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算命 . 西南(真实人生百味戏) -- 山而王

前年的冬天一过元旦，在甘肃办照相馆的小姑夫就把几个徒弟叫到跟前。每人安慰鼓励一番，给个红包。其中也包括自己的外甥耀国。这孩子也学了几年手艺了，眼瞅着一块进门的徒弟都要自己出去开照相馆了，他还不敢自己动手。客人面前动不动就姑夫姑夫的。也是个老实孩子。发了钱打发孩子们先回家，小姑夫自己还要看着照相馆，春节前一个星期才回。

按照小姑夫的吩咐，耀国和小姑夫17岁的碎娃子(小儿子)相跟着坐上去往宝鸡、西安的火车。在外头一年了，想着要回家年轻人都高兴，这话就特别多。车到了宝鸡，小姑夫的碎娃子下车了，去看嫁到这儿的姐姐。临下车两个人说好了，正月十五一

起去坡下的晁阳看大戏。

碎娃子在姐姐家足足玩了三天才回。大包小包的刚进家门，看见耀国的娘自己的三舅妈在屋里坐着。劈头就问：耀国呢？这耀国的娘是有名的厉害婆娘，年轻时模样好，把他爹管得不敢轻易说话。只有耀国一个儿，看得特别紧。碎娃心里发怯嘴上有点结巴：我们一起上的火车，到了宝鸡我先下，去我姐家玩了三天。他应该早到了。旁边小姑也很急，一个劲催儿子再想想当时的情景。除了那一路的废话碎娃子实在想不起啥，最后只好把车票拿出来给大家看。

现在至少知道了人是好好地到了宝鸡。可人呢？耀国的娘没了主意，耀国的爹从出事以来就在院子里不知道叹着气转了多少个圈圈。只好把大屋里的老大，二屋里的二伯和他儿子，还有大姑夫和耀国的两个舅舅都找了来。碎娃子又细细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大家开始七嘴八舌出主意。这个说孩子会不会拿着钱去西安给你买年货去了？那个说就是，你们在外头还有什么亲戚朋友没有，或者是孩子的同学什么的，都打听打听。年轻人趁机出去耍耍也正常。这一来，范围可大了。

根据耀国娘的说法，大家分了几队，大房里老大在这原上坡下方圆几十里找，要把远的近的亲戚朋友同学的家都问一遍。二伯的儿子在西安工作，地头熟，那就和二伯还有耀国的两个舅舅在西安找，村子里在西安工作安家的都要走访一遍。大姑夫带上自己的儿和碎娃子去咸阳。只因了回来的路上耀国说想去咸阳看看。

耀国的娘就在家守着。平日梳的铮亮的头也毛了，身上还是几天前穿的衣服。耀国的爹本来就身子弱，这两天只能歪在炕上一声声叹气。要不是耀国上初中的妹妹挑水做饭，这屋子简直就没点人气了。

几天后，出去的人都回来了。小姑夫听小姑电话里说的急，也赶紧关了照相馆赶了回来。一屋子人，没一个说话的。耀国的娘脸都哭肿了，一个一个问，去了哪儿，见了谁，咋找的。问又有啥用，人没找着阿。她是问一个哭一阵，都问遍了，就趴在桌子上嚎，一声一声叫着耀国。忽然就立起来，冲到小姑夫面前：你把人给我弄哪儿去了？

耀国的爹来不及穿鞋，从里屋跑出来，拍着桌子喊：你住嘴。小姑夫直直地站着，铁青着脸说：他三舅妈，我这就把儿子和徒弟都叫来帮着找，找不着耀国我给他抵命。

旁边二伯说：孩子会不会也在宝鸡下车了？咱们别光在东边找，西边也找找看。这好赖也是条路。于是又重新分派了一番，宝鸡去几个人，火车沿线站站拿了照片去问。眼瞅着春节快到了，几家人谁也没有办年货。孩子们也知道出了大事情了，一个个NIAN头耷拉脑袋的，谁也不敢张嘴要炮仗和新衣服。

耀国的娘已经没办法了，对这次去宝鸡的人她根本就没抱任何指望。倒是邻居老太太看她的模样说还不如算一卦。农村人是不兴随便算卦的，据说这命越算越薄。可如今耀国的娘顾不得了。悄悄打听了哪家的先生好，备了十五块钱，耀国的娘梳洗一番就去了。这家先生据说是用草根按什么古法算卦，算得极准，但卦金也贵。一般的先生只要五块。先生掐算了一番，说：人在西南。三天内应该到家。三天还不见人，就回不来了。

耀国的娘心里只想着：三天、西南、三天、西南......连宝鸡回来的人跟她说人没找到都象没听见一样。耀国的娘已经站不住了，就坐在门坎上。邻居办年货什么的看见她这模样都远远地绕开走。女子(小女儿)给她端了面来她就吃，吃了面就头靠

在门框上接着等。晚上也不让关门。

第三天，女子引炉子就是引不着，倒是引了一屋子烟。听着13岁的女儿一个劲儿的咳，耀国的娘游魂似的进了厨房。先把灶堂里的引柴弄出来一看，果然是受了潮的。抬头看，女子已经是眼含着泪准备挨训了，这时门口有人轻轻叫了声：娘(念NIA，

二音)哎。多日不见的耀国背着个旅行包，立在厨房的门口。耀国的娘冲过去，举得老高的手抖成一团就是打不下去，到底抱着一脸糊涂的儿子放声哭了。

这一天离春节还有三天，办年货虽然晚了点，可人人心上去了一块石头，出手就特别大方。孩子们压抑了多日更是象出了笼的小鸟整天价蹦蹦跳跳唧唧喳喳个没完。各家的女人也是慌慌张张地蒸馒头、压面、做凉切肉。还要把耽误多日的针线活赶出来，因为照规矩正月里不动针线。

一出十五，闹过花灯唱过大戏，出门作生意打工的就该预备行李了。耀国的娘备了厚厚的礼，领了耀国到小姑夫家。小姑夫的脸沉得象铁板，嘴嚼得能拴头叫驴。耀国的娘求小姑夫接着教耀国，要不扑在田里没个手艺，将来连媳妇都娶不上。她不住嘴地说自己妇道人家不会说话，当时是急疯了。又一个劲地感谢小姑夫。时不时还打上耀国俩巴掌骂他不争气。小姑夫只是不说话，眼瞅着小姑张头探脑进进出出了好几趟，耀国的娘眼泪也下来了。

小姑夫只能叹口气，说：耀国，你今后去哪儿可要跟人说一声阿。我倒没什么。看看你娘急的。耀国点点头，头低得快抵上膝盖了。小姑夫说：你告诉我，你到底去哪儿了？耀国闷声闷气地说：我在报纸上看了有家民办医学院，不用考试，每年交几千块钱，读三年出来就是医生。我一直想去看看。可又怕你们拦着。碎娃子在宝鸡下车我也跟着下车了。就买了去四川的票。到了成都又买了去云南的票。反正什么票便宜我作什么车，所以路上才耽误了。谁想到那儿一看，就是几间破房子，骗人的。小姑夫问：这学校在哪儿？

云南昆明。您打开中国地图，从西安望下去，昆明就在西安的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