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六四为何无法收拾 -- 断桥残雪

楼下有人提到，六四如果在四五月份收场会是双赢的局面。是否会双赢，历史无法假设，但最后的结果的确是最坏的，甚憾。六四为何无法收拾呢？这倒打开了我的话匣子。我所要说的，很多出我的猜测，我只是试图用某种合理的方式把它们衔接起来，因为我认为合乎逻辑的假说远比不合逻辑的表象更贴近事实。

说六四，先说八六年学潮。八六学潮以科大选举风波为导火线蔓延开来，最后以胡耀邦下台，方励之等被批而结束。看似政府获胜而自由派人士失败，但事实上自由派不仅没有倒，反而更加蓬勃。几个方面表现了这一事实：一是某学运积极分子在选举风波中当选人大代表，之后并未撤职；二是学潮后方励之的妻子李淑娴在北大当选人大代表；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邓小平在学潮后某次讲话重点说明当前主要工作是不是反右而是反左，这无疑是给自由派一剂强心针。在这个基础上，三年后终于爆发了更大规模的六四。所以八六学潮总的来说是一个双赢的结果，如果说有什么失败者，邓力群等左派大概算是受点挫折，而最大的失败者无疑是胡耀邦，他的政治生命结束了。

八六学潮给六四一个很好的参照。现在假设一下学运在八九年四五月份收场，是否双赢不得而知，但对赵紫阳而言绝对不是好事，胡耀邦是前车之鉴。这里我首先要说的是，赵紫阳作为一个身体健康大权在握的接班人，没有任何理由煽动学运，也就是说，当学生组织悼念胡耀邦时，他是不知情的。学运的导火线跟科大选举风波一样，存在一定的偶然性，跟学生的青春萌动心理有很大的关系。而赵紫阳的政敌这时敏锐地抓住机会，抛出四二六社论。如果比较一下四二六社论和八六年的社论可以发现，定性已经严重得多：动乱。这个社论把赵紫阳逼上了绝路。当年在学潮上加个“资产阶级自由化”就把胡耀邦逼下了台，如今更严重的“动乱”，作为改革派代表的赵紫阳能不负责任？也就是说，除非推翻四二六社论，否则赵紫阳必然下台。

这时，最令人遗憾的事是，羽翼渐丰的赵紫阳不是当年的胡耀邦，他选择了挣扎和反击。他要借助学生的力量摘去四二六社论背后那些人的顶戴花翎。党内权力斗争浮出台面，学生已经必然成为牺牲品。在之后的那段时间，赵所掌握的政府职能部门，包括中央电视台，明显向学生一边倒，完全绕过了四二六社论。温相之前提过鲍彤会见封从德等人的事，其中含义是很明显的。如果说赵紫阳在四二六之前还在做疏导工作，那在四二六之后情况就完全改变了，因为学生撤退之时就是赵下台之日，他必须背水一战。现在有人还在怀念赵在天安门广场上说的感人的话，那也太低估政治人物的表演能力了。而当我们为赵的私心遗憾时，也不由得敬重胡耀邦的高尚品德。

另一方面，重读四二六社论，其言辞之严厉，定性之严重，以青年学生的逆反心理，只能激化矛盾，那些老谋深算的政治人物能想不到？我不得不怀疑保守派人士的用心。前面已经说了，八六学潮后，虽然胡耀邦下台，但事实上是自由派得势。如果八九学潮也这样演变的话，即使赵紫阳下台，保守派却依然讨不到好。只有使学潮向更严重的方向发展，才能震动邓小平使其彻底抛弃自由派。这只是我的一个假想，而且不可能有任何文件形式的佐证。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那些人异乎寻常的严厉，包括在与学生对话时的傲慢姿态。而事实上邓小平之后的确抛弃了政治上的自由化，选择了提倡经济自由政治保守的江泽民。

如果我的这些猜想属实的话，无疑六四无法收拾是你死我活的党内权力斗争必然的后果，而学生则成了双方的工具和牺牲品。其实我个人非常厌恶这种阴谋论的说法，它让每个人的心情很沉重。但当我们重读现代史时，却发现权力和阴谋的幽灵无时无刻不出现。不仅当年，不仅大陆，几个月前的台湾大选何尝不如此？当我们还在为当初是先烧车还是先开枪而争辩时，也许我们忘了，那些大人物们能够把我们不敢做甚至不敢想的事情做得那么好，那么妙，那么不露痕迹，因为他们生命的目的与我们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