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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禾木村的晨雾 -- 雨雪霏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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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禾木村的晨雾

见到Z大姐的时候是个艳阳天的下午，在新疆北部的禾木村---一个被白桦树，雪山和小河包围着，连自来水都没有的世外桃源，原始而宁静的。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线衣，脖子上挂着一块玉石，头发随意地盘在脑后，一张结实的圆脸黑里透红。

我放下行李走出客房，一抬头，便看到了背景是蓝天白云和雪山的木制招牌，上面写着“背包客之家”。

“大姐，‘背包客之家’这个名字不错，是谁给取的？”我问。

“是一个来旅游的大学生，忘了是从广东还是广西过来的，” Z大姐开始讲故事了，“ 以前这里叫做‘蓬莱居’，那个小伙子住了一个星期，后来丢了钱包，恳求我允许他帮忙打两天工来抵消房钱，我说不用，钱包丢了就算了，不用付房钱了，他说连回家的车费都没有，得到布尔津县城的银行取钱，我就让他坐我老公的破车去布尔津，他取了钱付清了房费，还建议我们把招牌改成‘背包客之家’，因为来这里的房客多是背着行李包和摄影包的。”

Z大姐跟我同龄，很健谈，见我饶有兴趣地听她说话，便继续讲述她与房客之间的事儿：“来过一个五十多岁的广东老头，住了两天，走的时候在村口不小心把脚给扭伤了，肿得跟大萝卜似的，”她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走不了路，只好回来又住了一个星期，我没收他的房钱，老人家么，在咱们的地头受了伤，不好意思收人家的钱。”

“有没有遇到难伺候的房客呢？”我问。

“有啊。”Z大姐便开始数落几个挑剔的房客，其中包括张师傅说起的那个海拔一米八几的北京小伙子，厨师做的每一道菜他都要挑毛病，Z大姐就道歉，然后叫厨师改进，可是他仍然不满意，最后结帐的时候他问多少钱，Z大姐说你就看着给吧，不给也行啊。

见谈得投契，Z大姐又跟我聊起她自己的事儿来。

“我家条件好，结婚前我在家里什么活也不用干，嫁给老公以后苦日子就开始了。他爱喝酒，喝醉了就闹事，我俩经常为这个吵架，他总说，我是因为跟着妈妈所以才不肯听他的话，那时我们的感情处于破裂的边缘，我很害怕离婚，就把价值十万元的商店卖了三万元跟着他搬来禾木，当时这里什么也没有，村里到处是酗酒的人，每年喝酒喝死的就有好些个。”说到这里，Z大姐的眼睛有点红，“冬天的时候几乎寸步难行，与世隔绝，每天吃的蔬菜只有土豆和大白菜。”

“有没有试过在屋里种一些绿色蔬菜，类似于温室种植之类的？”我天真地问，我知道即使是在寒冷的冬天，他们的木头房子也足以抵御暴风雪的侵袭。

“不行的，种不好。”Z大姐并没有嘲笑我的无知，她接着说，“好在后来旅游业发展起来了，经过几年的努力，我们建起了这个度假屋村，”她抬起头来，环视着眼前的三排木屋，眼里露出一丝坚毅和自豪，“现在总算闯出名堂了。”

我看到有工人在扩建施工，到了六月底，“背包客之家”将会拥有近一百间客房。

“那你老公还喝酒么？”我看着她那两只粗壮的手臂问。

“嗯，还喝，也还会喝醉，可能是因为年纪还小，不够成熟，过些年就会好了。”老公比她小两岁。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心地问：“他爱你么，我是说，你老公，他在乎你么？”

Z大姐听了，嘴角和眼角立刻露出笑意来，“他是爱我的，我知道，他不许我跟其他的男人好呢，所以我只在这片一亩三分地里转悠。”

我听到了想要听到的回答，于是告诉她说：“那就好，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人。”

Z大姐点点头，然后带着夸奖的语气说：“我老公很善良，特别孝顺老人，也很疼爱孩子。每次我父母过来玩，住多久他都没意见。有一回父亲摔伤了腿住进医院，我把家里的事务全撂给他，自己跑去医院陪了父亲一个月，他一句怨言也没有，还背父亲上楼梯，从一楼背到五楼。我在外面捡了三个孤儿回来养，他也没有反对过。”

我听张师傅说过，Z大姐自己有一个女儿，还收养了三个图瓦族的孩子，象疼爱亲生儿女一样地疼爱他们，供他们读书。四个孩子里面，有三个在布尔津县城读书，我们见到了留在禾木的那个图瓦族男孩，他骑的那匹叫做“小黑”的马儿去年得了赛马冠军。

据说禾木村里最为美丽的景色是晨雾，天亮的时候，薄薄的晨雾在山间缭绕，勤劳的村妇早早就起来生火做饭了，于是，晨雾与炊烟一起，乘着清凉的微风，慢慢地，慢慢地把村庄也笼罩起来，等到太阳出来，万丈阳光穿过白蒙蒙的烟雾，洒在村庄的每一个角落。

可是第二天早上禾木村竟没有晨雾，而我们也无法逗留多一天，不过我并没有感到丝毫的遗憾。我知道，在今后的日子里，即便是有漆黑漆黑的夜，遮住了我的双眼，有漆黑漆黑的罪行，触痛了我理想主义的心，透过这片漆黑，我应该看到禾木村的晨雾，看到透过晨雾的万丈阳光，和阳光下Z大姐那张黑里透红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