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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马(5)

这个张文祥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曾国藩注视着张文祥，眼光很复杂，很深沉，很忧郁。事实是，曾国藩害了眼疾。他用这个借口，拖延赴两江总督任的日期，拖了几个月。后世有人据此说，曾国藩根本无意处理“刺马”案。这个说法呢，应该是有一定道理。毕竟曾国藩刚在“天津教案”栽个大跟头，朝廷内外，清流舆论，洋人教徒，当地百姓，没一个说他好话的，内疚神明，外惭清议，半世英名折了一半，所谓名既大，谤亦随之。要是“刺马”案再生波澜，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不过，话说回来。有些事也不是想躲就能躲掉的。实际上，曾国藩未必是如后人所说，纯粹是以拖待变。曾国藩很清楚，这“刺马”案就是政治案。政治案和刑事案不同，怎么处理最后得“上边”说了算。“刺马”案还有一奇就奇在这“上边”的态度上。案刚发的时候，急如星火，一日数谕。两审之后，就循例简员详查。曾国藩这里拖，也是在揣摩“上边”的意思。而这一等数月，朝廷从未催问。也就是在曾国藩趁为西太后祝寿“奏请陛见”时。慈禧轻描淡写地提了两句，从此再无他话。个中消息，实在耐人寻味。

有人要问了，曾国藩何不直接奏请，称病，无法署事断案呢？这里也有原因，当时朝廷和湘淮集团的关系比较微妙。话说这曾国藩平洪杨之乱，掌三十万雄兵，江南半壁已入囊中。南京城破的当日，据说左宗棠就送来一副对联：“神所依凭,将在德矣;鼎之轻重，似可问焉。”而曾国藩也很清楚，湘军破洪，已是强弩之末。他四面是强兵环恃。供应湘军饷粮的督抚基本没几个自己人。所以曾国藩早做了“避祸”之计。遣散“湘军”就是主要步骤之一。而清廷也很上路。西太后乾纲独断免了“湘军”军费报销。

这“军费报销”可不是小事。比如说福康安权倾一时，八面威风，独在着“军费报销”一事上吃了瘪，还是靠送红包才过的关。后世有人说，“刺马”的幕后主使是曾国藩，原因是马新贻受西太后密令调查太平军财货的下落。切不说这马新贻有没有傻到为这事得罪曾氏兄弟，就说这西太后也决不会出此下策，那老娘们就算缺钱也不会打老曾家的主意，划不来啊。本来不少未脱离低级趣味的群众就等着看“兔死狗烹”的好戏。真要为这事降罪曾侯，以后谁敢为朝廷卖命？所以说眼下这桩“刺马”案如果曾国藩不出马，那是会影响和谐稳定的大好局面滴。

看来这躲是躲不过去的。来审张文祥之前，曾国藩就有心理准备，这张文祥肯定是个有故事的男人，但真的听到“故事大王”张文祥娓娓道来的一个新故事，曾国藩不禁感到背上掠过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