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我住院了 -- 断臂残刀疲败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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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九)越南特工袭击他。

      (九)越南特工袭击他。

      狐狸原是通信部队的军官,他没上过军校,是教导队训出来的,八十年代两山作战时也有他一份,不过不是一线部队,只是在高级指挥机关间送送信(电信易被监听,所以在军队很多信还是人送。),离前线很远,本该没什么危险,但越南人也不是吃素的,有一次他带着个兵,骑着个挎斗摩托去送信,结果却遭到了越南人的袭击。

      遇伏的地方离前线有七八十里,袭击他们的是越南特工,当时是夜里,据他说第一通枪并没打到他们,如果枪一响就离开摩托不出声,那以当时的能见度对方很难再确定他们的位置,也就不会中枪了,但那个新兵大声叫,结果第二通过来他就挨了一下,但也巧了,这一枪正打在皮带上,被皮带挡了一下,所以并不重,后来凭这个伤,他还定了伤级(具体的术语我不知道,反正是伤残等级之类的。),他自个都说能定级是因为当时普遍管的松,如按当时的伤情根本没戏。

      我看过他肚子上的伤,那个伤看上去就象是在一块面上用手指轻按了个小窝,看上去比较浅,不象是穿透了,而且也没有取子弹之类手术伤的痕迹,不是事先说的话,可能根本不会发现他腹部受过伤,由此可知子弹虽伤了他,但根本没打进肚子,被皮带卡住了,只有半个左右的弹头突入,伤了他的腹部皮肉,个人以为,这伤估计比切菜切到手,骑车摔倒碰出血要重,但如果那个越南特工不是用枪打,而是面对面给他来一板砖,那给他造成的伤害恐怕要更大些。

      我估计那位深入敌后的越南精英用的不是AK,因为从其能深入我国七八十里看,绝对是个高手,不可能乱放枪,在夜间攻击,又是以声音定位,不可能距离的太远,如是AK一条皮带绝对是挡不住的,记得越南特工有一种专门用于特种作战的微冲,这种枪是某波兰的,有点象乌兹,用的是苏式九毫米弹(与西方的九毫米弹不能通用,而且据说威力要差些。),我军在战争中缴获了这种枪,并进行了仿制,定名为82式。那个越南特工深入我国近百里,这样的行动用AK这样的大枪也多有不便,所以我想那个特工用的十有八九是这种灵便但威力相对小的多的微冲。

      狐狸挨这一枪不但大难不死,而且可说还因祸得福,不但可以在医院和小军护们逗闷子,不用再四处跑腿了,而且因为定了伤级,转业时也是大占便宜。

    • 家园 【原创】(八)我是反革命 ,要去太平间。

      (八)我是反革命 ,要去太平间。

      狐狸当初一进病房,就看着我床上方的床号笑:“516,516。”“是啊!我是516分子。”狐狸对我的回答有点意外,我那时二十四,面像上看着还要显得更小一点,他没想到我会知道516的含意。(516是文革时一个实际根本不存在的反革命组织,虽然并不真的存在,但不少人却被打成516组织成员。)

      狐狸对这个病区很熟,事实上他对整个医院从上到下都很熟,坐下后没说几句话,他好象是成心想逗我,就说他以前住过这个病房,我那个床位死过人,不过这点我倒看的开,没什么反应,他看我没反应就以为我只是不信,不一会他爸爸来了,于是他就叫他爸证明那个床过去确实死过人,但老爷子大概是怕我害怕,所以不认,还把话往别处差,我估计这床确实死过人,其实就算他不说也不难想到,因为医院死人是常事,我所性把话说明白:“医院那有不死人的,我估计每张床上都死过人,搞不好还不只一个呢!”话说到这份上狐狸再说死人的事也就没劲了,不过他还是不大死心,傍晚又谈到了太平间,说太平间有条狗,问我想不想去看一下,我对狗没什么兴趣,但不应的话他一定以为我害怕,所以就相约一起去。

      晚上七八点钟我和狐狸向太平间走,我并不知道太平间在那,只是跟着他往楼后走,楼后正在施工,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很多,也不平,光线也很不好,两个人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一半狐狸就不想走了,说是不好走怕出事,可我的劲头来了,就一个人接着走。来到太平间发现那只是间很小的房子,门锁着,没人也没狗,我从窗子向里看,在屋子的一侧有一组联在一起的冰柜,银灰色的漆不少地方都掉了,露出斑斑锈迹,屋的中间有四个崭新的冰柜,从商标看是雪花牌的,白白的就象家里用的被拉长了一样,上面有一瓶酒,一个口红,还散放着一些棉球。

      后来我才知道医院的太平间其实很少放死人,通常人刚死就通知八宝山来拉人,我住院时对门就死了两个老头,一个老头刚入夜就没了,值班医生处理了大半夜,等忙完了临床的另一个老头也完了,我们都说是给吓的,病都差不多,又就在旁边,这边处理着,老爷子在旁边看着,心理压力想来不小。一大早八宝山的车就来把人拉走了,根本没经医院的太平间。不过也有例外,比如有医患纠纷时。

      我当年在工厂实习时,厂里出了个事故,八点上班,八点一刻就放倒一个,那人比我们大不了几岁,早上一接班他师傅要去找昨天忘在车上的工具,他主动去代劳,但没通知天车司机,结果被挤伤了,人当时身上没伤,到医院后血压低,输了几袋血都上不来,消息传回班上,连老工人都知道他是内出血,要动手术,但医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把人送到病房去了,结果那人因内出血死了。为这事尸体在医院太平间放了一年多,直到赔偿确定了才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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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七)狐狸要生胡萝卜。

      (七)狐狸要生胡萝卜。

      老多走后不久我临床就又有了主,这位老兄其实本不胖,我见过他父亲,老爷子当过足球运动员,一把年纪了身体还很硬朗,身上没一点多余的肉,这位老兄按说也可一脉相承,但后来富贵逼人,也只好发出一身肉来,但不是那种有个突起的大肚子,体型发圆的胖,而是比较均匀的胖,远看还不大显,因为太顺心,所以常放声笑,笑起来就象一只打肿的狐狸。

      医院的一位副院长,据人精说是个从外院挖来的一个高手,中等个,比较瘦,人看着沉稳,一付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位高手院长也会定期来查房,狐狸和医院的所有医护都很熟,这位高手院长也不例外,有一次高手院长来查房,检查到他时按了一下他的肚子,平时从无表情,胸有成竹的脸露出了疑惑的神情:“你这是胃病病人的肚子?”狐狸开心的笑了。(胃病病人按说是不大容易胖的,狐狸的胖看上去又不大显,也难怪高手都要失色。)

      狐狸本姓胡,他住院时老婆正大肚子,这位老兄和我们说打算给儿子起名胡萝卜,起这样的名子实在是奇怪,虽然他后来解释说音同字不同,是华罗庚的罗,博士的博,不过听来还是很怪,都以为他在开玩笑,但处了一段后发现,这家伙保不准还真干的出来。

      狐狸的老婆长的不好看,体型因为怀孩子自然是不好,从脸型上看就是不怀孩子也不会太好看,更何况那几天她脑门上一直带着两个拔罐子的圆印,越发显的别扭。她原是个老师,刚怀上孩子狐狸就去海南了,在海南一住就是半年,人说不到海南不知道身体不好,以狐狸的为人,这半年决对没闲着。他老婆一看这架式干脆把工作一辞,挺着大肚子去海南找他去了,他这才回了北京,不然就是孩子出生他也未必会回来。

      狐狸对海南的事说的不多,只说认识那的电视台女主持人,还提到闲的无聊和几个朋友去鸭子店和鸭子聊天。人精也去过一次海南,是厂里组织的旅游,他曾和我们说过在海南时一个同屋的同事和妓女聊天的事,但我有点怀疑他说的实际是自个,而且是否只是聊天而已也不得而知(不过因为是单位组织的团体行动,个人行动不便,不论是谁只是聊天而己也不是说不过去)。人精在海南不过走马观花,所以对狐狸在海南的半年很感兴趣,曾两次偷偷和我们商量,想一起把这小子在海南的事套出来,但人精和其它几个人和狐狸不大说的上话,狐狸那种狂劲形成的压迫感,叫人不大好接近,人精那点精明和他一比,基本上可以进弱智学校了,在这种情况下人精自个就缩了,狐狸在的几天他的话明显少了不少。我虽和狐狸的话比较多,对此也有兴趣,但不爱主动去打听,当时就没说话,事后也没有什么行动。

    • 家园 【原创】(六)医生的药错了,但临走我还想再来点。

      (六)医生的药错了,但临走我还想再来点。

      说到自己吓自己,老多最多算第二,老大非胖子莫数,其实胖子是在老多前面来的,老多还没来他就走了。胖子当时二十七八,皮肤较黑,有点谢顶,看着比实龄老些。胖子是因为心脏不好住的院,好象也是和喝酒有关,不过话说回来,好像所有的非传染性疾病,或多或少都能和烟酒扯上点关系。

      在胖子的问题上我和人精犯了多嘴的毛病,胖子来时问我们他的病严重吗?我们这两块料一大一小,全是多嘴驴,看他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想开解一下,就说他的病没事,但偏又举例子。我们举了几个所知的重病号,并告诉他那些病情重的多的都多年没事,他只要尊医训更没事了。可这下坏了,这位爷后面的没记住,前面病重的情况不但记住了,还延深了。后来他对我妈说我吓唬他,我是有口难辩,人精虽没被涉及(如果他有家长去看,怕也跑不了。),但也吓的够呛,当时我还没看出问题,但他已看出来了,连忙跟我说,千万别再和这人说话了,这人魔症。

      如果其在住院后第二天问我们,我们也许就不会多嘴了,因为这家伙当晚就表现出了与众不同。当晚其弟来看他,他这个弟长的一点都不像他,体型精瘦,这位爷非留其弟陪房不可,但刚入夜就被护士发现并驱逐了。 我因长年三班睡的轻,睡到半夜听到拖拉机响,挣眼一看,胖子从他位于屋中部的床位跑到我旁边的床上了(也就是后来老多的床位),胖子的呼噜与众不同,是一串串的,突突突的一组,像过拖拉机。我虽然觉得吵,但也不好说什么,还好半夜护士查房把他叫了起来,说是不能乱换床,他的理由是病房中间的加固梁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道梁在房顶,离他快两米了,真不知怎么会压到他。好在护士不管这套歪理邪说,把他请回了原床,我才算安度后半夜。

      说到呼噜,我隔壁病房有个高手,我晚上去方便时总能看到他们屋的人在外徘徊,后来发现他也在外徘徊,还以为是为了不扰他人,一问才知,原来强中更有强中手,又来了个高手中的高手,把他也震出来了。

      胖子入院后的表现是一天比一天不正常,白天媳妇儿来看他,他媳妇儿人虽有点黑但长的还可以(他也不白),他是拉着就不叫走,大半天下来,整个人倒在他媳妇儿怀里,不到他媳妇儿要上班不算完,一连几天都是如此。有一天晚上胖子竟跑到医院外面迷了路,按其后来所说周边情况分析,他当时离医院也就二三百米,可他就找不到地方了,于是叫了个出租车,那位出租车司机把他送回来还没要他钱,但这位爷回来竟发现司机还给他的钱不是他给的那十块,而是十块假钱,至于到底是那位司机把钱换了,还是他出来进去用的根本就是一张假钱,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胖子严格的说并没完成治疗,因为他后来坚持认为医生的药用错了。他哥哥虽没他那么胖,但与那个小瘦子弟弟比,和他像多了,这位哥头一次来,胖子就开始说医生的药错了,他哥开头还不信,但这位爷一说再说也不免有几分疑,便去问医生。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那医生一听就炸了,飞到病房就吵,可又怎么说的清,一个全凭感觉,一个大谈药理,最后医生差点没气背过气去。那位女医生个不太高,平时还算文雅,站时略长,两手便放在左侧,其态有点像古时的万福状(只是没曲膝)。这回进屋时和背了火箭是的,一开口就和开炮是的,虽然说的是医理,但声调已经是声嘶力竭了。也难怪,医生下错药,那可是砸饭碗,身败名裂的事,无缘无故的罪从天降,能不急吗?

      结果是胖子出院了,胖子因为认定医生下错了药,所以要求出院,医生也不想再离这么个祸害,手续办的飞快,而胖子的亲戚半信半疑,也没强求,出院那天,当手续都办好后,胖子撤了最后一瓶药以后,不等护士出屋就说了句话:“要不,我再打点药?再住两天吧。”“你行了吧,你还是先回家吧。”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是他哥。

      这位爷其实没多大病,但活给吓出病来了,其实就算他再想住院,医生们也不敢留这位爷了,这到底是我们这些人多嘴的错,还是他的问题,那就只有天知道了,不过医生下错药的可能实在是不大。(我们原是为他宽心的,而且总共和他说了不到五分钟,例子也不过略略两三个,主要是为了反证他病轻,这可真是自找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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