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侠客行 (长诗) -- numzero

作者：雍容

时当六月岁丁丑，骁骑践尸尸横走。

殿上金龙腾烈焰，此身甘弃非我有。

本在洞庭湖上住，薄田数亩营家口。

早岁都知世事艰，父亡母病荡无守。

十八学得剑术成，壮怀岂甘老户牖。

洞庭一夕怒潮来，版筑茅檐霎时朽。

湖畔人家尽哀声，官府不恤吏豺狗。

仰天长啸出门去，故冢惟余半死柳。

茶陵古道何伶仃，三更五鼓少人行。

浏阳城外涂中卧，闻有一军号太平。

齐挥刀戟驱清妖，长发红巾俱勇剽。

愿庇弟兄姊妹常饱暖，上帝高居绛节朝。

妙高峰上旌旗织，霜刃从兹为君试。

但求黎庶无啼痕，不屑云台记姓字。

魁星楼下尸如堵，楼上将军忙拜舞。

土偶何辜作粉齑，骆侯失计张侯补。①

火炮震天弦响急，青砖濡血云梯湿。

手把青霓若豹螭，须臾已向墙头立。

兵气一时虽如虹，城门百战苦无功。

八十一日西王死，又从翼王发江东。②

江东羽檄纷纷下，半壁山前铁索红。

驰驱仄径清霜里，决战烟波苇荡中。

貔貅十万横津渡，诱向湖心难相顾。

快蟹长龙如曝鳖，舢板惊飞作野鹜。③

夜夜轻舟湖上驶，敌船彷徨忿欲死。

劫来旗舰入营中，哗笑争传玉扳指。④

落星喜看月初高，渐觉心潮逐浪涛。

最是侍郎魂欲碎：舷边春深风怒号！⑤

一闻电师皆辟易，五十七郭俱入囊。

策勋亲拔为总制，舆图尊定小天堂。

指顾幽州成冰雪，萧墙一坼如天裂。

野色徒销烈士魂，江流半是冤人血。

天书充栋墨犹新，翻覆于今竟何说。

往往六军窃有言：宝刀擗作犁儿铁。

翼王提师定天京，旋走蜀山路杳暝。

百炼金石犹毁烁，霜刃消磨可闻声。

刁斗悲风旋不定，匣光冷对一灯青。

岂是鼙鼓催人老？觉来双鬓已星星。

福王安王能希旨，朝堂不复见天子。

满城斜封三千王，昨夜阍卒新侧此。

五月翼王渡泸水，残筏漩荡泸水腥。

萧萧白草埋战骨，似言天地终无情。

战局一溃不可收，将星长恨殒寿州。

北进南攻折翎翮，东怀西顾无人迹。

江南江北锋镝唳，战云如血孤城闭。

胡不归独善此身？慷慨未忍违初誓。

鏖战忽忽已经年，弹粮难继战甲穿。

城中罗掘余鼠尽，宫里诏传甜露鲜。

蜜丸犹得充饥腹，可堪百姓食人肉。

曾九麾兵迫九阍，御沟浪翻血出漉。

地崩山摧电掣空，幼主仓皇出深宫。

天父天兄今何在？回首金田梦始终。

肯教南冠泣楚囚，肯教簧夜窜山谷。

宁并秣陵为飞灰，魂兮归绕洞庭木。

五千烈烈?N?|去，一地嘈嘈鸷鸟喧。

虎踞龙蟠无余气，土花漠漠围颓垣。

生前浩气贯云天，身后声名薄一纸。

毁誉滔滔谁管得？请君试问长江水。

说明：据康浩明小说《曾国藩》中康禄的故事改写，略去了康禄同胞兄长康福一线，也不取过谬于史实的部分。比如，康禄在太平天国后期被封为楚王之类。说来愧煞，前后磨了两个月，终究还是不能如意，还劳燕垒帮我补了其中八句。特别鸣谢喵喵和鱼雷，否则我是不能坚持写完的：）后面可陆续将我们的一些讨论贴出。未定稿，还请赐教。

简注：

①太平军攻长沙城时，提督鲍起豹将城隍像扛上城楼助守城。

②西王萧朝贵于攻城即日就中炮受伤，后死。太平军攻城八十一日，主动撤退。

③鄱阳湖一役，曾国藩贪功，为石达开所诱，舢板战船冲入内湖，和快蟹、长龙座船被分割包围，顿时溃散。

④曾国藩旗舰被罗大纲部所夺，咸丰御赐的玉板指等物都成了太平军战利品。

⑤曾国藩信：“闻春风怒号，则存心欲碎；见敌船上驶，则绕屋彷徨。”落星，落星石，旁有周瑜点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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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容：

打印出来详细看了一下。题为《侠客行》，系从人物一生来写的，而且内容本是跟小说走，其实无意于写足太平天国史，那样篇幅太宏，即使是歌行也难以承载，太平史事乃是从他的角度及之。（鱼雷也见过初稿，他还嫌主观色彩还不够浓，客观描述还多了点）。所以准备以三次战役为主，串联起来，一是长沙，二是鄱阳湖，三是天京。套小说的话，是他功业的开端、高潮和悲壮结局吧。太平天国的人物，全力写翼王是因为康禄本来在翼王麾下，翼王也是太平天国由盛及衰的关键人物。我很高兴喵喵说翼王的部分结束不错。为了那四句，我查了好几日资料，很多的细节都难以取舍，最后还是改为这个样子。自以为容量不逊色于单独一首绝句。天王不直接点，放到后台去写，他要很大程度负起失败的责任。但是英王忠王，就无法多写了。

战局一溃不可收，将星长恨殒寿州。

北进南攻折翎翮，东怀西顾无人迹。

江南江北锋镝唳，战云如血孤城闭。

胡不归独善此身？慷慨未忍违初誓。

翼王死，接“一溃不可收”――英王死而忠王无功，天京渐成孤城，原本就是为最后的天京保卫战作过渡。如果再铺开叙英王忠王此前战功，一则与此时渐渐浓烈的悲剧气氛不协调，二则无法收拢。如果要写，应该插入什么地方呢？九桴洲雨花台，很想写啊，亦不知何处下笔。天京保卫战现在在脑海里还是一点概念都没有呢。“胡不归独善此身？慷慨未忍违初誓”是小说中康福劝降劝走一段，原本也含有大势已去，人心冷淡之意。但如您说的，确有加强必要，容我细想。甜露，的确准备写的，就是在下一节了。

这些是下面要着力的部分，所以先讲。忽然想到等诗全部写好，我们的通信可以整理出来呢。哈哈。

长沙的那四句，先叙“将军”鲍起豹愚行，再叙骆炳章无策，并没有把抬城隍归于骆啊？云梯……那得怪小说，呜呜呜呜。可是换成换云雪红雪都觉有点怪。

鄱阳湖水战部分，如何将湘军分割包围，改来改去总不如意，又不可少，长沙会战用力甚猛，这里规模不可以小于前者。所以先空缺。后八句写奇袭成功，倒是比较得意。的确从您提供的故事而来^&^。“敌”是为了对“我”之喜，您觉得侍郎好，据您意见改。

以下过渡几句，还是我前面说的原因，不准备铺开，所以叙挟此战之威定都天京，眼看功业可成，却来了天京事变。当时我们讨论天京事变侧笔点染即可。但是写到那里，忽觉四句太草草，像您说的中腹太空。所以留出位置，准备补四句，略作渲染，但还是不正面叙事。

寒山：

籍里柯力作《美杜莎之筏》，曾经叫年少的德拉克洛瓦激动的发抖------“简直说不出画得有多麽好！”我此时此刻想说的也是这句话。

印象最深刻的是这麽一句：

“劫来旗舰入营中，哗笑争传玉扳指。”

这一笔写的特别好玩（希望大哥大姐千万别愤怒~通篇英雄血泪，血也殷然，泪也潸然，居然就看出 好玩？）

西征艰难，死而复生，从耻辱中攫取来的光荣，该怎样庆祝？昔人披甲起舞，横槊赋诗；反而不如这样，轻描淡写，更见得豪杰意气。

此刻军帐之内哗笑的人，都将在八年之间相继死去。

康禄是最后一个。火焰中他有没有想起那一场凯旋时刻的欢乐，那样的欢乐，他本以为会有很多；他有没有在想围城岁月的种种绝望，这绝望也即将结束；旧日同袍已在天国，等到这最后的火光熄灭，他们就能重逢，永不分离。

当年那个在冰冷的湖水中受尽羞辱的人，正在驶往金陵的楼船上。

盛者必衰，生者必死，如是而已。但你可记得，青史深处那一场欢笑，那些坚强的声音。

numzero：

“遂令天下父母心，不重生男重生女。”就这一句，就生动地表现出杨氏家族当时的兴隆一时和不可一世。

同样的，这一句“劫来旗舰入营中，哗笑争传玉扳指。”，就写出了曾国藩的狼狈，大捷的辉煌，还有天国将士的朴实无华及对更伟大胜利充满信心(并没有为如此的胜利而矜矜自得，只是轻蔑地哗笑着敌人的惨败)，还有浴血奋战的前线官兵之中尚未泯灭的友爱和谐，情同兄弟的天国理想。(那样的情形，只可能出现在并肩战斗相互扶持的外省官兵中间，在天京恐怕是永不复现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