deilim地区,居于阿剌模忒(Alamout)城堡附近[地望不详,或在今吉兰省?],后又变更姓名移藏堡中。1090年9月6日,哈桑赶走马立克?沙赫在城堡中的驻将马哈迪(Mahadi)占有此堡。哈桑占有此根据地以后,复占领附近诸乡,组织成一个名叫鲁德巴尔的地区[Roudbar,考今日吉兰省南部厄尔布尔士山脉与克孜勒乌赞河之间有城名鲁德巴尔],境内各城堡或以力取,或以计夺,在各险峻之处建城堡守卫。此地原来的领主来此劫掠,攻阿剌模忒城堡不下而去。

哈桑又派人前往库希斯坦(Khuzistan)传教[库希斯坦,古地名,在阿富汗赫拉特-伊朗内沙布尔-伊朗伊斯法罕-伊朗亚兹德四城之间的广大荒漠地区,今天的卡维尔盐漠和加恩山脉地区],故易司马仪派教徒在此也据险设堡――两地都成了半独立的王国。苏丹马立克?沙赫见易司马仪派声势太盛,以为心腹之患,曾谴军围攻阿剌模忒堡和库希斯坦境内诸要塞,但是1092年,马立克?沙赫去世,波斯塞尔柱帝国内乱开始,无暇顾及,易司马仪派势力日见座大。

哈桑依靠盲信盲从的党徒大搞暗杀,致使远人畏伏。1092年马立克?沙赫去世前约三个星期[1092年10月16日],哈桑将马立克?沙赫贤明的宰相尼赞姆?莫尔克暗杀。哈桑在其所居高山上,掌握着敌人的生死之大权。偏偏此时塞尔柱王朝内乱,诸王公大臣也与哈桑勾结,剿除异己,遗祸江东。于是波斯国内到处都有刺客的身影,人人自危,告密日盛,无人不受猜疑。及1093年,马立克?沙赫长子巴尔基雅鲁克即位[1093~1104在位],曾被一名“内学派”(见前)所伤,其军队中亦有众多易司马仪教徒,于是手下诸将甲不离身,寝食难安。人民盛传巴尔基雅鲁克对易司马仪教派友好,巴尔基雅鲁克为释其疑,严搜军队,大肆屠杀易司马仪教派,并在国内各地镇压易司马仪教派分子。

及巴尔基雅鲁克之弟穆罕默德[1105~1118在位]即位以后,曾连续7年将鲁德巴尔的庄稼破坏,欲用此法断绝阿剌模忒及兰巴撒尔(Lembesser)两城堡的粮道,然后再围攻。当时人们都认为阿剌模忒势难久守,然而天佑哈桑,1118年穆罕默德死,其子马赫默德?伊本?穆罕默德即位[1118~1131在位],其宫廷要人与哈桑私通者终止战事,阿剌模忒等堡转危为安。

后统治呼罗珊-东伊朗-河中地区的强大的苏丹桑伽[马立克?沙赫幼子,1096~1156在位]欲遣军前往库希斯坦境内扫荡易司马仪派城堡,哈桑遣使求和,桑伽不许。哈桑乃命苏丹之一名侍者乘夜将一柄匕首插在苏丹床前地上。桑伽醒来见此匕首,不知何人所为,乃密其事不发。不久哈桑来信称:“设吾人对苏丹陛下不怀善意,则地下所插之匕首将插于陛下之胸膛。”桑伽见信乃许以与易司马仪派言和,终其身不复言征伐易司马仪派之事。这也是哈桑势力最强之时!

哈桑持己甚严,严守《古兰经》训教,决不逾越。观其处置两个儿子的严厉可见其性格之坚强。其一子因刺杀一名身为库希斯坦长官的易司马仪派教友,另一子因行为放荡,皆被哈桑仗毙。

1124年5月23日,哈桑?萨巴赫以入居阿剌模忒堡之第34年去世。在此34年中哈桑从未下堡一次。走出其宅第仅两次。哈桑终身都在密室撰写教义统治国家。未死以前,哈桑将国事传位于旧友兰巴撒尔堡统将乌米德[Kia Buzurk Umid,齐亚?布左尔克?乌米德]。

5.哈桑以后的阿剌模忒堡主世袭及大事记

(1)乌米德[1124~1138]――(2)穆罕默德[1138~1163]――(3)哈桑[1163~1171]――(4)穆罕默德[1171~1210]――(5)扎剌勒丁?哈桑[1210~1222]――(6)阿剌瓦丁?穆罕默德[1222~1255]――(7)鲁克赖丁?库沙[1255~1256年11月19日]

鲁克赖丁?库沙于1256年11月19日出降于旭烈兀西征波斯大军,1257年往朝见蒙哥大汗时被杀于道。

乌米德任上[1124~1138],教主遣效死之徒暗杀政敌之风愈烈。其效死之徒自称Fidayis,阿拉伯语牺牲之意。桑伽苏丹之宰相阿布?纳希尔曾率军蹂躏易司马仪派领地,次年即被暗杀。巴格达阿拔斯朝哈里发莫斯忒尔?拉施德[1135],拉施德[1138]均被乌米德派人暗杀,此后,阿拔斯朝哈里发遂不敢立于公众面前。

乌米德孙哈桑任上[1163~1171],改变宗教习惯,哈桑自称即将来临的伊玛目的辅佐人,命信徒不必再守斋月。遂为正统穆斯林所不齿,称易司马仪派为木剌夷人[Molahidas,阿拉伯语,迷路的人],1171年,埃及法蒂玛王朝被撒拉丁所灭,撒拉丁使埃及重新改信逊尼派正教,镇压什叶派,特别是阿萨辛派的叛乱。哈桑遂自称是法蒂玛王朝帝系后人,意欲统一易司马仪教派。不料,哈桑不久被其内弟所杀,1171年,哈桑之子嗣位,遂成为一切易司马仪人之教主。

然而正统派视之如寇仇,Rouyan城伊玛目法库尔?伊斯兰首畅其说,在加兹温城告戒市民勿受其诱惑,凡有自易司马仪派地界来者,一律斩杀。法库尔?伊斯兰旋即被人暗杀。

穆罕默德死后,其子扎剌勒丁?哈桑[1210~1222]改奉逊尼派正教。巴格达哈里发曾使扎剌勒丁?哈桑部下前往暗杀麦加城之埃米尔,刺客不识其人,误杀其弟。

阿剌瓦丁?穆罕默德[1222~1255]是一个精神病人,9岁即位,恢复易司马仪派信仰,迫害逊尼派教徒。此人在位期间曾使人暗杀扎兰丁苏丹派驻刚加(Ganja)城的统将,只因此将对阿剌瓦丁?穆罕默德的使者不敬。刺客暗杀统将以后,气焰嚣张,持带血之匕首进入刚加城堡,意欲刺杀扎兰丁的宰相谢里夫-木里克,幸亏宰相事发时不在家,免于一死。后刺客被居民用砖石打死,死前高呼“吾辈是吾主阿剌瓦丁?穆罕默德的牺牲”。1255年12月27日,阿剌瓦丁?穆罕默德被其子联合其幸臣哈桑谋杀。

此前1251年,蒙哥即位为蒙古大汗,遣旭烈兀西征,消灭易司马仪派。此次西征皆因此前蒙哥随拔都西征时,曾遇见加兹温城大法官舍思丁(Schems-din),见其人前来谒见时身着锁子甲,怪而问之。大法官告以“常穿此甲以防易司马仪人的匕首”并详述此班暴徒之恶行。蒙哥闻之大怒,念念不忘,故于1251年大会上将此目标提出。旭烈兀接此令,依计而行,终于在1257年年初消灭了易司马仪派教徒,虽在襁褓亦不能免,鲁克赖丁?库沙全族被斩于加兹温,不留一人。后呼罗珊蒙古大将以征发民兵为名,将库希斯坦的易司马仪教徒全数杀死,其在他处之易司马仪人亦遭屠杀之命运。

勒内?格鲁塞对蒙古西征消灭易司马仪派的评价很有意思,我看可以拿来做阿萨辛派的墓碑,原话是这样的:“这支恐怖教派曾令12世纪的塞尔柱苏丹们束手无策;曾使苏丹国和哈里发王朝怕得发抖;曾作为一种促进因素助长了整个亚洲伊斯兰社会的腐化和分裂;现在终于被铲除了。蒙古人消灭了阿萨辛派,对文明和秩序作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

家园 读书杂记--摩尼、摩尼教及其消亡

从开始读西域史我就一直注视着历史上曾活跃于西域新疆的一种宗教--摩尼教。

摩尼教曾先后活跃于古时西域的高昌(今吐鲁番)、焉耆、龟兹(今库车)等地,并将其影响扩展到疏勒(今喀什)、楼兰等地,但因其教义的偏颇以及佛教、伊/斯/兰/教的强盛而渐隐没。直至今天,不注意新疆的历史,基本上就不了解这一宗教了。

一、摩尼教的创始人摩尼

摩尼出生于公元215年或216年,出生地在当时的波斯王国巴比伦。其父是哈马丹地区一个殷富家族的掌门人,其母则是王族之女。

宗教的初创都带有神话色彩。24岁时,摩尼遇到一位神,要求他去传播神的教义。30岁时,在萨珊王朝沙布尔一世的加冕典礼上,摩尼第一次宣传了他的宗教,却因人们对其不解而未获成功。之后,摩尼便开始游历、传播,足迹遍布中亚、南亚及东伊朗地区,并在每个地区留下一个弟子去继续他的宗教传播。

40年的游历和传教使摩尼在上述地区拥有了很高的威望和影响,用其本人名字命名的宗教--摩尼教开始流行。

在波斯亲王心甘情愿地皈依了摩尼并带其觐见国王后,摩尼开始在波斯帝国大肆传播摩尼教。

新的宗教的传播总会受到笃信原有宗教的信徒们的抨击和阻挠,尤其是拜火教的祭司们。他们认为摩尼教是邪教。在拜火教占统治地位的波斯,拜火教开始与摩尼教形成势不两立的尖锐斗争,信奉拜火教的国王开始反对摩尼教,摩尼也被迫东躲西/藏,最终被国王的军队擒获。在与拜火教的一场唇枪舌战辩论后,摩尼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身体被砍成两截,里面塞满了稻草,悬挂在都城门上示众。摩尼被钉死的那年是公元273年,57岁。

摩尼有聪颖的才智。研究他的人说,“在(摩尼)母亲看来,摩尼的出现简直就是因为有先知在召唤。”在他12岁时,摩尼就受到“光明天堂之王--大明尊”所赐予的一种“超自然特征的感应”。当然,这带有一定的神话色彩,如果没有神话的铺垫,创立宗教的先圣则不会受到后来信徒们的推崇和敬仰并甘愿去传播这种宗教。

摩尼既是文学家、艺术家又是有才华的画家。在他创立摩尼教中,他的宗教讲义和著作是用叙利亚文字的一种特别变异体来书写的,简洁清晰,字迹优美。这些变异体文字属秘密文字,用墨汁抄写在白净的纸上,工整的字迹和精美的装桢以及里面的细密绘画都是吸引人们去信仰这一宗教的诱因。在今新疆吐鲁番高昌遗址发掘的、藏于德国柏林博物馆的摩尼教文书再现了10多个世纪以前摩尼教变异体文字的奇特。

二、摩尼的基本教义

摩尼教产生于古老的波斯帝国,是在结合基督教和中亚地区的佛教后形成的一种混合教,并把古巴比伦宗教和其他一些流行于波斯的较小的、鲜为人知的宗教部分引入进来。

摩尼教强调的佛教和基督教的部分思维受到来自于佛教和基督教地区的教徒们的信赖,所以,在18、19世纪时很多研究者误认为它是基督教或佛教的一个分支。

摩尼教的基本教义是:

1、“光明、善良与黑暗、邪恶是对立的”理论;

2、苦行。所有的性/行为、酒肉、财产积蓄是被严格禁止的;

3、“聆听者”有十大戒律:即:禁止偶像崇拜、撒谎、贪欲、杀人、通/奸、偷盗、提供伪证、怀疑或背叛教义、渎职以及每天祈祷4-7次。“修行者”有七大戒律:即:禁止贪恋女色和财物、禁止食肉、禁止饮酒、禁止结婚、禁止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水和火、禁止使用任何巫术、禁止弄虚作假。同时要有“三封”:即:“封口”(禁止发表同教义相佐的言论和食用不合戒律规定的食物)、“封手”(禁止接触水和火)、“封胸”(禁止一切感官上的享乐,尤其是性的享乐以及弄虚作假)。

三、摩尼教的迁徙及消亡

自摩尼教产生起就一直受到基督教的“迫害”,尤其是在欧洲。

摩尼教产生于波斯,影响着周边的南欧、北非以及西亚等地。在摩尼被钉死在十字架上后,摩尼教的信徒们开始了第一次大规模的逃亡或是迁徙,他们进入了中亚的阿姆河一带;第二次是在公元908年左右,教徒们迁徙到了今天的阿富汗和撒马尔罕地区。

此时,伊/斯/兰/教已在中亚(包括古时的新疆)传播,九姓回鹘王公则接纳了到处受到迫害而四处迁徙的摩尼教徒,于是,摩尼教在九姓回鹘的统治地--高昌传播并被保护。

在高昌,回鹘人统治的子民对摩尼教所擅长的宗教绘画艺术很欣赏。这一艺术形式具有萨珊王朝时期的艺术风格以及波斯风格,其后,蒙古人占领高昌后,也接受了摩尼教风格的绘画艺术,继而将这一艺术传到了中原以及东亚。

公元10世纪,伊/斯/兰/教到达疏勒(喀什)后继续向于阗(和田)、龟兹(库车)、焉耆、高昌甚至伊犁河谷散布,高昌、于阗、龟兹等地的佛陀与摩尼绘画并存的佛寺被推翻,残存的极少。

德国的格伦威德尔和勒柯克在上个世纪初在吐鲁番地区的高昌、吐峪沟、柏孜克里克、胜金口以及库车的克孜尔地区均发现有非常精美的摩尼教文献以及完好无损的摩尼教壁画。

然而,摩尼教传播的教义实在令信徒们不能长久地遵守,比如“禁止在日常生活中使用水和火”就是违反人类生存法则的,一个宗教的消亡并非另一个(或几个)宗教的排斥或逼迫,也在于其自身教义的顺应自然法则。

(参考书籍:《丝绸之路上的魔鬼》、《世界摩尼教的分布》、《吐鲁番的文物》等)(2003-12-02 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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