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文摘】沈宏非：“呸”到后面就是屁了 -- 云横居士

梁文道上次来上海，一起在藏乐坊吃了顿饭。这是他皈依佛门之后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好在所闻之道乃南传佛教，受“不杀生戒”(Panatipata。为什么这个巴利文名词在我看来好像是某种意大利食物？罪过罪过！)。素的，不能吃植物的根和种子；荤的，但吃无妨，但不可以吃“专门”为他杀生而取之肉。也就是说，只可吃“能指”的肉。故当晚吃的鸡啊鱼啊，都是“专门”并且“故意”为梁以外的同桌所杀，毛尖、陈子善、宝爷、孙甘露、柳叶以及本人等，统统脱不了干系，梁只是打酱油的路人甲。但必须戒酒，不过他的体会是，戒酒之后，人比以前清醒，味觉也更敏锐了。所以，现在喝口凉白开，味道都比从前好。

　　另一种“南”传佛教，系由南怀瑾先生所传。《答问青壮年参禅者》(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4月依据台北老古文化2007繁体字版重排)，是南怀瑾2002年在少林寺与一众来自名山大寺的法师们参话头的记录。一只眼翻书，一只眼瞄电视里的奥运会女子蹦床比赛，好几次被雷到险些从床上滚到地上：“那个和尚坐着，念‘唵……嘛…呢…叭…咪…吽’。我同学说：‘他在骂人唉!’我说：‘他怎么骂人啊？他不是唱得很好嘛？’他说：‘唵，你妈听我哄。’”

　　“你们念头要怎么空啊？……有个咒子给你念，一句话，‘管他妈的！’明白啦？(僧丁默然)，呵呵，恭喜!”

　　“(峨嵋山和尚‘疯师爷’)他自己有丹药，叫人元丹，像四川那个香肠一样，一片一片切好的，吃两片过过瘾，就饱了……辟谷休粮，这一派修法，吃的什么？你以为那一片片是香肠啊？是大便。大便怎么吃呢？自己要三七二十一天都不吃东西……最后大便出来很完整的一条，然后太阳里晒干，再把这个切成一片一片，饿了再吃自己这个就好了。”

　　“诸位，你们跟着我做一下，现在你就学我吧！学傻瓜吧！你注意啊！诸位来，提起精神叫一声，呸！(众：呸！)不是‘屁’，不是放屁的屁。是呸！呸！(众学：呸！)……哎，你‘呸’到后面就是屁了。你们以为我传给你们的是什么？我告诉你，这是密宗‘大手印’，无上大密法，最高的方法。”“知息遍身，气充满遍身了……并不是发胀……想要发胖的话，那你还不如到街上的脚踏车店，拿个充气筒套在这里，哗啦嗒几下，马上发胀，发胖了！”

　　“我们在灵岩寺打(禅)七，有一位姓马的师兄弟……坐到第四天的时候，要偷偷提前下山……我又问他，‘什么事啊？’‘嘿，这个东西翘起来。’我说，‘这个东西翘起来，也没有什么了不起！’‘我翘了两天半了，昼夜下不去啊，呵，硬的。’我说，‘那怎么办？’‘拿湿毛巾哦，把它裹起来，拿冰把它包起来，格老子也冰它不死，他妈的，我就打它，东打西打越打越翘，没法子了。’”

　　道在溺尿。以“屎尿屁”的周星驰风格参禅，与齐泽克以段子和好莱坞电影注解拉康一样，都好看得不得了。我曾向专门出版齐泽克作品的江苏人民出版社自荐，不如由我来当责编，把齐大师那几本书里的段子挑出来另出一专集，销量肯定超过已出齐作之总和。

　　看得出来，对这个学习班里的学员，南叔很生气，后果很严重。比如：

　　“老头子随便吹一下都吓死你们。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学佛哎!”

　　“现在年轻的出家人，书也没有读过……大学生、博士，等于当年的小学一年级二年级的程度……真修行，真学问，一点都没有。”

　　“你看，你们的老同学梁武帝，你们出家人都不知道，那还搞个什么啊。”“尤其是嵩山少林寺的，连《五灯会元》《指月录》《景德传灯录》都不熟，你谈什么少林啊！那个林字去掉一半，改‘少木’好了。”

　　“男女的生殖器官不同……女性的是，上面口子是尿道口，下面的口子是阴道口……你们学武功学医术，这也都是应该懂的，不然同参的女性练武功又修行，你怎么指导啊？”

　　“把我当成假佛吧，像电影上的佛，看我这地方。看着啊，看我眉间啊，我的眉间跟你们不同，还比你们亮一点，你看你们年纪轻轻，一脸的晦气色，真糟糕！”

　　“你们都没有研究历史，晓得什么叫东汉西汉吗？……我晓得，这一代的教育很糟糕，中国历史都没有读。譬如给你们这样讲，中间提到的历史你们都不懂，解释得很苦。”“这个不要再追问你们了，再问太看不起人了。”

　　虽然此书的出版说明中已经明说：“为尊重佛法僧三宝故，特隐参学行者之大名，而以代号替之”。网上仍有不平者，指南之妄语狂也且，而少林寺“外行指导内行，竟然以南怀瑾这样的道教人士去教训比丘们，真可谓无法无天”。佛门中事，外人不好妄加评论。不过，作为《答问青壮年参禅者》一书的读者，很难不留下这样的印象，即我们平素所见的法相庄严们，怎么就成了一帮子年纪轻轻，一脸晦气，坐无坐相，站无站相，乱穿僧衣，乱念佛号，不知有汉，何论尿道和阴道的“青壮年参禅者”甚至“法师甲乙丙丁”了呢？

　　在饭桌上把灵岩寺打禅七的故事当段子讲，宝爷听罢一声冷笑：“打它？当然越打越翘，这不就是打飞机嘛!”

　　宝爷对面坐着毛尖，玉手持螯应声停在嘴边：“打禅七我知道的，但什么是打飞机啊？”

　　果然是隔行如隔山。宝爷，空军出身，从前在空军的学校里专门教授这个；毛尖，充其量也就时不时搭搭飞机。前年初，有一本名叫《怎样打飞机》(广州军区司令部编印，1965年2月15日出版，但在“孔夫子”旧书网上查它不到)的小册子被人贴在网上并引起热烈讨论，该小册子主要介绍使用轻武器击落战机的方法要诀，配有彩色插图若干。1965年，毛尖还在空中做量子飞行，宝爷也刚学会下飞行棋，要是早生二十年，他一定会是这本书的责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