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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邪恶系列”之三 闯进叙利亚 1/4 -- 顾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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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邪恶系列”之三 闯进叙利亚 1/4

    “邪恶国家”任我行

    之三 闯进叙利亚

    前言 凡是“邪恶”的都是好地方

    “邪恶”,是打了引号的,2002年初布什总统国情咨文里“赞助恐怖主义的邪恶轴心”,包括伊朗,伊拉克,北朝鲜,外围的“邪恶”还有叙利亚,利比亚,和古巴。我呢,则是借用这个名词,来写一些被西方大国目为“邪恶”的国度,组成一个很特别的游记系列,这个“邪恶系列”将包括七篇游记:北朝鲜,伊朗,叙利亚,缅甸,古巴,伊拉克,利比亚。走的国家多了,越来越觉得,那些被认为“邪恶”的国家,作为旅游目的地,都是好地方:外来游客少,物价便宜,人民纯朴热情,又能满足你好奇探险的心理。

    其实,你想想,“邪恶国家”这个标签从来不是小布什的发明,我们小时候就宣传有邪恶的国家,一曰苏修,一曰美帝。也有邪恶的边缘,那时候叫做“腐朽没落的老牌帝国主义国家”,比如英国,法国。对于很多穆斯林国家而言,“邪恶”国家,自然非以色列莫属。我呢,从小到大都不信“邪”。从那时的苏修美帝,到今天的邪恶轴心,我们可以总结出一个规律:

    ----凡是被贴上“邪恶”标签的,全都是好地方!

    顾剑纵横天下,

    “邪恶”何惧之有?

    1. 闯进叙利亚

    其实我胆子很小的,既怕高,也怕虫子,更怕热,怕脏乱的环境,怕和人吵架打架,更怕在市场上讨价还价----天知道我怎么会成了走遍天下的“大侠”!

    所谓“战略上的大胆”,绝对不是玩命,而是“冒有算计的风险”,这是我十年前的旧作《二战名将中最佩服和不佩服的三个半》里面,品评名将军事指挥艺术的最高标准。2011年4月我下决心闯叙利亚,其实具体行程还是做了很大的调整,以策万全。我在黎巴嫩的时候注意过电视新闻,骚乱集中在南部的达拉,北部Homs等几个城市,首都大马士革本身,除了星期五有示威,应该还算平静。那么,首先,我决定以大马士革为中心活动,原定行程中,北部古城阿勒颇,只好忍痛割爱。其次,大马士革到骑士城堡Crac des Chevaliers和古罗马遗迹帕尔米拉Palmyra之间的公共交通,要经过Homs中转。我原定坐bus去这两处,每处住一晚,现在改为,从大马士革包车,直接去景点,当天往返,这样就走高速直接绕过Homs这个当时有骚乱的城市。至于两大景点,都是荒野之处,谁去那里示威啊?我敢肯定是安全的。这样安排的缺点是单人包车多花钱,而且看不到两处古代遗迹的日升日沉,少了很多怀古的情调。但是花钱买平安,我认为值得。而“怀古的情调”?我能够成行就很不容易了,又何必事事求全呢?第三,我离开叙利亚飞往伊朗的那天是星期五傍晚。周五是穆斯林的祈祷日和休息日,最容易发生示威游行。我那天不安排活动,中午直接坐出租去机场,宁可在机场闲坐一个下午。大多数穆斯林祈祷结束大约是下午1到2点,机场离开市中心30多公里,他们上街的时候,我会远远呆在安全的地方。

    从贝鲁特的Charles Helou长途汽车站坐公交赶往大马士革,崭新干净的中巴,只有这么一个公司,开价很实在,不需要讨价还价,竟然和Lonely Planet上面说的价钱一模一样,还是1万7千黎巴嫩镑(约合12美元),要知道,我的Lonely Planet是2008版,作者调查的时候距今将近4年,居然还没有涨价!车上总共只有三位乘客,我,一个在香港教英文的澳大利亚旅行者,一位春假返校途中的土耳其大学生。黎巴嫩进入叙利亚的陆地边境,中国护照是否可以在关口临时申请签证,网上经常有讨论,我之前看过不少,好像曾经可以,但是最近一年刁难得厉害,基本不可能了。我自己绝对不会去碰运气,早在一月份就在美国拿好叙利亚个人旅游签证,其他两位乘客也都事先办好签证,所以车子在过境大厅只呆了5分钟,什么话也没有废,什么队也没有排,每人护照上一个印章,盖完走人,干脆利落。

    黎叙边关的叙利亚过境大厅,真能看得出骚乱对这个国家的影响:偌大的厅堂,平日熙熙攘攘,现在过客寥寥,总共只有我们三个游客入境,开着的窗口比我们入境的人还多。

    行程总共约4小时,巴士终点站在大马士革城西数公里,好像是Samariyeh车站,那里有公共汽车进城,但是我们初来乍到不熟悉公车线路,就打了辆车。这里出租车很多,不打表,但也并不乱开价,200叙利亚镑,还是和Lonely Planet2008版上相同(约合4美元),我早对价格心中有数,听他开价200叙镑,根本不需要还价或者让他打表,坐上车走人。这两次坐车的经验,让我对叙利亚人产生好感:他们做游客生意成熟,不像阿拉伯世界其他国家那些到处漫天要价。

    我这次在大马士革住过4个晚上的Al Majed Hotel值得推荐。Lonely Planet上面有它,网址是www.almajed-group.com,三星,一般情况下单人间是40美元,我去的时候因为是特殊时期,全城的旅游业都非常萧条,前台居然给了我每晚20美元,绝对是物超所值!这里坐落在大马士革新城的中心地带,尤素福-阿兹麦赫广场Yousef al-Azmeh旁边,但是地处一条窄巷的尽头,所以闹中取静,一点不吵。这是旅馆的门口的水车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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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这里步行到老城大约15分钟,到新城的国家博物馆也差不多距离。广场周围是购物街,旅馆出来隔着5月20日大道对面的小街上,有本地人给我推荐的据说“全城最好喝的果汁摊”。

    在叙利亚换钱要注意两点:第一,我们知道,用自己的银行卡直接从ATM机上取当地现钞,汇率最划算。叙利亚满大街都是ATM机,最多的是国家银行“叙利亚工商银行”的ATM机,但是叙利亚政府的银行被美国和西方抵制,美国欧洲的银行卡取不出钱来。这一点一定要小心。但是天无绝人之路,叙利亚有私人银行,还有很多国际银行,最多的来自黎巴嫩(比如audi bank)。所有这些银行都和西方银行界有往来,找私人或者外国银行的ATM机取款,绝对没有问题。第二,仔细估量你需要多少叙镑,别取多,因为在大马士革机场离境的时候,你剩下的叙镑,无法在机场银行和兑换点换回美元。我在伊朗和东非都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这次在叙利亚和阿尔及利亚两个国家碰到了,所幸剩的不多,约合十来美元,在机场购物花掉了。好消息是,在叙利亚住旅馆和旅游包车,如果叙镑不够,你都可以用美元,所以手边不需要保留太多叙镑。

    我这次为了安全起见,长程交通都是用的出租车。如果以后社会环境许可,再去的朋友,其实可以考虑坐公交车往返机场和市中心之间。我这次确实打听过,去机场的公交车,就在大马士革新城,国家博物馆再往西南不远处,大马士革大学的正门口,我某天傍晚还亲自去看过地形。从这里到新城市中心(旧城西门附近的Maytyr广场),还有2公里的距离,如果行李不多,可以步行。

    2。旧城精华:倭马亚清真寺,萨拉丁墓

    大马士革是数千年的古都,公元前3千年就已经是城市,公元前2千5百年(我们的三皇五帝时代),这座城市就已经叫做大马士革(拼法稍有不同,那时候是Dimashqa),征服中东的历代大帝国,象什么古埃及,亚述,巴比伦,波斯,马其顿,直到罗马帝国都统治过大马士革。这期间大马士革一般都是一个重要的地区中心,省会城市。它作为显赫的帝国都城,那是7世纪阿拉伯帝国兴起之后。先知默罕默德身后,争议较小地继承了五代,称哈里发。然后帝国的叙利亚总督,第六代哈里发曾经和第四代哈里发阿里争夺帝位,穆阿维叶死后,他的儿子雅济德Yazid,又与第四代哈里发阿里的儿子侯赛因争夺帝位,雅济德胜出,这就是穆斯林逊尼派和什叶派的分际,也是阿拉伯帝国第一个王朝,倭马亚王朝的开始。以上渊源,在我的“邪恶系列”上一篇,伊朗游记里面,有更详细的交代。(Umayyad,也有书上音译成伍麦叶王朝,可能忌讳倭字意思不好,其实只是拟音而已,不必在意,而我从小看的书都用倭马亚的音译,所以仍从旧译)。

    因为穆阿维叶是叙利亚总督,所以倭马亚王朝把帝国首都从阿拉伯半岛迁到大马士革。王朝持续90年(661-750),被阿巴斯王朝推翻,帝都也移到了巴格达。因为阿拉伯帝国勃兴初期,它征服了萨珊波斯帝国,而波斯无论从经济实力还是文化,都比阿拉伯本土更强大,阿巴斯王朝,就是以波斯为权力基础的一批贵族,夺了倭马亚朝哈里发的权,从此,帝国中心向东迁移,帝国西面,自新征服的最远的西班牙半岛开始,朝廷鞭长莫及,渐渐地各地军阀都事实独立了,巴格达的阿巴斯王朝,对帝国的控制力越来越弱。首先是被阿巴斯王朝屠杀的倭马亚家族硕果仅存的一位王子,亡命西班牙,在西班牙扯起造反的大旗,先是自称埃米尔,过了几代事实独立的日子,干脆自称哈里发,和巴格达哈里发分庭抗礼。

    这,就是西班牙科尔多瓦哈里发王朝的兴起,也是西班牙中古时代文化上的鼎盛时期。今天我们去西班牙的科尔多瓦,还能看见伊斯兰风格的大清真寺,那是科尔多瓦最主要的名胜古迹,只不过后来改成了教堂。

    不过“哈里发”Caliph毕竟是政教合一的领袖,从道统来说,哈里发宣称直接继承自先知,因了这层宗教关系,各地事实独立的伊斯兰君主,最多自称“埃米尔”,或者“苏丹”,敢直接把自己叫做“哈里发”的,绝对不多。阿巴斯王朝期间,西班牙,摩洛哥,北非,小亚细亚半岛,甚至叙利亚这些地方,相继事实独立,军阀混战,中东最强有力的势力,一是从中亚大草原迁移来的突厥游牧部落,就是塞尔柱突厥王朝,Celjuk,二是欧洲十字军反攻中东。1099年的第一次十字军最成功,拿下了圣城耶路撒冷,在叙利亚附近这块地方,建立了好几个基督教诸侯国家。

    塞尔柱突厥王朝,名义上服从阿巴斯王朝哈里发。可是整个阿拉伯世界,也并非没有其他哈里发。公元900多年的时候,北非摩洛哥境内的什叶派穆斯林兴起,征服整个北非,建都埃及开罗。这是法蒂玛王朝哈里发(中国史书上叫“绿衣大食”)。阿拉伯世界的君主,一般不敢自称哈里发,这里面有宗教意义。在那个时期,阿拉伯世界的三个哈里发,各自有自己继承道统的说法:西班牙科尔多瓦的哈里发王朝,那是倭马亚王朝的遗孤建立的,不承认篡权的阿巴斯王朝。无论倭马亚还是阿巴斯王朝哈里发,都是逊尼派穆斯林。北非的法蒂玛王朝,是什叶派,根本就不承认从倭马亚朝祖先,穆阿维叶开始的合法性,只承认先知穆罕默德的女婿阿里及其后裔,才是合法继承人,所以自己也称哈里发。

    但是开罗的法蒂玛王朝延续得没有巴格达的阿巴斯王朝久,不到3百年,它在1171年,被大臣萨拉丁所灭。

    公元12世纪,大马士革城迎来了第二个鼎盛时期,这次它的君主,是位不世出的传奇大英雄,萨拉丁Saladin。萨拉丁是库尔德人,逊尼派穆斯林,灭掉北非的法蒂玛王朝(什叶派哈里发)之后,他自己不能称哈里发,只称苏丹,名义上服从巴格达的阿巴斯王朝哈里发,这就是阿尤布王朝Ayyoubid。如果从阿拉伯哈里发的角度来说(尽管当时巴格达的哈里发已经和周朝天子的实力地位差不多了),萨拉丁也是一个地方诸侯(大致相当于春秋五霸,或者战国后期的秦王吧)。他从埃及兴起,向北打进叙利亚,整合中东的伊斯兰势力,和欧洲十字军斗。他的传奇故事,我们后面说萨拉丁墓的时候再讲。

    萨拉丁建立了整合叙利亚和埃及的阿尤布王朝Ayyoubid,以大马士革为都城。直到百五十年后,蒙古兴起,大军西征,灭国无数,不但阿尤布王朝灭亡,就连阿拉伯世界的哈里发,那个巴格达的阿巴斯王朝,也被蒙古旭烈兀汗灭掉了。蒙古占领巴格达和大马士革。

    埃及的马木鲁克王朝Mamluks向蒙古反攻,收复大马士革,然后成吉思汗的一个支裔,瘸子帖木儿建立的帖木儿帝国又横扫中东,再占叙利亚(大约相当于我们国家的明初,其实帖木儿当时准备远征明朝,途中暴毙)。帖木儿暴毙之后,马木鲁克王朝再从埃及打回来。

    你方唱罢我登场,来回拉锯的结果,最后是北面,从小亚细亚半岛兴起的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终结了这一切。整个中东北非,尽被土耳其帝国收入囊中,直到现代的第一次世界大战。

    至于哈里发,大多数人在蒙古灭亡阿巴斯王朝之后,再没有听说。其实在宗教意义上,“先知的继承人,阿拉伯世界的精神领袖”,还是有的:蒙古人被埃及的马木鲁克王朝击退,马木鲁克们,拥立阿巴斯王朝后裔作傀儡哈里发近两百年,史称“影子哈里发时代”。到1517年,几乎整个阿拉伯世界,都被奥斯曼土耳其帝国征服,埃及的马木留克王朝,也被奥斯曼土耳其所灭。土耳其苏丹,继任哈里发。大家一般只知道土耳其皇帝称苏丹,他们自己也习惯这么称呼,其实从道统上来说,土耳其苏丹,同时也是阿拉伯世界的哈里发。

    又过5百年,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奥斯曼帝国解体,国父凯末尔建立现代的土耳其共和国,宪法正式规定,阿拉伯哈里发这个职位不复存在,哈里发所拥有的职权,转归土耳其议会行使。这才是历史上阿拉伯哈里发正式结束的时间。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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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邪恶系列”之三 闯进叙利亚 4/4

      “邪恶国家”任我行

      之三 闯进叙利亚

      6。大马士革郊外马卢拉Maalula和塞德纳雅 Seidnayya

      如果你以为叙利亚全国是伊斯兰教的一统天下,那就错了,就连更保守的伊朗,国内也有基督教徒聚居区。而叙利亚的基督教社区,有相当的规模,事实上,独立的叙利亚基督教会,至少和东正教,罗马天主教的历史一样古老。

      我们知道,“基督教”统称所有信奉耶稣基督的宗教,主要包括由于东西罗马帝国分裂,分裂出的东正教Orthodox和罗马天主教Catholic两大系统。后来近代宗教改革,又从罗马天主教catholic里面,分裂出来了基督教新教各派,象什么浸礼派,路德派,开尔文派,英国国教会等等,这些新教各派,统称Protestant。其实基督教里面,除了东正教,罗马天主教,新教各派这三大主流以外,中东的亚美尼亚教会,叙利亚教会,埃及的科普特教会,埃塞俄比亚教会,这些都是古早之前就独立于罗马帝国的官方教会以外了,它们各自独立,其历史,还远在东正教和罗马天主教分裂之前。

      这次从骑士城堡回来,司机Aeyman带我们三个顺道参观了大马士革郊外的两座基督教古城。马卢拉Maalula在大马士革东北方向55公里,到Homs的高速公路附近,山谷中的小村镇。这里最好玩的地方,是有一条狭窄的山谷,两侧的峭壁之间,狭窄处仅能容1人走过,和约旦佩特拉Petra的山谷非常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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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条山谷有个传说:基督的十二使徒之一,圣保罗有个女徒弟,St. Thela,拒绝父母安排的婚姻,发愿终身保持贞洁侍奉上帝。当时罗马帝国迫害基督徒,要把她抓起来作为异教徒烧死,在火刑堆上,燃起的大火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吹灭。St. Thela从火刑逃脱之后,被敌人追赶到这座悬崖,前无去路,突然之间,山崖打开这条裂缝,仅容她一个人逃过去,在她背后又合上了,把追兵阻挡在外。最终,St. Thela得以在山上的村庄颐养天年。

      走出山峡以后,顺大路走上悬崖上的村庄,马卢拉镇有两座著名修道院,一座当然是纪念St. Thela的女修道院,还有一座st. Sergius修道院,是整个叙利亚最古老的基督教堂,它建立于公元325年,还在君士坦丁大帝正式皈依基督教,将基督教在罗马帝国合法化之前。

      从马卢拉向大马士革方向继续前进,离城30公里的塞德纳雅镇 Seidnayya,有座背倚绝壁建立的大型修道院,气势雄伟,远看以为是城堡要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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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室外两侧大楼梯拾级而上,修道院建在半山,这座修道院里面有幅据说是十二使徒之一,圣卢克 Luke手绘的圣母像,是基督教徒朝圣的对象,甚至有远道而来的穆斯林朝圣者(前面说过,伊斯兰教也承认圣经里的先知)。

      途中,开到半路,Aeyman老头儿突然问我:你知道我们现在是去哪儿吗?我说,“不是回大马士革吗”?

      错!老司机指给我看,路边一处暴强的英语路牌。

      有图有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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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没有?往前开,我们就可以到达伦敦,和开普敦!”

      我汗如雨下:伦敦和开普敦根本不在一个方向好不好!

      原来,叙利亚可以直接华丽地无视,世界上还有“海洋”这种东西!

      6。叙利亚的社会状况和政治局势

      既然是“邪恶国家”系列,自然不能不深入了解这里的风俗民情。还是开篇那句话,“凡是被贴上邪恶标签的国家,都是好玩的地方”,从苏修美帝,到伊朗朝鲜,莫不如是。总体感觉,叙利亚和伊朗两个国家,是我走过的中东北非各国中,民风最淳朴,待人最诚实的地方。阿拉伯世界中,埃及和摩洛哥旅游业最为发达,但是虚开价格之类的商业诚信问题,也最为突出。如果把伊朗和叙利亚放在一端,把埃及和摩洛哥放在另一端,其他中东国家,基本上在这两极之间:土耳其靠近伊朗叙利亚这端,突尼斯比较靠近靠近埃及那边,约旦大约在中间。

      以上是我旅行中的个人感受,未必准确。何况,我相信在摩洛哥和埃及,也只是和国际游客打交道的从业者如此,一般平民,我在卢克索的自由市场里,在摩洛哥的城际火车上,都遇到过,和奸诈的阿拉伯商人并不相同。

      就叙利亚和伊朗比较,叙利亚更开放一些,第一它有个世俗的政府和总统,不像伊朗那样,伊斯兰教法会干涉到平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其实,在大马士革,还有酒店可以买到葡萄酒和烈酒Arak。事实上,50多度的茴香烈酒Arak,在叙利亚还很有名呢,黎巴嫩和叙利亚都是产地。而在伊朗,要喝酒的话,就只有象我的司机导游Ali一样,自己家有葡萄园,自己酿酒了。其次叙利亚女性并不象伊朗女性那样必须包头,男人的着装比较正式,一般都是西装革履,毕竟叙利亚在近代受过法国英国统治,这方面和突尼斯摩洛哥接近。

      直到现在,叙利亚国内局势仍旧动荡。那么,局势果真象媒体描述的那样民怨沸腾么?

      以下是2011年4月底5月初,我的亲身观察。

      在大马士革市中心,我从周一呆到周五,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从未看见任何示威游行,看来生活一切照旧。上下班高峰时间街上堵车挺厉害,行人也很多。在新城和旧城的交界处,旧城西门外的Martyr广场,应该是任何游行的首选场所,但是广场上只有休闲的人群,除了交通警,看不见军警。感觉非常安全。其实,大马士革市面上的紧张程度,比摩洛哥,阿尔及利亚,黎巴嫩这些国家都逊色: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阿尔及利亚的阿尔及尔,街上和政府建筑门前广场,都有大批军警戒备,而黎巴嫩首都贝鲁特大街上,干脆有坦克在街角执勤。大马士革反而看不见军警。

      当然叙利亚其他城市肯定会有游行示威,当时主要在南部的达拉,据西方媒体说围城,坦克打进去了。还有北部的Homs,大学生上街了。阿勒颇也有这方面的报导。但是这些报导的可信程度,却要打个折扣。Aeyman老头的儿子就在Homs上大学,他不参与运动,上周停课回家避风头,周一又回学校上课了,据他说那里没有什么大麻烦。示威的激烈程度也很可疑。我的司机说,在我来的上个星期,他送游客到外地一个城市(具体名字我没听清),碰到一次示威游行,亲眼所见只有二十来人,挥着旗子。第二天,BBC广播电台就报道,说这个城市爆发了大规模游行,声势浩大的群众和军警发生冲突,有人受伤。在亲临当时当地的Aeyman看来,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但是新闻上说发生武装冲突的达拉城,我没有听到叙利亚民间的消息,所以我不会用猜测代替事实。

      在叙利亚的旅馆房间里,我能够看到日本,美国,欧洲各国的主流媒体电视台,CNN, BBC, NHK都看得到。叙利亚人也非常关心外界对自己国家的报导,收音机里能听到BBC的国际新闻,没有政府干扰。看来,叙利亚平民也并不信任政府发布的官方消息,但同时,对西方媒体的可信性也打个折扣。

      那么,CNN,BBC这些西方媒体的报道就是在歪曲事实么?其实也不是。这些主流媒体,事实上一贯都非常严谨的。你去听他们原版的新闻广播和电视报导,几乎所有关于叙利亚示威和流血冲突的报道,开头末尾都会强调:本新闻来自叙利亚反对派单方面提供的消息,本社无法独立证实它的真实性。电视里面西方记者采访,全都是在黎巴嫩贝鲁特,或者约旦首都安曼进行,最多到边境采访从叙利亚逃出来的难民。西方记者根本无法进入叙利亚采访。

      这反映两方面问题:第一,叙利亚政府肯定有新闻封锁,因此民众要去听外国媒体广播,外国记者也进不了叙利亚调查真相;第二,西方媒体唯一的消息来源,是叙利亚反对派,而反对派出于自己的政治目的,一定会夸大事态的严重性。西方媒体知道这一点,但是没有办法证实或者证伪,也无可奈何。

      关于消息封锁,叙利亚做得并不算太严密。除了能看到听到国外广播和电视之外,对互联网的封锁半心半意。我在旅馆里面能用自己的笔记本上网:可以用msn即时通讯,网络电话之类网络服务,但是不能用浏览器:所有的网页都打不开。而我使用代理之后,就能打开网页了。

      政治动荡对旅游业造成了致命冲击,叙利亚的国际经济交往损失也很大。我在小隐的朋友鱼大在叙利亚工作,当时已接到中国政府准备撤侨的命令,在叙利亚的中资大企业和外交人员受命集中,随时准备撤。所以他当时刚刚离开大马士革,我们没能在叙利亚见上面。这就意味着,叙利亚的对外经济合作完全中断。他在叙利亚已经呆了几个月,据他分析,叙利亚反对派的策略,就是不断地制造骚乱,甚至希望政府开枪镇压,即便事态不严重,也尽量往严重里渲染,这样,一来可以博取国际社会的同情与支持,二来也可以煽起叙利亚普通民众的怒火。目前看来,这种策略正在发挥效力。

      我在喝果汁的时候,和周围的路人交谈过。据我了解,一般大马士革人,对政府的评价是负面的,但是并不严重,多数是发发牢骚。对于延续几个月的各地骚乱,大家最担心的是还要持续多久,这些人并不支持政府,但是更担心社会动荡,对自己的工作和经济利益造成切身的损害。

      以上是我一年多之前,在叙利亚动乱中走南闯北,得来的第一手直观体验。在这过去的一年多时间里,叙利亚的事态发展得越来越严重,已经与内战无异。而我在这段时间,通过对整个阿拉伯世界“茉莉花革命”的观察与思考,立场也渐渐明确起来。

      首先,阿拉伯之春,那是个对意识形态上纷纭庞杂的政治现象的一个笼统概括,如果你用冷战眼光,想找出个政治立场和主题的话,其实,根本没有一个主题:也门,叙利亚,埃及,所有这些国家的反对派,政治观点不同,甚至截然相反。所以,在某一国,伊朗和沙特各自支持一方,在另一个国家,伊朗和沙特的立场,又完全反转过来。

      那么,我就换个角度:伊斯兰世界的民众,准备好民主了吗?美国等西方国家,似乎有种天真的想法:民主就是天然合理的,因此也符合西方的利益。这在冷战时代,在东欧行得通,在伊斯兰世界,截然相反:亲西方的中东国家,不是军事独裁,就是君主独裁。比如沙特,科威特,穆巴拉克的埃及,王政时代的伊朗。而巴勒斯坦民主选举,选了哈马斯上台。埃及和突尼斯革命,上台的是穆斯林兄弟会。这里的关键在于:民众准备好民主了吗?民主就一定天然合理吗?1933年的希特勒也是民选领袖,国会纵火案之后,希特勒在民间的支持度,不是更低而是更高了。

      因此,我觉得还是不能以意识形态划线,而要从国家(中国)利益和整个人类的利益出发,来对叙利亚以致整个阿拉伯之春作出判断。我的一个基本出发点是,伊斯兰原教旨极端势力,是比独裁更危险的东西。独裁者祸害本国人民;而原教旨势力,要输出伊斯兰革命,祸害别国人民。两害相权取其轻。

      具体到叙利亚,阿萨德固然不是好东西,反对派就是善茬?那里面根本就是伊斯兰极端分子主导的,当年我在那里的时候,他们的策略是煽动群众游行上街,让政府军杀伤尽量多的人,然后在国际上加以渲染,获取国际支持。最近这几个月,看西方不动手,他们也放弃了“幕后煽动,台前抢占道德制高点”的策略,屠杀,裹挟,炸弹恐怖袭击都上了。我对阿萨德没有好感,但反对派和阿萨德谁比谁更下三滥,也难说得很了。

      就我在叙利亚时的观察,大马士革的多数人,对政府牢骚很多,但是如果二选一的话,他们其实都支持阿萨德,希望稳定。除了大马士革以外(阿勒颇我没有去,不敢说),叙利亚的各个少数派也支持阿萨德:什叶派里的阿拉维派,本就是阿萨德家族出身的宗教派别。还有基督教社区,整个叙利亚的中产阶级和富人。这些人,都害怕反对派上台,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基督徒社区,大多数人比较富有,而且现政府对基督教社区宽容。我去了,我亲眼所见。所以,把这些人加起来,也难说现政权就是没有民意基础的独裁者。

      你去看看埃及大选,穆斯林兄弟会上台之后,去年革命的人又上街了,因为基督徒被迫害,妇女的权利被限制,谁能让国家稳定?中国的旅游者,现在你去埃及旅游不提心吊胆吗?埃及问题上,我的同情是在穆巴拉克一方面的。

      而在国际上,我们仔细观察美国,以色列,和北约的态度会很有意思:美国等西方国家到今天也没有动手,是因为中国俄国在安理会的否决吗?他们真想动手的话,反对派出个邀请,以北约的名义,绕过联合国,早就动手了,在科索沃就干过,你中俄也只有干瞪眼的份,还能做什么?美国不动手,是因为并不真想动手----他也犹豫,也害怕反对派中的极端势力上台,对世界和平是个更大的威胁。以色列跟叙利亚打了几十年仗,现在反过来暗中偏向现政权了,为什么?因为以色列身在中东,比美国更担心伊斯兰极端势力。

      我并不喜欢独裁者,但是如果在独裁和伊斯兰极端势力之间选择的话,肯定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从感情上来说,我的同情,是在叙利亚人民那一方面的,那是些友好善良的人们。叙利亚的反对派并不是这些人民的代表,反而是裹挟他们,挑起事端,扩大动荡的势力。所以,叙利亚问题上,我希望现政府尽快能够稳定局势,恢复和平。

      我在叙利亚4天半的逗留,总体印象,觉得这是个非常适合旅游的国度:人们热情而诚实,物价便宜,历史文化非常灿烂,自然风景相比于人文历史则显得弱一些。当然,你必须来对时候,3,4月份和10月就相当不错,叙利亚是内陆沙漠,夏天肯定能把人热死,冬天也有严寒。自从我去过北朝鲜,叙利亚和伊朗之后,就对这些冷门的“邪恶”国家非常上瘾,希望在不久的将来,能完成这个“邪恶系列”的其他几篇。

      (全文结束)

      通宝推:小书童,
      • 家园 美国正处于战略收缩期,再在中东打一场战争恐怕力不从心

        而且,一个分裂的、内乱的叙利亚也许更符合他们的利益。

        现在的情况是,英美怂恿沙特、土耳其这些“国小心大”的二货国家上阵,让他们在叙利亚内战中出钱出枪,甚至直接出人。

        但叙利亚在中东屹立多年,也是有些底子的。最近炸死的那个沙特情报局副局长、沙特境内什叶派的动乱、土耳其境内最近激增的库尔德人袭击,恐怕与叙利亚情报部门都脱不了干系。

      • 家园 教授能介绍一下装饰艺术的差别吗

        原教旨的穆斯林 不能 绘画和雕塑人及动物形象,但是这一点好像执行的不太严格,而伊朗又以细密画之类的艺术闻名,所以似乎也不太把这个禁令当回事。以您的观察,伊朗和叙利亚的雕塑和绘画多见吗(上古的不算)

        • 家园 就我有限的所知,禁止人像好像仅限于宗教建筑

          当然,各个国家对这条禁令理解不同,执行的尺度也不同。我是在伊朗听说这个禁令仅限于宗教建筑的,因为在四十柱宫,它的大型壁画非常有名。而后来我在设拉子,在清真寺里,也看到了风景画的瓷砖装饰,当然没有人物动物的。

          叙利亚的名声景点大多数都是罗马遗迹和十字军的。如果说伊斯兰的遗迹,我在大马士革的倭马亚清真寺里,没有注意到有风景画的装饰。总督府倒是有的,不过很少。

          • 家园 不是的,是突厥蒙古人的影响

            人像是在突厥蒙古人入侵西亚后开始的。这些草原上来的大爷们没文化,不识字。但佛教的绘画却看的懂。所以在伊朗的人像绘画(前伊斯兰当然不算)是伊尔汗国时期的开始的。在突厥人统治的土耳其也有人像绘画。

            伊朗的萨非王朝后,又开始明确滴规定禁止宗教建筑中的人像。但其他照旧。

            所以直到今天,伊朗和土耳其还有类似与伊斯兰连环画的小人书。但在沙特这些瓦哈比派当权的地方,这是绝对禁止的。

      • 家园 有矛于是有盾。面对极端,极权才有效。
      • 家园 教授的文章,可以当旅游指南了

        不过,那个圣女叫Thecla,差了一个字母.

        另外,圣保罗和圣路加,都不是十二使徒之一.

      • 家园 您的想法也是政府现在的做法,上次看凤凰台的一虎一席谈,有

        一派的人对政府的策略大加抨击,对中国行事否决权大加抨击,包括什么老榕,等人天天骂阿萨德,把阿萨德和希特勒画等号,把反对派视为自由的象征,天天为反对派加油鼓劲欢呼,这些人的观点在国内还相当有市场,我很不明白,怎么就这么多人天天不顾事实真相喊民主呢,他们到底要实现什么呢,这样做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呢

        • 家园 醉翁之意呀

          借外国说本国,嘴上yy罢了。这帮子人也就这点能耐了,要他们来玩真的或者去国际援助反对派他们没那个胆量。

        • 家园 两种可能:一,这些玩意儿以为

          政府倒了,官员也会跟着倒, 然后自己就可以真正的掌握权力。这帮家伙被西方忽悠的不清。俄罗斯的例子完全可以打脸,解体后真正掌握权力和财富的还是体制内的精英,各阶层知识分子的地位远不如苏联时代,那真是“知”不如娼,生命安全都不能被保障(俄罗斯针对记者的暗杀貌似是世界上最多的吧)。和那些共青团精英相比,中国的官僚都是基层一点一点干上来的,对整个制度的掌握远非“男孩帮”所能比拟。那些所谓的公共知识分子想在中国掌权纯属痴人说梦。二,被某些体制内的人物怂恿,当枪使。

          这些人和政府唱反调,代表了中国“公知”这个阶层整体的堕落,

      • 家园 做个记号。

        你对西方媒体报道叙利亚的描述,让我想起他们是怎么报道中国藏区的。

    • 家园 【原创】“邪恶系列”之三 闯进叙利亚 3/4

      “邪恶国家”任我行

      之三 闯进叙利亚

      4。帕尔米拉城Palmyra

      我从旅馆前台订的包车,早上7点半,司机兼导游Aeyman老头就提前来接我了。Palmyra在大马士革东北方向,大约250公里,从大马士革出城的高速公路,终点是伊拉克的巴格达。这条路出城没有阻拦,回程接近大马士革的郊外,所有车辆必须停车接受检查,据说原因是前两周曾经查到,有从伊拉克入境的货车,为叙利亚反对派偷运武器。叙利亚军队的检查,主要是看看车的后备箱有无夹带,对外国人的证件查得很马虎。我坐在车里,车窗外两名持冲锋枪的士兵检查我的护照,问我签证在哪里,没等我指给他,他看见了我的申根签证和伊朗签证,就说,“签证很好,祝您愉快”,就放行了。他其实根本就看不懂英语,不认得叙利亚签证,也不在乎。

      Palmyra遗迹坐落在沙漠之中,高速公路出城就穿越大片沙漠,经常能远远看见前方有广阔的湖水反射着阳光,有时甚至还有棕榈树林,那就是传说中的海市蜃楼:你开车走近,它又消失了,出现在更远的前方,永远都达不到。

      仔细看远处地平线有白晃晃的一片水光,还有棕榈树林,那都是海市蜃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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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大马士革和Palmyra差不多中间的公路边,我们造访了一家沙漠饭店。这座“巴格达咖啡馆”,得名于1987年一部著名的德国电影。它是个咖啡馆,也是个小客栈,孤零零地坐落在沙漠里,前后二十多公里都没有人烟。这里的室外装饰很有大漠风情:枯树,破犁,驴车,我觉得做徐克电影中的龙门客栈外景,再合适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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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座“龙门客栈”没有风情万种的老板娘金香玉,而是个黑袍的帅气阿拉伯小伙。据他说,这座客栈是他和他的朋友们自己建造的,直到现在还在扩建,所有的建筑材料,食品和水,都要用车从十几公里之外运来。这是我和店主的合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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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身传统的阿拉伯黑袍还真挺有神秘色彩。我在“龙门客栈”吃的早餐,是自制的山羊酸奶,当地人的吃法,不加糖,加盐。因为“龙门客栈”的联想,我可不敢在这里吃任何肉类哈。

      帕尔米拉Palmyra城在古罗马帝国时代,是叙利亚行省中一个繁盛的沙漠绿洲,古代丝绸之路上的贸易重镇,地处罗马和帕提亚两大帝国之间的缓冲地带,(跟《龙门客栈》里的边关也确实很象),边贸发达。后来阿拉伯帝国征服中东的时候,这座城市就被遗忘在沙漠中,渐渐被风沙掩埋了1千多年。所以,今天的Palmyra遗迹,是典型的罗马城市风貌,也是叙利亚吸引最多游客的旅游胜地。

      说是“吸引最多游客”,我在帕尔米拉城的一整天里,只看到一个来自法国的旅游团,还有两位来自斯洛文尼亚的青年,后来和我一起搭伴走。政治动荡给叙利亚旅游业带来的灾难性冲击,是显而易见的。我去的季节是4月底,还没进入炎炎盛夏,正是叙利亚的旅游旺季,在往年,整个Palmyra几平方公里的遗迹区,会充斥数百辆旅游车,每天几万欧洲游客,而现在,广阔的景区,只有这么寥寥数人。

      对我来说,这倒正好:一个人倘徉在伟岸的罗马立柱废墟之中,更有凭吊古迹的意境。

      帕尔米拉的罗马遗迹占地很广,只有圆形剧场,巴尔神庙等两三个景点卖票,整个景区不需要买票,也没有固定的开放时间。只是从一个点到另一个点,距离太远,不能步行,最好有车或者租辆自行车。

      这是从城堡山上,俯瞰整片罗马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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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下的一片方塔,有点象东方佛教寺院的塔林,也是作为地上墓葬的塔,每个贵族家族一座塔,里面分几层,这些墓葬塔里最高保存最完整的两座,游客可以走进去参观,塔高三层,据说一层是男人,一层是女人,一层是小孩的,里面并不恐怖,因为所有的棺材里都是骨灰,没有尸体(罗马人用火葬),而且棺材放置在墙壁上凹进去的龛内,口上用浮雕大理石板盖起来,游客看到的,是浮雕和壁画,见不到后面的棺材。

      这是其中的一座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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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墓葬塔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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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尔神庙Temple of Bel在城市最东段,整个帕尔米拉罗马遗迹最漂亮的地方,保存得也最为完整。

      这儿要买票,进门后是一座宽敞的院落,院子里无数巨型罗马石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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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子中间的神殿,是古希腊那种繁柱结构,而不象罗马人喜欢的水泥圆拱顶的巴西利卡大空间,所以,它是方方正正的,从外面看很大,很多雄伟的柱子,但是内部空间其实挺小。所以,这座神庙真正好看的地方,是院子里的罗马石柱,和正中神殿的外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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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巴尔神庙门外,有条罗马长街,向西一直延伸一公里多长,在古代这是城市的主街,也是通往其他城市“高速公路”的起点,现在街两侧都还有罗马式立柱拱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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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这条柱廊长街一半的地方,就是圆形剧场,还有大市场Ag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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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帕尔米拉玩,最好是坐车,在遗迹北边的镇上住一晚,在早晨或者黄昏,所有的旅游团都离开之后,坐在安静的罗马石阶上发呆,看日升日沉,或者登临山顶的城堡,俯瞰夕阳下的城市。我最初的计划就是如此:从大马士革坐公车北上两个小时,以叙利亚第三大城市Homs为中心,坐公交去东面的帕尔米拉,再去东北的十字军骑士城堡,最后再北上到阿勒颇Aleppo,每个地方住一晚上。和平环境下,这是最合理也最省钱的计划。但是现在特殊时期,我省去阿勒颇,包车当天往返帕尔米拉和十字军城堡,就为了绕开骚乱的Homs,当然,在古代遗迹看夕阳和日出,就没法实现了。

      5。Crac des Chevaliers骑士城堡

      从帕尔米拉回到大马士革,觉得我的老司机非常可靠,决定明天还用他的车,往返十字军骑士城堡。昨天在帕尔米拉遇到两位来自斯洛文尼亚的青年夫妇,他们坐在墓葬塔门前等开门,平时那里上锁,旅游指南上说,镇上博物馆的看门人,会每天定点来开门。可是当时整个景区几乎没有游客,看门人估计是犯懒,根本就不来。幸亏我到了,请我的司机开车去3到4公里外的博物馆把看门老头接来。他们两位计划坐公车回大马士革,但是回去的车少,而且需要很长时间,我包车反正只有一个人,就邀他们搭我的车回城,坚持不收任何钱。因为我去年年初也去过斯洛文尼亚,和他们挺谈得来,今天他们原本就想去骑士城堡,于是今天的包车,我们三个人分摊费用----其实我自己原也要花钱包车,这样省了三分之二的车费,也算我好心有现世报吧:)

      Crac des Chevaliers由中世纪东征的十字军骑士建立,我在欧洲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规模宏大,防御体系完善的独立要塞城堡。象法国卢瓦尔河谷的那些美丽城堡,其实主要是居住的宫殿。欧洲保护得好的古城,每座都有城堡,象伦敦塔,温莎堡,爱丁堡城堡,克里姆林宫,规模肯定比这里大,那是近代扩建的结果,也是城市防御体系的一部分,有些当年本就是一座城市。作为独立的中世纪山头城堡,德国莱茵河谷的城堡,和这里很像。我去参观过莱因河谷保存最完整,规模最大的马克斯堡,论规模,还远远比不上叙利亚的骑士城堡。

      城堡建在山头上,可以控制周围的田野,村庄和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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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堡分内外两重,内堡和外堡之间,还有护城河。 这是我在外堡城墙顶端,看护城河和内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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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俯瞰周围的平原和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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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城堡当年历经无数次围攻战,在历史上从未被攻破过,就连伟大的萨拉丁也拿它无可奈何。最后,1271年拜巴斯苏丹Baybars Sultan围城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十字军在中东最后的据点,周围数百公里没有任何友军可以增援,偌大一座城堡,设计可以容纳2千名守军,当时只有2百人,就算这样,骑士城堡仍然未被攻破----其实拜巴斯的大军慑于城堡的坚固工事,没敢攻城,只满足于围困,而城里守军人少,储备的给养足够支撑5年之用。最后,十字军骑士和苏丹谈判,放弃城堡,苏丹放开一条路,让他们安全撤离到黎巴嫩沿海城市的黎波里Tripoli,上船离开。

      (未完待续)

      通宝推: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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