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短剧:害怕陌生人 -- 无心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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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短剧:害怕陌生人

    一。小站 内 夜

    空空荡荡的站台。

    候车室内,不少人横七竖八地睡在座位上。只有一两人坐着,看上去有点空荡和凌乱。

    孟贲坐在一个睡着的人的脚边,抱着手提箱。另一边隔着一个座位坐着一个穿皱了的西装的人,喝着矿泉水,眼睛时不时往孟贲身上瞟几下。这人的脚前放着一大一小两旅行袋。

    孟贲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画外: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深夜十一点,我被耽搁在一个小站里。陌生的小站。

    一列火车呼啸而来。

    孟贲跳起来,走到站台口。

    火车呼啸而过。

    孟贲沮丧地回去,碰上一个值勤人员。

    孟贲:请问,下一班车什么时候到?

    值勤:今天没车在这站停。

    孟贲:不是说有吗?

    值勤:取消了。明早有一班。

    孟贲失望地回座位,可他却看见皱西装已把他的座位给占了,躺下了,头垫着旅行袋。

    孟贲站住,看着皱西装。犹豫了一会,回头去找值勤。值勤正回值班室,孟贲追上值勤。

    孟贲:对不起,那个人(他遥指皱西装)算了。请问,哪有旅馆?

    值勤:往北二百米有一个。

    孟贲:谢谢。明早有车,对吧?几点?

    值勤点点头进了值班室。孟贲没问到时间,发了一会楞。

    二。小站外 外 夜

    孟贲出了小站,往北走。

    画外:我不知道离开候车室是对是错。在这样的一个小地方,我看上去就像一个有钱人,这使我产生不安全的感觉。其实,我这个看上去不错的手提箱里,只有一部手稿。这部手稿,对别人一钱不值,我却视若瑰宝,因为是我自己写的。

    简陋的街道,老式的楼房。路灯不亮,从错错落落的楼房里错错落落地亮着几盏微弱的灯。

    孟贲左顾右盼。

    三。车站旅馆外 外 夜

    旅馆的灯箱招牌亮着,门楣上也有一盏灯亮着。

    孟贲在门口打量着。

    画外:肯定不止她妈的二百米,走到这都把我给累着了。真不应该离开候车室,应该把皱西装赶起来!他凭什么占我的座位?我看他有点成心。他妈的皱西装害我黑灯瞎火的走到这来!

    孟贲进店。

    四。车站旅馆 内 夜

    孟贲走进来。

    服务台没人。孟贲敲敲柜台。

    孟贲:有人吗?

    一女服务员从房间出来。

    服务员:住店?

    孟贲:是。单人房一晚多少钱?

    服务员在柜台内翻着登记本。

    服务员:单人房全满了。

    孟贲:全满了?

    服务员:今天客人多,全住满了。

    孟贲:你看能不能帮我腾出一间,加点钱?

    服务员:人都住进去了,怎么腾?(翻着登记本)只剩一个床位了,你要不要?

    孟贲:是什么床位?

    服务员:是双人房的。有人住了一个床位,还有一个。要不要?就剩这一个了。

    孟贲:那个住进去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服务员:我哪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是个男的,和你一样。要不要?

    孟贲:(犹豫)好吧。

    服务员:一晚四十,押金一百。

    孟贲:这么贵?(掏钱)

    服务员:不贵。

    五。楼道 内 夜

    服务员带孟贲上楼,边走边随手开灯。在204房前停下。

    服务员敲门。

    门内:(粗嗓)谁呀?

    服务员:开门。有人住店。

    门内:有人住店关我屁事?自己开。

    服务员掏出钥匙开门,领孟贲进去。

    六。204房 内 夜

    房内开着灯开着电视。一壮汉敞着怀吹着瓶烧酒,椅子移在他的床前,上面放着一泡沫饭盒,装着卤肉。饭盒边上架着把打开的大号折刀。壮汉拎着酒瓶看着他们。电视正播着连续剧,侦破的。一个大旅行包放在电视桌下。

    服务员带着孟贲走到另一张床边。床上扔着一件外套。

    服务员:(问壮汉)衣服是你的吗?

    壮汉:把它扔桌上。

    服务员把衣服放到电视桌上。回过身指着空出的床对孟贲说。

    服务员:你睡这。

    服务员往外走,孟贲拎着手提箱跟着,壮汉的头跟着他们转。

    在门口服务员停下,奇怪地看着孟贲。

    服务员:怎么了?

    孟贲:(小声)我想换个房间。

    服务员:没有了,都住满了。别瞎想,我们这里很安全的。

    服务员径自走了,边走边把楼道的灯关了。

    楼道一片漆黑。

    孟贲关上门,在门口停了一会,进来。

    壮汉半躺在床上看着他。孟贲在壮汉敞开的胸口看到一个“忠”字文身。

    孟贲:(心怯地打招呼)你好。

    切换。

    壮汉吸着烟,眼斜望孟贲。半躺在床上。

    孟贲半坐在床上,手提箱放在脚边。

    壮汉:还不睡?

    孟贲:不困。看会电视。

    壮汉:要是怕吵,把电视关了。

    孟贲:不不,我喜欢看电视。

    电视里正播放着的侦破片,片中的黑帮打手的发型和形态酷似房中的壮汉。孟贲直愣愣地坐在床头,似看非看。

    切换到电视:几名警察在一个废弃的工地上追着黑帮几个打手,展开枪战。

    孟贲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哈欠,马上又强打起精神来。

    壮汉将孟贲的这个表情看在眼里,眉头皱了一下。

    壮汉:你也喜欢这个电视剧?

    孟贲:(言不由衷)是。喜欢。

    壮汉:这破电视剧,拍的一点不象。有那样的黑社会吗?警察是那样的吗?胡编。(接着一笑)我老婆爱看。

    孟贲陪着笑。

    切换。

    孟贲又轻微地打了个哈欠。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壮汉:什么牌子的?

    孟贲:什么?

    壮汉:手机。

    孟贲:摩托罗拉。

    壮汉:噢。我用的是西门子。

    静场。

    孟贲的第三个哈欠突如其来,来不及掩饰。

    壮汉拿起折刀对着孟贲。

    孟贲吞下半个哈欠,瞪眼看着折刀。

    切换。

    壮汉举着折刀半起身。

    壮汉:你是怕我这把折刀吧?

    孟贲:没有没有。

    壮汉:这是我的筷子。(叉了块肉)没有筷子,用这个。(把肉吃掉)明白吗?

    孟贲点着头。

    壮汉又叉了块肉递给孟贲。孟贲摇着头。壮汉把肉吃掉。

    壮汉:明白了就好。你弄的我挺紧张的。

    孟贲:对不起。

    壮汉:别别。你不让我对你说对不起就行。我知道我的样子像个坏人。不怕了?

    孟贲瞪着壮汉的胸口文身。壮汉发现了。

    壮汉:这个?(比画)说起来挺有意思的。这是我追我老婆那阵子纹上的。表忠啊。我老婆说我这样像个黑社会。呵呵,她还是嫁给了我。除了我老婆,看过我这文身的可能就只有你了。别不信。要是我的同事知道我有这文身,可就说不清,有大麻烦了。我一向包得挺严的。今天在这我以为就我一人,没想到你也住进来了。

    孟贲:你在什么单位上班?

    壮汉:我?我是个警察。又不信?给你看证件。(起身去拿外套)瞧这事弄的,不是拘谁,还掏警官证。(把证件扔给孟贲)给你看看。

    孟贲接住,打开看。

    孟贲:真是警官,谢警官,失敬失敬。您穿这么一身,是执行任务吧?

    壮汉:嗯。要不是看你怕成这样,我还掏这证件干嘛?我知道自己是谁就行。怪就怪自己长得丑啊。

    孟贲把警官证还给壮汉。回到床头,坐了一会,脱下鞋躺下。躺了会,把外套也脱下,把被子拉起盖上。

    孟贲:警官,把灯关了吧?

    壮汉:听你的。

    灯关了。

    孟贲躺了会。

    孟贲:警官,把酒瓶盖上吧,别喝了,怪难闻的。

    壮汉:成。最后一口。

    壮汉喝了口酒,把酒瓶盖上。又起身把窗子打开一丝缝。

    孟贲:警官,把电视关了吧?怪吵的。

    壮汉:嘿,来劲了?刚才怎么不说呀?

    孟贲:那就别关,您看着。

    壮汉:我还就不关了!

    电视也关了。房间暗了下来。

    壮汉也躺下。

    壮汉:喂,你看了我的证件,知道了我的名字。你的名字也该告诉我吧?你是干什么的?

    孟贲:我叫孟贲。是个编剧。

    壮汉:孟奔?奔跑的奔?

    孟贲:不是。愤怒的愤字没有竖心。

    壮汉:哦,这字我知道。孟贲,古代也有个人叫这名字,是个勇士。你怎么这么胆小,还叫孟贲?

    孟贲:名字不是我自己取的。(哈欠)

    壮汉:以后出门,心细之外还得胆大。看你胆小得连心都没了怎么细得起来?又怎么愤怒得起来?人总得有点胆量吧?不聊了?那睡吧。

    孟贲闭着眼摸了摸床边的手提箱,把头往枕头里沉下去。

    静场。

    壮汉:你真是编剧?编过什么戏?

    静场。

    壮汉:说不定,我的故事什么时候可以让你写,要是你真是编剧的话。

    静场。

    壮汉:算了。就算你是个编剧吧。

    响起呼噜声。呼噜声渐变为火车的呼啸声。

    切换。

    早晨,孟贲平静地睡着。

    另一张床上,壮汉悄悄地起身,轻轻地穿着衣服,将昨天吃剩下的食物收拾好,拎到门外,再轻轻拖出电视桌底下放着的旅行包,看了一眼孟贲,咳嗽了一声。

    孟贲眼睛微微睁开。

    壮汉:走了。你继续睡吧。

    孟贲:(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嘟囔)我也该起了。

    壮汉:(用大哥关心小弟的语气)赶火车的话,现在就该起了。

    孟贲:知道了,谢警官。

    壮汉点点头,提着行李箱往门口走去。

    孟贲:再见,谢警官。

    壮汉回过头,笑了笑,没说再见。

    淡出

    淡入字幕:一个月之后。南方某城市。

    7.孟贲家  内  日

    孟贲从外面回来,听到电视机传来熟悉的韩剧的声音。不用说,他的女朋友小兰又在看那没完没了的韩剧。

    小兰:(画外音)回来了?谈得怎么样了?

    孟贲:(在玄关处磨蹭着脱鞋)谈了。

    小兰从里面蹦跳着出来。

    小兰:谈得怎么样了?

    孟贲:(模仿)恕我直言,台词苍白,情节牵强,大部分细节脱离生活。整个剧本,给人以你对除校园之外的生活非常的陌生的感觉。

    小兰: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呢?太讨厌了。我看你那个剧本就比许多电视里播着的要强得多。

    孟贲垂着头,默默地往里走,小兰跟在后面。

    小兰:饿了吗?我给你做东西吃。你最喜欢吃的兰氏三明治!

    孟贲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一手习惯性地拿起遥控。

    小兰:别转台,让我听着。我一边听着一边做的三明治别提多有灵感了,特好吃。

    孟贲:这几天我满脑子的台词,都快要爆了。再看电视剧我就得疯了,我得听听新闻换换脑子。

    小兰:怕了你了。我做东西吃去喽。

    孟贲换着频道,换到新闻台停下。该频道正播着汇编的城市新闻。

    孟贲:小兰,先给我倒杯橙汁。

    小兰戴着耳机从厨房探出头。

    小兰:什么?

    孟贲:算了,我自己来。

    小兰:(得意地笑)有事请吩咐。

    说完,她就迅速地缩回厨房。孟贲站起来,去开冰箱。

    电视里新闻播着一则治安新闻。

    电视:(新闻主持人)昨天,一名本地长期在外务工的人员闯进向善路一栋旧楼的一户人家家里,不速之客使那家主人大为惊恐,冲到窗前向外大喊救命。闻讯赶来的邻居们帮着驱赶陌生来客时,其中一人被来客用一把折刀刺伤,送进医院。好在没有伤到要害,没有危及生命。警方及时赶来,制服了陌生来客。陌生来客大喊他是来自己的家里,那个喊救命的人是他的弟弟。警方将来人带回警局时,搜出此人身上竟然带有伪造的警官证。目前此人已被警方拘押,他的案情正在审理之中。至于他所说的,他闯入的房子是他的家,喊救命的人是他的弟弟,本台记者采访了那栋旧楼的住户。

     

    孟贲端着橙汁回来,还没来得及坐下,看到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

    电视里,孟贲在旅馆碰到的壮汉穿着一个月前孟贲碰上他时穿的衣服,头半抬着,被两个警察夹在中间。

    孟贲端着水杯,嘴巴半张开,直愣愣地看着电视。

    小兰端着做好的三明治出来,看了他一眼。

    小兰:怎么了,被谁点了穴了?

    孟贲:这个人我认识。

    小兰:谁呀?

    孟贲:(自言自语)没想到他也在这座城市里……

    小兰一脸疑惑地看看他又看看电视,电视里画面已是记者在采访旧楼里的住户。

    住户:出事的那家只有一个人住,是个单身汉。他似乎是有一个哥哥,不过,听说十几年前因打架斗殴把人打成重伤送进了少管所,判了很久。几年前,有个人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到他家住了一晚就走了,也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他的哥哥。那个人很可怜,八年前父母双双去世,现在在一家私人公司帮人打扫卫生。人很胆小,从不敢跟陌生人讲话……

    8.警局  日  内

    一名警察正在和孟贲谈话。

    警察:你见过那个人?

    孟贲:很巧,一个月前,在长林火车站旁的小旅馆里。

    警察:你去那干什么?别多心老同学,我只是好奇,你不必回答。

    孟贲:长林不是有一个很有名的古人吗?我一直想写个历史剧。

    警察:采风?很敬业嘛。

    孟贲:别取笑我了。

    另一名警察走来。

    警察乙:他的请求局长批准了,你的同学可以去见那个人。局长说,安排他们到审讯室见面,你也跟着去,可能他们见面能说出什么意外的情况出来。

    9.警局走廊  日  内

    孟贲:他的案情严重吗?

    警察:严重?我们只管审理,严不严重,法院的事。

    孟贲:他很会对付审讯吧?毕竟他曾冒充过警察。

    警察:没有,挺爽快的。全部招了。此人小时候因抢劫伤人致一级伤残在少管所呆了十年,出来后一直在外面混,偷,抢,诈骗。据他说,光在旅店这种地方就实行过十多起偷抢行动。

    这时,他们走到了审讯室门前,警察停下,意味深长地看着孟贲。

    警察:也就是没抢你。

    警察推开门。

    孟贲:(有点后怕)可能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吧?毕竟我和他住一个房间。

    警察:是不是,你问问不就知道了?

    10.审讯室  内  日

    壮汉被带了进来,他穿上了囚服,剃了光头。在凳子上坐下。

    警察:谢小林,你看看认识他吗?

    谢小林:(微笑)一进来就认出了。

    孟贲:谢警官,你不是说你是警官吗?

    谢小林:那是骗你的,那天你太害怕了,我不骗你,你睡得着吗?

    警察:没想到你还挺会替人着想,我问你,你不是经常在旅店里实行抢劫和偷盗行为吗?怎么那天又大发善心了?是他看起来不象个有钱的?你不是抢过一次身上只有二十元钱的人吗?

    谢小林:(低下头)他很像我的弟弟,所以我没抢他。

    孟贲:你的弟弟?是新闻里说的那个人吗?

    谢小林:是,他就是我的亲弟弟。不过,他不承认有我这个哥哥。

    孟贲:为什么?因为你进过少管所?

    谢小林:不是,我弟弟人很善良,他不会因为我进过少管所就不认我。

    孟贲:那是因为什么?

    谢小林:(仰起头)这事说来就话长了。

    孟贲:(对警察说)老同学,能给他根烟吗?

    警察打开铁门,递了根烟给谢小林,帮他点上火。

    警察:说吧。

    谢小林狠狠地吸了一口烟,抬头将烟雾喷得自己满头满脸。

    闪。

    11.谢小林的回忆

    向善路的旧楼房,外景。一个中年男子鬼鬼祟祟地走过来,走进楼房。

    谢小林:(画外音)我弟弟小我四岁,很聪明,学习成绩好,长得也挺好看,我爸妈非常疼他。但他性格太弱,在外面经常受欺负,每次都是我帮他出气。有时免不了自己也会动手打他,他就一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因为帮他出头,经常打架,慢慢的就打出了名气。后来因为有我这个哥哥,没人敢欺负他,也没人敢骗他。但是他这人还非常地轻信别人,人又善良,很好骗。他十三岁那年,一个大骗子骗进了家门。那个骗子可能当时以为我家没人想偷东西,没想到碰上我弟弟一人在家。你们想都想不到,我弟弟竟然在骗子撬开家门之后,还被他花言巧语骗走了家里两百块钱。那时的两百块钱啊。

    闪回:门被打开,骗子(中年男子)进来,东张西望。

    弟弟从里屋出来,站在门口看着骗子。

    骗子惊愕之余,马上装出一副笑容,跟弟弟拉话。

    弟弟搬出椅子给骗子坐。

    骗子的嘴在不停地说。弟弟在认真地听着。骗子说着说着声泪俱下。

    弟弟跑进里屋,打开柜橱,从一个铁盒子里取出两百块钱。

    骗子千恩万谢地和弟弟道别。

    闪回:少年谢小林一把将弟弟推到墙上。

    谢小林:跟我去找他!

    弟弟靠着墙,恐惧地看着哥哥,一边摇着头。谢小林将弟弟摔在地下,用脚踢。

    谢小林:去不去?去不去?

    谢妈跑过来拦住谢小林。

    弟弟鼻青脸肿地站起来,擦了擦嘴角,往阳台跑去。谢妈赶紧放下谢小林跟过去。

    画外音:(谢妈)别跳!小林小林,弟弟跳了楼了。快下去,叫救护车。

    谢小林脸部抽搐着,跑下楼。

    12.审讯室  内  日

    谢小林:我家住在二楼,弟弟跳下去摔断了一条腿。他原先的成绩很好的,从那时起,他的性格就变了,怕见人,怕见我,不怎么上学了。我恨骗子,他害了我弟弟,害了我一家人。骗子是外地人,那时起,我就对外地的人开始抢劫。有一次,抢一个外地人时,那个人还敢跟我花言巧语地罗嗦,越看越像那个骗弟弟的骗子,我差点要了他的命。我因那次抢劫被捕,判了我十二年。我坐牢的十年,只有我妈来看过我一次,那是在我获得两年减刑快要出去的时候。

    闪回。

    13.劳改农场会见大厅  内  日

    谢小林和谢妈隔着铁栏相对。

    谢妈:你爸前年过世了,我给你写了封信告诉你情况,信你看了吗?

    谢小林:管教跟我说过。信我没看。没敢看。

    谢妈:你弟弟现在成了一个废人了,连门都不敢出。好不容易有人给他找了个帮人打扫卫生的活,好说歹说才劝他去了。

    谢小林:妈,你别担心。我就快出来了,我来照顾他。

    谢妈:我这次来就是跟你说这件事——你出来后,就不要回家了。别找你弟弟。

    谢小林:妈,我不会再打他了。原先我欠他的,我都补上。

    谢妈:没用的。你弟弟每次做恶梦都梦到你,梦到那个骗子。现在他已经分不清你和骗子谁是谁了,他把你和骗子混在一起了。

    谢小林:我会跟他说清楚的。

    谢妈:没用,你还是别回家了。我最后求你这一次!

    谢小林:妈!

    14.审讯室  内 日

    谢小林一声长叹。

    孟贲:(对警察说)给我根烟抽。

    警察递给他一根烟,又打开铁门,将一根烟递给谢小林。

    谢小林: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是在得知自己得了绝症,才决定最后来看我一看。我爸没原谅我,她怕她再不来看我最后一面,我会走极端,所以才放下她不放心的弟弟前来看我。两年后,我释放出来,她已经走了。世上只剩下我和弟弟两个人是亲人了。我回去的时候,居委会的张大妈带着我回家。弟弟看到我的样子,跟孟编剧刚看到我时一个表情。

    闪。

    15.谢家  内  日

    谢小林提着包站在张大妈身后,弟弟惶恐地站在门边,他个子很高,很瘦。张大妈风风火火地进屋,弟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张大妈:小城啊,这就是你的哥哥,他出来了。你们有十年没见面吧?

    谢小林进屋,在客厅把包放下,看着弟弟。

    谢小林:(搭讪)小城,你都这么高了,比我高不少。

    谢小城紧挨着张大妈站着,没敢往哥哥身上瞧。

    张大妈:好了,你们兄弟俩聊着。我走了。(走两步停下)我说小林啊,别怪我多嘴,可不能再对弟弟怎么样了。我们这边可都听着看着呢。

    谢小林:(诚恳地)哪能啊,放心吧。

    张大妈点点头,往门口走去。谢小城跟在她身后。

    张大妈:小城,回去吧,别送了。

    谢小城:(小声说)大妈,我去您哪,成吗?

    张大妈:放心在自己家呆着,他不敢对你怎么样。要真敢,你就大声喊。

    门被张大妈关上。谢小城在门口站了一会,慢慢挪到客厅。

    谢小城:(怯怯地向谢小林打招呼)你——好!(有点结巴)

    16.审讯室  内  日

    谢小林:我就在家住了一晚。那一晚我住得是坐卧不宁,弟弟根本不和我说话,回到自己房间,我还能感觉出他在六神无主,心惊胆战。住不下去了,天一亮,我就离开了家。一走,就是九年没回去。这些年在外面,我是能骗的骗,不能骗的就抢。钱啊,东西啊,女人啊,不管多少,不管好丑,都要。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那个骗我弟弟的骗子。

    孟贲:那你是怎么想到又要回去呢?

    谢小林:还不是碰上你?你让我想起了我弟弟。我弟弟要不是被我被那个骗子害成那样,他本来也可以和你一样,正正常常地活着。上大学,找工作。虽然胆小点,没什么能力,但是是普通人。做普通人,对我弟弟来说,是多么不容易啊。

    警察:(看着孟贲笑)你听,人家说你呢。

    孟贲:我是没能力,有能力我不早出名了?

    谢小林:我随便乱说的,主要是说我弟弟,孟编剧别多心啊。

    孟贲:哪有那么多的心,你继续说吧。

    谢小林:那天早上,在火车站旁的小旅馆,我看你的睡相真像我的弟弟。九年前,我临走时在他房门口张了一眼。他的睡相和你一样。那天我看到你时突然就想起了他。我在想,你是被我骗了以为我是警察的,对我很放心,有安全感,所以才能睡得那么深。我弟弟九年前是不是也对我也一样,他并不象我以为的那样很害怕我?他对我来了之后,有了安全感?他不会表达,但他睡成那个样子就说明了这个问题。我一下子就后悔起来,后悔九年没有回去。后悔九年前没搞清楚弟弟对我的态度。九年没有照顾我的弟弟。他肯定需要我。

    警察:于是你就回去找弟弟去了。结果呢?

    谢小林:我把自己这些年挣到的钱全部取出来,我打算跟我弟弟好好过日子。他也不要去给人扫地什么的了,我也不再出去坑蒙拐骗,两人做点正当的小生意,以后再想办法给弟弟找个媳妇。可谁知,我一回去,见到他,把钱放在他面前,跟他说了说以后的打算。他一开始还在听,突然就叫起救命来。九年时间,旧楼换了很多住户。张大妈也走了,没人认识我。一听到弟弟喊救命,很多邻居就跑了过来。他们要抓我来你们这,我就反抗,伤了一个人。后来也就灰心了,觉得没意思透了,就不反抗了。

    孟贲:为什么会觉得没意思透了?

    谢小林:世上剩下的唯一一个亲人,亲弟弟,现在跟自己陌生人一样,在这世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看到自己的亲弟弟活的那么胆战心惊,感觉活着就更没什么意思了。

    谢小林眼睛望向审讯室窗户外,镜头跟着他的眼睛,投过窗户,直拍到城市繁忙冷漠的一面。

    画外音:(孟贲)从审讯室出来,我突然回过味来,我原先写的那个剧本是多么的苍白和做作。生活是这样真实,我却像鸵鸟一般埋首白日梦中。回到家中,我把原先写的东西全部烧了,一气呵成写出这个剧本。篇幅只有原先写的十分之一,但我写得很有激情,写得也很顺利。我只想讲述这么一个事情,那就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自己是别人的陌生人,更不愿意是自己亲人的陌生人。因为人都是害怕陌生人的。而陌生人的定义,并不在于见面的时间的长短,而是信不信任。陌生人是因不信任而产生的,所以人们害怕的是自己不信任的人。

    每个人都在争取让自己成为值得信任的人,每个人其实也应该争取让自己成为值得信任的人。

    但每个人还是有太多的陌生人,我们都害怕陌生人。

    通宝推:晨池,
    • 家园 害怕陌生人么?花那个“笨武士”……

      这个孟贲?这个想写历史剧的孟贲?这个很会写历史故事的孟贲?呵呵,好有意思……贲武士!

      陌生人是因不信任而产生的,所以人们害怕的是自己不信任的人。

    • 家园 【原创】短剧:一幕好戏

      序:

      黑屏。

      一部电话,电话铃声响起。一只女性的手抓起电话。

      女:您好,彩票中心,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黑屏。

      画外:(出对话字幕)我想请问一下,去你们那兑奖要带什么证件?

      女:请问您是要兑第几期的奖?奖金的等级是几等?

      黑屏。

      画外:上个月最后一期的,一等奖,五百万的。

      镜头从女性的手摇上去,女子满脸的激动。

      女:您在哪?就等您了!您怎么才来电话?

      黑屏。

      画外:怎么了?我就在这座城市里呀。

      女:您知道今天是截止的最后一天吗?(她的几个同事围了过来,她对他们做着别出声的手势)而且是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截止的时间了?

      黑屏。

      画外:知道,来得及的。我就在离你们不远的地方。

      女:那您知道我们的位置了?

      黑屏。

      画外:嗯,知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女:您只要带您自己的身份证和中奖彩票的原件来就行。

      黑屏。

      画外:哦,知道了。谢谢。

      女:请问先生您贵姓?

      黑屏。

      画外:免贵,姓陈。

      女:陈先生,请您抓紧时间,现在还剩下五十八分钟。到了的时候来个电话,我们派工作人员去接您。

      黑屏。

      画外:知道了,谢谢。

      淡入:城市的一条街道上,一个穿皮夹克的男子正将手机从耳边放下。

      同时,屏幕右上方跳出一个钟表,现出五点零二分,秒针在滴答滴答滴响着。

      1城市  外  日

      穿夹克的人顺着人流往前走着。

      穿夹克的人在斑马线上等通过。屏幕上的钟表变大一倍,响声也同时加大。

      穿夹克的人通过斑马线。钟表又变回原样,声音也变回去。

      穿夹克的人站在路边拦出租车,连续两辆出租车没停,第三辆停下,穿夹克的人坐上去,出租车马上起动。

      2小广场  外  日

      一座恢弘写字楼前的小广场,没什么人,显得有点安静。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一边。出租车入镜,停下,穿夹克的人下车,往轿车走去。

      轿车打开门,下来一个穿保安服的板刷头,迎着穿夹克的人走去,两人在小广场中间碰面停下。

      这时钟表已走到五点十六分。

      板刷:怎么才来?

      夹克:已经是最快了。

      两人没再说话,一左一右地观察着周围,偶尔经过小广场的人都被他们盯着。

      一个小孩子声音的搞笑彩铃响了起来,板刷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接听。

      板刷:来了,快到小广场,看看是谁?还在打手机。

      灰西装从小广场的左侧入镜,一边打着手机,一边歪着头看着高大的写字楼。

      夹克:是不是那人?

      板刷:是他,走。

      两人拦住灰西装。

      夹克:陈先生吗?

      灰西装:啊?你们是?

      夹克:我是彩票中心的工作人员,来接您的。

      灰西装:这么快?(产生怀疑)你们认错人了,我不姓陈,我姓万。

      夹克:(掏出脖子上挂着的证件)这是我的证件。

      灰西装:对不起,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板刷:我是中心的保安,你可以相信他说的话。

      灰西装:哦,知道了。

      夹克:兑奖的地方不在这座楼里,在我们的总部。我们会带您过去。现在,请您出示下您的身份证,确认下您就是电话里的陈先生。

      灰西装:怎么这么麻烦?

      灰西装掏出钱包,从夹层中掏身份证。

      特写:夹层中的身份证带出一张彩票的半截,马上又被推了回去。

      板刷和夹克相互示意地看了一眼。

      夹克:(接过身份证看)陈万年。还是叫您陈先生吧,现在确认了,请跟我们来。

      灰西装:身份证还我。

      夹克:先放我这。

      灰西装:(大喊)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板刷:(一把攥住灰西装的胳膊)别喊!跟我们走!

      灰西装挣扎,夹克将一把小刀抵住他的腰。

      夹克:别他妈给自己找不自在。

      灰西装:(大喊)放开我!放开我!救命!

      黑色的轿车驶到他们跟前,后车门打开,夹克和板刷将灰西装塞进车门,轿车随即便开走。淡出。

      黑屏上那只钟表挪到了正中间,滴答滴走着,秒针走到12的时候,淡入。

      3宾馆的楼道  内  日

      夹克和板刷将灰西装带到一个套房的门前。夹克敲门,房门打开,一个穿黑西装的板刷头打开房门。三个人进去。

      4套房  内  日

      这是个豪华套间,房内有一张很显眼的大桌子。

      一个穿得很休闲的中年人坐在皮椅上,他的身后,挨着墙摆放着五只旅行袋。见到进来的人,中年人手夸张地一扬。

      中年人:还有三十九分钟,每次都要掐秒。

      夹克将灰西装推到大桌子前。

      中年人:陈先生,欢迎,请坐。

      灰西装:你是谁?你们要干什么?

      中年人:别问我是谁,这不重要。时间不多,话捡重要的说。首先,陈先生受惊了,桌上有两万块钱,给您压惊的。请收下。

      特写:桌上摆着两捆崭新的钞票。

      灰西装:我为什么要收你的钱?

      中年人:三十八分钟,得抓紧。开门见山吧,陈先生,我知道您身上有一张中了五百万大奖的奖票,这张奖票兑奖的时间再有三十八分钟就要截止了。别担心,我们不抢你的,我们是来和你做一笔大家都会满意的交易的。桌上的两万块钱,一者是给你压惊,请你来的方式不对,但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二者是表表我们的诚意的,请务必收下,我好接着往下说。请,时间不多,得抓紧。

      灰西装犹豫了一下,伸手将钱抓在手上。

      中年人:好,初步的信任达成。再请你看看这些东西。

      中年人向夹克和两个板刷示意,三个人将地上的五只旅行袋提到桌上。打开,里面满是成捆的百元钞票,其中一只旅行袋的钞票上摆着一部验钞机。

      中年人将验钞机拿出来,放在桌上。

      中年人:这里是五百万现金,全是真钱,还没开封。为了表示诚意,您可以验证。您身上的那张彩票,中的是五百万,但实际价值只有四百万,您还要交百分之二十的税。这百分之二十的税我们帮您交了,桌上的钱您全部拿走,五百万,一分税都不用交,同样没人知道您中奖的事情。同意吗?

      灰西装:(有点心动)这么多的现金,我怎么知道里面有没有假钞?

      中年人:所以我们带了验钞机来呀。您可以验证,要是发现一张假钞,我们一赔十。诚意保证信用。这是最先进的验钞机,假钞进去,就会卡住,再仿真的假钞,也一张一张认出来。

      灰西装:可一下子怎么验得完这么多钱?

      中年人:时间是紧点,我们搭把手,帮一帮,也就行了。要是决定了,就开始吧。

      灰西装从袋子里拿出一捆钱,拆开,塞进验钞机。中年男子和三个手下帮着从袋子里拿钱,拆封,摆放在桌上。

      特写:验钞机上钞票在翻动。

      灰西装:(一边验着钱一边和中年人搭话)你们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碰到抢劫的呢。

      中年人:我们一不抢二不骗,诚信交易。这一行本来就边缘的很,干嘛要弄出事情惊动官府?

      灰西装:也是。哎,你们是干哪一行的?

      中年人:我说兄弟,做哥哥的奉劝一句,明白呢就别装糊涂,不明白呢,最好别弄明白。

      灰西装:知道,我不问了。钱全部验完我就将票给你。

      中年人:这个房间我们长包了,你可以住下来,最少住两天,打电话给你信得过的人,叫来帮你把这些钱存进银行。如果你信得过我,我可以帮你做这件事。这件事我操作了不止这一次了,信誉第一。

      灰西装:那就不劳动您了,谢谢,我自己来。

      中年人:警惕性还挺高,这样好。

      一只袋子里的钱验完了,验好的钱摆在桌子一头,另一头是还没验的已经拆好的钱。灰西装又拿了一叠塞进验钞机,钞票翻动了一下,突然响起嘀嘀的警报声,验钞机卡住了。中年人从验钞机中抽出一张钞票,看了一眼,骂了一声。

      中年人:继续验。

      灰西装:一赔十?

      中年人:一赔十。

      又塞进一叠新钱,警报响起,抽出一张,还是响,一直抽一直响。

      灰西装毫不掩饰地笑了。

      中年人怒不可遏,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中年人:常局,您是不是在玩我呀?您给我的钱,里面怎么那么多的假钞?(听着电话)那不是我信任你吗?难道你是不值得信任的?不错,给你钱的人都是大老板,但这也不保证他们不会在里面夹带个几捆假钞啊?你又不当场验,你怎么能发现?事后发现了又能怎样人家?(听电话)哦,是三木公司的袁世成送您的五百万?行,我不打听。我只是请示下,这里的假钱怎么办?(听电话)取消交易?开什么玩笑?这一行我以后还怎么做?(听电话)嗯,嗯,那好吧,您这次是在把我坑苦了。还有十五分钟,应该还来得及把人送回去。

      中年人转向灰西装。

      中年人:对不起了兄弟,耽误了您的时间,现在还有十五分钟,我们马上把您送到彩票中心去,保证来得及。

      灰西装:怎么了?把我骗到这里来,捡好听的说一大堆,什么一赔十,一多了就不算了?洗黑钱的也不能不讲信用啊!

      中年人:兄弟,知足吧,已经给了您两万块了,又不向你要回去。现在您再怎么说也不可能把交易进行下去了,您要是想耽误自己的时间呢,随您的大小便。我可告诉你,现在时间只剩下十三分钟了。

      灰西装向后退了两步,靠在墙上,手插进口袋中。

      灰西装:还剩下多少时间那是你们的事,反正这些钱你们别想带走。

      中年人看出情况不对,向灰西装走去。

      中年人:兄弟,走眼了,你是混哪个道上的?

      灰西装:你是洗黑钱的,我是反洗钱的。别动,我的人都在门外。

      灰西装掏出手机,手机的指示灯亮闪着,显然一直有人在往它这发信号。灰西装一按手机键,套间的门从外面被撞开,一群警察持枪进来。

      警察:别动!蹲下!蹲下!

      中年人蹲下,手抱着头,头半仰着看着灰西装。

      中年人:兄弟,这次是来真的?证据足够吗?

      灰西装:(举着手机)你刚才说的话,全部通过这部手机传到我们中心的资料库中。没想到碰到这些假钞,收集到非常足够的证据。要不然还得跟你演下去。另外告诉你,你们在彩票中心的同伙早已被我们控制了,他安装在热线电话里的窃听装置,是这个案件的另外一个重要物证,我的同事已经在那里取证去了。(掏出那张彩票)这张票真是我的,不过中的是末等奖。为了引你们上钩,现在已经报废了。你的同伙配合得不错,有立功表现。你还有一个机会,和我们合作,说出所有和你有过雇佣关系的人来,指证他们。用彩票洗黑钱的方式,以后不会再有了。

      警察押着中年人和他的马仔往外走去。中年人停下来,看着他身后的灰西装。

      中年人:兄弟,这次要是你们是来真的,我保证全力配合,说出我所知道的那帮贪官的猫腻来。说实话,即便是像我这样的黑道上的人,也是很恨贪官的。那帮孙子,早该抓了。

      淡出。

      • 家园 这幕好戏让人开眼界了!

        洗黑钱?无孔不入啊,居然渗进了彩票中心,太不可想像了。我还打算也买买彩票的哩,看来500万中得也担忧啊。呵呵……痴人说梦了。

        破了这案是一幕好戏,没破也是一幕好戏,只不过是洗黑钱的好戏哩。

    • 家园 【原创】短剧:那个谁

      一。人才市场 内 日

      特写:一张被手攥着的求职申请表。

      郎北攥着表格弓着腰坐在靠墙排放的椅子上,翻着眼睛看着前面川流不息的人流。

      画外:几天前,凌飞也回去了,一块从琴镇来北京的人就只剩下我了。在这个城市,估计是再没人认识我了。而我,还是没找到工作,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填着表格。填表,就象是在喊自己一次。

      郎北旁边坐着的人填好表格,挎上背包,向招聘摊位走去。空出的位子马上被人占去。

      郎北吐了口气,把压在腿下的文件夹拿上来,把表格垫在上面,填起来。

      特写:郎北一笔一划地在姓名栏内填着“郎北”两字。

      郎北将填好的表格抖了抖,站起来。

      在一家保险公司的摊位上,郎北把表格放在一堆填好的表格上面,随即,从后面又伸来一张表格把他的表格给盖上。郎北徐徐走开,四处张望。突然,他听到一声喊叫。他和周围走着的人顺声望过去。

      刚才的保险公司摊位上的年轻人向郎北招着手。

      招聘人员:喂!那个谁,来一下。

      郎北:叫我吗?

      招聘人员:就是你,来一下。

      郎北一脸迷惑走过去。

      招聘人员从桌上的名片盒里拿出一张名片递来。

      招聘人员:我刚才看了,就你没拿名片。拿一张,明早按地址来公司面谈。

      郎北:哦。谢谢!

      郎北接过名片,看了看。

      淡出。

      二。出租屋院子 外 日

      郎北夹着文件夹低着头走进一老式大院子。刚走过传达室,传达室窗口伸出一老头的脸。

      老头:那个谁,停一下。

      郎北停下。

      老头:你住二排四号吧?

      郎北:对。怎么了?

      老头:你该交房租了,下半年的。

      郎北:下半年的,怎么现在交?不是还有些日子吗?

      老头:预交,你们难找。

      郎北:我天天回来,怎么难找?到时再交嘛!

      老头:我可跟你说好了啊,离上半年到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你就得交下半年的,要不我就认给别人了。

      郎北:行。就这么着吧。

      郎北穿过操场,走向里边的矮房。

      三。出租屋 内 日

      郎北一进屋,就把门关上。

      房内有两张行军床,一张已经收起靠在墙上。中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子上凌乱放着几张招聘信息报纸和一瓶二锅头以及一个玻璃杯和一小包兰花豆。

      郎北把文件夹甩到床上,在椅子上坐下,调了调气,倒了半杯酒,放在桌上,看着。碰了碰报纸,拿起杯子喝了一大口酒,把杯子迅速放回桌上,捏了个兰花豆放进嘴里。站起来,蹒跚走到床前倒在床上。文件夹压在身下,但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才把文件夹从身下拔开。

      郎北:(冲着房顶嚷)那个谁,是他妈的谁呀?(吃吃地笑了起来)

      淡出。

      淡入:郎北保持着同样的姿势躺在床上,窗外已暗了下来。

      淡出。

      四。保险公司 内 日

      淡入。

      会议厅内,围着会议桌坐着好几个人,大家不怎么说话。文员小姐拿着一叠表格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郎北向一来应聘的女孩看了几眼。那女孩一副心不在焉见惯不怪的样子。

      小房子的门开了,出来一个人,一声不响毫不停留地走了。

      文员小姐:(看了看表格)郎北,是谁?到你了。

      郎北:(站起来)我。

      文员小姐:(把表格递去)进去吧,经理在里面等你。

      郎北接过自己的表格,走进小房间。

      五.小房间 内 日

      郎北站在房门口。

      经理就是昨天给郎北名片的人,郎北看到他,站着不动。

      经理站起来,和郎北握手,接过表格,看了一眼。

      经理:把门关上,坐下谈。

      郎北把门关上,坐在经理对面。

      经理:郎北,是吧?我们开门见山吧,你谈谈为什么选择做保险这一行好吗?

      郎北一怔,随即用背书式的语调说着,眼睛没看经理。

      郎北:我选择做保险是因为这一行有足够的挑战性和广阔的前途…

      化出。

      化入。

      郎北:我想,我对干好这一事业有足够的信心。

      经理:(点点头)我不怀疑您的信心,但我想,您是不是有足够的勇气?保险人没有足够的勇气是不行的。你看,您说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地板,这就是缺乏勇气的表现。当然,只要您有信心,勇气是能够培养的。我很希望看到你象您所说的那样,干保险干出事业来。如果您决定留下,就去会议厅吧,等下我们开个会。

      郎北:好的,谢谢您。

      经理:帮我叫下一个。

      郎北出门到会议厅。

      郎北:下一个,那个谁?

      文员小姐嫣然一笑,看看表格。

      文员小姐:该谁了?我看看。

      六亚运村 外 日

      郎北夹着文件夹在街上溜达,看着两边的写字楼。

      郎北深呼吸,手随意地指着一间楼,保持着姿势,直直地走过去。

      七写字楼 内 日

      郎北上楼,在楼梯口站住,又迟疑了。

      从楼道上看去,每个门框上都凸出一块小牌子,写着各式各样的公司的名字。

      靠楼梯口的一间门是开着的,郎北犹豫地站在门口。

      门里几张老式办公桌,几个人低头忙着什么。一个面向门的人抬头看见郎北。

      办公人员:有事吗?

      郎北:您好!(用背书的语调)我是人保的,请问…

      办公人员:对不起,我们这忙着呢,您上别处看下行吗?再说,我们这的人都买了保险。

      郎北:对不起,打搅了。

      郎北走开的时候,看到房子里的人交换了一个无奈又不屑的笑。

      郎北脚步沉重地离开这个房间。

      郎北向另一个门走去,门内刚好有人出来,看了看他。

      门内人:保险推销员吧?

      郎北:(掏出名片)您好,我是人保的…

      门内人:(很不情愿地接过名片)这个,我看您还是上别地去吧,我们没这个工夫买你的保险。

      郎北:好的,不打搅了。

      郎北转身走开。

      门内人:那个谁-

      郎北停下,转身。

      门内人:以后别来了。明说吧,这里没人会买你的保险。

      郎北向门内人摇摇手,笑了笑,再次转身。

      门内人把郎北的名片往垃圾桶扔去,掉在桶外。门内人弯腰去捡,又马上挺直身子,伸出脚,把名片踢进垃圾桶下面去。

      八亚运村 外 日

      郎北在街上走着,咬牙切齿,面目狰狞。

      郎北:这些王八蛋,装什么孙子!

      对面人行道上走着一衣冠楚楚的年轻人。

      郎北突然向那年轻人招手。

      郎北:喂,那个谁,对,就是你。

      对面的人停下来,往这边看着。

      郎北:你的东西掉了!

      对面的人惊慌地四下打量。

      对面的人:什么啊?没啊?你看到什么了?

      郎北:你的名字掉了-那个谁,就是你吧?

      对面的人火了,望郎北那冲过来。

      郎北笑吟吟地站着等他。

      对面的人又缩了回去。冲郎北挥着拳头。

      对面的人:你他妈的神经病吧?在哪受刺激了?孙子,别拿大爷我撒气啊。你他妈的到底是谁啊?精神病院跑出来的吧?

      郎北:(笑着,对着对面喊)去-你-妈-的-

      对面的人:去你妈的!

      郎北:去-你-妈-的-

      对面的人:滚-神经病。

      对面的人狼狈地走了,郎北哈哈大笑。在他那条人行道上走的人,绕着弯躲开他。

      九路边电话亭 外 夜

      郎北将磁卡塞进去,拨号,拿起话筒听着。

      电话:(画外音)喂-

      郎北:小飞。

      电话:郎北?郎北,是你吗?

      郎北眼泪流了出来,不做声。

      电话:喂,郎北,你还好吗?在哪打电话?

      郎北脸上露出笑容,但眼泪已滚过脸颊。

      电话:郎北?郎北?你怎么了?有事吗?

      郎北:没事,我只是想听听我的名字,我的名字快没人叫了。

      电话:(叹息)郎北,熬不住,就回来吧。

      郎北:谁说熬不住?我挺好的。告诉你,我今天签了一个单子,一开面的的,在我这里上了险。(笑了笑)就是没赚到钱,回扣都给了那开面的的。

      电话:郎北,熬不住,就回来吧。

      郎北:没事。现在好多了。行了,你忙去吧,我挂了。

      郎北挂上电话,抽出磁卡,离开电话亭,在灯火辉煌的街上走着。

      一个半大的孩子跟在他后面,不停地跟他说着同一句话。

      半大孩子:大哥,大哥,要光碟吗?要光碟吗?

      郎北任由小孩怎么叫,站下点了根烟,继续走着,走着。

      淡出。

      • 家园 花那个谁!

        看到郎北和那衣冠楚楚的小伙子的一段对喊对骂,咱笑得不行。但很快看到他虚签一单的阿Q似的自慰,立马又有些难受了。那个谁,生存难哪!

        忽然想到自己不早就“那个谁”了么?有怎样呢……呵呵

      • 家园 此乃宝地啊~

        恭喜:你意外获得【通宝】一枚

        鲜花已经成功送出,可通过工具取消

        提示:此次送花为此次送花为【有效送花赞扬,涨乐善、声望】。

        现在,我觉得老铁人挺好的,他为啥总让我得宝呢?莫非有诈?

    • 家园 【原创】短剧:幻想曲·变奏曲

      主人公自叙:(画外):从这一年开始,法令规定将头罩的受众年龄提高倒十六岁。这真是了不起的举措。

      闪。

      一E家  

      小女孩E眼泪汪汪的。

      E:我再不戴头罩去上学了,它让我透不过气来。

      E的妈妈蹲在E的面前,我们只能看到她的背影。

      E妈:乖,你不戴头罩,别的小孩会欺负你的。再说,老师也会说你不听话,不守纪律。你不想老师批评你吧?

      E摇头。

      E妈:乖,带上头罩,去学校好好读书。

      E:妈妈,我能再看一看你的脸吗?我好久没看过你的脸了。

      画面出现妈妈的正面,她戴着一个头罩。

      E妈:你看了,就去学校,以后不许再吵着不戴头罩了?

      E点点头。

      E妈把头罩拉下来, 露出苍白的脸,脸上有温柔的笑容。

      E盯着妈妈看。

      E:妈妈,我去学校了。

      E从书包里掏出头罩戴上,出门。

      E妈站起来看着E的背影,手拎着脱下的头罩,忘了戴上。

      二街 

      长大的E在街上走着。她的周围,走过来走过去的都是戴着头罩的人。

      E在一广告牌的对面停下看着。

      广告牌上是一个小孩喜怒哀乐的几张脸相。广告语是:让孩子拥有自己的脸。

      E走进一家头罩店。

      三头罩店  

      店内有几个戴头罩的人在选着头罩。店员戴着头罩站在柜台内。

      E进来。走到柜台前。

      店员:欢迎光临。

      E:我的工作头罩破了个洞,我想买个新的。

      店员:(同情)碰上很大的麻烦?

      E:也不算麻烦。你知道,只是露出一小块不太重要的脸部。问题是被上司看见了。

      店员:我推荐您这种头罩。(拿出一头罩)许多工作头罩破了被上司看到的人都用这个,可以弥补破了的头罩带来的影响。

      E:感觉有点厚。

      店员:就是这感觉才保险。您试试。

      E拿着头罩进了试罩间。

      四试罩间  

      E拿着头罩走到镜子前,并未立刻脱下脸上的头罩。

      画外:看见别人的脸会带来的种种麻烦,一直妨碍着我看自己的脸。是的,换头罩,不光要有眼光,有技巧,还得有速度。(迅速地脱下头罩换上头罩)不然,你就会看到自己的脸了。那几乎和看到别人的脸或别人看到你的脸一样麻烦。

      五头罩店   

      E戴着换了的工作头罩从试罩间出来,手上拎着脱下的休闲头罩。

      刚才买头罩的人都走了,新来了一年轻人在柜台上选头罩。

      E走到柜台前。

      店员:合适吗?

      E:还行。

      E付钱时往旁边的年轻人那边瞅了瞅,看到年轻人手腕上露出一橡皮筋。

      E转过身对着年轻人。

      E:你是H?

      年轻人警惕地望着她,脸上戴着精致的头罩。

      E把左手腕伸出,上面也有一橡皮筋。

      年轻人:(惊叫)E?

      E:可不是吗?

      H:这么巧?你也来这头罩店?

      E:要不就见不着了。

      H:我在买旅行头罩。你来买什么?这么巧!多久不见了?你还戴着这皮筋?我以为你早丢了呢。

      E:你不也没丢?

      H:我们去喝点什么吧?聊聊。

      E:走。

      店员:先生ˉ

      H:我等会再来。

      H拉着E走出来。

      六酒吧   

      E和H坐在靠窗的台子上。

      H:(笑着)在这里你也戴工作头罩?

      E:(摸摸脸)哦,刚才试头罩时忘了换回来。(四下看了看)这里也没换头罩的地方。

      H:不用了,这样也挺好。

      两人喝着饮料,不时对望一眼。

      H:你还记得我们小学毕业那天吗?

      E:怎么不记得?我们把头罩脱了,在街上逛…

      闪回。

      七街  

      小时的E和H在街上走着。戴头罩的大人纷纷望着他们。

      大人甲:这是谁家的孩子呀?这么没教养?不戴头罩就出来。

      大人乙:光着脸在街上逛,丢人。

      有一大人拦住他们。

      大人丙:喂,小孩,你们的头罩呢?戴上!这是公共场合!

      H:就不戴!你管不着!

      大人丙:戴不戴?你们是谁家的小孩?跟我去见你们的家长!

      E:快跑!

      E拉着H在街上飞跑。

      两人在街角停下,喘着气。

      H:大人真讨厌!E,难道我们非得戴头罩吗?

      E:(点头)要不我们就会被欺负,不光是大人欺负我们,别的小孩也会。还有,老师也会批评我们。

      H:为什么呀?不戴头罩就不可以吗?

      E:那有什么办法?大家都戴着,大家都要戴。

      H:戴上头罩,你就不知道我是我,我也不知道你是你了。我们就要上不同的学校,再找不着了。

      E:这样,我在我的头罩上写上我的名字,你就能找到我了。

      H:(笑)哪有把名字写在头罩上的事?(想了想)这样,我这有两根橡皮筋,给你一根,带在手上。以后,见到这橡皮筋,你就知道我是我,我就知道你是你了。(给E带上橡皮筋)要是你把橡皮筋丢了,我就再找不到你了。

      E:我一定不丢了,一直带着,好不好?

      H笑着点头。

      八酒吧    内   日

      H在E的头罩上左找右找。

      H :你的名字写在哪里?

      E:什么?(恍然大悟,笑了)这里。(胡乱指着)

      H:哪啊?哪啊?

      两人笑闹着。

      H忽然情绪暗淡,停下来。

      E:怎么了?

      H:你还记得X吗?

      E:我们的同学。他怎么了?

      H:听说已经疯了。

      E:疯了?

      H:有一天他把头罩脱下后就不肯再戴上。

      E:是这样。

      H叹了口气,情绪有好转起来。

      H:E,我一直在想,你现在的脸是不是和过去一样圆圆的?

      E:好象还是吧。

      H:你能不能让我看看?

      E沉吟不语。

      H:看你吓的。和你开玩笑的。

      E:如果我脱下头罩,你敢看吗?你敢不敢脱下头罩给我看看?你愿意吗?

      H:(尴尬地笑)我说了我是开玩笑的。

      两人沉默。

      E;要是我们早赶上现在的法令,我们得少戴多少年头罩 啊。

      H:如今,裸着脸反而不习惯了。

      两人互看了一眼,把眼光挪开,一个看窗外,一个看吧内。

      九街    外   夜

      E戴着休闲头罩在街上走着。

      E:这就是这个时代,有安全感,可以后悔,可以反悔,可以遗忘,可以假装遗忘。谁都习惯了头罩,除了我的同学X,因此他疯了。我内心有种恐惧,生怕什么时候我会不习惯起来,那,这一切就都没有了。

      E在广告牌下停住,久久仰望。

      E:其实,有什么法令能保护谁在十六岁前可以不戴上头罩呢?我们也许可以希求有这么个场所,可以让我们为自己单独脱下头罩。然而,即使我们脱下了头罩,我们敢正视自己的脸吗?是的,到如今,戴上头罩对我们而言是一件更简单的事情。对付头罩我们可能更有判断的能力和自信。这才是这时代的真谛。

      • 家园 幻影-变脸

        这里戴头罩是正常的,如同清代的长辫子,否则视为异物。

        而这时代没戴头罩暴露于青天白日之下的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都是真的么?因需要而精心修饰甚至整容换颜的脸是真实的么?

        对付头罩的判断和自信是简单的,而对付每张脸皮下的真容真心谁又能知能解呢?

      • 家园 果然言而有信啊,哈哈 
    • 家园 今天是怎么回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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