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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林海雪原》里的饮食描写(加上《暴风骤雨》) -- 怒发冲冠凭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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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林海雪原》里的饮食描写(加上《暴风骤雨》)

    昨天说了《林海雪原》中预防冻伤的部分,今天想起之前也总结过其中的饮食描写,顺便将其连《暴风骤雨》的相关内容一起发上来。供河友们精神佐餐。

    《林海雪原》作为描写东北剿匪的经典小说是无人不知的,里面描写的我军小分队活动范围当是吉林山区一带。百姓的生活是狩猎与农耕相结合,那是有粮有兽肉,所以小时候看书时总是对里面食肉的描写,如狍子腿,百鸡宴等无比向往。

    1.小炉匠向其三舅吹嘘土匪在山上的生活就是“山上粮足,肉足,山神爷爷老把头保佑。就是缺咸盐和药,卖了黑货快买盐买药。”

    2.单人行动时生活很是艰苦,对人的素质要求极高,如刘勋苍独自侦察时的生活描写很有诗意,但别忘了那家伙是辆“坦克”,换成现在的驴友早就得玩球了:

    刘勋苍这个力大无穷的人,人们向来没看到他有过什么疲倦。他一步不停地跨涧登峰,翻沟越岭。饿了,从饭包里掏一把高粱米饭团,边吃边走。

    渴了,用手捧点山涧里还没冻结的流水,呼喳呼喳喝一顿。

    。。。他心里是那样的自信和骄傲。他想:“大肚匣子,二百多发子弹,四个手榴弹,外加一把入林来没用过的锋利大战刀……还有背在身上的十三斤高粱米饭团,还有森林里到处都有的蘑菇,碰巧还能捉个狍子烧烧吃。”想到这些,他噗哧一笑,。。。

    说着从饭包里抓出一把高粱米饭团子,塞在嘴里,一面咀嚼,。。。,攀上前面的一棵老榆树,剥下上面的猴头蘑菇,喀喳喀喳吃气来,吃得是那样香甜。

    PS:刘勋苍这里吃猴头蘑菇是当零食吃的,很是惬意。而当夹皮沟居民被土匪抢劫一空陷入绝境不得不拿蘑菇当主食时,那就糟糕透了:“没有吃粮,又断了来路,现在只有在朽木树上,摘些蘑菇、猴头,用清水煮熟充饥,吃得人们脸上灰青灰青。至于穿的,更加凄惨,伪满配给的更生布做的衣服,早已穿得稀烂,像是雨涮过的窗户纸。有的人身上穿着一个牛皮纸的洋灰袋子,有的穿着破麻袋片,补了又补,连了又连。”

    3.百鸡宴是小说里描写的重头戏,看看杨团副是怎么给土匪准备这场断头酒的:杨子荣准备的酒肉特别多,二百只鸡,一齐下锅;三百多斤酒准备一勺光。...匪徒们不住地抽着鼻子,吸嗅着满山的肉香酒香。“哎呀!真香呀!”有的从早晨就没吃饭,留着肚子,等着晚上的百鸡大宴。...

    在杨子荣的酒肉兵将近三个钟头的攻击下,匪徒们已经大多数醉了,有的脸上甘黄甘黄地冒虚汗,有的脸红脖子粗说胡话,有的嘴歪眼斜的唱淫调,有的拿着一大碗酒给另一个捏着鼻子灌,有的拿着块鸡骨头向另一个嘴里生填硬塞,有的还在一个劲地猜拳,“巧巧巧哇!全来到啊!……”

    不过座山雕匪部是一百五十人以上的兵力,平均一下一人两斤酒(为了战斗胜利要保证灌醉),一只鸡多一点,嘿嘿

    另外,杨团副还是存私心了,给土匪准备的是普通的鸡,给小分队自己人准备的规格可就档次高了:

    杨子荣向剑波等人报告了他给小分队准备的年饭。什么烩大锅鸡,多料鸡杂汤,软捶野鸡胸,火烤山猫肉,清炖野猪下杂,整炸狍脑,清煮虎骨汤,野猪耳蹄冻……他一口气说了有个二十来样,全是飞禽走兽,许多名堂剑波向来也没听说过。

    而栾超家这个机灵鬼一路紧赶慢赶,三天没吃好,总算捞着赶上个尾巴:

    栾超家满脸是灰,瞅着杨子荣,“三天没吃饱一顿饭,还不招待招待!”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揉搓得稀碎的高粱米饭团子,往嘴里就填。

    刘勋苍一把给打掉,“现在吃啥有啥,团副大老爷给你准备了个不老少。”...孙达得拿着一些大肉骨头和几碗大米饭进来。栾超家抢上去,抓了一块最大的狍子腿,上面一朵落一朵落煮得烂乎乎的肉朵,手撕口咬,大吃起来。他甚至连嚼也不嚼,往下吞咽,一阵手嘴忙乱,吃得他满头冒汗。

    4,实力最强的土匪马希山部,本是小分队最难对付的敌手,但被小分队调虎离山,摧毁了其后勤储备:

    到了栾超家负责的粮库、被服库,只见栾超家正指挥着在向被服、皮子上倒两大桶豆油,这豆油是从伙房翻出来的。栾超家看了看剑波,似有惋惜地说:

    “二○三!这么多的粮食、皮子,烧了太可惜!”

    少剑波仰看着垛的高高的被服堆和粮食堆道:

    “是的!太可惜了!不过为了长远的胜利,目前必须这样做。”

    于是土匪便沦落到以马肉充饥的惨状了:

    “我们现在没吃的,肚子饿怎么办?”匪徒们冷淡地瞅着匪首们。

    马希山眼向山坡下一撇道:“没吃的!老天爷饿不死睁眼的野鸡和四条腿的狼,刚才下面死的些马,还不能吃?”

    话刚说完,群匪徒哄的一声,各人拔出匕首,涌向半山的死马,各拿一块血淋淋的马肉,围在似尽未尽的火堆旁,拨弄着炭火烧起来。

    ...匪徒们真也饿怕了,每人抢了老百姓一条结实的单裤子,满满地装上大米。匪徒们特别愿要朝鲜族的裤子,因为这种裤子裤裆特别肥大,装粮盛得多。

    当然,马希山也不是纯粹意义上的草包,设下计策反咬了小分队一口,小分队也是子弹将尽粮食不足,好在随后的战斗中反将一军,彻底摧毁土匪与小分队作战的信心,而小分队也发了一笔:

    把击毙匪徒的枪支、弹药补充了自己,每人割了一大块死马肉,把匪徒丢下的粮米,补充了自己的粮袋。靠近了林边,选了一个良好的地势,宿营。

    这之后的土匪,呵呵,只能落到以鸟为食的惨状了,而且,小分队比当初的杨子荣还不厚道,土匪们鸡捞不着,连几只鸟都还没到嘴呢,小分队已经动手了。

    而《暴风骤雨》里,则描写的是黑龙江以北的北满农村,农民生活如下:

    普通农民的生活:

    赵玉林租种老韩家一垧岗地,交了租粮,三口不够吃,又租杜善人二亩园子地。他种上豆角、茄子、窝瓜、大葱、黄瓜,还有土豆子和向日葵。这些瓜菜,都长得肥肥大大。每年收了菜,除了出租子,赵玉林把菜卖掉一些,剩下的自己吃。每年春夏,他家用瓜菜来填补粮食的不够。

    白玉林变懒为勤,白大嫂子给他改善生活时的伙食:

    她有三只小鸡子下蛋。当家的回来太晚,赶不上饭,她给他煮鸡子儿吃。白天吃饭,菜里还搁上点豆油。她把苞米磨成面,摊煎饼给他吃。还上豆腐坊约过一斤干豆腐,给他做菜。这是往年下地收秋也盼望不到的好饭菜。----白家虽然被韩老六霸占了四十亩地,还是有十亩地的,生活不算太困难,有点鸡蛋,油,干豆腐就算大改善了。

    鬼子对劳工 的残暴:

    “你还想你媳妇哩,人家差点命都搭上。上东宁煤窑的那年,一天三碗小米粥,两个小饽饽,饿的肚皮贴着脊梁骨。”

      ①跑腿子:打单身。

      老孙头看见大伙唠开了,也凑拢来插嘴说。

      “你那算啥?”老田头不顾李振江瞪眼歪脖的阻止,也开口说:“我上三棵树当劳工,在山边干活,饿得蝎虎,大伙都到山上去找蒿子芽吃。日本子知道,不让去找,怕耽误工。见天下晌收工时,叫大伙把嘴巴张开,谁嘴里有点青颜色,就用棒子揍,连饿带打,一天死十来多个。”

      “你没见过死人多的呀。”刘德山看见老实巴交的老田头说话,也说起自己的经历:“我头一回当劳工,也是在煤窑挖煤,见天三碗稀米汤,又是数九天,冰有三尺厚,连饿带冻,干活干不动。一天下晚,正睡得迷迷糊糊,有人推醒我:‘快快的起来,快快的,去推煤去。’我醒过来,擦擦眼睛说:‘没亮天呀!’‘还不快起来,要挨揍了!’我赶快起来,赶到煤窑去推车,伸手到车里,摸摸装满了没有。这一摸,可把心都吓凉了。我叫唤一声,脊梁上马上挨了一鞭子:‘再叫,揍死你这老杂种操的。’我不叫了,推着车走,你猜车上装的啥?是死人!一车一车的死尸,叫我扔到大河套的冰窟窿里去。你看到一天死七八个人,还当奇事,咱们那儿,一车一车地扔哩。在‘满洲国’,死个劳工真不算啥,扔到冰窟窿里就算完事。”----一天死七八个当奇事,换句话说一天死两三个成正常的了?

    为了躲避劳工,李大个子逃入深山的生活:

    秋天的山里,吃的不缺,果木上的野果子:山梨、山葡萄、山丁子、山里红①、榛子和蘑菇,都能塞肚子。有时候,还能跑到几里外去抢人家漏下的土豆和苞米。冬天药野鸡,整沙鸡。运气好,整到一只狍子,皮子能铺盖,肉能吃半拉月。春天,地里有各种各样的野菜。他对对付付过了快一年,当了快到一年的黑户,还开了一些荒地,种了苞米和土豆。

    土改后穷人分到手的财物:

    到下晚,衣裳分完了。三大缸豆油、一大缸荤油,三百多斤咸盐,也都分完了。三百多户精穷的小人家,都得到了东西,三十六匹马和骡子,分给了一百四十四户无马的小户,四户分一匹,一家一条腿。

    二十只大猪不好分,有人提议都杀了,办一顿酒席,全屯小户都来欢天喜地吃顿翻身饭。赵玉林反对,说:

      “咱们翻身要翻个长远,大吃二喝,也不是咱们穷伙计的宗旨。猪搁在农会,到时候卖了,再去买马,现在咱们小户一户一条腿,到年备不住能多分一条,过年一家能分一匹囫囵个儿马,那不好吗?”。。。赵玉林这样一说,有些想要吃猪肉的人不好意思吱声了。

    。。。全屯三百来户小户都分到了东西。缺穿的,分到了衣裳。缺铺缺盖的,分到了被褥。缺吃的,背回了粮食。几辈子没有养活牲口的人家,有了一条马大腿了。成年溜辈菜里连油珠子也没见过的人家,现在,马勺子里吱呀吱呀的,用豆油煎着干粮,外屋喷出油香了。

    赵玉林当上农会主任后的生活:

    ”老孙头看那炕桌上摆了一碟子大酱,几片生白菜,两个生的青辣椒。饭是渣子粥。

      “当主任的人,元茂屯是你说了算,还喝着稀的,咋不整点馍馍、饼子啥的吃吃呀?”老孙头说,眼瞅着炕桌。

    “听到啥反应?”赵玉林没有理会老孙头关于吃喝的话,问着一连串的问题,“老百姓满意不满意?劈的衣服都能对付过冬吧?”

    “哈也没问题。老百姓只有一点不满意,说赵主任自己分得少。”… “你这老家伙,没看见咱们一家子都穿上了吗?”赵玉林说着,一面拿起一片白菜叶子伸到碟子里头蘸大酱。

    与此相比,后任张富英是个腐败分子,老孙头对他们的批判:“你们三几个朋友,喝大酒,吃白面饼,吃得油淌淌,放个屁,把裤子都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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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分东西那部分上过中学课本
    • 家园 印象很深的《暴风骤雨》里的小酒馆

      那是一个村庄信息集散地。

      安振江扮演的腐败下台农会主任“滋溜一口酒、吧唧一口菜”,眉飞色舞地讲述:你们连这都不知道?那韩老七,骑着大白马,直奔工作队......与肖队长讲和了.....

      陈志坚扮演的韩长脖挎个小篮,也不知道贩卖的是什么,凑到别人的桌前,不时散布点谣言,冷不防端起别人的酒盅蹭一口酒,形象煞是喜人。

      • 家园 我也非常喜欢那部老电影,看着感觉那么真实生动

        按原著来说韩长脖卖的应该是油条,电影里他上韩家报信请赏,韩家老婆子一脸不高兴地出来掏钱,又虚情假意地让他缺钱就来拿,韩长脖猥琐地推辞那一段,人物刻画是那么地鲜明。

        • 家园 很难相信扮演韩长脖的陈志坚是38年入伍的老八路

          你说的这一段我也特喜欢,截取成小品特逗。

          韩老六:长脖,最近有什么困难吗?

          韩长脖:嘻嘻......六叔,就是手头有点.......

          韩老六对大老婆:今天进的那些钱呢?拿出来给长脖。

          大老婆斜眼瞟了瞟韩长脖,瞪着韩老六不吱声。

          韩长脖尴尬地:那就留着六婶花吧......

          韩老六怒视着大老婆示意:给吧!

          大老婆掏出钱:长脖,拿着,花完了再跟六婶子要哈.....

          韩长脖接过钱,忙不迭地窜出门去。

          大老婆气得对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怎么好像欠他的似的......

          韩老六对大老婆急得直跺脚:诶呀!你懂个屁,工作队都进村了......

    • 家园 纠个错,挺小一个错

      白大嫂子家的老爷们,名字叫白玉山,你给写成白玉林了。

      我最早看这本小说,大概是四十五年前,算起来有大半辈子了。那时候我还在老家,也巧了,就是黑龙江。

      离开那里四十三年了,一直没回去过,老家的话都忘得差不多了。《暴风骤雨》这本书里面大量使用了当地民间口语,现在看来,感觉格外亲切,不由自主地一下子联想起了好多当年的情景。。。

      通宝推:方恨少,天空不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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