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青草和鸡蛋引发的血案 -- 破弓

一、前言和一篇檄文

　　　　中国人知道晨星之子，知道与狼共舞，但很少有人知道达科他冲突，在这场与南北战争同期的短暂冲突落幕的时候，美国总统亚伯拉汉—林肯批准了一道文书，对战争失败一方的39名苏族人处以绞刑——其中一人在执行前被缓刑。这是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死刑判决。中国八十年代严打的时候，一个中等城市一次的枪决人数一般有这个数字的三分之一到二分之一。所以林肯先生强似希特勒的名声是逃不脱的，一篇把作为国会山塑像的四位美国总统批了个底儿掉的檄文在各大网站广为流传。加拿大共产主义者李宪源同志，关天毛分子Carls教授对这篇檄文有很高的评价。住在李宪源同志老家无锡的我在他父亲造房的问题上一直无法调查——那块地皮的房子都拆迁了，印象里李宪源同志很难得的动了访问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念头，以和无锡市政府作法律上的切磋；至于Carls教授，在请教俄罗斯人口增长的数学问题后，也不甚融洽。所以对那篇檄文一直未作探讨。

　　　　前不久，关天又为张巡司令的事热乎了一阵。张司令的一位粉丝在对漫文女士的围剿中，作了一次战略转移，把那篇檄文又拿出来晒。我好心向他指出檄文的来源应该是一个原教旨的印第安网站。该网友严正指出该檄文来自1898年的一部历史著作，我不免大惊小怪地请教该檄文为何会未卦先知地列入1900年当选的西奥多—罗斯福，并选用了希特勒这样的后生晚辈作参照。接下来我又虚心向这位网友请教四总统中的前两位华盛顿和杰弗逊的丑恶历史——因为这两位在印地安人的责任上我的确了解不多，而该檄文在西奥多—罗斯福和亚伯拉汉—林肯的历史问题上出了相当大的茬子，自然要怀疑另二分之一的内容，一向以大尾巴狼面目出现的资深网友老砍挺身而出，批评我的这种态度是蛮横无理的。我这人的一大优点是从善如流，和盘掏出我所知道的达科他冲突以及后来的审判。那位先前和我争论的网友首先表扬了我有一定的历史知识，但同时指出我的历史观点是狭隘的，总的来说：美国政府对印第安人的政策是不正义的非人道的，所以林肯是凶残超过希特勒的。

　　　　对于那位网友的胜利转进令我望尘莫及，那篇檄文往林肯头上泼的污水总要清理一下——虽然晚了点。自然，就像张巡司令是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一样，林肯原本是个种族主义者，对非洲裔美国人和土著美国人同样抱有深刻的歧视，就在他发表《黑奴解放宣言》的同时拒绝和一个黑人代表团会面，并一度幻想着把美国所有黑人迁回非洲，然而这样一个人居然解放了黑奴，中国的先哲说过：“齐国的橘子到了楚国就成了枳，齐国的良民到了楚国就做强盗。”美利坚合众国也是这样一片神奇的土地，就像大唐帝国的土地能让一个伟大的爱国主义者为自己的信条赶自己的子民下锅做自己的盘中餐一样——下锅的顺序还是妇女优先，老弱其后。

　　　　附：檄文的相关内容

　　　　亚伯拉罕•林肯（Abraham Lincoln）：每十分钟屠杀一名印第安人的美国总统。

　　　　In 1862, President Abraham Lincoln ordered the execution, by hanging, of 38 Dakota Sioux prisoners in Mankato, Minnesota. Most of those executed were holy men or political leaders of their camps. None of them were responsible for committing the crimes they were accused of. Coined as the Largest Mass execution in U.S. History. (Brown, Dee. BURY MY HEART AT WOUNDED KNEE. New York: Holt, Rinehart, Winston, 1970. pp. 59-61)

　　　　 “It is my purpose to utterly exterminate the Sioux. They are to be treated as maniacs or wild beasts.”

　　　　None of the Indians tried were given any semblance of a defense.Their trials lasted approximately 10 minutes each. All adult maleswere found guilty of murder and sentenced to death with the onlyevidence against them being they had been present during a warwhich they themselves had declared against the government.

　　　　1862年，林肯总统下令绞死了38个明尼苏达曼卡托地区的达可它人苏语部落的38个囚犯。这些被绞死的人大部分都是他们营地的神职人员和政治领袖。他们之中没有人犯过他们所被控告的罪行，这铸造了美国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死刑。

　　　　 “此战的目标是彻底灭绝苏部落。他们将被象野兽一样对待。”（林肯对即将出征剿杀印第安人的美国陆军中将John Pope交待他的作战目标）

　　　　被林肯下令屠杀的39名印第安人，没有一个经过法庭辩论程序，每十分钟判一个，比希特勒更利索。尤其令人发指的是，该部落的所有成人都被定了死罪，唯一的证据是他们反对政府，而且战争发生时，他们在场。

　　　　二、冲突

　　　　与狼共舞里那伙印地安人就属于苏族，多年以后把晨星之子卡斯特将军的部队全歼的也是苏族人。苏族有很多分支，达科他苏族是其中较大的一支，也被称为达科他族。1862年的时候，明尼苏达达科他苏族的四个部落大约有7000人，每个部落又分成许多群体，各有自己的首领或酋长，达科他冲突（或称达科他战争、苏族起义）主要由南面的两个部落发动，北面的大约有4000人的两个部落反对作战，这两个部落很多人皈依了基督教并开始了农业生产，因此和白人保持着和平。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混血儿因为各自的原因参与起义或参与镇压。

　　　　达科他冲突的起因是多方面而复杂的，与美国政府1851年后对印第安人的政策有关，然而要才当选并被南方的独立搞的焦头烂额的林肯对此负责是不公道的，这时他要争取的是对南方叛乱镇压的支持。要一个还有种族主义思想的总统这时候改变印地安政策，要求未免太高。

　　　　1862年8月，根据一项和小鸦等达科他酋长签订的协议，联邦政府应该拨付给达科他苏族部落的土地年金迟到了。明尼苏达印地安事务官员和与印第安人交易的专营商人商议能否先赊一部分商品给饥饿的达科他苏族人——这帮奸商在每一次的交易中都能获取100%~400%的利润，交易的方式是那笔土地年金直接交给这些奸商，奸商们再慈悲地给印第安人发放粮食和其他生活必需品，然而这一次的交易他们拒绝了——土地年金正好在冲突爆发那一天到达了达科他，对事态的发展一点帮助也没有——从而使饥荒进一步扩大，其中一位交易商安德鲁—迈里克先生理直气壮的说：“这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如果他们饿了，他们可以去吃草。”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迈里克太太也是一位印第安人——这使我怀疑这位太太很可能是苏族的世仇阿帕奇族的。

　　　　8月17日星期天四个达科他苏族年轻人出外狩猎，路过一处白人农场，农场的栅栏旁有个鸡窝并有几个鸡蛋，其中一个饥饿的年轻人拿走了鸡蛋，他的一个同伴看见了，劝他把鸡蛋放回去，因为它们属于白人，拿鸡蛋的年轻人火了，把鸡蛋摔在地上：“你这个懦夫，你害怕白人，即使你饿得半死，你也不敢拿他一个鸡蛋，对，你就是一懦夫，我可以这样对所有人说。”他的同伴答道：“我不是懦夫，我不怕那个白人，我可以走进那所房子枪杀他，让你看看我不是懦夫。你是不是敢于跟我一起去？”回答是：“是，我和你一起去，我们看看我们俩谁更勇敢。”其余两人说：“我们也去，我们也一样勇敢。”农场主夫妇以及另两个白人男子和一名十四岁女孩死于这四名勇士的枪下——同一部落另一个群体的酋长大鹰后来在讲述了这个故事后接着说，这四名打响了第一枪的勇士的名字没有被登记在案，其中一人在大鹰讲述时还活着。

　　　　晚上，四个年轻人带着一车战利品和一群马回到营地，立刻引起了轰动，刚躺下的人们都起身来看，四个人被群体的酋长带到部落酋长小鸦那里，大鹰和其他酋长也被招来，小鸦从被窝里坐起听完了故事，然后说：已经宣战了，血已经流了，年金将会停止，因为有女人被杀，白人将会疯狂的报仇。大鹰和另两位酋长仍主张和平，但没有人听他们的，人们呼喊着：“杀死白人，杀死那些剪头发的不加入我们的人。”——苏族的习惯是男人也留长发的——决议很快作出了：宣战。

　　　　大鹰自己有一些白人朋友，其他白人的命运他不关心，这一两个朋友他是要救的，于是第二天，进攻事务处的时候他虽然没有参与，却也急匆匆地赶来了，没有带上他的部下，来到刚被攻占的事务处，小鸦已经坐在那里清理战果，地上躺着多具尸体，其中有一位是前面提到过的那位迈里克，嘴里塞满了青草，走过的印第安人都在赞颂他：“迈里克自己正在吃青草。”大鹰设法救下了一个陷入昏迷的白人朋友——虽然因为昏迷这个朋友并不知道这一切，然后救下了另一个混血家庭——这个比第一个好办点，大鹰的群体是只有三四十个战斗人员的小群体，一开始并不积极，然而当大鹰回到营地时发现许多人都转变了想法，想要参战了，他的群体就此被拉入战车，在大鹰看来许多群体都是如此。

　　　　在苏族人接连攻击了多个白人目标后，州政府派出了以前州长亨利—席布雷上校为首的讨伐军，林肯总统也任命约翰—珀普中将为西北区司令领军前来助阵。刚在移民们面前耀武扬威的勇士们开始吃憋了。反战的北方部落这时完全倒向了政府，红铁酋长和站牛酋长威胁只要小鸦酋长的人进入他们的领地就要开枪，他们还设法取得了南方部落俘获的数百白人（主要是妇女儿童以及一些混血种人）的控制权并转交给政府，席布雷上校抓获了1200名俘虏，另外800人被围困后投降，小鸦酋长带着百余人逃到北方的加拿大和现在的北达科他州——1863年6月他从加拿大回到明尼苏大开始靠偷马为生，7月3日和儿子一起去采浆果时被一名农场主枪杀，该农场主获得了州政府五百元奖金。

　　　　达科他冲突持续了五周，据称有五百左右移民和军人死于冲突，达科他苏族在战斗中有六十多人阵亡。无数的城镇和农场被付诸一炬。更多的移民在苏族到来前逃往安全的地方，有一些在路上就被截住了。

　　　　三、审判

　　　　冲突结束了，另一件重要的事务开始了，1862年9月28日，席布雷上校组织了一个“五人军事调查团”，开始审判达科他人和混血种人对美国人犯下的“谋杀和其他暴行”，第一天，军事法庭就审判了16起案子，判处10人死刑而另6人无罪。接下来的六星期里共审判了393起案子，给323人定了罪，其中303人绞刑。

　　　　审判中一个重要的证人是一个非洲裔与印地安的混血种人，名叫高德弗雷，他的妻子是达科他族人，他本人也是第一起案子的被告，他目击了多场战斗以及其后的谋杀，一起强奸案他也是旁证，在作证时，他摆出了一种非常驯良的姿态，如果法官是中国人的话，一定会认为他是子路转世——实际上很多时候，法官就是根据他的片言折狱。比方说，有一个瘸了一只手的印第安人发誓自己没有参与杀人，一只手拿只破枪也杀不了人，高德弗雷驳斥道：“难道你不是捡起了一个死去的印第安人手里的枪，开了两枪，然后让我给你上了子弹继续开枪？”另一个年轻人被指控用战矛杀死了一个儿童时坚决否认，高德弗雷答道：“难道你不是拿着断了的长矛向我炫耀，说你是在用它刺向一个孩子的脑袋时断的？” 高德弗雷记忆力惊人，他记得每次战斗中这个人拿的是短枪，那个人拿的是长枪，另一个人拿的是战斧。最后，作为凶杀案的被告，高德弗雷第一个被判绞刑，在宣布他有罪时，他深深的低下了头，像是有些内疚，后来多次出证后，庭审员重新审核他的案子，发现直接证明他杀人的证据不多，而且很多场合下，苏族人包括他妻子的家人，赤裸裸地威胁他，如果他不跟着去，也把他杀掉，于是改判高德佛雷十年徒刑。

　　　　高德弗雷跟着一伙勇士驾着两部马车，参与了对一辆路过的马车的进攻，车上的男子被杀死，三名女孩想要逃跑，全被抓了回来，其中一人受了伤，高德弗雷虽然也是苏族打扮，但他的肤色太显眼，两名女孩后来在军事法庭上清楚地记得他这个不带武器的黑人。途中休息时，高德弗雷请求那受伤女孩让他看看伤势，女孩同意了，高德弗雷看到了一个弹孔，显然子弹还在里面。女孩问这是去哪里，高德弗雷说不知道，他只知道办事处被摧毁了，许多白人被杀了；女孩希望马车能快点，这样能去找一位医生，她害怕自己会死去，高德弗雷说他自己也是囚犯，医生说不定也像其他白人一样已经被杀了，他们俩（高德弗雷和受伤女孩）说不定也会死。到了驻地，勇士们把三名女孩当财产分了，包括受伤女孩在内都被侮辱，其中一个才十四岁，受伤女孩当夜离开人世，侮辱她的人高德弗雷没能指出来，因为到驻地时他不在她那辆车上，但他指认了侮辱他那辆车上一名女孩的苏族人，并得到了女孩的确认，那名苏族人也认罪了，并被林肯批准绞刑。侮辱最后那名女孩的家伙后来战死，逃脱了绞刑。

　　　　移民方面也有证人——通过反战的达科他部落交还回来的265人包括上面两名女孩都是目击者，有两名德国裔男孩随家庭逃往安全地带时被印第安人截住了，印第安人命令只要他们跟着回去，就不会伤害他们，在离城不远处，印第安人开火了，杀死了一个男子和几名妇女，剩下的被作为囚犯关押。两名儿童指证了在场的凶手，一个说：“我看见这个人杀死了跪在他面前祈求的男子。”另一个说：“我看见他枪杀了我母亲。”

　　　　有一伙移民被袭击后，男子全被杀死。一名勇士抓住了一个年轻姑娘作为战利品，女孩的母亲在女孩的呼喊声中上前争夺，其他勇士们开了枪，母亲被打死，和母亲牵上手的女孩重伤昏迷，看上去也活不了了。那位勇士正在哀怨失去了一笔财产，他的一个同伴上来说：那女子还没死呢，除去她的衣服吧。勇士准备照办。这时那女孩醒了，对勇士的行动作着最后的抵抗，勇士不耐烦地用斧子让抵抗平息下来。

　　　　一个看上去很无辜的达科塔年轻人被指控抢劫了一所商店，法庭问答如下：

　　　　问：你在佛比商店拿了什么东西？

　　　　答：一些毯子。

　　　　问：还有吗？

　　　　答：是的，一些印花棉布和衣服。

　　　　问：还有吗？

　　　　答：是的，一些火药，和一些铅弹，和一些油漆，和一些念珠。

　　　　问：还有吗？

　　　　答：是的，一些面粉，和一些猪肉，和一些咖啡，和一些稻米，和一些糖，和一些豆子，和一些锡杯，和一些葡萄干，和一些酒，和一些鱼钩，和一些针，和一些线。

　　　　问：你不会是打算自己开一家杂货店吧？

　　　　年轻人这次没有说话，以一阵白眼作为回答，他的坦荡回答让他获得了十年徒刑。

　　　　大多数犯人都是声称自己的无辜，老人们指着自己的白发说自己老得不能动了，干不了坏事——其中的一位干瘪老先生因为形态特别，轻易的被上面提到的两个德国裔男孩指认了出来；年轻人说自己太小什么也不懂，他们的心灵弱小到不能面对火光。许多人在被证人指证后个个哑口无言——特别是高德弗雷所指认的那55件案子。

　　　　明尼苏达的民众们早就不耐烦了，坚决要求把犯人们从军事法庭移送普通法院——普通法院的陪审员显然不会有印第安人，当时的印第安人也不懂挑选陪审员和请律师，民众们有没有兴致为人犯们像军事法庭那样请一个翻译也是问题，所以这样的法庭决不会比军事法庭更有耐心。更激进的人们主张私刑解决问题，不断有人试图冲击关押达科他人的营地，在军人们把被指控的犯人从营地移送监狱时，也有人试图劫车。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是民众们不会比军事法庭更宽容。所以在303名绞刑的快速判决出来以后，社会上大大松了一口气，平静了好几天，然后又有人试图冲击关押达科他人的营地——把剩余的达科他人也解决掉，军队不得不加强保护。

　　　　三、林肯是这样凶残的杀害38名“无辜”印第安人的

　　　　303份绞刑判决书现在递交到林肯总统的手中，约翰—珀普将军特意发了一份电报要求从重从快的执行判决，明尼苏达大量的报刊编辑、政治家、市民坚决的支持珀普将军。然而反对者虽然少得可怜，却有一位重量级人物——明尼苏达新教圣公会主教亨利—维普，维普造访了华盛顿，与林肯会谈，讨论达科他冲突的过程，这次造访深刻地打动了林肯，他保证重新审查印第安事务，对引起事变的印第安事务处及指定的专营商人，林肯这样说：“主教，就像一个人认为猴子可以比黑人（negro——彻底暴露这个凶残家伙的种族主义嘴脸）采棉花采得更好，因为它们动作快而手脚灵活，但等把猴子们放到棉花地里，他才会发现，每个猴子他要派两个人看着才行，每个印第安事务员就需要一个以上的诚实人来看着。”然而林肯也清楚地知道对达科他的报复心理不能被忽视；免除所有人死刑会导致包括所有303名犯人在内更多的达科他人死于暴民之手，林肯请了两个政府雇员通读所有的判决纪录，把那些有强奸妇女儿童案情的犯人首先挑选出来，清查的结果只有两例（包括前面提到那例，虽然在那个案子中有三名强奸罪犯三名受害者，但进入军事法庭的只有一人）。林肯再次要求雇员搜索纪录，把那些犯有屠杀移民罪行的人挑选出来，这次雇员们给出了三十九人的名单，复核以后，1862年12月6日林肯签署了对三十九人处以死刑的命令。

　　　　得到消息的部分暴民用斧子和其他武器武装起来再次试图冲击监狱，严阵以待的军队包围了暴民，缴了他们的械。

　　　　1862年12月26日10点曼卡托，三十八名（一人在林肯的命令签署后死刑执行前被缓刑）犯人穿着白色外套唱着达科他亡歌踏上为他们准备的绞刑平台，每个人都套上了绞索，三通军鼓响过，一把斧子砍断了支持平台的绳索，犯人们同时被绞死（一人绳断了，不得不再次被绞杀）。军队包围圈外上千赶来观看的看客们发出庆祝的呼喊，尸体被集体埋在城边，一些医生们赶来用这些尸体作他们的医学实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