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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脖子 -- 憨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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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脖子

刘跃进转着脖子从洗手间出来,一脸的难受劲,坐在饭桌旁一看,嘴里嘟囔着;又是馒头啊。他老婆陈华萍从厨房里端着小米粥出来,把小锅往饭桌上一搁,说,你不是挺喜欢吃小米粥就馒头嘛。

喜欢吃也不能天天吃呀。刘跃进埋怨着,还是拿起碗来盛了一碗粥,吸吸溜溜喝起来了,边喝边转脖子。

陈华萍放下手中的碗,站到刘跃进身后,给他捏了捏脖子,说,你今天上班的时候找同事看一下吧,别是颈椎有毛病。

刘跃进掰了半个馒头,问陈华萍:儿子这次考得怎么样?

陈华萍说:还是老样子,不上不下的。

你要多督促督促,刘跃进看了看墙上的钟。陈华萍埋怨了一句,这个学期他班主任换了一个,也不知道他们学校怎么想的,这眼看就要高考了怎么还换班主任。要不,你跟他们校长说一说,把他换到三班去。听说三班的班主任是全国特级呢。

刘跃进放下碗,抹了抹嘴,拎起皮包边走边说,我试试,不过不一定行。要是谁都这么换班,那学校还不得乱了套。

陈华萍也站了起来,抢到刘跃进前面,从鞋架上拿下皮鞋摆在地上,一边看着刘跃进穿鞋一边说,你不是年前才给校长的老头子做了心脏手术嘛,他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刘跃进回头说,你呀,哎哟……话还没说完,就倒抽了一口凉气,捂着脖子慢慢转筋。陈华萍担心地说,等下回单位,记得去找老张看一下脖子。

知道了,刘跃进带上门下了楼。

虽然觉得老婆有点罗嗦,可是脖子疼起来倒是千真万确,刘跃进一回到医院还是马上去找了老张。老张也刚到不久,正在一边换白大褂一边跟新来的护士开玩笑,看到刘跃进来了,还有一脸的难受劲,就知道大概。

怎么回事?老张往刘跃进腿上看。我记得上次帮你看这腿,应该没事了。

小护士朝刘跃进打了个招呼,刘主任好。

刘跃进点了点头,小护士闪身就走了。刘跃进眼睛追着小护士的背影看了看,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坐下说。

两个人坐了下来,这时旁边已经站了好几个来看病的,都挤在老张的桌子面前。老张用手指头点了点桌面说,把病历放这儿,都出去等,挤什么劲儿?

等看病的都出去了,老张才端详着刘跃进,怎么回事?

刘跃进指了指脖子,难受,不得劲,一转就疼。

老张戴上眼镜,站到刘跃进身后,拿捏着他的脖子,问他,最近有没有落枕啊?

刘跃进习惯性地摇头,才一动又疼得吸凉气。老张扶着他的脖子,帮他推拿,一边推拿一边说,伏案工作太多吧,前段时间你可又发表东西了,这回又得上一个台阶了吧。别忘了请客啊。

刘跃进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又睁开眼睛说,哪里哪里,我这个岁数了,还有什么台阶可以上啊。你不是听到什么风声吧?

老张嘿嘿一笑,咱们这帮老同学中,现在看来就你有能耐啊,要有什么风声也是你先听到吧。

刘跃进一听这话,又把眼睛闭了起来,摆了摆手。说,老同学,我现在这种状况你应该很清楚,不上不下的。就那几篇破东西有什么用啊,要上要下还不是别人一句话。

正说着话,老张趁刘跃进不备,端着他的脖子一扭。刘跃进啊的一声,老张拍了拍手坐了下来写处方。

刘跃进转了转脖子,似乎轻松了一些。老张一边在纸上龙飞凤舞,一边叮嘱刘跃进,看样子,你这脖子啊,好像是负担太重。奇怪,你也不用挑水也不用扛煤气。注意点办公坐姿,别长时间趴在桌上写你的那些东西。

刘跃进拿过处方看了看,无非就是一些镇痛消炎的膏药。老张见刘跃进的表情,又解释了一下,这些先用着,你现在这脖子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能就是累的。要是还不行,就只能照个片子看一下了。

谢了老张,刘跃进回到自己的科室,看了一下墙上的排班表,今天轮到自己值门诊。刘跃进看了看表,现在去拿药,一来一回的太耽误时间。他把处方往大褂兜里一塞,端起杯子就去了门诊。

在门诊门口,刘跃进叫住一个相熟的护士,把兜里的处方给她,拜托她帮忙取药,才走进去。这里跟老张那儿差不多,也已经有几个看病的在等了,他们已经将病历按先后顺序一本压一本摆在他的桌上。

刘跃进摆了摆手,那些看病的很识趣地都退出去了,只剩下一个。刘跃进拿起最上面一本病历,看了看名字,看了看病人,问,是你吗?

那人陪着笑点着头,是我。

坐吧,刘跃进把听诊器挂上耳朵。那人坐下后很麻利地将衣服撸了起来,露出胸膛。刘跃进将听诊器贴了上去,冰凉的听筒让那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几个病人很快就看完了,桌上也没有病历了。刘跃进这才站起身来,转了转脖子,刚刚被老张这么摆弄一下,好了许多,现在好像又开始不舒服了。看来真是老张说的,太累了。他转着脖子,端起杯子打算去打一杯开水,一拉门迎面一个女孩站在门口正准备推门。

刘跃进看着她,又看了看她身后周围,把她让进了进来。女孩一进门就坐了下来,也不说话,两眼泪汪汪。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找我?刘跃进把杯子放回桌子上。

女孩一听这话,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了。

刘跃进一看这情形,你别在这儿哭啊,唉。他叹了一口气,你别哭,有话慢慢说。

我去别的医院检查了,女孩忍着泪抖着肩说,大夫说我以后可能很难再有孩子了。

啊?刘跃进一惊,怎么会这样?。转念一想,刘跃进又是一惊,心想,不会是想讹上我吧?

他这么一想,脸上就阴晴不定了。女孩也是冰雪聪明的人,抬头一看到刘跃进这副模样,索性把话说明。

你以为我是讹你吗?要是不相信,你可以亲自给我做检查,就像以前那样……

我不是不相信你,刘跃进一边在脑子里快速回忆这件事一边说,钱我也给了,孩子也帮你处理掉了,不是说好了我们不再见面嘛,你现在突然跑过来跟我说这事,我一下子很难反应过来的。

女孩说,你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你对着你老婆都烦了,你说我很理解你……

那你现在到底想怎么样啊?刘跃进一头汗,脖子又开始疼起来了。

你当初是怎么应承我的?还有两个月你儿子就考大学了吧,他考上了大学你就离婚,这可是你说的。女孩坚定地看着刘跃进说。

刘跃进没想到当时那种状况下说出的话,到了今天真的要兑现了。

我只是过来提醒你一句,我把什么都给你了,现在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没了,只能靠你了,你要是再躲着我,我就去找你们院长。女孩站了起来往外走。

刘跃进站了起来,看着女孩拉门出去了,才想起一件事,追了出去,在走廊叫住女孩。

刚才那事……刘跃进看了看周围,人来人往的,就是那个诊断结果,是真的吗?

女孩看了刘跃进一眼,说,真的假的,你亲自给我做一个检查,不就一清二楚了吗?记住,只有两个月时间了。

说完,女孩扭头走了,从走廊一直走出门诊大楼。刘跃进心事重重地踱回了门诊室,坐下来端起杯子喝水,一喝才发现杯子是空的,还没打开水呢。他又站了起来,刚一走出门口,就听到一声惊呼,大楼外不少人顺着声音看去。他听着声音有些耳熟,突然觉得心里一动,跑了出去。

就在医院门口,几个人正抬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往门诊大楼里送。刘跃进左右一看,只有自己一个大夫在场,就拨开了众人上去一看,女孩浑身是血。

这是怎么回事?刘跃进一边做急救检查一边问旁边几个人。

这小姑娘刚从医院出来,神情恍惚地,就走马路,结果就被那辆车给撞了。说着,那人用手一指。

刘跃进迅速看了一眼,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路边,一个大腹便便的人正站在车旁打电话。

赶紧送急救室,刘跃进发现女孩的呼吸很弱。

这时护士已经把担架床推过来了,刘跃进抱起女孩放上床。他突然觉得,真轻啊。

他把女孩放上床,正要松手,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她两眼涣散看了看周围,似乎有点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然后,看到了刘跃进,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抓住刘跃进的袖子,喉咙里说不出话来,只是咯咯的声音。

刘跃进吓得几乎要把她的手甩开,又抓住她的手说,姑娘,放心,你会没事的。

女孩还是说不出话,嘴里冒着血沫,苍白的脸上几点血迹。

这张脸上求生的表情跟刚才在门诊室里那孤注一掷的表情叠在一起,刘跃进分不清哪副表情才是女孩自己的,他下意识伸手摸去女孩脸上的血迹。女孩感受到了他的细心,感激地看着刘跃进。

快!刘跃进叫护士,他自己紧跟在后面,手指尖粘粘的,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拿起来看一下,是血。血已经快干了,颜色更深一些,暗红色的。刘跃进突然一阵子恶心头晕,说不上来的恐惧感笼罩了他。

他在消毒室里洗着手,抬头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那张脸上似乎露出一丝微笑。这个表情吓了他一跳,正好护士过来。

刘主任,准备好了,可以开始了。

哦,刘跃进举着双手,护士帮他换上无菌服。他又扭头看了看镜子,脖子又一阵疼,没看清楚镜子里的表情。

晚上回到家的时候,陈华萍已经做好饭菜了。刘跃进在门口换了鞋,无精打采地坐在饭桌前。儿子三下两除二就扒完一碗饭,回房间做功课去了。陈华萍发现丈夫没什么胃口,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今天怎么了?脖子没事吧?

没事,找老张看了一下,说是太累了,注意休息就好了。

陈华萍看了看刘跃进的脸色,今天上手术台了?

刘跃进埋头吃了几口饭,在嘴里慢慢嚼着。

不顺利?陈华萍小心翼翼地问。

你问那么多干嘛?刘跃进突然吼了一句。客厅里安静下来,儿子从房间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刘跃进冲他挥了挥手,他又把头缩回去了。

刘跃进也觉得有点太过火了,轻声细语地对陈华萍说,早上一个女孩在医院门口被一辆奥迪撞了,是我去抢救的。开奥迪的家里还有点背景,来了不少人。女孩没救过来,进急救室没多久就死了。

陈华萍摇了摇头,啧啧,可怜。开奥迪的家里有钱吧?让他多赔点。

这就不是我们能管的事了,刘跃进伸了一个懒腰,摸着脖子。哎哟,又疼了。

陈华萍说,我帮你捏捏吧。

不用了,刘跃进站了起来。你要是不会捏,反而会捏坏的,还是我明天找老张吧。今天他帮我捏几下就好多了,不过现在好像更疼了。

刘跃进踱着步走到儿子房间门口,推开门看了看。儿子正在台灯下温书,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着他。

还有多久高考啊?两个月吧?刘跃进问。

儿子一听是问这事,又把头埋在书本里,有些不耐烦地说,知道,两个月。

刘跃进左右看了看,没什么话说,儿子只给他一个背影,他就退了出来。

陈华萍已经收拾好饭桌,到厨房洗碗去了。刘跃进埋在沙发里打开电视,看了看新闻,觉得脖子越来越累,好像就要塌下来了,动一动也疼得要命,就喊了一声,我先去睡了。

躺在床上的时候,刘跃进觉得脖子重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这是怎么回事?他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来覆去。

半夜的时候,刘跃进被尿憋醒了,他挣扎着下了床。陈华萍含含糊糊说了一句,怎么了?

我去撒尿,刘跃进用脚在床下划拉着找拖鞋,然后站起来挪到洗手间,在墙上摸到开关,啪,打开了灯。他吓了一跳,眼前镜子那个满脸浮肿脸色发青的人是自己吗?他走到洗脸盆前,放水洗了一把脸,站在马桶前撒完尿,转身要出去,伸手在墙上关灯。

在节能灯灭掉之后,还有一段很短的时间能发出微弱的光。就着这朦胧微弱的光,刘跃进眼角扫到镜子中多了些什么东西。他仔细一瞧,还是自己在镜子中,只不过是身上多了两个人。

那个女孩正骑在他的脖子上,手里还捧着一个孩子。女孩苍白的脸上还有几点血迹,一边哄着孩子一边看着刘跃进。

家园 撞车的女孩

是他故意医死的?

家园

你觉得呢

家园 两个女孩是一个么?
家园 有可能

道德沦丧,医德尽失。

家园 看来是杀人灭口啊,流氓医生+无脑少女
家园 索命索死罢了。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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