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虎爪留痕】拔牙 -- 京虎子

虎爪留痕：拔牙

其实虎子从小牙挺好，除了换牙以前有过虫牙以外，大牙们长出来直到大学毕业都没看过牙医。说起来是遗传，虎子爹从来不重视牙，早晚刷一下就完了，结果直到去世没一颗牙出毛病。

上研究生了，虎子的牙也长学问了。没到寒假牙床居然肿了起来，从来没有过也没上心。结果春节晚会电视里嘻皮笑脸热热闹闹，虎子痛得在床上打滚。虎子妈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呀，一年一度的春节晚会就只有床帮子响了，万一虎子劲头再大点，楼塌了一楼的人怎么过年啊？命令虎子爹赶紧找牙医，转了一圈回来汇报门诊部的两牙医是一家子，回老家探亲了，只好去黄寺。虎子一听有盼头了，痛的劲头立马减轻，从床上跳起来骑上车同虎子爹一道往黄寺赶。

北京的老百姓就是热情，跟欢迎解放军进城似地沿路放鞭炮，二踢脚满街乱窜。虎子父子俩冒着枪林弹雨到了目的地，把正在包饺子的牙医阿姨叫出来，一检查该牙同志裂了，怎么回事？虎子想起来前几天吃米饭时运气好咬到石子了，食堂的师傅们那么忙，指望人家学祥林嫂天天到河边淘米？牙医切开脓肿上了药，虎子今儿不用熬夜了，往回骑虽然枪林弹雨更猛烈了但嘴里轻轻松松，别说是鞭炮了，地雷阵也敢闯。

过两天把牙补好，几年下来没什么动静。要出国了想想那边没有社会主义优越性，而且觉得那牙有些不舒服，找个认识的牙医看看有什么问题。牙医哥们看了看，智齿要拔省得以后有麻烦，个别洞最好补补，上回补的牙要拔。虎子奇怪没几年怎么毛病这么多？看来稍稍腐化一点也能影响江山社稷。

该拔该补别耽误功夫了，那哥们把家伙拿出来。虎子一看吓一跳，这不是刚才那病人用过的嘛，你们怎么不消毒处理？哥们说是呀一上午已经看了八个了用的都是它，医院就发俺一套工具，拿去蒸的话我得用手拔牙。虎子那阵子传染病呀病毒什么的知道多了，虽然艾滋病他这里没那本事，可是肝炎病毒B呀C呀的没有才怪哪。哥们儿说你放心咱多少年的交情我不能害你，多给你消毒两遍。拿出一瓶消毒剂边擦边介绍，厂家说擦一下各种病毒全杀死，我给你擦三遍。

虎子拿过来一看，什么某某检验的某某协会批准的，那帮孙子是什么变的哥哥我知道，信他们我还不如信卖假药的，还是我自己来吧。虎子把拔牙器具流水冲洗若干分钟，然后消毒酒精暴擦无数遍。牙科那哥们咬着虎子耳朵说差不离行了，走后门加塞先看你，后面还有七八个哪。虎子说人命关天我还得再擦几遍，旁边那位大夫不干了，你这么着一屋子的病人全吓出毛病了。虎子四周一看众目睽睽，赶紧解释我是搞艾滋病的，不怕肝炎是怕把艾滋留下来便宜各位。

经历了这么一回好几年心里不踏实，查了几回没异常才把心放回肚子里。出国以后看不顺眼的多了，其中一条医疗保险不包括牙科让人百思不解，和着应了那句老话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不要命就不管了。再一打听说美国各行各业中牙科医生的自杀率名列前茅，因为成年累月瞧着一嘴一嘴的恶臭，最后精神崩溃。想起来当年虎子妈告诫虎子不要当牙医果然有远见，在国外遇到一位口腔系的校友，在国内几年牙科看下来也算高手了，出来后改行做会计，挣多少钱也不再给人看牙了，说起来国内牙科门诊那几年真的有跳楼的念头。

在美国有幸也拔过牙。在学校那会儿没有牙科保险，一颗牙痛起来了马上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有人推荐牙医学院有学生实习门诊收费低廉，况且美国牙医二把刀居多学生不学生的没多大区别。虎某人一想此话有理，捂着牙就去了。到地方一看人山人海，口齿不清的把队排得拐弯抹角。排起队来牙越来越疼，伸着脖子看前台是俩慢条斯理的老太太，有问必答不说还添上个十万个为什么。终於熬到虎子了她老人家这个那个没完没了，大妈您说我疼成这样能挨个回答吗？有讲清楚那本事我上这儿来干嘛？

过了这关吩咐说坐一边等着叫你，虎子屁股都坐出糨子了也没听见喊自己的名字。一看个把小时过去了，俺打听一下你们是不是把我忘了。老太太之一头都没抬说到你了自然叫你，虎子说指望我能坚持下去您能不能找张床，因为我已经疼得坐不住了。老太太一看虎子有冲进去拼命的决心，赶紧进里面去，过一会出来说轮到你了。虎子三步并做两步往里走，心说等我出来再跟你理论。

坐到椅子上实习医生过来了，是个韩国人彼此挺亲切。看着他手套换得走马灯似的，感慨说没想到你们学院消毒训练这么好。老韩说不是学院教的，是因为城里艾滋病病人这么多，来看牙的难免有，我这样做是对自己负责，虎子说好好这样我就放心了。

韩同学看了看说要不然先杀了神经补一补，如果不再疼了就不拔。给虎子打了麻药，杀了补了以后虎子感觉挺好，高高兴兴回到家，没等吃上晚饭又开始疼了。阿斯匹林不管用虎子也没有到黑人区买可卡因的胆量。一夜没睡第二天到医院，请韩同学给我拔了。韩同学这回手脚还是很利落，过一会说牙拔了你再不用受罪了。

嘴里多了一个洞的虎子开车往学校走，没开出半里路那洞里面就开始剧痛。勉强开到学校找到虎太赶紧送我回家，虎太一看疼得满天大汗的虎子你是不是做李玉和去了？那年月天天一块上下班，虎太开车的水平还属於可以在无人的停车场里面走直线的程度，关键时候赶鸭子上架，路上还得到幼儿园先接小虎子。小虎子当时还不会说话，那天不知怎么了上车就哭，虎子疼得半昏迷，虎太一边车开得东摇西晃，一边大声咒骂那韩国牙医，一路上旁边的汽车汽笛长鸣，虎子家一路骂声哭声居然安全到家。

到家以后虎子把自己关到卧室里，嘴里疼得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明白的时候想清楚了，原来那实习牙医手潮，一针麻药不知打到别的哪根神经去了。疼呀疼呀天都黑了，书到用时放恨少老师上课时讲过疼痛的持续时间，怎么想不起来了？就是想起来又有什么用？按胳膊掐大腿中医老师讲的止痛的穴位到底在哪儿啊？

折腾来折腾去虎子突然想起来，老师说局部麻醉药起码要有效三小时，难道这就是。。。哎，不疼了。一看表，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不多不少，整整三钟头。

2004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