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中滨万次郎(五) -- 穆都

淘金

万次郎一生中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多，即便是我们现代人，能够在一生中有这么多经历的人都很少，所以万次郎的故事不用加工，天生就是一部好戏。

吃过了苦，遇过了险，捕过了鲸，下面万次郎要去淘金了。

万次郎回到Fair Haven的时候，Whitfield船长已经回到了家，一家人终于再次团聚。船长在听完万次郎讲述航海经过之后又惊讶又高兴，他没想到万次郎这么快就能当上副船长，而且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被船员认可的。不过万次郎并未就此止步，他又有了新的计划。

如果说1849年的美国有什么让人振奋的消息，那么无疑是有一个的，而且只有一个，那就是 -- 淘金潮。加利福尼亚发现金山的消息，旋风般传遍了这颗蓝色星球的角角落落。散落在世界各地的大脑袋直立猿们就象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开始向萨克拉门托聚集。

拥有一张遍布世界的捕鲸网的New Bedford自然消息灵通，所以除非万次郎是聋子，否则即便他不想知道，这个消息也会撬开他的耳朵自己钻进去。

对于万次郎来说这是筹集回国路费的好机会，他很想去尝试一下。于是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Whitfield船长，船长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万次郎的请求。船长知道，这个孩子已经长大了，他的梦想也不在Fair Haven，让他去飞吧，也许蓝天才是他的故乡。

从东海岸去金山的路有三条，坐马车穿越北美大陆去最便宜，但是途中要经过无法无天的西部地区，所以也最危险。第二条路是先坐船到巴拿马，然后坐车穿越巴拿马地峡（因为那时候巴拿马运河还不存在），之后再次上船去加利福尼亚。这条路最快也安全，不过路费也是最贵的。第三条路是坐船绕道南美洲，这条路相对便宜而且安全，但却是花时间最长的。

万次郎选择了绕道南美洲，这样他就可以作为水手上船，不仅不用花路费，还可以挣几个零花钱，大部分海员可能都是这样去的。

淘金潮的兴起让加利福尼亚的人口暴增，比方说旧金山（当然那时候还是金山不是旧金山）以前连1000人都不到，而到了淘金潮的后期人口已经暴增到了15万人。当地经济根本无法支撑这样的非正常增长，所以当时很多资源都要从其他地方运来，很多海员甚至船主就是这样，运一笔货到旧金山，卖掉之后把船一扔就上山淘金去了。美国的捕鲸业也因此突然之间失掉了很多水手，加上石油工业的大发展，从此之后就一蹶不振了。

万次郎搭乘的这条船也是如此，船主运一批木材到旧金山，顺带又稍了几个淘金客，到了之后船一扔上山淘金。他们1849年11月底离开New Bedford。于次年5月底左右抵达旧金山。具体到达日期不知道，因为他们根本没有进行入港登记，不过6月6日的在港船只清单上已经有了这条船的名字。据说当时旧金山港内已经扔了500多条船。

万次郎在旧金山短暂停留之后，搭乘客轮前往萨克拉门托，这是一条名符其实的“黄金航线”。当时从旧金山到萨克拉门托需要坐船1天，船费24美元。24美元到底是多少钱呢？我们不妨看个例子，万次郎做水手的月薪是17美元。Whitfield船长在Fair Haven买的带房子的小农场占地大约6公顷，花了1000美元。大家现在可以知道这24美元的船费到底有多贵了吧。当然这仅仅是一个缩影，那儿的东西基本上全是天价，所以淘金潮就是个杀人潮，逃不到金就是倾家荡产死路一条。

万次郎一开始给一个荷兰人打工，说好一天工钱6刀，不过这个荷兰人是个赌徒，把挖来的金子全输光了，万次郎干了一个月结果一分工钱也没得到，碰上这种和地痞差不多的人物只能自认倒霉。万次郎没有犹豫，立即止损，和一个朋友另起炉灶自己给自己打工。在以后的70天里，万次郎挣了600刀。他觉得回国的路费已够，所以就下了山。

能够遏制贪欲是成功的关键，那时的金山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山贼，海盗，小偷，流氓比苍蝇都多，要是身上揣着几千美刀，都不用考虑下山，估计三步就成尸了。当然万次郎也不是全无准备，他是带着两把枪上山的，另外还有西部不可缺少的大檐帽。这形象大家在西部片里已经见过很多了，所以不再赘述。

万次郎回到旧金山后立即搭乘一艘客船前往火奴鲁鲁，他得带着传藏他们一起走，现在他有这经济能力。

重逢

万次郎到达火奴鲁鲁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找笔之丞他们，对万次郎来说，笔之丞等人和Whitfield船长一样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们是一块儿和死神拔过河的，这就足够了，再说多了伤感情。

万次郎先找到了寅右卫门，寅右卫门看了半天才认出他来。您想啊，上次分手的时候是1841年底，现在都快到1848年底了，那时候万次郎14岁，现在21，已经从一半大小子长成了大小伙子，搁谁也不敢认呀。啥都不用说，眼泪哗哗的。

寅右卫门告诉万次郎，重助两年前病死了，就埋在不远的地方。笔之丞也把名字改成了传藏，和他弟弟五右卫门一起在重助的坟旁边盖了个小房，不过现在他们不住那儿，他们已经回日本去了！

据说人注意力集中的时候，记住的东西不容易忘，所以我先说说笔之丞为啥把名字改成了传藏(@_@)。笔之丞的名字要是写成英语是：Fu,den,no,jou。夏威夷人要么听力不太好，要么就是比较懒散，他们把笔之丞名字里的两个轻音Fu和no给弄丢了。结果就变成了Den,jou。重新翻回日文就成了传藏。

那么传藏和五右卫门为什么回日本去了呢？这话还得从一年前说起。大概是1847年深秋的某日，传藏和五右卫门兄弟，忽然遇到了Whitfield船长。也不是什么偶遇，Whitfield船长就是特意来看他们的。大家都不是外人，就算到不了眼泪哗哗，唏嘘一番也是免不了的，之后Whitfield船长问他们是不是还想回日本去，兄弟俩连忙点头；Whitfield船长于是告诉他们，正好他朋友Cox船长的Florida II号捕鲸船要去日本近海，可以顺路送他们回日本。要不怎么说Whitfield船长那是一好人呢，都这么多年了人家还记着这事儿呢。于是Whitfield船长就把他们送上了Florida II号。本来他们是想和寅右卫门一起走的，不过Cox船长说他这船最多只能装两个人，没办法带寅右卫门一起走，这也是实话，捕鲸船出去一晃就是小半年，得带着粮食带着水，还得给每个人留出住的地方，多两人那负担很大呀。Whitfield船长告诉传藏说不用担心，他再找别的船带寅右卫门回去。传藏他们走后Whitfield船长真又给寅右卫门找了条船，不过寅右卫门没走，他说他不太想回日本去了。这时候寅右卫门似乎已经信了基督教，这在当时的日本是斩立决的死罪。

万次郎听完寅右卫门的话不禁唏嘘，人这一辈子就是个命啊，自己一心琢磨着如何回去，一直没实现，传藏兄弟倒先回去了。

没过几天，你说巧不巧，Cox船长的Florida II号回来了，而且顺道又把传藏兄弟给捎了回来。为啥呢？跟万次郎一样呗，想回回不去呀。

Cox船长先是把传藏兄弟送到了伊豆群岛，结果根本上不了岸。之后他们又去了北海道（那时候还叫虾夷）。这回倒是上岸了，可是也把岸上的人全给吓跑了。岸边小屋里锅碗瓢盆全在，那饭甚至还是热乎的，可就是一个人也看不见。传藏兄弟想留下，可Cox船长认为太危险，弄不好小命不保，所以没敢让他们留下，就这样又把他们给捎了回来。万次郎听完又是一通唏嘘。

又过了几天，万次郎随Franklin号一起离开火奴鲁鲁，返航美国。Franklin号没有取道南美，而是沿着来时的航线，经东南亚，印度洋，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并于1849年9月回到了母港New Bedford。

Franklin

1846年5月，万次郎偶然遇到了以前John Howland号上的朋友Ira Davis。不过现在，更加准确地称呼应该是Ira Davis船长。Davis不知从哪里搞到一条名叫Franklin的捕鲸船，他目前正为出海捕鲸招募人手。像万次郎这样聪明伶俐而且要价也不会很高的孩子自然是不错的人选，所以Davis极力鼓动万次郎入伙，他告诉万次郎他的船准备去日本近海捕鲸，也许可以顺路送万次郎回国。这个提议实在太有诱惑力了！可以挣钱糊口，可以干自己喜欢的捕鲸，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回国。万次郎的全部愿望不过于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于是万次郎向Whitfield夫人说了自己的愿望，并征询夫人的意见。Whitfield夫人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万次郎的请求。这一年万次郎19岁。

Franklin号是一艘两横一纵的三桅捕鲸船，原本只有217吨，不过不久前进行了大改装，现在增大到273吨了。5月中旬他们离开New Bedford，前往波士顿，这次靠港大概和捕鲸关系不大，当时美墨战争刚刚爆发，波士顿战舰云集，美国舰队的主力全部集中到这里，准备和墨西哥的战争。这帮年轻人可能是看西洋景去了。很凑巧，美国舰队的副司令就是后来黑船来航事件的指挥官佩里将军。

在波士顿停留三天之后，Franklin号正式开工，他们没有沿南美东海岸南下，而是横跨大西洋去了非洲西海岸，然后向南绕过好望角，进入了印度洋。之后他们追逐着鲸群，一直向东，在荷属东印度的爪哇短暂停留之后，越过东南亚，抵达关岛。他们走的这条航线和当时的贸易航线很接近。

在关岛，万次郎给Whitfield船长写了一封信，信的落款日期是1847年3月12日。在这封信中万次郎提到了两点，一是希望归国后能够促成日本开港为捕鲸船提供食物淡水及善待海难中幸免的船只和船员，作为一名海员及海难幸存者，万次郎深知其中的艰辛，这只不过是一种没有任何政治目的的朴素的人文主义精神的体现。二是他准备从琉球的适当地点上陆，然后返回日本。这说明锁国时代的日本，对于捕鲸船来说是一个相当可怕的地方，因此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去。而日本控制下的琉球王国则是一个危险度相对小的地方。由于琉球特殊的地理位置，当时有不少外国船有意或者无意的在此停靠。万次郎也已在很早之前就把这里当成了回国的跳板。

不久Franklin号离开关岛北上日本近海，Davis船长也依约将船开到了琉球，并和万次郎以及几名水手一起登上了琉球的某个小岛。他们遇到了两名当地官吏，不过这两个人只会讲万次郎听不懂的琉球方言，而他们也听不懂万次郎的土佐方言，所以大家说了半天也没搞明白对方要干什么，万次郎没有办法只好又回到了捕鲸船上。那位说：你就赖在哪儿跟他耗，耗到他明白不就行了。这里要注意的是当时是锁国时代，双方基本上将对方视为敌人或者危险人物，所以万次郎一个人留下是有生命危险的。

Franklin号继续在日本近海捕鲸，不过这时出了个不大不小的岔子，Davis船长的精神病犯了，行动古怪，脾气暴躁，为了安全最后大家不得不把他关起来。于是Franklin号返航马尼拉，因为当地有美国政府的人员常驻，他们可以照顾Davis。在返航途中Franklin号遇到了风暴，由于船长不在，所以大家只好同心协力共渡难关。这下万次郎在Fair Haven学的航海技术派上了用场，给大家的印象非常深刻，正所谓给点阳光立马就灿烂。

在安顿好Davis之后，船员们决定选举新的船长。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嘛，没有船长，出了海大家听谁的呀。由于万次郎先前的良好表现，他和大副Isaac Akin得票相同，不过Akin年长，所以当选船长，而万次郎也成了副船长。

他们继续在日本近海捕鲸，虽然也曾遇到过出海捕鱼的日本小船，不过对方一看他们是外国船，就立即敬远了。所以万次郎始终没有找到回国的机会。1847年底，Franklin号离开日本近海，转向东方，并于1848年10月抵达火奴鲁鲁，万次郎又兴奋了起来，因为他要去找几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