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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第一节 -- 潇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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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第一节

    以臣弑君,是古代中国的国粹。赵武灵王之死,就是下臣造反。司马迁解释错了,认为赵武灵王在继承人问题上感情用事,想把俩儿子都立成王,犹豫不决,故“乱起”。其实非也。赵武灵王不是死于儿子火并,而是专权大臣的造反。公子成、李兑两人结党势力甚大,专权之势已成,终于趁着“乱起”,硬生生困饿赵武灵王三月而死。赵武灵王被围困那么久,居然没有一个忠于他的亲信前来搭救,没有任何援助势力前来干预,没有一个大臣挺身而出,足以说明公子成一党的强大。

    以赵武灵王之雄伟,居然被公子成、李兑专了权,搞死了自己。难道赵武灵王没有注意强化王权吗?好好一个公子成、李兑,放着大臣不当,怎么就专起权来了呢?

    关于如何才能专权,这个问题厉害了,我是教不出来的。但纵观战国几大专权者,如齐国的田婴、孟尝君父子,秦国的魏冉,赵国的公子成,有些共同特点:1、出身好,都是王族出身;2、有封地,可以作为物质基础;3、会钻营,善忽悠,能拉帮结派。

    我们以齐国的田婴为例,说说他是怎么专上齐国之权的吧。田婴是齐宣王的弟弟,符合第一条,出身王族,近水楼台,容易被君王宠信。但出身王族的人不只他一个,田婴还必须善于忽悠。当时他老爹“齐威王”还活着的时候,田婴就假装提合理化建议说:“对官员们的考核,必须加强啊,您得查他们的帐本啊!”于是,齐威王就每天审查一位大官的工作日志,主要是帐表,连审了五天,一天一人,就累坏了,也厌烦了,于是叫来田婴说:“官员的考核,以后你来作吧。”

    田婴从此掌上了官员考核的权柄,任意挥舞,操纵朝廷,人们都巴结他。但也有人看不惯,就提醒齐威王说:“年底的上计(考核),至关重要,您必须亲自看,否则就不知道官员们的奸佞得失。”

    所谓上计,这是战国时代君王对地方官员的绩效考核,据商鞅说一共要考核十三个数,比如辖区内的人口、牛马、饲料、粮食等等,非常量化,其实还不止这些,又有工业生产、商业贸易、土地垦辟等等,都是上计的内容,细致量化不必现代差。在年初,各地区和中央各部门的考核目标都列出来,写在木板上,由君王拿一份,臣子拿一份。

    于是齐威王拿着自己手上这份考核指标,亲自听官员们的年底述职。田婴故意使坏,让手下人专拣琐碎小帐汇报。齐威王从早上听到晚上,饭都来不及吃,听得脑袋都大了。好不容易完事,准备明天继续听。田婴故意修改程序,要他连夜听:“大王,您加加班,给群臣做个表率,起到劝勉作用啊。”

    齐威王被他忽悠着,就连夜继续听汇报,终于把自己听得睡着了。田婴赶紧吩咐手下人,偷出齐威王手上的木板,拿橡皮修改上边的数据。古代没有橡皮,就是刀子,直接在木板上把毛笔字迹刮掉重写就是了(所以,文吏又称“刀笔吏”)。那些所以愿意跟田婴拉帮结派的大臣和地方官们,田婴就把他的考核指标修改得与年底结算相符,而忤逆田婴的大臣们,自然就等着考核不及格了。

    这是专权者的通有特点,比如魏忠贤、秦桧、高俅、严嵩,他们特别会向上忽悠君王,骗得信任,比如严嵩会写青词,讨皇帝老爷喜欢;高俅、蔡京之徒弄花石纲,给他们的艺术家皇帝喜欢。于是,皇帝们就把国家大权授予他们了。他们就开始专权了。田婴也是通过忽悠齐威王,讨得宠信,骗得总揽朝纲的权柄。而赵武灵王则是主动放弃了权柄,他把王位传给赵惠文王以后,自己长期在外打仗,按韩非子的说法是“不以身躬亲生杀之柄。”于是公子成、李兑处理朝纲事务,抓实了行政权柄,成了专权之臣。

    有人会说,君王反正忙不过来,让权臣去忙,不也一样吗?不一样,权臣的素质往往不高,他们通过坑蒙拐骗上级、邀得宠爱而上来的,当然素质低劣。他们最喜欢的就是拉帮结派,以巩固自己的权臣地位。比如说,朝里有能人,但是不走他的路线,不肯跟他结好,他就要利用职权,打击迫害(比如秦桧之杀掉岳飞)。最终,权臣把朝堂上下全都布置上了自己的人马,安插得全是自己的亲信,这个国家也就危险了。除非他是个高素质的人,带着自己的亲信能治理好国家,比如诸葛亮、张居正,大约可以算在这一类。可惜,历史上更多的权臣没有诸葛亮那么一心为公,更多则是胡作非为,往往牺牲国家利益,不惜巩固自己小团体的地位和私利。比如赵国的权臣李兑,在制定外交策略时,不是从赵国利益出发,而是看哪个国家能赠他私人以封邑,他就交好哪个国家。秦国的权臣魏冉也是,不惜发动大秦兵劳师袭远,去中原以东攻打陶邑,为了把陶邑作为他自己的封地,这就是所谓的备受人指责的“近交远攻”,于秦国利益丝毫无补。

    至于权臣为了巩固自己小团体利益而迫害不肯附己的贤能,比如秦桧之杀岳飞,这种例子,想来在前秦也不少,只是由于史书的缺失而无甚记载。贤能被迫害了,国家自然没发展了。更糟糕的是,所有人都听他的话了,也就没了制约,由着他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他要么就渎职不干活,如果他干活,那又没人敢给他提意见,于是干起活来经常犯愚蠢的大错误。孟尝君就是典型的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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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原创】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第四节

      孟尝君一路从秦国鸡鸣狗盗逃跑回来,很狼狈,齐?z王“不自得”,意思是很惭愧,惭愧自己做了亏心事(硬把他撵去秦国)。作为补偿,齐?z王又让孟尝君作相国,虽然心里老大厌恶他。这里,齐泯王犯了心软的错误,齐泯王明明不满于孟尝君,但还是出于心软让孟尝君去当相国(因为孟尝君被他派去秦国,结果受了委屈回来,补偿他,继续当相国)。结果孟相国大人立刻去打秦国,以报私仇,破坏了齐泯王和秦的正确战略。齐泯王的心软,断送了这两个国家的未来。说齐泯王心软不是我强加的,当时人就这么评论他的,这一点他随他爸齐宣王。心软的、行仁政的人,不落好啊。为什么呢?当时一个叫“成笙”的人说:“大王您太仁了,太忍人了(忍人就是心软)。”

      齐泯王说:“这是好事啊,是善人啊。”

      “人臣当善人好,人主却不能当善人。您对孟尝君太仁,于是其它大臣都没有说话机会了,由着老孟专权乱搞。同时您心太软,您的父兄哥们,王族封君,就违法作乱,齐国兵弱于外(被孟尝君消耗兵力于外,所以叫兵弱),政乱于内(孟尝君专权势大),此亡国之本啊”

      成笙讲的真精彩啊。惜乎秉性难移,齐泯王改不掉这个毛病。孟尝君再次担任齐国的相国后,而是为了抒发遭秦人扣押的私愤,他动用齐国资源,大举伐秦,这和上次伐楚犯了异曲同工的错误。都是跃过中原远征,所攻占的地盘,尺寸之地也得不到――因为它们远离齐国本土,无法由齐人接管,而全赠送韩魏友军,典型了近交远攻。

      孟尝君生怕自己当活雷锋没有受益对象,就特意叫上中原的魏、韩两国(作为扶贫对象),三国大兵一起合纵,向东攻击函谷关要塞。

      三军军队在齐国宿将匡章的带领下,驻扎在函谷关外,封死了秦人的出口,一直围打了整整两年,付出极大物资和人员代价。终于,齐将匡章在公元前296年伴着新世纪哀愁的曙光,冲破了函谷关,直接威胁咸阳,迫使秦昭王承认失败,割去三座城池讲和。

      秦人算是暂时认输了。将军扬笑军吏贺,函谷关下凯歌传。大雁胜利的叫声,从新世纪(公元前三世纪)的头顶飞过,带走了季节,带走了荣耀,带走了战场上的亡灵和风情万种的岁月。

      但是,我们不得不继续批评:孟尝君表面虽然战胜,但齐人没有获得任何实际好处。他巴巴地穿过中原老远地去攻秦国,所战胜取得的土地,由于距离齐国本土遥远而都无法接受,大大消耗齐国国力而一无所得。秦人割的三座城池,都就近给了韩魏。孟尝君假公济私地瞎打一通,只是便宜了韩魏两国,跟上次打老楚一样不讨好。更糟糕的是,趁着齐军与秦军掐架,北方的赵武灵王大喜,赶紧再次出兵,一举灭了中山国(齐国的小弟)。赵国的强大,就是齐国的削弱。齐国徒然丢了中山这个油瓶。还有糟糕的是,趁齐人于秦人三年疲于战斗之机,它的邻居宋康王也积极出去抓油瓶,吞灭了齐国附近的滕国以及齐国以南的淮北土地(这本也是齐国的爪下之物,如果齐国采取远交近攻之术,轻易可以占有的)。

      对比齐、秦、楚的地理位置,齐国具有一个明显的不利因素,就是作战的回旋余地较小。这三个国家的领土都内向中原,秦、楚两国外临周边地区,由于战国夷狄势力的衰弱,它们所受的威胁并不大;在对中原用兵受阻或时机不够成熟的情况下,还可以转而向外扩张,增强自己的国力。例如:公元前316年,秦国君臣经过争论,决定暂不进攻韩国,南下灭亡了有“天府”之称的巴蜀。“蜀既属,秦益强富厚,轻诸侯”。楚怀王虽然数次兵败于秦,但是对江南越人的作战连连获胜,开疆拓土;因此在秦陷鄢郢后,能够迁都于陈、寿春,继续组织抵抗。齐国背靠渤海,被称为“负海之国”,身后是大海,不仅无法在这个方向捞取领土(当时大约还不知道可以去打日本),一旦齐国处于防御时,身后还无路可退,所以必须尽量采取攻势,以免陷入绝境。如《商君书?兵守篇》所言:“负海之国贵攻战”。于是齐国选择必攻不守,打宋国的主意。

      但是,必攻不守也要讲策略的,一味地像孟尝君那样远征,大大消耗国力、兵士疲敝,是后患无穷的,好比从前地吴王夫差,就是输在率战率胜上,最后被人家乘其疲惫而并吞。齐国的必攻不守,一定是要建立在对被攻占区的有效占领下才有意义,从被占领区获得粮草物资和兵源,用以补充进攻的损耗。这就要求齐人的进攻一定是由近及远。孟尝君的错误就在于攻而无得,投资没有回报。

      孟尝君这个看似勇武实则愚蠢的家伙,兴兵伐秦、攻楚两次重大军事行动,结果却是虚弱了齐国、捐助了韩魏、帮助了赵人、肥大了宋国、自残了同盟楚国,还丢了俩油瓶――中山和滕国,真是一战而七不讨好,被后人视为“远攻近交”的典型失败反面案例。

      如果齐泯王能坚持自己远交近攻的正确初衷,不走孟尝君的错误战争路线图,而是结好远方秦国,秦齐各自在邻近地区兼并,两家不断扩张,东西平分中国,最后两家碰在一起,争个高下,齐人仍有机会。如果觉得这个办法比较消极,那么,齐人、秦人在各自地区扩张的时候,齐人还应该支持秦的周边邻国,抵制秦的扩张,遏制秦的兼并壮大,比如说齐人可以暗中支持楚国,帮助楚国斗秦,限制秦国的扩张速度,那就更便于自我扩张,提高了胜算。可惜的是齐人没有帮老楚,反倒是孟尝君五年攻楚,把楚打趴下去了。

      有人说,孟尝君合纵三国去打秦国,这是削弱秦国的积极自救啊,难道不应该合攻秦国吗。其实,孟尝君打击了秦人有生力量却不能占据其领土,对秦人的削弱并不大,甚至秦人以守,他以远攻,他的代价和损耗更大。俗话说“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打击敌人有生力量,是伤其十指;攻占敌人土地才是断其一指。当孟尝君合纵三国攻秦,秦人认输求和,孟尝君也就罢休了,没有进占土地。大约他也不希望秦人让出很多土地,使得韩魏获得壮大。他只希望报掉私仇,所以,打击秦人有生力量以后,他就撤了,而有生力量是很容易用小米从新喂养出来的,用不了多久,秦人就缓过劲来了。所以,孟尝君合纵攻秦,与其说削弱了秦国,不如讲自我消耗。

      但是,齐国从齐桓公以来,延续着前人的老路,最高理想仍是做传统的霸主。齐国虽然也吞并小国不遗余力,但对于韩、魏、燕、赵等国,一旦这些国家表示服从、跟随,也就不再坚持对其用兵略地;甚至把共同掠夺来的大部分城邑赏给它们,以资鼓励,显示出霸主的泱泱风范。它仍承认七雄中其它六国的独立地位,维持列强割据的基本政治局面,仅仅满足于充当诸侯联盟的领袖,没有完成统一大业的雄心和气魄。只是相当与诸侯共存但是地位略高的所谓霸主,自然就有了孟尝君“远攻近交”吃力不讨好的错误战争路线了。向齐桓公那样,结好中原,卵翼佑护中原,挟中原而伐四夷,走“近交远攻”的作战方向,结果白白消耗了自己,资助了韩魏。

      孟尝君“远攻近交”结好韩魏,固不足取。齐泯王不同意孟尝君的作法,却也没有瞄准韩魏。他虎视眈眈,把扩张的主要目标放在阻力较弱的齐国以东南的宋国和淮北地区,。尽管在这一地区拓地千里,收获很大,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的偏僻,这一局部成功对于争霸天下的整个计划来说,并不具有决定性的作用。天下的枢纽,战略地位最重要的,还是中原韩魏地区,但我们已经说了,齐国作泱泱霸主的遗传性,使得他对韩魏不是蚕食攻消(像秦国那样),而是卵翼之。齐国没有竭尽全力攻占中原韩、魏或赵的战略要地,这显然也有着“知难而退”的因素,这里确实也不好打。

      秦国选择的扩张方向不同,他们对中原韩魏地区的殊死搏争,攻占韩魏领土贪得无厌,这与它们各自的政治目的不同也有密切关系。秦国顺应了中国社会发展需要统一的历史趋势,以兼并海内为己任。从前,张仪为了维护秦人改革的和平外部环境,对韩魏主要以连横结好为主,但我们很快就要在下一节看到,秦人掀起了攻击韩魏大举行动了。

      齐国从齐威王时代的霸气,经过齐宣王、齐?z王而走向衰落,根本转折点就是田婴、孟尝君这爷俩的前后专权。孟尝君虽然享誉为“战国四君子”之一,但这是受他恩惠的门人的喝采,是帮他吆喝的,为之邀誉以蒙蔽齐王,从而夺得齐王的信任与齐国的专政大权的。对于国家他是罪人。惜乎司马迁不查,而为之树传扬名。

    • 家园 【原创】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第三节

      孟尝君打完楚国(他自己没有出征,是让大将匡章出征的),疲劳的军队返回齐国,又得到另外一个坏消息:趁着齐人远攻楚国无暇北顾的间隙,北方的赵武灵王出兵猛攻中山。中山是齐国的小弟。齐国没有在攻楚战役中捞到好处,却把北边的小弟就此丢了,岂不大冤枉。好自赵武灵王一看齐国返回齐国了,也就迅速从中山撤退,不敢造次。

      这时候,糊里糊涂、听信孟子大言而施仁政(施仁政就是要对别人仁,哼哼哈哈不管事,而不是像法家那样极力监察控制臣子,结果把权柄丢给了孟尝君)的齐宣王,死掉了。儿子齐?⊥酰?念齐悯王)即位。喜欢笛子独奏的齐?⊥醺吓芰死系?留下的滥竽充数的南郭先生,显现得比老爹英明一些,他厌恶孟尝君的专权,知道兴兵袭远的无聊。孟尝君这家伙任性地带着队伍出去乱打,打了半天老楚而尺寸之地没带回来。齐?⊥跞衔?,就近攻打宋国更有利益。齐?⊥醯穆纷邮嵌缘摹U馐焙颍?西边的秦国派使臣来了。

      随着楚国在秦、齐的联翩攻打下一蹶不振,暂时淡出国际格局,东西齐秦之间的关系敏感起来。齐秦各自成为东西两极强国。

      西边的秦昭王想蚕食其邻国――中原韩魏,怕齐国从东边干涉,于是派来时节,号召齐秦结好,秦昭王为了表达自己的诚意,还送了一个哥哥泾阳君入齐为人质。齐国是什么态度呢?齐?⊥跻舱?想就近吞灭中原东部的宋国,怕秦国干涉,所以欢迎秦国的提议。于是齐秦两国交好国。这样,两国都是远交近攻的正确策略了,一东一西各自在自己的周边开疆拓土。

      两国交好的标志就是秦昭王邀请孟尝君入秦为相邦(两国结好,一国就会派自己信用的重臣去另一国工作,以次促进两国邦交和睦)。齐?⊥踉尥?,他巴不得身边这个的“权臣”,早点离开自己。

      孟尝君本意不愿意去秦国为相,他的门客也觉得去秦国促进秦齐结好,这任务太艰巨、太危险,但是齐泯王发话了,要他去。他只好接受秦昭王的聘书,说出国玩玩也好,就很快备好车马,开赴秦国当官去了。作为堂堂齐国相国,怎么能去秦国当相呢?这事现在看来匪夷所思,但战国时代司空见惯。两国之间交换高级官员,是联盟结好的表现,确保邦交和睦,就像恋人之间互相拿着筷子,往对方嘴里喂饭(我在上清华的时候很流行这个,不知现在怎样了)。

      孟尝君被喂到了秦国,满脸堆笑,孝敬给了秦昭王一件“狐白裘”当见面礼。这条狐白裘是无价之宝,因为它是纯白色狐狸皮作的。白色狐狸中国罕见,只有北极才有,由于路途遥远,一般流浪不到中国来。中国的狐狸虽然不白,但每个狐狸的俩胳膊窝(狐腋)下面,有一小块儿白色毛皮。孟尝君的这件白狐狸皮,就是截取狐腋的白色毛皮拼制而成,通常需用数百只狐狸的狐腋才能凑成一件,所以有“集腋成裘”之说。不过,狐腋应该有狐臭,这种皮裘味道好吗?不管味道如何,由于取材艰难(一只狐狸只有两小块儿狐腋啊),狐白裘非常贵重,只有周天子才能穿。而诸侯是穿狐黄裘,卿大夫穿狐青裘,士用羔裘,卫士用虎裘、狼裘,依等级而降值,体现了大周的礼仪制度。至于庶民,只能穿着犬、羊之裘。不过孟尝君居然也用狐白裘,周朝的等级制度,早就被随意出入了。

      孟尝君在秦国工作到了第二年,有人开始变得不爽。这人就是赵武灵王。赵武灵王不希望齐秦合作,他希望齐秦为敌,互相消耗,最好齐秦互相打起来,自己好趁机取中山。于是赵派出游说者,说服秦昭王放弃和齐的打算。这个游说成功了,秦昭王决定亲赵,以赵国派来的楼缓为秦国相国,标志着秦赵结好。

      秦人为什么宣布改和赵结好了呢,因为秦人的主攻方向目前是韩魏,他希望自己攻打韩魏的时候,北部的赵国不要捣乱,从脊背上干预出兵。赵国愿意结秦,是想拆散齐秦联盟,,最好齐秦能互相打起来,兵士胶着在中原战场上,自己趁机在河北吞中山,就无人干预了。

      于是,秦昭王于是免去孟尝君的相职,改用赵人派来的重臣。但又怕孟尝君满脑子带着政府机密回到齐家,对秦人不利。于是把孟尝君软禁在家,准备割掉脑袋,脑袋以外其它部分可以回国。

      孟尝君害怕了,派人向秦昭王的幸姬献上两对玉壁,请她帮忙说好话放人。“幸姬”就是受宠幸的姬妾的意思,在古代“幸”差不多就是love的意思。秦昭王的幸姬答应帮忙,但是条件是给她一件狐白裘。

      “可惜我只有一件狐白裘,而且刚来的时候已经送给秦王了,怎么办啊。”孟尝君问自己的门客。

      门客里边有一个叫狗剩的,举手说:“主君,我有办法,我会学狗叫,把狐白裘偷出来不就得了。”当晚,咸阳城顶的月亮,一片惨白。狗剩化装成狗,四条腿爬着,从狗洞钻进国家仓库,一路学着狗叫,窃走了秦昭王的狐白裘。

      秦昭王的幸姬得了狐白裘,大喜,打扮好了向秦昭王放电――仿佛若轻云之蔽月,飘飘若流风之回雪。秦昭王晕菜了,上去就要求欢(就是幸的意思)。幸姬说:“不嘛~~,人家要你先答应一件事嘛。”

      “什么事啊,我答应!答应!快点啊!”

      “孟尝君这样的贤人,要是被您诛杀了,天下贤士岂不寒心,就都裹足不来啦。秦国落后挨打,我们的幸福生活不就屈指可数啦?”

      秦昭王觉得,如果孟尝君的脑袋可以换来君王的一宵浪漫,那就随他去吧。于是,第二天孟尝君接到秦昭王发自床上的一道指令:“孟尝君一行可以离秦,发给封传。”封传就是一块刻有旅行者合法旅行身份的行驶证,盖着大章,类似现在去深圳的边防证。孟尝君立刻起程(生怕秦王变卦),带领门客跑了一天一夜,伴着星星来到东方两百公里处的函谷关。出了关就是中原啦。

      四野一片空漠,天上繁星闪烁,几辆马车在星光下止住。夜风冷冷,回望咸阳,只乘下一片昏暗的影子。这个时候正是半夜3点到5点,人们最怕老虎出来,所以叫寅时。寅是虎。再耽搁下去,秦昭王变卦,追来怎么办?但是眼前关门深锁,关城巍然屹立,有如铜墙铁壁。

      按照秦国“关法”规定,天亮鸡叫,才准开关放人。孟尝君披着军大衣,跺着脚,焦急万分。旁边一个门客名叫鸡婆,举手道:“主君,我有办法,我会学鸡叫,我一叫,他就得开关。”

      然后这个门客就捏着脖子,咯咯答咯咯答地叫开了。旁边狗剩劈地给他一巴掌:“你这是母鸡!”“噢对!咯咯喔――咯咯喔――咯咯喔――喽!”

      不光鸡婆叫,函谷关内外兵营里的公鸡全部鬼使神差地跟着打起鸣来,好些山上的野鸡也跑过来跟着起哄。顿时函谷关下鸡声沸腾。秦兵守关者,嘟囔着嘴,打着哈欠,骂骂咧咧地起来抱起门拴开关。查验了孟尝君的封传,放这一行人出去。

      不久,秦昭王反悔了,派出追兵气喘吁吁地一路追来,大喊:“门军,门军,孟尝君来了吗?拦住了吗?”

      孟尝君早已出关多时,朝着东方的阳光,绝尘而去。

      当孟尝君一路跑到河北,在赵国邯郸休憩。赵武灵王不在,赵武灵王的一个儿子“平原君”赵胜(赵惠文王的弟弟),也是个食客豢养专业户,也号称是战国四君子之一。赵胜门下食客三千,可以与孟尝君的门客数量相比美,准确的说,相比丑,因为这些门客也是良莠不齐,素质很差。其中赵胜的一个门客望见孟尝君坐在堂上,发现孟尝君其实个子矮小,于是掩口囫囵而笑:“我以为孟尝君魁然丈夫也,天下想慕,今天一看,渺小丈夫也,袖珍丈夫也,哈哈哈哈!”

      孟尝君的门客大怒,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何况打主人,我们这些狗能答应吗?于是撸起了袖子,攘臂而下,跟平原君的门客在堂上大打起来了,揪头发扣眼睛,当场打死好几百口子。孟尝君也被气得不行,大怒而去。

      从这件事上,确实可以看出孟尝君的门客,素质确实很差,跟黑社会差不多(当然,对方平原君的门客,也好不到哪去)。这帮人,多是列国通缉的亡命之徒,孟尝君收养他们,跟水浒的柴大官人差不多。

      后来,宋朝的拗相公“王安石”曾讥笑孟尝君,说孟尝君手下门客虽然号称数千,实际素质真差,都是吃白饭的,徒有数量,没有质量,本事也就是打群架。王安石说,当初孟尝君入秦,旦有一个聪明睿智点儿的门客能劝阻他,别去秦国,何必最后如丧家之犬一样辱身于函谷关下呢。这些门人都是酒囊饭袋,只能鸡鸣狗盗于事后,帮着孟尝君逃脱回国而已。

      这是王安石把问题理解得太简单了。孟尝君的门客没本事,也许是事实,但不能从“阻止孟尝君入秦”上来判定。其实,孟尝君入秦为相,不一定是坏事。某国人而去别国作相国,是先秦时代的特殊现象。这种行为,是两国家结好的表现,对派出国和被派出国往往有大利。比如从前安秦国派张仪去魏国为相三年,促使魏人与秦结好,为秦国的改革创造好的外部环境,为魏国的安定也带来好处。两国双赢。基本上来讲,这种互派重臣行为,就是列国之间谁与谁好、谁与谁坏的关系晴雨表,比如秦与齐结好,就请齐国重臣孟尝君来秦国作相国;秦改与赵结好了,就请赵国楼缓为相国。

      由于这些被派出的重臣在派出国很有地位和面子,被派到B国为相。他可以替原国向B国许诺什么,然后回头影响原国,让原国兑现他给B的这个许诺。反之亦然,他还可以向原国承诺B国将帮原国作什么,并以相国身份,促使B国兑现对原国的承诺。通过他们的工作,达成两国互利,实现真正邦交结好。这就好比现代美国与伊拉克结好(假定如此),美国国内就会重用“亲伊拉克”的派别人士,同理,伊拉克也要重用“亲美派”的人士。这种例子在战国时代有很多,但是在王安石看来不能理解,他觉得孟尝君入秦,所以非要他的门客阻止他,没能阻止,就认定门客们都是鸡鸣狗盗之徒,没本事。

      其实,这些门客还是有本事的,只是他们只能在孟尝君家里办事、以供驱使,没有机会列身庙堂,倘有机会,焉知不能立功如蔺相如者。孟尝君家族能专齐国之政,就是这帮人劳动成果的证明。至少,他们是善于打群架的,譬如在赵国的这场群殴。

      • 家园 有个问题啊,不知道是不是太晚?潇兄还在不在

        当孟尝君一路跑到河北,在赵国邯郸休憩。赵武灵王不在,赵武灵王的一个儿子“平原君”赵胜(赵惠文王的弟弟)

        赵武灵王死的时候赵惠文王才14岁?这时候赵武灵王还没死,赵惠文王的弟弟就养了好几千门客了?

        以前的讨论连接失效了,不知道有没有人提到过?

        • 家园 你说的对

          史记上说得错了.我后来就没写这段

          • 家园 又想起一个问题,从小就很奇怪

            春秋战国时,尤其到后期,像楚、秦从领土面积上看确实是大国,秦一直就占有陕西大部以及更西的甘肃、宁夏,后来又占了四川;楚一直有湖北大部,河南省地方也不少,更别说后来还有湖南、云贵、巴、江浙、福建。。。半个中国都占了。他们的大国地位一目了然。

            可是齐国,春秋时各国都不大,他可能还算不小。可是后来好像一直也没出山东省,山东境内一直有鲁、东莱,后来楚国还来把鲁给灭了,还有什么滕、邹,他跟赵国一直也就接壤在阳谷县了;南面一出江苏就是吴楚的地方了;甚至越国在山东东部也占过好久;其它诸侯像韩、魏、赵、宋也在山东有领地。山东一共才多大啊,他也没法出海占未知的地方(像秦、楚、赵、燕边境有大量处女地可以发展)怎么他就一直是大国了呢?古代没有实在的领土面积,靠什么养活大批军队、人口呢?

            • 家园 呵呵

              齐的土地向北进入了河北省,向西部分进入河南,当然,你说的对,从领土面积看,楚最大,齐比秦要小。但“大国”的条件不光看领土面积。齐虽不甚大,但富有。秦楚很多地方的GDP不高,而山东的要好一些,齐国有山海之利,比秦等国普遍富有,以及政治方面齐威王时代的改革并通过两次大战(马陵)把战国首强魏国干掉等声威,所以齐国是列国称王的第一批,齐国的崛起比较早,这也成了它是大国的原因。

              看苏秦的书信等等史料,齐确实在国际事务和军事战争中扮演着一极大国的角色,与西边的秦 南边的楚 相悬衡。这除了上边的原因,还

              取决于它外线的地理位置。总之,齐秦楚都是万乘之国,而韩魏赵则要落了一个档次。

              当时对人民有户口编制,按户口收缴军赋,所谓万乘之国,就是其户口上缴的军赋能够供养万乘规模的军队。其实,乘也是交军赋的一个单位。一个县按要求可能会上交多少乘战车及给养。万乘之国不但反应了军力,也反应了面积、户口、国力。

              • 呵呵
                家园 看着看着又想到一个以前的问题

                看到《完璧归赵》里面您提到蔺相如说“。。。你为什么在这不

                正经的殿里(非正式宫殿)召见我,还传美玉给三陪女看!是戏弄臣下吗?。。。”我知道这是来自史记的《廉颇蔺相如列传》“ 传之美人,以戏弄臣”。我一直以为这里的“ 以戏弄臣”好像可以做“以之戏于弄臣”好像不一定是戏弄现在的意义,或者说不是这样句读的。这样才跟“ 传之美人”对仗,也与上文的“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呼应,因为不只给美女看了。而且后面蔺相如才说“臣观大王无意偿赵王城邑”,才可得出结论可能是“戏弄”(而且戏弄的不只是臣--蔺相如,主要是赵王)。当时有没有戏弄一词,我不知道,反正从此有了这个词,但可能是从歧义而来的误读吧?

                不知道您有什么看法?

                • 家园 这样

                  这个好像我也不能决定。我查了一些字典 戏弄一词最早确实出自这里。

                  “戏”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有 :前言戏之尔 戏有一种诳说的意味。烽火戏诸侯,也是耍弄的意思。智襄子戏韩康子而侮段规。(《国语?晋语九》)――都是耍弄的意思。如果戏字是这个意思,那“以美玉戏那些弄臣”就说不通了,因为秦王没有拿着玉去耍弄那些左右弄臣的意思。

                  再看“弄” 弄的意思和戏其实是一样的: 《左传》有: 夷吾弱不好弄 杜预注曰:弄,戏也。意思是夷吾小时候不喜好戏耍别人,下一句 “力斗不过”――有能力打架,但节制不过分,不去打。这两句都是夸夷吾的,不戏弄人,也不打架。总之,弄也是戏耍的意思、捉弄。

                  所以 戏 和 弄 是同义词。而古文中常有同义词连用的例子。这样来看 “以戏弄臣” 还是翻译成 以戏耍、玩弄我,比较合适。

                  而弄臣一词 最早是史记中孝文帝说周通 此弄臣也。所以 弄臣 一词在司马迁时代已经说了。但先秦人物的口中和作品中,是否有弄臣一词在当时使用,我尚未去查。不过,上面的分析已经足够说明 把“戏弄臣”理解成戏、弄同义连用,后面接臣,比较好。慢慢它也就演化成现代的戏弄了,虽然司马迁说到戏弄的时候,与现代的戏弄还略有差别,是同义连用,两个字的每个字都表示玩弄的意思,而现代的戏弄则是合起来表示一个玩弄的意思。

                  下边是 弄字的一些解释,谨供参考:

                  ”。《汉书?赵尧传》“高祖持御史大夫印,弄之。”唐?段成式《酉阳杂俎》卷之九833“马侍中尝宝一玉精碗,夏蝇不近,盛水经月,不腐不耗,或目痛,含之立愈,尝匣于卧内,有小奴七八岁,偷弄坠破焉。”特皆有物之“弄”也。至于唐?白居易《观儿戏》:“弄尘或斗草,尽日乐嬉嬉。”唐?李白《宣州谢眺楼饯别校书叔云诗》:“明朝散发弄偏舟”。唐?温庭筠《菩萨蛮》词:“弄妆梳洗迟。”宋?苏轼《水调歌头》词:“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唐?刘恂《岭表录异》卷上“广州人好酒……盎上白瓷瓯谓之舌瓦,一舌瓦三文。不持一钱,来去尝酒致醉者,当垆妪但笑弄而已,盖酒贱之故也。”均为泛泛之“弄”也。其间“弄”之对象为人者,如唐?杜荀鹤诗“世乱奴欺主,年衰鬼弄人。”唐?段成式《酉阳杂俎》集前卷之一《礼异》:“又娶妇之家,弄新妇。”唐?韦庄《韦庄集?苑花集?补遗》,《途次逢李氏兄弟感旧》诗:“御沟西面朱门宅,记得当时好弟兄,晓傍柳阴骑竹马,夜偎灯影弄先生。”明?赵宦光,黄习远编定的《万首唐人绝句》第二卷?盛唐?郭向《途中口号》:“抱玉三朝楚,怀书十上秦。年年洛阳陌,花鸟弄归人。”清?王有光《吴下谚联》中有“势败奴欺主,神衰鬼弄人”一条。就中各“弄”,特以唐?段成式《酉阳杂俎》之“弄新妇”,韦庄之“弄”先生,为显著。潮地昔时亦多“弄新人”之举。“弄人”为戏,则甚多见也,有名俗语为“小鬼弄

          • 家园 好,原来潇大侠在此,谢谢

            正在看您的青铜系列,前面很多篇章,好像也有类似的问题,但是不知找谁去问。现在都忘了

    • 家园 【原创】青铜时代的终结战争 第二章 近交远攻 第二节

      孟尝君叫田文,他爹就是老一辈的专权干部――田婴。田婴有四十多个儿子(个人生活及其腐化),按理说轮不到孟尝君接班。孟尝君生日是五月五日,按照当时的命理学常识,五月五号生的男孩会克爹,女孩会克妈。孟尝君就是五月五日生下来的男孩,偷着被妈妈养大,长大以后来参见爹爹。爹爹田婴大怒:“我不是说了吗,让你妈不要生下你。怎么你还是出来了!”

      “为什么不叫生?”

      “五月五号的孩子,长到门楣一样高的时候,就要克爹!你知道吗!”他比量着孟尝君的身材,“都超过门楣啦!Oh, my God!我没几天活头啦!”

      “人生受命于天地,还是受命于门楣?如果受命于天地,那自有天意决定,您老有什么担心呢?如果受命于门楣,那就把门楣增高行了嘛!”几句话说得对比铺排、纵横有理,这孩子口才不错啊,田婴大奇。于是让孟尝君招待宾客。

      孟尝君还真能跟人沟通,答应使者,飘逸自如,广罗宾客,名噪一时,诸侯闻之,都夸奖之。田婴也乐了,破格把孟尝君定为家族继承人。田婴作为专权者,又被授予薛城的封邑,在封邑里收租子,积累了很多财富。既然家里有钱,孟尝君就养出一帮门客。这三千人帮他满世界炒作邀名。

      管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晕轮效应”,就是人的某一方面好,于是觉得他处处好。孟尝君固然辞令不错,交接宾客很有风度,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有治理国家的才智。管理学上有个名词叫“晕轮效应”,就是人的某一方面好,于是觉得他处处好。孟尝君固然辞令不错,交接宾客很有风度,但是并不意味着他有治理国家的才智。但由于孟尝君养的一帮三千人帮他吆喝,遂蜚声国际国内,让当时的齐宣王(齐威王的儿子)觉得他不错,况且他爹也是一贯当相国专权的,于是让他也当相国,没的说了。总之,靠着上辈有权,家里有钱,硬把他堆起来,就当了相国。孟尝君当权以后,首先发动了针对老楚的“近交远攻”错误战略,伙同中原的韩、魏两国,南下伐楚,杀楚将唐昧,取得楚国在河南南部的一些地盘,细节在《青铜时代的鳄鱼战争》第八章“扬子雄鳄”里有叙述,时间在公元前301年,楚怀王当政的末期。

      但是孟尝君离楚国远,中间隔着中原诸侯。老楚丢掉的土地,都被齐的盟友――中原的韩魏白拣去了,资助了韩魏。后来的“范睢”也说:“昔者,齐人伐楚,战胜,破军杀将,再辟千里,肤寸之地无得者,以其伐楚而肥韩魏也。”秦人可以打楚,他们出了家门就可以看见楚国在河南南部以及四川以东的领土,打楚国可以直接扩张自己的实力。孟尝君打楚国,是一个任性而愚蠢的决策。齐人是不宜打楚的。从齐国千里迢迢来打,只能徒然消耗自己。

      但孟尝君为什么偏要打楚国呢?这个问题,在2004年初,困扰了我很久,一直找不到解释。最后不外乎这样一些猜想:首先是从前楚怀王受张仪诓骗,相继在蓝田、丹水大战丧师十万于秦人,他被迫接受张仪连横之说,与秦人结好。秦楚长期结好,构成对齐的潜在威胁。鲁莽的孟尝君不懂得采取外交手段瓦解秦楚联合,而是悍然兴师,去殴打老楚,靠武力迫之就范。

      其实,楚国结好秦国是被迫的,因为蓝田、丹阳大战失利,损兵十万,兼以张仪恐吓,没办法才结好秦人,结得不是很牢靠,而更出于权宜之计。孟尝君应该从外交政治上、或者军事上支持楚国,使楚国恢复自信,摆脱秦国的控制,回到与齐联合抗秦的路线上来。你硬去打老楚,楚国被打得厉害得时候,反倒去进一步投靠秦国,央求秦国帮助。

      其实,维护楚国强大,是有利于齐国的国家安全。楚国对齐国有重要的战略屏障意义。一旦秦人从西向东长驱攻齐,楚国可以从中间腹部拦腰上击。老楚对齐国有战略上的襄助价值:未来一旦秦人长驱中原,向东袭齐,楚人可以从南方北上断秦军腰腹、牵制秦军,有力地协助齐人战拒秦国。有楚在,秦人就不敢轻举妄动。秦人不敢远道来袭,外患没有了,齐国就可以安心在附近兼并扩张,蓄积实力,实行远交近攻。

      但孟尝君拼命去打遥远的楚国,削弱楚国,等于是帮助敌手(秦人)解除了腹部威胁。削弱了楚国,楚国一蹶不振了,等于自断齐人之臂。在战略上是极其错误的。

      齐的最佳策略是联合楚国,当秦人打楚国以扩张自我,齐人应该跑来制止,使得秦人不能扩张,实力不能增强。这就好比三国时期的吴蜀联合,是符合当时现状的最佳策略。孟尝君千里迢迢打楚,互相削弱,所得不如所害,弄的疲齐、害楚、助秦、壮大韩魏。这样愚蠢的人,真是不配在齐国当相国,而且是专权的相国。从事实上看,楚国在孟尝君以及秦国的联翩打击下,终于一蹶不振了,楚怀王不久又被秦人诓进咸阳,客死异国。楚国一完蛋,齐国从此也失去了联楚抗秦的机会。若干年以后,当秦国等五国联手来打齐国时,楚国奔赴来救,但楚人经过前翻消耗,已经没什么实力了,终于就不得齐人,这不得不说齐人自食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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