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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眺望迦南——马丁.路德.金三部曲之三 -- 万年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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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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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尼维尔枪击案再一次刷新了深藏在信仰和文化之下的断层线,触及了现代知识的基本面。巧合的是,在格洛丽亚.拉里给塞尔玛的圣保罗教堂打电话之前几小时,柳佐谋杀案的被告辩护律师、三K党大骑士马特.墨菲刚好在一场高速公路车祸当中死于非命。当弗兰克.马修斯牧师从拉里口中得知丹尼尔斯遇害的消息时,弗朗西斯.沃尔特牧师正好在他的书房进行礼节性拜访。两位受到严重震动的牧师只得相互分享《公祷书》中的和平礼仪话语,以此掩饰他们的焦虑。甚至早在得知丹尼尔斯遇害之前,沃尔特就焦灼地考虑过是否要接替他在海尼维尔监狱遇到的神学生投身民权事业。现在他要求在圣保罗教堂为丹尼尔斯举行追悼会,马修斯尴尬地表示拒绝,理由是追悼会必定将会沦为“另一场民权示威”。不过两天后倒是有另一位圣公会牧师主持了马特.墨菲的追悼会,仪式现场点缀着庄严肃穆的三K党徽章。教会惯例根源的冲突再次传到了美国圣公会高级主教、阿拉巴马州的卡彭特主教那里,卡彭特则为两位牧师的地方特权都进行了辩护。他长期以来一直游走在程序和教义之间——既谴责塞尔玛游行是多管闲事,又认可种族融合是基督教的目标。团结协会的约翰.莫里斯牧师指责他是“维护员南方邦联垂死秩序的牧师”之一,三K党也因为他宣扬兄弟情谊的声明而威胁过他。缅因州的威尔.斯嘉利主教(Will Scarlett)满怀希望地提醒他的朋友,“看到阿拉巴马州的伟大主教骑在杠子上游街示众并且遭到驱逐……将会是多年来最伟大的事件之一。我仍然这样认为。我认为你碰上了百年不遇的机会”。

十几年前,卡彭特主教曾帮助心怀抱负的弗朗西斯.沃尔特牧师获得奖学金,去田纳西州西瓦尼的神学院上学,却不知道那里的全白人学生群体正在酝酿一场危机。卡彭特认识沃尔特的母亲,她是阿拉巴马州杰出的圣公会教徒,而且还有些叛逆的倾向。年轻的时候她从麻省理工学院退学,参加女子赛艇联盟。四十年代末的一天,她在教堂前庭看到了一个“衣冠楚楚”的孤身黑人。这一下她来了兴趣,不顾教友们的热切劝告拜访了这位陌生人的住所。这次做客的所见所闻令她十分满意:却原来这位黑人的确是一位教区牧师,身上的服装与家里的图书馆都是真的。她惊讶地意识到,自己在莫比尔住了半辈子,从来都不知道附近居然还有黑人圣公会教徒。她如同大彻大悟一般地重复着这位牧师的妻子在牧师宅邸门口亲切地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我可以接一下你的外套吗?”

1957年,她的儿子弗朗西斯.沃尔特获得了卡彭特主教的许可,为好牧人教会的黑人传教区服务。家人的反对意见集中在他的新妻子在教会活动当中应当怎样承担社交职责——毕竟她恐怕要与许多黑人打交道。一个远房亲戚隐晦地暗示道,如果沃尔特真要给黑人当牧师,此人将会从他父亲的生意当中破坏性地撤资。无奈之下沃尔特只得痛苦地放弃了这份工作。至于卡彭特主教自从布朗案判决以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荡,于是把沃尔特悄悄地重新分配到了全是白人的尤福拉教区,并且指示他不要提及民权。后来有一位焦虑的教友询问万一有黑人信徒前来教堂应当如何对待,沃尔特与卡彭特都认为应当遵从教规,但是两人对于“遵从”二字的含义产生了分歧。沃尔特于1961年迁至新泽西。

到了1965年8月,沃尔特感到不得不回到阿拉巴马州接替乔纳森.丹尼尔斯,哪怕这样做风险很大。他知道卡彭特主教在这四年的动荡和指责当中对于民权运动采取了强硬态度,而这四年的动荡和指责就像一个世纪前的南北战争一样正在让美国改头换面。卡彭特不仅批准马修斯拒绝为丹尼尔斯召开追悼会,而且还命令封锁圣保罗教堂,并且让威尔逊.贝克逮捕任何与民权阵营有联系并且胆敢接近礼拜仪式的人。弗兰克.马修斯牧师感谢卡彭特阻止了弗朗西斯.沃尔特和约翰.莫里斯的“恶意报复”,认为这两人会利用圣保罗教堂的光环将丹尼尔斯美化成为烈士。“如果我与他们作对,他们会变得很凶恶,”马修斯在一封尖酸刻薄的回信当中坦言,“然后我可能不得不打电话给汤姆.科尔曼,好让他们两个别来烦我……这几天我都快拿着胃药当饭吃了。”

卡彭特主教甚至做得更绝。只要团结协会和全国教会委员会赞助弗朗西斯.沃尔特继续进行丹尼尔斯的跨种族事工,他就拒绝承认沃尔特是一位不领报酬并且与圣公会没有关系的教士,就像退休人员一样。“我不能批准你的请求,许可你作为教区牧师主持工作,”他在不屑一顾地听完沃尔特的陈述之后写道。这意味着沃尔特不能在阿拉巴马州的任何地方——包括其他教派的教堂——讲道或以其他方式表明自己是圣公会牧师,否则将根据教规被除名。沃尔特向卡彭特的继位者乔治.默里副主教(George Murray)发出呼吁,希望这位一贯心肠软的上级能帮他从中调解,没想到莫里反而直接取消了他提议的传教任务,认为这项任务是针对所有“在教会的恰当授权下”事主做工之人的“直接侮辱”。沃尔特认为问题的关键在于基督教的良知,莫里则认为关键在于教会指挥链条不容违逆,并且宣称沃尔特没有资格承担这项任务。默里还补充道:“你所从事的这种工作有一则令人心碎之处:你很可能被杀,而凶手只是觉得他在清除一件碍眼的物体。”

尽管如此,沃尔特依然坚持要在阿拉巴马州活动,而且还打算收养一位黑人孤儿,就此为人父母。两位主教先是对他旁敲侧击,然后直接质问,最后明确反对了他的收养申请。他们认为生活在阿拉巴马州的一对种族融合主义者夫妇就根本上来说必然心理不稳定并且缺乏朋友,因此甚至就连白人孩子都不适合抚养。四年后沃尔特斯夫妇将会如愿收养一个黑人女孩,但是在那之前还将会有成群结队相互驳斥的心理学家与律师围绕这起收养建立一份庞大的政府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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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从洛杉矶出发,前往北卡罗来纳州的蒙特雷,葛培理的家就在附近。此行的目的是在当地某教会度假地发表演讲。早在四月份的南方长老会第105届大会上,有人曾经提出动议,打算取消对于他的邀请,因为“在目前情况下这样做并不明智。”。参会代表们展开了激烈辩论并且投票否决了这一动议,从那以后这场预期当中的演讲就预定成为了新闻。像往常一样迟到的金与活动当中安排在他后面的另一位黑人演讲者交换了位置,并且发表了正式发言:“种族主义的最终逻辑是种族灭绝,每个基督徒都必须采取立场反对它。”鉴于大量新闻报道都声称黑人在沃茨骚乱之后变得暴力了起来,心事重重的金在路上制定了一套计划,打算重新评估“我们整个计划的主旨”。他告诉斯坦利.利维森:“如果不去北方,我们就完蛋了;但是如果去了北方,我们就有麻烦了。”联邦调查局窃听人员很快就听到利维森在八月的最后一个周末与他的儿子告别。“马丁召集了一场快速会议,”他说。

8月25日星期三,众议院以318比95的投票结果通过了移民改革法案,反对票集中在被压制的南方议员当中。约翰逊总统调侃司法部长卡岑巴赫,想知道他究竟能不能“让那个该死的移民法案通过参议院,如果你能让泰迪.肯尼迪赶上塞勒那个老东西的话。别忘了那个老货今年整整七十岁,可是他提交的法案已经通过了。”众议员伊曼纽尔.塞勒(Emanuel Celler)是司法机构主席,总统怂恿卡岑巴赫帮助身为参议院管理人的泰迪在立法成效相面与老前辈看齐。总统设想了一场疯狂的盛大庆祝仪式。等到针对移民子女的国家配额制度遭到废止之后就要举行。他怪笑着说:“我们会带着埃德加.胡佛来吓唬大家,”就像万圣节戴面具一样,“然后我们会和老曼尼一起登上埃利斯岛,在报纸上同他合影,向他敬礼,将鞋后跟碰得哒哒响。你觉得怎么样?”

8月26号星期四,金在亚特兰大召开了会议。北方的顾问——包括贝亚德.拉斯廷、宗种委的诺曼.希尔以及美国劳联-产联的唐.斯莱曼(Don Slaiman)——与金的员工进行了分组讨论,话题涉及许多方面,核心关键则在于身处十字路口的民权运动将要去往何方。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强调了民权运动北上的不利因素。他们推测,一旦示威活动袭击了此前明确支持在南方实施种族融合的报纸所在的城市,新闻报道肯定会发生不利变化。利维森预测捐款将会减少。拉斯廷强烈建议金不要放弃南方的黑人教会,因为它是公认的非暴力运动招募基地。他认为南方在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民权立法之下刚刚开始赢得自由,领导大会应该留在南方努力巩固基本盘。此外上周五来自密西西比州纳奇兹的严酷消息进一步强调了传统民权运动仍然面临的凶狠障碍。纳奇兹当地的协进会分会主席名叫乔治.梅特卡夫(George Metcalfe),日常在阿姆斯特朗轮胎厂工作。上周五他下班回家,在扭动车钥匙时引爆了一枚炸弹。在过去一年密西西比西南部的恐怖活动当中,三K党徒绑架并且鞭打了梅特卡夫的四名同事,用猎枪杀害了一位克里夫顿.沃克(Clifton Walker),甚至还用炸弹袭击了深受欢迎的种族隔离主义者、纳奇兹市长约翰.诺瑟(John Nosser),要么因为他是犹太人,要么因为他曾建议纳奇兹可能不得不考虑协进会最温和的要求。保罗.约翰逊州长派出堪称密西西比州公路巡警精英的偷牛犯罪部调查了针对诺瑟的袭击。梅特卡夫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废了一条腿,眼睛也受了伤。于是金派遣了几名员工前往纳奇兹支持当地运动。

何西阿.威廉姆斯在周末的务虚会上继续主张要利用改造过后的SCOPE项目改善整个南方的民权运动环境。他承认投票权法案的延迟通过已经截短了他的夏季工作时间,但是依然希望能够得到其他同事们的帮助。威廉姆斯竭力拿出了自己的最佳表现——他甚至赞扬了阿拉巴马州的非学委员工为了发展底层黑人的基本选举技能所做的卓越努力——但他无法克服在金的贴身圈子里私下流传的生猛指控。领导大会员工主任伦道夫.布莱克韦尔(Randolph Blackwell)写道,“我坦率地认为,该项目已经大抵退化成了酒精与性爱的实验,再加上犯罪行为,更有一系列得到报告的强奸。”

想要在北方开展民权运动,关键在于打响第一炮。可供选择的北方城市的确不少——包括自从塞尔玛以来金曾经巡视过的北方城市——但是每个城市都伴随着棘手的不利条件。金一开始更倾向选择他熟悉的波士顿,但是最后还是打了退堂鼓,因为他发现那里的黑人过于分裂,而白人则沉湎于爱国主义传统,与全国的政治环境都隔了一层。选择纽约则意味着与当地黑人领袖亚当.克莱顿.鲍威尔展开私下较量。此前鲍威尔就曾经调皮地低声表示他可能会解雇自己在阿比西尼亚浸信会的助理牧师、金曾经的忠实副手怀亚特.沃克,只为给金一点教训,今后别总想着掺和哈莱姆区的事情。安德鲁.杨曾经倾向于罗切斯特,因为这座城市面积有限,而且当地的柯达公司也乐意资助民权阵营。但是思来想去他还是放弃了这座城市,因为城里就连一个自由歌曲唱诗班都凑不出来,这么小的城市就算顺利拿下也造不成多大影响。洛杉矶的问题在于金在当地的基本盘绝大部分都是中产阶级,相互冲撞的好莱坞与沃茨也让这座城市的形象显得太过沉重。贝弗尔曾经在一次弥撒大会上主张,加州政府根本用不着支付麦肯委员会调查沃茨骚乱的费用,他一个人就能讲清楚沃茨骚乱的根本原因。他直截了当地指出,洛杉矶的大多数黑人是来自阿肯色州、俄克拉荷马州以及得克萨斯州的移民,没有受过教育或者培训,发现北方大城市的条件太像家乡难免感到沮丧。

金投出了支持北上的决定性一票。他说:“在南方,我们总能借助种族隔离主义者来帮助我们明确问题。而北方贫民窟的黑人已经被忽视了很久,他们的问题正在通过暴力变得越发明显。”除非民权运动能够让美国上下都承认种族问题是全国性的弊病而不是公牛康纳这号人导致的特殊麻烦,否则非暴力的承诺将会不可避免地萎缩下去。金选择了芝加哥,因为这里有马哈利亚.杰克逊的音乐可以凝聚人心,因为这里的黑人移民大都来自密西西比州的中心地带,还因为艾尔.拉比的民权联盟比其他地区更积极地寻求他的帮助。许多人对此都持反对意见,例如贝弗尔就指出芝加哥运动起初的打算仅限于赶走威利斯学监,缺乏更宏大的战略:“我们在塞尔玛并不是为了摆脱吉姆.克拉克而组织起来的,而是为了争取选举权。”他认为芝加哥黑人不能仅仅满足于实现一个小目标,而是需要“拾起他们的灵魂”,从而奠定一场能促使全国参与的运动。在星期六的会议结束时,金指派贝弗尔领导一个由十二人组成的初步工作组前往芝加哥,帮助当地民权阵营开拓斗争思路。

8月29日星期日,金参加了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面对全国》节目,在一片白光的映衬下登上了全国电视屏幕。第一个记者问道,有人指控他提出的越南“和平倡议“会鼓励敌人,他是否为此感到担心?第二个记者问道,为什么直到现在他还没有给胡志明写信?第三个记者问道,他是否打算违反《罗根法案》直接与美国的敌人进行谈判?抛出一系列越南问题之后,谈话方向终于拐弯抹角地指向了沃茨骚乱。“你读过所谓的莫伊尼汉报告吗?”主持人罗兰德.埃文斯(Rowland Evans)问道。金回答说他读过报纸上的报道,但没有读过报告本身,他认为眼下报告内容仍然保密。埃文斯追问道,鉴于莫伊尼汉有关黑人的非婚生子女比率的敏感发现,金是否赞成新的政府生育控制计划?另一位记者接着发问,此类计划是否应该“专门针对人口中的黑人部分”?接下来记者们又提出了一系列问题,主旨全都是金认为接下来哪个城市“最有可能以洛杉矶刚刚经历的方式爆发出来”。金抓住机会表达了对于约翰逊的霍华德大学演讲的支持,然后谈话又转向了沃茨以外的暴力信号,特别是来自纳奇兹的报告:“前几天晚上,据说黑人在集会上喊出了‘为自由而杀戮’”。金照例为非暴力进行了辩护。节目的末尾主持人又提出一个关于政治的“快速问题”——“既然黑人已经开始登记投票了,你是否赞成在南方建立一个独立的黑人政党?”

8月30日星期一,南方各地的公立学校迎来了开学日。美国教育局宣布,近三分之二的学区已经提交了令人满意的取消种族隔离计划,许多学区首次招收黑人学生。尽管率先步入种族融合学校的黑人学生的数量稀少,但是打破种族隔离的广泛实践要比学生人数更有意义。在密西西比州的费城,有九名黑人安全地进入了以前的全白人学校——1964年钱尼、古德曼与施维尔纳被私刑处死之前就被关押在学校附近的监狱里。佩吉.威廉姆斯(Peggy Williams)是田纳西州甘斯伯勒小学录取的第一个黑人,日后她将会被三十名白人同学选为八年级的教室主席。在亚特兰大,阿博纳西家的三个孩子与九岁的尤兰达.金以及七岁的马丁三世一起根据“自由选择”计划加入了种族融合之后的春日街学校。”柯瑞塔.金说:“几位家长欢迎我们,并且表示他们看到我们多么高兴。”

金错过了这场家庭剧。阿瑟.戈德堡曾邀请他前往联合国参加承诺的越南问题外交会议,但是会议未能成功举行。许多小型新闻传到了金的面前,例如四名前SCOPE志愿者因为在八月初的伯明翰会议期间偷窃领导大会的办公室保险箱而遭到逮捕。接下来的周二他又在纽约得知亚当.克莱顿.鲍威尔到底还是解雇了怀特.沃克,“从即日起生效。”他还给金送来一张俏皮的字条:“马丁——供你知悉——真诚的问候,亚当。”同样是在周二,海尼维尔的第一批四名黑人学生来到了县立高中。胡尔达.科尔曼要求他们在星期一留在家里,以便在最后一刻解决安全问题。四十名特别代表、成群的记者以及各种各样的成年人眼看着约翰.胡莱特的十年级儿子在走进学校大门之前紧张地用手帕擦亮他的黑皮鞋。“整整一天没有人跟我说话,”那天下午他如释重负地说道。《纽约时报》记者注意到,“有许多海尼维尔学校低年级白人儿童根本没有鞋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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