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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史记》人物-谁与争锋话韩信(Bater from wenxuecity) -- AleaJactaE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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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史记》人物--谁与争锋话韩信(new+new)

龙且的二十万大军终于和灰头土脸的齐王田广残部“胜利”会师了,也亏了是灰头土脸,脸皮子泛红也没人瞧得出来。这个救齐大军的司令龙且,可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他老人家随项羽攒下赫赫威名的时候,估计韩公子还在帮项羽执大戟当肉桩的吧,想来这龙且和韩爷以前也有过几面之缘的。因为韩信的才能在楚营全无体现,还真就有人拿着白金当废铁了,其中就有这位龙且龙大将军。

看看就要和韩信接上仗了,按惯例是谋士们的口水时间,“人或说龙且曰:汉兵远斗穷战”,而“齐、楚自居其地战”,俗话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汉兵在别人的地盘上,可以尽情的打滚撒泼,为所欲为,更加上这帮喽罗最近因为跟对了老大,指哪儿砍哪儿,“其锋不可当”,咱们呢,在自己这一亩三分地上,终究是多了层顾忌,总是怕把地里的庄稼尽数踩死,所以“兵易败散”。

龙且有点不耐烦了:那怎么办哪?难不成和韩爷商量商量,让他往后退,咱们上他地里再砍?嘿嘿,好好的主场球不踢,非惦着打客场么?

这位谋士终于把自己的歪招掏了出来:“不如深壁,令齐王使其信臣招所亡城”,说咱们先来个老鼠不出洞,当初齐王被韩信莫名其妙的扁了一顿出逃,齐地多有不服者,无奈以为精神领袖已嗝屁着凉,加上为汉兵所胁迫,不得已才降汉的,如今这些“亡城闻其王在”,楚又有大军来救,“必反汉”。一旦“齐城皆反之(汉)”,那汉兵“其势无所得食,可无战而降也”,嘿嘿,偶就不信汉兵饿着肚子还抡得动板砖!

按说这计谋也是够阴的,真的实施下去也够韩信呛的涕泪交流的,就算龙且最终依然被韩信击败,断断不会象他后来死得这么难看这么快。可人龙将军是谁?“吾平生知韩信为人,易与耳”,马仔们大不必一听韩信就尿急,“且夫救齐不战而降之,吾何功?今战而胜之,齐之半可得,何为止!”嗨,又一个贪功冒进的!只是“战而胜之”,固然“齐之半可得”,万一战败了呢?可是要倾家荡产外加掉脑袋的。看到了吧,楚兵来抢亲,无非是看中了齐王的丰厚嫁妆罢了,田广可别自作多情放错了电,以为自己魅力四射呢!

就这样,龙大将军打定主意和韩爷锅对锅,瓢对瓢硬着操练一回了。“与信夹濰水陈”,隔着一条小河就双方摆开了阵势。这濰水水浅,不需要船只士卒们就可徒步而渡。韩爷也拉开一副要和龙且论剑的架式。一直以来,楚军就和他们的大老板一样都是胳膊粗的说话。硬碰硬的干,还真没人练得过他们,这龙且还真真是有战略上藐视敌人的本钱,可您别在战术上也藐视敌人啊!

这韩信什么人,岂能真的跟你乌眼鸡似的玩相扑?“韩信乃夜令人为万余囊,满盛沙,壅水上流”,开始玩阴的不是?派人在上游用沙包堵住河水,屯住了一洼水备用,可怜黑夜下楚军的哨兵竟没发现这河力的水曾断流了几个时辰。

等天亮了,上边的水也屯好了,河水一无异样。“(信)引军半渡”,带一半的兵涉水过河“击龙且”。龙且一看那个高兴,和偶斗武力,你死定了!立刻身先士卒带着马仔们开砍。“(信)详不胜,还走”,开始诱敌了,“龙且果喜曰:固知信怯也。”哈哈哈,早知你是个胆小鬼,儿郎们,冲,拿住韩信的,赏五百楚刀!“遂追信渡水”。

韩信看看楚军先头部队已然渡河,“使人决壅囊,水大至”,河水暴涨数尺,一下子把楚军拦腰截为两段!“龙且军大半不得渡”,估计也就过来龙且等特想立功冲在前面的几千兵马,韩信抓住时机,指挥主力“即急击”,可怜龙且一代虎将,就这样双拳不敌四十手,挂了!

隔在对岸的楚军,眼睁睁干看着主帅陷入狼群,被撕咬得呜呼哀哉,一点辙都没有。等这拨子追过河来的楚军被干了个一干二净,河里头那股子水峰也过去了,濰水河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柔恬静,韩信指挥大军渡河掩杀,此时的楚军群龙无首,一盘散沙,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于是乎死的死,降的降,逃的逃,全军覆没!

“齐王广亡去”,唉,命苦啊!小子要是他,非急得跳了楼不可。“信遂追北至城阳”,已经相当接近项羽的老巢彭城了。“皆虏楚卒”,高人就是高人,韩爷将兵,虽征战连连,麾下士卒却总是越战越众,纵经汉王刘邦数次抽调,可韩爷麾下似乎从来不必为兵少发愁,不服不行啊!

“汉四年,遂皆降平齐”,齐地终于稳定下来。这韩爷也为自己干净利落摆平齐地,拍死龙且着实有几分得意,估摸着这老板也该看自己工作业绩的份上有所表示了吧?天真的韩爷丝毫没有意识到汉王正为他的挥兵击齐窝了一肚子火呢,没处罚他已经很给面子了,还指望封赏?

好不容易等到了汉王刘邦的信使,人却不是带着顶戴花翎来的,只是打着哭腔告诉他,“楚方急围汉王於荥阳”,老板又在荥阳混得揭不开锅了,让韩爷分兵支援。韩信大失所望,内心颇有不爽,脑袋一犯昏,又走出了一招臭棋。

韩信没有发兵救援刘邦,而是“使人言汉王曰:齐伪诈多变,反覆之国也,南边楚,不为假王以镇之,其势不定。原为假王便”。这谁还看不出来韩信是在邀功请封?说什么请求做代理齐地经理,所列举的那些理由,有哪一条是站的住脚的?就算齐地的人真的“伪诈多变”,反复无常,那您也该把事情分个轻重缓急,先解了老大的围再请封不迟。

果然,“韩信使者至,发书”,一看书信内容,“汉王大怒”,憋在肚子里的那一团火立马从喉咙里标射而出,这泼皮也顾不得韩信的信使还在场,破口“骂曰:吾困於此,旦暮望若来佐我,乃欲自立为王!”好你个王八羔子,老大我在这儿盼你的救兵盼的胡子都花白了,你倒好,给老子玩这一手!亏得“张良、陈平蹑汉王足”,桌子底下猛踩汉王的脚丫子,汉王也猛然醒悟,接口骂道:“大丈夫定诸侯,即为真王耳,何以假为!”说这男儿汉大豆腐,要封王就封个真王,当什么鸟代理啊?呵呵,其实刘邦很有急智啊!

等蒙过了韩爷的信使,刘邦,张良和陈平就谋划这件事,认为目前“汉方不利,宁能禁信之王乎”?,韩爷要称王,那是使防盗门都挡不住的事儿,“不如因而立,善遇之”,许他些好处,先稳住他,等整死项羽再和他算帐。否则,一旦韩爷这儿发生变故,后果不堪设想!

最终的结果是,汉王“乃遣张良往立信为齐王”,“徵其兵击楚”,真是高招啊,一个齐王的虚名,不仅能换来大量的援兵,更重要的是罩住了这么一位旷世奇才。韩信呢,只要别人承认他的水平,承认他的功劳,就乖乖的就范了!

平心而论,以韩信所立的汗马大功,封个齐王一点不过分,君不见连曾为韩信副将的张耳如今都贵为赵王,称孤道寡?然而韩爷求封的手段和时机的选择实在不敢恭维,在老板被围的危急时刻,您按兵不动而行此举,实在是脱不了要挟老板的嫌疑的,况且韩爷已经在刘邦心中有了前科呢?只是政治嗅觉迟钝的韩爷还没觉察罢了!

更加可叹的是,韩爷丝毫没觉察出这次的王齐给老板带来的不快,而是把这次策封看成了汉王对他的褒奖,对他的能力及功绩的认可,你看本公子只要求做代理经理,老本给的却是货真价实的分部总经理头衔啊。唉,韩爷在揣度主子心思上的弱智迟钝实在是令人扼腕啊!

小子相信,刘邦、张良、陈平在商讨怎么处理韩信请封这件事的时候,也一定筹划好了一旦项羽这只猛虎玩完如何控制韩信这只超级猎犬的问题,否则的话,后来项羽兵败垓下之后,刘邦不至于那么干净利落搞定韩信!这是后话了。

齐地被汉化以后,刘邦和项羽的实力对比实际上已经悄悄发生了逆转,汉王终于完成了对项羽的战略合围:东北面是韩信,西北面是彭越,南面是英布,西面是刘老大自己。虽然在城墙西角那片局部战场上,项羽的胳膊还稍稍比刘三粗一小圈,但他自己也知道真真正正走到了四面马刀伺候的窘境。尤其是彭越那个无赖,堪称游击战的老祖宗,从来不和偶放对硬拼,“彭越将兵居梁地,往来苦楚兵,绝其粮食”,却不断打楚军米袋子的主意,项羽几次击破荥阳,都因彭越骚扰补给线而未能进一步西进。

韩爷这次又在齐地轻松吞下二十万楚军,乱砖拍死大将龙且,项老大的自信心终于发生动摇,“项王恐,使盱眙人武涉往说齐王信”,派外交官武涉去游说韩信,试图分裂刘汉集团。以前曾经劝韩信攻击已然投入汉王怀抱的齐王的那个辩士蒯通,也极力串掇韩信拉竿子另立山头。

这武、蒯二位说的其实差不多,都是分析了当前楚汉之争的局势,指出韩爷如今对天下大走势已经握有了相当的控制权,“当今两主之命县(悬)于足下。足下为汉则汉胜,与楚则楚胜”。

应该说这二位对局势的看法是准确的,项羽经过在荥阳、成皋一线和刘邦长时间的对耗,以及诸如彭越等其他马仔们不断的偷鸡摸狗,已经不再具有左右天下的实力。以韩信的军事天才和手握的重兵,投向刘、项中的任何一位的怀抱,另一位都必死无疑!

如果单论韩信个人的利害得失,武涉和蒯通的意见也是不谋而合,那就是“莫若两利而俱存之,三分天下,鼎足而居”,劝韩爷谁也不投,自己摆摊单练,哥仨谁也别灭谁,提前来个三国演义。

现在再回头看看蒯通当初劝韩信击齐,就太容易理解了,原来此公早有辅韩爷自立之心!从蒯生的视角,齐因辩士而下是降刘,因武力而下才是降韩,欲拥韩信自立,当然选择后者!

为什么劝韩信谁也不投而三分天下呢?蒯通对韩信也是吃得比较透的,知道韩信的超凡才能集中体现于军事,三分天下,谁都不得不继续保持庞大的军力,扩充军备,只有这样,韩信的军事天赋才可能有继续施展的空间。相反,韩信投入其中的任何一方,结果都是另一方的烟消云散,天下将进入宁静的和平时期,无兵可用,韩信不是自断才路吗?和平时期真正混得好的乃是政客而不是真正的将才,偏偏韩爷在政治方面实在不是强项!

可惜啊,韩信对汉王刘邦抱了太多美好的幻想,听不进此话。韩公子用来婉拒武涉、蒯通的理由有二:其一、“汉王遇我甚厚”,你看他“载我以其车,衣我以其衣,食我以其食”。“吾岂可以向利背义乎?”说到底,本公子和老大那是铁哥们,交情不错;其二、“自以为功多,汉终不夺我齐”,本将给他立了那么大功,他不也刚刚封我为齐王了吗?不忠不信,何以立世为人?

蒯通自然看出韩爷这两条理由的天真短视,点明所谓政治不过是人利用人的哲学,所谓“忠义”用来交友则可,用来谋政却是瞎掰,一旦你失去利用价值,刘老大会跟你讲哥们?。并以当初张耳、陈余“相与为刎颈之交”为例,老大您看这哥俩比您和刘邦的关系铁得多了,后来不也因为利害关系反目成仇,互相欲整死对方而后快吗?

至于您的汗马大功,恰恰是夺您性命的床头剑,当年文种、范蠡辅佐勾践兴越灭吴,何其忠信、何其功高?下场如何呢?“立功成名而身死亡”,“此二人者,足以观矣”,如今您韩爷与当年的范、文一样,“戴震主之威,挟不赏之功”,威风凛冽得连主子都俩腿打颤,立下的这份功劳除了以天下相让外无法赏赐你其他,“足下欲持是安归乎?”那您还指望依仗这一点求得善终吗?“窃为足下危之,”岂不闻“野兽已尽而猎狗烹?”

韩信考虑再三,终究“犹豫不忍背汉”,“遂谢蒯通”...唉,依然是对“寄主”寄食一朝,就指望寄食终生的天真!几百年之后,武圣关二爷又再次没明白所谓政治只是互相利用的哲学,执著的以忠义谋政,奏出了多少令人扼腕的悲歌!韩信、关羽虽然都是政治上的失败者,然小子以为我辈交友,非此类莫顾!如果,君的目的并不是政治。

蒯通呢?终于知道看错了韩信,连日来的谋划不过是个瑰丽的春梦,“已佯狂为巫”,装疯卖傻去了。

项羽在群狼的东敲西扛之下,终于独木难支,“乃与汉王约,中分天下,割鸿沟而西者为汉,鸿沟而东者为楚”。打算与汉王隔沟而治,仍占半壁江山。然后“项羽解而东归”,汉王也“欲引而西归”。

张良、陈平这俩老狐狸一下子着了急,齐齐找到汉王:我的老板呀,您怎么这么傻呀?“汉有天下太半,而诸侯皆附之”,楚兵不过是士卒疲惫,饭票子将尽,才不得不请求罢兵,“此天亡楚之时也”,如今就这么放他们走,“此所谓‘养虎自遗患’也”,忘了老大您自己是怎么几落几起的吗?

这刘老大一拍脑门:对呀,老子熬得脖子细的象根磨芯儿,不就是等今天吗?于是兴奋得面红气喘,大旗一挥,喽罗们跃出战壕,循着项羽留下的马蹄印子就追了上去。“汉五年,汉王乃追项王至阳夏南,止军,与淮阴侯韩信、建成侯彭越期会而击楚军”。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刘邦还是不敢和项羽单练的,派人去通知韩信、彭越,定下期限,同时出兵,合围项羽,打响最后的决战!

结果这一次刘老大再次被涮了个衣皱皮白,到了预定的会战日期,刘邦兴冲冲带兵“至固陵”,放眼一看傻眼了:我靠,“信、越之兵不会”,这狼群不到,让猴子单挑猛虎,不是找扁吗?这刘邦一看合辙就哥们偶一个人,还没来得及骂三字经,“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复入壁,深堑而自守”。呵呵,被海扁了一顿,鼻青脸肿,只好又挖沟立寨,高挂免战牌了,没办法,宇文成都碰李元霸,一个字:输!

汉王那个恼火呀,乌着眼框子,少不得私下痛骂韩、彭之流良心大大的坏了,没辙,又把留侯张良找来嘀咕:张哥,不灵啊,你当初让老大我放任这几头饿狼做大,说是猴子带群狼可以咬死猛虎,如今“诸侯不从约,为之柰何?”单是哥哥我这一只猴子还玩个P呀?

这个留侯张良实在是谋士中的谋士,一眼就看透韩信、彭越不过是在玩当初请封齐王的老把戏,“楚兵且破,信、越未有分地”,这两匹恶狼都看得出来,一旦群起而扑,项羽这头伤虎必然玩完,这俩不过是要抢在头里索要些封赏罢了,等楚灭了,哪里还找得到要挟的资本呢?

可叹,韩信能看到项楚一灭,自己就再也难以找到请求高升的依托,为什么就不能看得再远一点?项楚一灭,韩公子失去的岂只是升值加薪的机会?还能不能继续“寄食”下去也得看“亭长”脸色啊,因为其作为军事统帅存在的价值也不复存在了呀!这么看来,就算三国演义真的提前上演了,韩爷这一角也终究是难以持久的,此公确实不是玩政治的料!

韩爷就这样逐步走进一个处世悖论之中:一方面,他想忠于刘汉,未曾采纳蒯通等背汉自立的建议;另一方面,又采取了击齐、拥兵要挟索封等一系列让“老大很生气,后果很严重”的作法,刘老大这次又被阴了一把,丢盔弃甲,肚子里没点闷火才怪,只是目前还不到发作的时机罢了!真的难怪项羽一灭,刘邦马上拿韩爷第一个开刀,任何一个想坐稳天下的帝王恐怕都会如此!

回到留侯张良的建议:老大你如今可“发使者告韩信、彭越曰:并力击楚。楚破,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相国。”呵呵,这次更绝,开的根本就是两张空头支票,说的都是等老虎死了,哪几片肉谁谁谁来吃。那韩信也照信不误,终于将兵出齐,与刘邦、彭越、英布等将项羽合围垓下,打响了韩信此生最后一战!

说起发生在垓下的这场群欧,实在是让惜香怜玉的大侠们看着上火,赤果果的恃强凌弱!“项羽之卒可十万”,“兵少食尽”;刘邦这边呢,光是韩爷就带了三十万精锐,而且每天是油条豆浆、粥沫鱼块,加上有韩爷这种仙一级的人物担任总指挥,就算掘地三尺,也很难找到汉军吃败仗的理由。

果然,双方的儿郎们互抡了几天榔头棒槌,楚军就知道砍不过人家的,于是项羽招呼马仔们倚险坚守,以期救援。这下轮到汉军老猫吃乌龟了,流了一整天的口水楞是没地儿下爪。可这也难不住韩帅,找人现编了几句词,就着楚地民歌的曲子,到了半夜,汉军将士一齐用民族唱法开唱这支刚刚完成的民谣:

远方的人儿快回来啊

快快踏上回乡路

回到妹妹的身边来啊

妹妹笑着淌泪珠

回到阿母的膝下来啊

阿母为儿缝棉服

回到阿仔的摇篮边啊

阿仔已大戏牛犊...

歌声一遍又一遍,往来反复,加之以楚兵熟得不能再熟的旋律唱出,楚兵听了无不东向涕泣,思念自己的情人,思念老母亲,思念幼子...终于在十二月凛冽的寒风中军失斗志、卒无战心。楚霸王自己夜闻四面楚歌,“乃大惊曰:汉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即如此,何来援军相救? “则夜起,饮帐中”,美人虞姬出,侍饮...

这一段霸王别姬,以及随后的项羽自刎乌江,情极悲壮,小子委实不忍细述,就以项羽饮中所歌一笔带过:

力拔山兮气盖世,

时不利兮骓不逝。

骓不逝兮可柰何,

虞兮虞兮奈若何!

.

.

.

项老大败死乌江后,韩信驻扎在定陶,汉王则带兵深入楚地,迅速平定项羽余党,于汉六年正月也回到定陶。韩爷喜滋滋等着老板兑现支票,升职加薪。刘老大开始玩起了手腕,“徙齐王信为楚王,都下邳”,面子上的理由是楚地不是你韩爷的老家吗?哪有在外地混得风光了不回老家显摆腐败的道理?所以哥哥偶照顾小弟你,改封你为楚王,克日回国发展,以后就不用辛苦去齐地上班了,这就把齐地的物什交代一下走人吧。说到底,就是:你的,军权交出来的干活!韩爷想想老板的话也有道理呀,偶自己也惦着回老家摆摆威风呢,就这样“高祖袭夺齐王军”,此时离垓下之战仅短短的一个月时间!

韩爷前呼后拥,衣锦还乡,“召所从食漂母,赐千金”,呵呵,知恩图报,好样的!又找到曾让他寄食数月的那个“亭长”,“赐百钱”,理由是“公,小人也,为德不卒”,说你他妈做好事没做到底,给,这一百大毛,您爱收不收!——这不成心羞辱人家吗?怎么就不念别人毕竟白养了你数月之久呢?如此而行,未免显得肚量不够!

然而对当年赐给他“胯下之辱”的那个“屠中少年”,韩爷又表现出了惊人的容人之量,“以为楚中尉”。“中尉”可不是个小官,管的是都城的治安、消防等等,相当于北京市公安局长。韩爷还“告诸将相曰:此壮士也。方辱我时,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于此”。

这实在是一件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一个逼着形似乞丐的韩信钻裤裆的市井无赖,又哪里称得上什么“壮士”?毫无工作经验韩爷就以京城治安相托?韩爷对一个“为德不卒”的“亭长”尚且一肚子火,又如何对这个根本无德的杀猪佬如此器重呢?

小子对这一节始终未能想的透彻,后来看到有人把“杀之无名”解读成“杀了他我也不能成名”,再对照那个无赖侮辱韩信的时候所放的臭*屁,认为韩爷讲此话其实是带着一脸的嘲弄:您不是说本公子是“怯夫”吗?那您就是“壮士”啰?看看如今“壮士”反要到“怯夫”这儿混碗饭吃呢!韩信以“中尉”重任相托,未必真的指望他能搞好京城治安,谅他也无此能耐,不过是让他时时在韩爷跟前唯唯诺诺,还他一个胯下之辱罢了!

这么一说,确实韩爷对待亭长和无赖的态度不复存在矛盾,只是把韩爷理解的有点过于不堪,不过似乎能自圆其说。无论怎样,提拔这么一个“壮士”当公安局长,这都城治安还要不要了?各位看客有什么见解,不妨指点小子一二,在此谢过。

高祖刘邦拿下韩信军权,转封楚王,传达的意思相当明确,那就是“韩爷您用兵实在弓虽,老大我可不大放心,您哪,要吃要喝没关系,就别再舞刀弄剑了”。偏偏这韩爷这脑袋就是不开窍,“信初之国,行县邑,陈兵出入”,走到哪儿都是兵进兵出!在韩爷,可能不过是个习惯,然而至此都不能读懂老板的心思,也实在难免让人误解。

这不,项羽死后,他的死党钟离眛“亡归信”,面子上的原因,是说钟离眛“素与信善”,说这俩是哥们,焉知不是老钟也误解韩信有反意而前往助力呢?老钟应该知道自己的身份,他可曾是项老大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如果他铁信韩爷无反意,这么跑去投他,不是把好友置于两难之地么?

果然,高祖刘邦还真就“闻其(眛)在楚”,于是“诏楚捕眛”,您让韩爷怎么办呐?把您交出去吧,是卖友;不交,是背主!就在韩爷这么犹犹豫豫,左右为难之际,“汉六年,人有上书告楚王信反”,终于酿成大祸!

高祖刘邦闻听说韩信谋反,心里头一下子发毛的厉害,一来韩爷在高祖心里是个早有前科的不良青年,好几次气得老大嗝嗝的,差点没被这兔崽子涮死;做楚王后,依然不忘招兵买马,这次又拒不交出死敌钟离眛,对韩爷的谋反,这刘三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根本就没去辨识这是不是诬告;

二来,这韩爷用兵的水平,高祖也承认自己就是比韩爷菜,老子和项羽拧,差不多每次都是挨揍的主儿,这姓韩的就能把人家拍死,要和韩爷真打起来,搞不好老大我也得当土鳖。因此刘邦决定趁其羽翼未丰,把韩信拿下。于是采用陈平的计策(有兴趣者可参看《陈平》系列之(5)),谎称天子要狩猎云梦,让诸侯在楚的西边界陈集中。

消息传到楚都城下邳,韩信对刘邦的来意还真的吃不透、摸不准,如果韩信明了刘老大真的是奔他而来的话,估计也不至于束手就擒的,问题是韩爷到此依然“自度无罪”,不大相信老大这是要拿他开刀。他唯一能想到可能惹老板上火的事情只是他对楚将钟离眛的收留,于是采纳了也不知哪位狗头军师出的馊主意:“斩眛谒上,上必喜,无患”,把人老钟叫来商量要借其脑袋一用,唉!

这老钟呢,发现自己傻乎乎做了第二个蒯通,看错了韩信,绝望之余,一咬牙自个儿抹了脖子。唉,追根溯本,这事还是源于韩爷的处世悖论:一方面一颗红心向着红太阳,另一方面,行为上又处处透着那么几分不拿老板当龙的遐想,况且他实在也有反的能力。既然确无反心,当初收留钟离眛就属不智之举,虽说是朋友,可帮助朋友又岂止此一途?看看无法收拾了,又要借人的脑袋,韩爷啊,一错再错啊,都是不懂政治之故也!

就这样“信持其(眛)首,谒高祖于陈”,糊里糊涂被摁在地上捆了个结实。韩信终于相信“狡兔死,良狗烹”,明白了“天下已定,我固当烹!”有什么用?晚了!

应该说,钟离眛的脑袋还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高祖刘邦大概也觉得韩爷的反意实在是有限得很,所以“至雒阳,赦信罪,以为淮阴侯”。免了韩爷的死罪,还封侯淮阴,不过高祖刘邦万万也不再敢放虎归山,韩信称王拥兵的日子彻底走到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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