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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大天津之壮怀丹心 -- 慕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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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再再再续

  李有德捂住鼻子又仔细端详了片刻,还是认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又不敢带回去给李有泰和李林清看,便按原样包好,重又塞进怀里。李有德想了想,觉得不妥,又摸出皮箱四下看看,灵机一动藏进树顶的鸟窝中,找了些树枝盖在上面,又小心的将能攀上鸟窝的树枝用手尽数掰折,再抬头自己看看,找不到破绽,才轻轻跃身下树。

  李有德边往回走,边摸出那商人塞过来的金表,心里想到:"这家伙也值个百十块大洋啊。"想到这里,心中一阵欢喜,将方才的担忧都抛在了脑后,脚步轻快的回家而去。

  李有德悄悄摸进院里,李有泰还给他留着门。李有德不敢再梳洗折腾,就悄悄的脱衣上炕,北屋里李林清一声咳嗽,吓得正上炕的李有德一哆嗦。李有泰有些纳闷,小声问李有德怎么回来这么晚。李有德面露得色,笑而不答。

  第二天吃完午饭,李有德就出去买报纸,上面果然登出了一则寻物启事,声称昨日不小心遗失小牛皮箱一个,有拾到送回日租界某处的,有大洋百元酬谢。李有德看罢冷笑一声,将报纸一丢,自顾自的忙活去了。

  且说第二天上午,一辆小汽车疾驶至国术馆外。聂宝钗秀眉稍皱,下车快步走进院中。卢鹤笙一早就到了国术馆,单独将老七和老九叫到正屋问话,外面远远练功的弟子们见聂宝钗进来,便由岁数大的二师兄轻轻叩门禀报卢鹤笙,将聂宝钗让进正屋。

  聂宝钗进到屋内,见卢鹤笙面色不善,正襟危坐在正中,老七又鼻间乌青,与老九垂头丧气的跪在一边,心下已经明白。失望间却还是不甘心的轻问了一声:"竟然真的让……让他走脱了?"

  卢鹤笙长叹一声懊恼道:"都怪我自持身份,没有亲自前往啊。这两天大徒弟外出,我本想挑这两个得力的去,料想万无一失。谁知半路上杀出个程咬金来,有人蒙面抢走了这东西。"

  聂宝钗看着老九小腿里隐隐有包扎的痕迹,惊讶道:"你们俩这么好的功夫都挂彩啦?"

  老九脸色一红,讪讪道:"我这不是让人打的,是让狗咬的……它能一嘴多用,吃饭说话加咬人……"还待再说,见师傅的眼光狠狠瞪过来,吓得一缩脖子,挺直了腰板低头跪好。

  老七嘟嘟囔囔道:"都是弟子不好,是弟子学艺不精,给您老丢了脸面。"

  卢鹤笙狠狠一跺脚道:"什么我的脸面,你丢的是整个东北、华北武林的脸面!"这话说得老七老九都是一惊,不由得抬头直愣愣的看着师傅。

  卢鹤笙摇摇头缓缓道:"昨日那从你们手中走脱的奸贼名叫赵欣伯,他手里的东西,既不是金条支票,也不是古玩珍宝,而是一对虎丹!这赵贼是臭名昭著的大汉奸,原本在满洲国作立法院长的大官,后来因为贪污而被去职。这赵贼为了东山再起,竟然胁迫数百猎户在严冬里入山,花费巨资,丧了数条人命,才猎到一只雄东北虎,取了那虎的睾丸,也就是这对虎丹,千里迢迢的送来天津,给日本的高官食用,要用以换取他在东北满洲国的前程!"

  老七老九闻言先是一愣,继而又惊又悔又怒。卢鹤笙右手攥拳恨恨道:"这狗贼,为一己之私利,竟然猎杀我国虎,取了以往专作帝王贡品的虎丹,去送给那倭寇作口中食!此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东北大哗。在来路上已经有两三条好汉为阻他来津,不惜与他的保镖同归于尽,这些好汉或受伤或送命,都没拦的住他。聂小姐传了聂老东家的话过来,请咱们国术馆倾力帮忙,你师傅我托大,也没有惊动别的武林前辈。没想到,你俩个到最后居然还是没有截他下来!这对虎丹真要是送进了那倭寇的嘴里,不但是东北武林界的脸面尽失,连我天津武人的颜面也荡然无存!我本以为他赵欣伯这般的品行,身边绝无高手,他随行的人一路上遮挡护卫,又有所损伤,因此你二人前去应付已经是富富有余,却没想到竟然失手,唉,这难道是天意?"

  聂宝钗先在一边看了看老七的伤势,问道:"是何人插手,有头绪没?"

  老七看看老九,轻轻摇了摇头。卢鹤笙皱眉道:"我让他俩演了几遍那蒙面人的拳架子,那人下面踢的一脚倒也一般,但手上的功夫似乎很有些功底。他打伤老七这一拳,在三皇炮捶、螳螂拳、八极拳里,都有相似的用法。很难在一招间看清到底是哪路人马所为。"

  聂宝钗叹口气道:"家父对此事非常惦记,他老人家常说,国弱民疲这非一朝一夕之间可改,但一国一民必须先有骨气,方可受人尊重,不受欺凌。此事要是果真让赵贼得逞的话,不知又会有多少人灰心丧气,让多少人得意忘形呢。"

  卢鹤笙道:"聂公深明大义啊,姑娘请放心,此事我卢某一定承担到底,决不让这国宝虎丹落入到倭寇的口中!"

  聂宝琴告辞而出,老七上前膝行一步挺胸道:"师傅,我去将那三皇炮捶、螳螂拳两家的执门师傅请过来说话,查查是谁截走了虎丹!"

  卢鹤笙回过头来面沉似水,冷冷道:"请什么?你脸上这一拳分明就是自己人打的!"

  此言一出,老七老九又都是一愣,大惊失色的看着自己的师傅。卢鹤笙手捏桌角,缓缓道:"我方才那一说,是怕在聂家人面前说实话太过丢人,螳螂拳的手型本就不是这样子捏得,炮捶那边遇到如此情形,还有更好的招法可用,你挨上的这一下,分明就是本门中的拨云见日劈面打!我交代你们做事,你二人可跟别人提起过么?"

  两人一见卢鹤笙眼神,已然怕的两手冰凉,闻听此言忙齐齐喊道:"弟子不敢!师傅您私下交代的事情,弟子就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给第三个人吐露啊。"

  卢鹤笙来回踱了几步,回到桌前端起茶盏,顿了一顿却又放回在桌上,象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向窗外喊了一声:"老二!叫车!"

  老九机灵,忙上前膝行两下问到:"师傅您出门阿,徒弟侍候您?"

  卢鹤笙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冷哼一声道:"你们俩就给我这么跪着!" 

  卢鹤笙出门,老七在地上跪的笔直,呼吸绵长双目微闭,竟似进入吐纳状态。老九却越跪心越烦,捅捅老七道:"师傅说是咱们自己人打的?你说是谁啊?"

  老七沉默了半天道:"没看清,拳头过来的太快了。"

  老九犹豫片刻道:"我在一边看着挺眼熟,尤其是那一招,好像是在哪见过。但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见过。而且我这心啊,跳的怦怦的,不吉利啊。"

  老七犹自不信,道:"你见过这招?师傅夸你悟性高,你还就真不客气。这招就师傅演过一次而已,我都没看清楚,你就记住啦?"

  说到演招老九忽然一愣,喃喃道:"难道是他?没道理啊……他不是外人啊?难道还有人?"

  老七扭头过来问道:"你知道是谁?说出来,谁啊!"

  老九面色凝重道:"不能说!说了就是翻天覆地的大事!这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要是真的话,咱形意门就真不够人家笑话的。而且我还不能确定是他,我的好好想想!"

  洋车穿街过巷,来到三马路上,水铺胡同拐进去第三个门,正是李家人的临时住所。

  卢鹤笙下车朝身后望了望,顿了顿脚步走上台阶,他手按门环先凝神听了听院内的动静,才轻轻叩动几下。院内脚步声传来,李有泰开门出迎,见外面来人是卢鹤笙,他先是一愣,脚下不由自主的先后退了半步,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抱拳施礼口称:"卢伯伯!"

  卢鹤笙点头笑笑,问道:"你的伤可好了?嗯,你父亲在家么?"

  李林清见卢鹤笙来也是一愣,自国术馆打赌击掌之后,师兄弟之间就有些尴尬,在同门之外又多了一层竞争者的关系,于是似乎再说话共事,处处就都关系着个人的脸面与名声。不但两人间的话少了,即便是有话,也不知道该如何去说。李林清索性也再不踏入国术馆一步,终日只是交朋访友,决口不提打赌一事。

  李有泰端了茶上来,侍立在自己父亲的身边,却见卢鹤笙并不说话,也不喝茶,两眼却上上下下的只在自己身上瞟。正诧异间,李林清已经看懂了卢鹤笙的意思,回头道:"儿子,门口站桩去,我和你卢伯伯有话说。"

  李有泰走到院子里,缓抬双臂站上了混元桩,不一会儿,便只觉神清气长。此刻周身屋外一片安静,可屋子里的声音却象根针一样,曲曲折折的扎进李有泰的耳朵里。这声音时而含糊、时而急促,却似乎是两个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李有泰记挂着自己的父亲,极力想听清,可越是用力反而越听不清楚。再过的片刻,他索性放下了功架,朝窗户悄悄蹑足走近了两步,再摆好了桩架子,却将全部心思都用在自己耳朵上,使劲地往屋里听。

  这时候,屋里似乎起了些争执,却听不清在争什么,接着就是有人一拍桌子,镇的茶碗颤动。这一下李有泰极熟悉,以前自己在家惹了祸,让李林清知道了,肯定就会有这么一拍,后边必定跟着就是一吼:"臭小子给我滚进来!"然后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而出乎意料的是这次李林清没喊后面这一句,似乎不是卢鹤笙给他李有泰告状。李有泰壮了壮胆再等,等来的却是一记重重的跺脚声,这声音却不象是自己老爹的动作。跺脚之后,屋里一阵沉寂,接着屋门猛地一开,卢鹤笙脸色铁青的走了出来,他站在门口一扭头,两道冰冷冷的目光硬生生打在李有泰的脸上。李有泰心中害怕,一低头才发现,自己两腿是混元桩的架势,可上身却因为太过专心偷听屋内谈话,不知不觉的朝窗户歪了过去,整个身子扭成了一个麻花形。李有泰连忙抬腿拧腰,转模作样转了几个移星换斗的步伐,装作一幅专心练功的样子,索性将身子冲着墙,将后背甩给了卢鹤笙。

  等听了卢鹤笙的脚步声走出院子,李有泰才长出了一口气,垫步旋腰左手上托,想用个伏波托桥的招式转过身来,没想到一回头却发现自己的老爹李林清正站在身后,脸色比方才卢鹤笙的铁青脸更铁更青。

  李有泰刚放下的一颗心立时又提到了嗓子眼,一只手一条腿就那样悬在那里,动也不敢动,两眼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老爹的脸色看。好半天之后,直到汗珠子顺着李有泰的鬓角下淌,李林清才哼的问了一声:"昨晚上你去哪了?"

  李有泰心里连转了几转,小心翼翼的答道:"我……爹,昨晚我给您老人家洗的脚啊,我哪儿都没去啊?"

  但显然李林清闻言却不满意,他有些失望的摇摇头,又思索了片刻自言自语道:"的确不是你,可不是你还能有谁呢?这么露脸的事儿居然不是你,可惜了啊。不过这事儿要真不是你,这反到不好办了?"

  几天来李有德心中暗喜,他这里按兵不动,那报纸上寻物的赏格果然是越升越高,从二百块一直涨到五千块,言词语气中也已经看出急切来。李有德心想,这也叫财运当头,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卢鹤笙将一件大大的横财送到我的手上,看来李林清他做国术馆的馆长乃是天意,我这个少馆主也是指日可待。正好让他李林清也看看,真正到了关键的裉节上,还得是我李有德有出息,有本事。想到这里,李有德决定不再等下去,一石在手胜过两手空空,先把五千块大洋拿到手里再说。

  李有德清楚,卢鹤笙决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这正点子的居所周边,布下眼线,说不定还有国术馆的高手在内。但日租界管理极严,一般华人很难入内,所以卢鹤笙的眼线必然不多,只要眼线不多,李有德就有机会。这事的关键是,决不能让人发现是他在半路上作梗拦了卢鹤笙的生意,一旦露了身份,这可绝对是够打断腿的大祸。

  李有德出门先奔劝业场,找个机会从小门出来,在胡同里从随身包袱中摸出在估衣街买的旧西服套上,又用手帕半遮了脸,这才要车前往日租界。这一行可谓是遮遮掩掩,可想不到一开始在商场门口拉车的车夫竟是个憨直的汉子,一看车子将要进日租界,竟然停车要李有德下去,任他给多少钱死活不拉,临走时还狠狠瞪着李有德将一口吐沫吐在他身前地上。李有德无奈挡着脸在租界外转悠了半天,才在附近重找了一辆愿意进日租界的洋车。多亏了他没事时曾跟洋行的伙计们学的两句日本话,这才顺利的进到了日租界。

  赵欣伯的保镖,正吊着被老九打折的胳膊,斜倚在赵宅门口抽烟,只见迎面跑过来一辆洋车,错身间洋车上的年青人左手似乎一抬,一个物件就飞进了他的怀里。那保镖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一块镀金的怀表,正惊喜间却发觉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却是自家主子平时身上所带那块。忙捏开表壳,果然里面附着一张字条:明晚十点,带钱松寿楼雅座见。

  天津的夏天由于近水所以蚊子多,为了驱蚊,国术馆的窗台上通常都会摆上数盆夜来香。二师兄正举着喷壶浇水,忽听背后一阵急匆匆地沉重脚步声,再回头时只见有人一个空心跟头翻过篱笆墙,三步穿过院子,直撞进正房屋门。老二此时方才看清楚来人是老九,他却没见老九敢在师父面前如此放肆过。正诧异间正屋门被人猛然推开,卢鹤笙手撩长衫前摆急步而出,跟着老九噔噔噔大步跑出了国术馆,师徒两人坐上人力车一阵烟般的消失而去,直看得一旁浇花的老二目瞪口呆。

  松寿楼是一间坐落在日租界外面的日式酒楼,纸格间的屏风,门口两个高高的白纸灯笼。酒楼盖在日租界里,但门面朝外,因此常有日本人在此宴请中国人,为的是免去进租界检查的麻烦,进出方便,因此这里也是有关中日消息汇聚的地方,其老板鱼田一雄据说有很深的军方背景。

  卢鹤笙坐在洋车上,急声催促车夫快跑,老九跑着跟在后面,师徒俩急匆匆朝着松鹤楼来。一路上老九顾不得人多眼杂,用自家切口将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这哥俩奉命乔装守在赵欣伯住处附近,老九找了一个格子间,远远的用从家里偷出来的望远镜张望,老七天生皮肤黝黑,便找了一套擦皮鞋的家什想法靠近了租界监视赵欣伯。这几天饥餐露宿的辛苦自不必说,老七还因为太靠近租界而挨了不少日本巡警的警棍。两人不由得把这笔帐都算在赵欣伯身上,朝赵宅望过去的眼神,都是狠辣辣的。

  练过武的人身架骨节都与常人有些特别,走路得姿势习惯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但这几天来赵宅一直没有动静,也没有陌生人进赵宅,赵欣伯也好似听到什么风声一般,缩在自己的小楼里不肯出来,其间只有几辆插有日本国旗的军车来过一次,远远的就看看赵欣伯弯腰相迎,躬身将来客迎进去。

  而这一晚,赵宅忽然门户大开,赵欣伯被保镖们簇拥着从宅子里快步走出,老七马上发觉气氛不对。赵欣伯不去日本军部、不去车站码头,却径直奔向这酒楼,肯定是要等不方便进日租界的中国人!老七猜测这次赵欣伯轻易不出门,这一趟肯出来八成就是与虎丹有关。于是扔下正在擦鞋的客人,用脏布巾半掩住脸就远远的尾随过去,看着一行人进了松鹤楼。老七远远的朝老九打手势,让他快去找师傅想办法。老九心里也明白,窝在租界里的赵欣伯在暗处,就好似乌龟入洞,就算晚上偷进去找他,也不知道他在那间屋子睡觉,无法下手,就算是得手,赵宅周围巡警颇多,要脱身也是难如登天。这一次他能出来走到租界边上,是绝好的机会。这次万一不能夺回虎丹,就按照事先商量好的,由老七出手务必要阻杀这可恶的大汉奸,一来解心头之恨,二来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卢鹤笙师徒俩急匆匆赶到松寿楼附近,却见华界这边不知从哪里聚集来百十口人,挤在一起朝着松寿楼那边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卢鹤笙心头一跳,跃下洋车,老九早已跑到人群后奋力分开人群。只见对面停着一辆军用卡车,十几个荷枪实弹的日军成环状散布在酒楼门前,人缝中间看得见一滩暗红色血迹喷洒在莲花形的路灯基座上,旁边还有一条沾满鞋油的毛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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