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小时候的游戏（1）五子棋 -- 暗香疏影月黄昏

是游戏，仅仅是游戏，非运动。

五子棋

五子棋是中国中小学生最常见的小型游戏，简单，益智，只要两个本子叠在一起就能开战，横格子化为棋盘，笔划出一X，一○，便斗得狼烟四起。而且通常五分钟就能玩完一盘。

五子棋陪我们渡过了漫长而枯燥的自习课。

在语文老师讲课讲到忘情，数学老师写错题，政治老师讲述“课外”知识，以及生物老师耍宝的时候，我们也会见缝插针临时来一盘。

诸位玩五子棋的多，但是玩到我们高一时候的程度就很困难了。

我们用五子棋打联赛。

最早一个同学赞助了一个硬纸板，并在上面用圆珠笔画上9*9的棋盘格。又有一个同学赞助了一套玻璃围棋棋子，起黑35个，白36个。另有一碎成两半的黑色棋子，据该同学说是小外甥咬碎的，在遇到较为少见的僵持战时候，那位碎成两半的黑色棋子也能派上用场。

我们算是有了正式的比赛用具，不用两张纸叠着用铅笔划，每画完一盘都要擦半天。

其具体规则如下：

一轮两局，分别执黑执白。

每人每天最多五轮。

一个星期最多跟一个人交手五次。

胜则本人基础分增加3分，平基础分加1，输基础分不变。

每下一轮交手次数加一。

积分=基础分/交手总次数

只有一赛季交手次数100以上的人才有赛季名次。从而避免了交手次数少，而胜率高的情况。

积分以五字方式记录在硬纸板背后。参与人员过多的时候，积分直接写到黑板上。

一个月一赛季，赛季成绩在月考之后一天公布在教室黑板上。

。。。（剩下的忘了）

最早是谁开始的已经无史可考，联赛规则也是在不断的较量中慢慢完善。

我们东北角坐在一起四个人，是全班五子棋的最强阵营，分别垄断着全班一二三以及第五名，正对应着风林火山。

第一名为乌龟，我同桌，他委实太像忍者神龟。眼小，头小，嘴大，脸黑，再加上酷爱穿墨绿色毛衣，浅绿色毛背心，毛背心上还有龟壳状的格子花纹。每次课堂上，我从睡眠中惊醒，看到他的脸总会忍不住喊出：拉斐尔，你又吃披萨了。

乌龟的学习不好，英语很差，数学更差，在老师眼里属于被忽略的大多数，其文艺相貌皆平凡，沉默寡言，在同学们眼里基本也是被忽略的大多数。

然而联赛一开，该人的棋艺便如锥在囊中，想不脱颖而出都难。

其人的棋风有类似其性格的一面，沉默冷静，守的时候，被人攻得四面开花也不见其慌张，自己发展的时候风生水起也不见其得意。

然而其棋风亦有异于其性格的一面，攻的时候行云流水，四处发展，从来不会像雄奇一般固守一城，将棋下成厚厚的一层被人活活闷死。

我只跟乌龟下过三次，两次输，一次平。平的那次，我状态非常好，执黑，从开头一直攻到终盘。只要乌龟一个错误，我必胜，然而乌龟从头到尾一个错误都没犯。

当我将那半个黑色棋子摆上棋盘时候，乌龟说我们和棋吧。

那是我下过最长时间的一盘棋，历时半个小时零5分钟。

围观者一阵惊叹，从没见过硬纸板上摆上这么多棋子，几乎已经快摆不下了。他们看不出，我能看出，乌龟已经在防守中构建起根据地，可以四处开花，而我棋势已衰，毫无攻势。

乌龟打篮球应该是邓肯样的人，下围棋则必然是李昌镐样的人物。可惜他两样都不喜欢，于是注定跟“石佛”这样经典的绰号无关，反而被我们这些没有口德的人“乌龟，小龟，老龟”的叫，甚至恶搞的拿着一个女生的绿色毛线帽，往他脑袋上戴，他也只是一脸无奈兼无辜的说“别闹了。”，其声音异常的娘娘腔，犹如mm撒娇，或者小媳妇受欺负。

第二是坐在我后面，绰号小企鹅，那个时候腾讯还不流行，该人的形象跟企鹅属于神似而非形似。瘦高，小脑袋，眼睛大，走路时候类似钟摆，一晃一晃的，如果你有幸看到帝企鹅日记，绝对能想象到那种生动的造型。然而该人篮球打的奇好，为本班校队主力中锋，经常率领本班队伍拿高年级的队伍开刀。

该人显然智商与肌肉齐飞，四肢发达而头脑不简单。

企鹅唯一的问题就是睡觉，见到过上课睡觉的没见过像他这样睡的。

一天八节正课，从第一节开始睡，睡到第二节课下课，去运动一下，休息一下，然后就一直睡到中午放学。

下午上课，则从第五节课睡到晚上放学，晚自习照睡不误。

他睡眠时间长，睡眠质量也好，无论是数学老师雷鸣不断的摇滚风格，还是生物老师旱地拔葱的突兀男高音，乃至英语老师喋喋不休的吴侬细语。。。都对该人无可奈何。

我怀疑他晚上回去必然有节目，然而企鹅住校，据其同寝说，睡得的如同死猪。

神奇的企鹅啊。。。

小企鹅的棋风亦别样风格。千万人下五子棋，然千万人没有这种风格，防守的时候，他不见得滴水不漏，却每每堵到位，比如对方成二了，他通常在一格之外堵上，对方快成三角，他散着堵，堵而不死，散却牢牢卡住你的发展空间。常常是防到最后他到处活路，而你无路可走。

攻到时候也亦棋散而势不散，不求速胜但求不败。一方面掐死你发展的空间，一方面让自己遍地开花，暗暗给自己留下好多活路。这种无欲则刚的非攻非守黄老风格屡屡在本班磨死对手。

企鹅跟乌龟较量过，胜率是对半。

跟我也下过，十三次，胜我7次，平一次。

然而企鹅下棋的次数不多，课上多半在睡觉，课间则多半出去运动，活动一下筋骨，休息一下再接着睡，不然时间长了会肌肉萎缩的（小企鹅原话）。

而且企鹅下棋极其磨蹭。无论面对高手还是菜鸟，企鹅一视同仁，无所谓胜负，先磨死你再说，所以棋面上总是赢得异常艰难。

棋面上虽艰难，对手常常殚心竭智，然企鹅每盘都轻松自如，如同钝刀杀人，或是猫玩老鼠。

时间少，下棋磨蹭，也就造成企鹅轮数少，基本分低，但因为其胜率高，而且与之交手的人多半实力高杆，菜鸟一般不跟企鹅下，怕受虐。乃本班公认的第二。

我怀疑企鹅的棋力一半靠智商，一半靠性格。

奈何企鹅的成绩屡屡中游，同样被老师们遗忘，一个月少睡了几节课就冲进年级前二十，让老师们大跌眼镜。第二月照例沉睡不知下课，又再度游回中游。

第三名就是在下，绰号火狐，那时候firefox还不流行。所谓狐，是因为在下的眼角上挑，光看眼睛酷似西游记里的玉狐狸，遂从小到大就被叫成“狐狸精”（多么悲惨的绰号啊，喊了近12年，到了高中才翻身）“小狐狸”（小时候的）。。。所谓火狐是因为在下曾经特立独行的染过红头发，当过山寨樱木。虽然那红发经历短暂而悲惨，然火狐之名已成定局。（想想这个绰号还是很好听的，也不知道谁起的）

在下的风格就是进攻，进攻，进攻。

哪怕你占尽上风，有了双三，三三，乃至四三，我也马不停蹄的攻城拔寨，绝不停息。

停下来的时候，多半不是你输就是我输。

如果十五步内结束战斗，赢家多半是我。若超过十五步则，胜率各半，若超过二十五步则我输得可能性相当高。

但当时班上很少有人能在我面前撑过十五步。

速战速决，这样风格遇上菜鸟或者中等人物，基本是掠劫如火，3分钟内结束战斗。

然而遇上高手，则可以通过开篇的攻势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如同小巷中短兵相接，棋力倒是其次，反倒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当然遇上遇上乌龟或者企鹅这样真正的高手，还是胜率不高。

小猫是第五，企鹅的同桌，一个女孩子，长得很可爱，自来卷的头发，长头发的时候仿佛老电影里的某位波浪卷女特务，短头发的时候则有着释迦牟尼的效果。

我们坐在一块的时候，小猫的头发不长不短，正处在女特务和释迦牟尼之间。

小猫不小，虽然相貌可爱，个头却相当高，看起来也很开朗，非常喜欢上课说话，号称话神。这也是我们英明的班主任让企鹅和小猫坐同桌的原因。上课说话就跟说相声似的，有人逗，就要有人捧，企鹅沉睡，小猫上课说话没有人接，只得沉默。

一到下课就不一样了，小猫就在企鹅边上，又抓又挠又捶又打，想把这尊睡神弄醒，起来说话。

企鹅则不动如山，实在郁闷了，就爬起来，一边把手伸到小猫脸边一厘米处，一边说咒语：“摸脸，摸脸。”

小猫每每被威胁得花容近失色，然企鹅罪恶的爪子总是稳定在小猫脸边一厘米处，企鹅还没有当众非礼少女的胆量，只有当众威胁少女的胆量。

有时候企鹅演戏演得太过，那形象一标准的色胆包天地痞小流氓。

而小猫则会在企鹅演技超常发挥的时候Power爆发，于是企鹅的爪子上出现四个红色小新月。。。小猫的爪印，小猫因此得名。偶尔我手上也会有小猫的爪印。

然而这明朗而暴力的小猫，偶尔也会露出女孩子柔弱的样子，因为稀少，更让人潸然心动，只是每次柔弱时刻总是她生病的时候，她大多数情况下又相当健康。。。

小猫是我们四个人里学习最好的，英语相当强悍，单口语乃年级之冠，小猫说，这是因为她经常说话，口部肌肉群得到长时间的锻炼。所以鼓励我们几个英盲多多说话，无论说得是汉语还是英语，总能锻炼口部肌肉群，从而提高英语水平。

说到下棋，她风格相当不稳定，神经刀一个，厉害起来挑落乌龟企鹅都是小菜，然而下一局就可能弱智的输给菜鸟。

总之女生，尤其是智商不错的女生，通常不能以常理计。

起先我们还到处挑战，待打遍全班无敌手之后，觉得无聊，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以内战练习赛为主。而挑战我们的人还是络绎不绝，无不得意而来郁闷而归。甚至外班外年级高手也常常远道而来，所谓有棋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令其昂扬而来，丧气而归。（我们那个时候还是没有什么棋德，友谊第一，享受五子棋之说。无非是赢了高兴，输了郁闷。）

其雄霸本校高中部的气势，不让中国乒乓球，然而中国乒乓球还有常青树老瓦等一系列高手作陪，不至于变成独孤求败。我们的瓦尔德内尔就是本班的第四，该人雄踞于本班西南角，与我们四人成对角之势，其数学物理稳居本年级第一，其文科则相差甚远。在我们班是公认的理科强人，理科思维应该是没话说的好，据说是复读了一年考上浙江大学物理系。

然他之所以一直在我之下，见我们前三几乎没有胜率，非因智商，亦非棋力不济，盖因其性格：这位小瓦好胜心太强了。

记得他第一次跟我下棋，输了，于是不满，再下，再输，再下，再输。。。输够五次之后，依然不死心，说：来，我们下练习赛。

于是我们下了几十轮，我饿得半死，这孩子死活不然我走，最后我一个弱智错误让他赢了一局，这才算完。

乌龟和企鹅都遇到过相似的事情，乌龟是连赢了他二十局，小瓦才算服。

而且企鹅则是一局磨了小瓦一个小时。。。彻底把这孩子磨崩溃了，小企鹅才格外蔫坏的说：“我们合棋吧。”，这时候小企鹅已经双四了，小瓦早在五步之前就掉进小企鹅的局里了，这时候只要稍微有点棋品的人都会搁子认输。然而小瓦还是和了这盘棋。

结果这孩子再也没有找过我们三个下棋。

这孩子大概是从小到大总是赢，导致不赢就没法活，而且也输不起。希望他经历过更多的事情，长大。

本班的五子棋联赛只延续了两个学期，终因分班而无疾而终。L中学再不会有人把五子棋下得如此正式如此专业，之后的孩子们玩快译通上的rpg游戏，玩魔兽，玩cs，玩星际。

他们不会想到，只是一张纸和一支笔就能玩的五子棋有多有意思。

然而一起玩的朋友，也纷纷四散，我去了一班，小猫和小企鹅去了三班，乌龟留在五班。

我玩快译通上的rpg游戏，玩魔兽，玩cs，玩星际，很少玩五子棋了，因为没有对手，更没有战友。

后来浪迹于联众，曾见到一个棋风非常像小企鹅的人，跟这人下到程序判定和棋（棋盘上实在没有位置了），后来跟该人聊qq，才发现不是小企鹅，是个姑娘。

曾经在联众上混到高手族，然而却没什么感觉了，有了对手，却依然没有战友。

就把号扔给老爸打斗地主。

五子棋只能是学生时代的游戏啊，它简单，自由，可以处心积虑，也可以乱刀砍人，有攻势有守势，有阵地战，有游击战。比军棋更普遍，比象棋更简单，比围棋更轻松。。。它可能永远都进不了智运会，它是只属于学生游戏。一堆职业棋手也没把它从游戏整成运动，它是属于草根的。

我怀念五子棋，更怀念那些一起下棋的朋友。

注：我是业余爱好者，纯的，所以很多五子棋上的表达都说不清。

• 俺写的时候可是一本正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