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花言草语：木棉 -- 森林的火焰

四月下旬天气，广州和香港的木棉应该开完了吧。在没有四季的热带城市，木棉开花就是春天来了。 生铁般枝干高高擎着朵朵火焰般的红花，大有“举火燎天“之势。花大而重，五瓣花也有碗口大小，不能盈盈飘落，而是啪一声坠地。真被砸到也够痛的。 在广州，是灰色公路和绿色行道树的奏鸣曲间突然跳出一个红色的强音，高大的木棉巍然站立在墙边，一树红花是蓝天下的焰火。在香港我住的郊外，小巴峰回路转地沿公路盘旋，公路旁的绿色山谷中远远近近的几树红花，让人在微雨的春天精神一振。花开过后不久就结种子，种子外面包着长长的白色棉絮，迎风飞起，如一场微型的雪。岭南虽没有“桃花柳絮满江城“的江南风物，却也另具妩媚。

查了一下资料，发现木棉原产印度，并非中国特产。广州和印度的海上交通开始得很早，达摩老祖来中国，据说最先就是在广州上岸，在六榕寺讲经。木棉登陆中国应该也是很早的事了吧。是什么样的水手商旅，惊艳于木棉的火红，带了树种树苗来中国呢，早已不可考。只好感谢那千年前曾行此善举的人或鸟儿。木棉在中国的分布已经很广，除广州外，台湾高雄的市花也是木棉。高雄市花选举还专门作过一次公民投票，诗人余光中作诗以纪之。木棉别名“攀枝花“，不查书我也是不知道的。四川的攀枝花市，是否也有很多木棉树，开起来满城红艳艳的？四川曾经气候温暖得可以生长荔枝，木棉更不在话下。有人也把木棉称为“英雄树“，因为木棉无论生在何处都要比别的树木高一头，一片树海上总能看见木棉的火焰。我总觉得树而称英雄有点太霸道，也不太赞同给花草树木赋予道德意义的做法。但木棉喜欢争强好胜却是真的，我曾经留心过广州和香港很多街道上的木棉树，果然比周围的树都长得高。与生而散漫的榕树，樟树相比，木棉的乔木身形愈显得高大挺拔。只是一片木棉种在一起，却又如何？香港科大的校园里就有一片几十棵木棉，可惜年纪都还幼小，我离开香港时它们还未脱树苗的稚气，虽然也年年开花，几十朵，徒具其形而已。以后每次有机会经过香港，都去看看他们，不知何时会长成少年英俊？

木棉花有橙色和红色两种，红色的占大多数，也更为美丽英气。中国古典的骚人墨客一向喜欢与花木玩亲密游戏，甚至想入非非地梅妻鹤子，也不想想自己配不配娶梅花为妻。林和靖面对木棉，该象是张生遇见穆桂英，要是言语不恭，动了歪心思，恐怕要被痛打一顿。可能木棉始终不曾进驻湖广以北（两湖有没有木棉我就不知道了），所以历朝历代咏梅兰竹菊，丁香紫薇的名作都不少，同样是岭南佳物，荔枝也占了不少篇幅（可能是沾杨贵妃的光），木棉却并无佳作。只有康有为在梁启超家乡新会写“小鸟天堂“的大榕树时提了一句“并肩只许木棉树，立脚长依天马江“，还是为鸟儿作陪衬。不过木棉仍然年年泰然地开着火红的花，不论是在南中国，在印度，还是爪哇或苏门答腊。清朝有人写诗赞木棉“浓须大面“而为英雄，殊为可笑。在他心中，木棉花的红和关云长的脸一定有某种联系。人类的垂青或淡漠，本来就无力影响植物的繁茂与否。何况木棉也不能被培植成把玩掌上的盆景或装饰庭院。扭曲盘旋的小个子树顶着大红花装好汉，多么可笑。

木棉花落后才开始长叶，绿叶成荫时泯然众树，不留心树干上的圆锥尖剌是找不到一棵木棉的。木棉花开的时候常有老太太在树下捡拾花朵，说是可以煲五花茶。效用无非广东人最注重的清热去湿。木棉树笔管条直，却材质松软，不堪栋梁之用，只能用来造纸什么的。木棉种子外面的白絮，一度是棉花的替代品。广州有卖木棉枕芯，非常柔软。很久以前有部老电影叫《木棉袈裟》，讲什么的我已经忘了，只记得这个名字。有挑剔的古典道学家一定会说木棉其实够不上英雄的标准，不能内外俱美，不够坚韧不拔。

然而木棉仍然骄傲地在三月开着他们火红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