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题：【原创 小说】西直门立交桥上的爱情 -- 午夜狂奔

I love it

就是别抻我们，行不？

收藏这帖子有一年半了。本来都绝望了。

今个居然更新了。喜出忘外啊。

花盼下文

西直门那篇还没完呢，这篇怕又要太监了吧？

小张推门进来，见老赵一手支头，还在他那笔记本上写写画画。墙角下水管道前，那虎彪彪的愣头青正双手抱着后脑勺蹲在那儿。大拇指上两道紫青的棱子。

他轻手轻脚走到办公桌前，伸长脖子定睛一瞅，老赵那宝贝本子上画着两个大大的圈，里面密密麻麻的小字。圆心明晃晃的，一边写着个“财”，一边是个“色“。

小张没扛住，噗地一声笑喷了。“呼~~~~”行军床上躺着的那丫头恰在这时打了老大个呼鲁，翻身向外，怀里依旧紧紧抱着那几个月没洗过的脏枕头。

“妈妈--”她轻轻嘟囔了一句，眉头微微地簇着，象是难受得想哭。

嗯，这丫头长的真不赖，小张心想。两道眉毛又细又弯，睫毛长长的。。。

“所长，”小张凑到老赵耳边，“这个！”他将大拇指牢牢按在那个“色”字上，郑重其事地冲老赵点头，“绝对错不了！”

老赵用一双疲惫无神的眼注视了他十秒钟，确定了这小子就这点墨水后，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记栗凿，顺手抢过他手里的通话记录翻看起来。

“你们给我们公司打电话了吗？”不知什么时候，那个混小子已经站到了桌子边了。

小张吓了一跳：“回墙角蹲着去！谁让你起来了？！”

杨刚退了两步，气越喘越粗，终于低声说：“我们公司，我们公司24小时有人值班。只要你们打电话，他们可以证明我是好人。”

“没让你说话不许开口！回墙角蹲着去！！”

“我，我是好人。”

敢在派出所顶嘴。该是展示人民政府权威的时候了。小张手臂一挥，那动作又劲又有型：“好人？前两天在丽都假日门前打架的，有你吧？”

“那几个开黑车的为了抢生意，把我们卞师傅从台阶上推下去了”

“哈！你在你们管片因为打架派出所三进三出，不会每回都是有人从台阶上滚下来吧？”

“那，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儿了。人家已经改了”声音越来越小。

“改了？”小张煞有介事地指指桌上散落的COACH钱包，美金，人民纸，镶着无数亮晶晶钉子的悍马真皮手袋，“没错儿！你是改了。你作案的方式改了！”

“我，我，”混小子胸口起伏，眼圈儿通红，“我只是，只是想找出她的驾照，或者名片什么的。从马克西姆出来，她除了喊梁介夫，就是西直门。可西直门这地儿这么大。她一上车又睡成，”小伙子愤闷地看看行军床上打着呼鲁的睡美人，“又睡成那个样子。怎么也叫不醒！”

看看对面这小伙子，小张和老赵都有点吃不准。一米八的个子，肩宽背阔。小分头理得倍儿齐，衣服见棱见角。黑色皮夹克收拾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通常出租司机身上那股子烟油子味儿。这种小伙儿，又正是二十郎当岁的年纪，搁哪儿都该是大姑娘排队倒追的主儿。应该用不着做这种下三赖的勾当。这色字嘛，有点靠不住。

不过，也难说。那丫头长得不错。难保这小子动什么歪心眼儿了。

他们对视一眼，老赵不着痕迹地扬了扬下巴。这是让他继续问。小张会意地一抹袖子：“找证件是吧？找证件你黑着灯干什么？”

杨刚的脸刷地一下变得惨白。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可能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一股闷气在胸口翻腾，激得他浑身直抖：“我，我怕别人看见，看见我翻她包，产生误会。”

“所以你就黑灯瞎火地扒人家女同志身上找证件，是吧？”

“我，我，”杨刚闷得说不出话来，可怜的眼神在两个警察的脸上来回移动，终于绝望。他大喊：“我是好人！”冲着墙角那根下水管道猛撞过去。

“你敢！”老赵拍桌子大喝，趁杨刚一愣神，小张早被老赵一脚踹过来抱死了胳膊。

“你的问题还在调查，还没有定性。做这种过激行为干什么？”老赵嘴里说着，和小张两个人合力把杨刚牢牢按在了椅子上。“你要相信政府。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冤枉一个好人。”

见杨刚眼神发直，气喘不止，心说：没想到，还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儿。

老赵看看小张。这家伙冲他撇着嘴摇了摇头。老赵白了他一眼：这么几分钟的工夫。你已经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先是说人家劫色，现在又说我抓错了。回头业务教育得好好给这孩子上上课。太嫩！

老赵心里想事儿，嘴里可不停：“你的问题确实有点复杂。所以才需要你全力配合我们调查。证明你的清白。想想爹妈养你容易吗？这么点子事儿就寻死觅活的？”语气越来越轻柔。

提到爹妈，杨刚缓缓垂下头。两颗大眼泪忍了又忍，终于破眶而出。落在地上，“巴达”。

“嗯---”象是被两滴眼泪惊醒，睡美人翻身坐起，眼还是闭的：“My head!It really hurts!（我的头阿，真疼！）　妈妈，能给我两片阿斯匹林吗？我还要咖啡，Regular就好，不要加糖。谢谢。”

屋子里三个男人听得一头雾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女孩坐了会儿，见没有动静。勉强睁开一支眼，看见坐在对面的杨刚，极灿烂地笑了：“呵呵，怎么还在马克西姆阿？司机同志，麻烦您替我叫杯咖啡好吗？我这就走。另外，我住在西直门银晖小区。别忘了阿。谢谢。”

交代完毕，她甜美地笑着，安心躺倒，还咂了咂嘴，显然渴得厉害。

老赵看看小张。小张摇摇头。心说：女同志，咱人民警察可要少搅和。万一我扶着她脖子喝水时，她醒过来说我非礼，我就别干了。他一推杨刚：“去给她倒点水！”

“不去！”杨刚一拧脖子，闷声说。

“嘿！让你去你就去。别忘了这是派出所！喂口水有什么？！去！去！”

没奈何，杨刚只得站起来。在屋里随便找个茶缸，倒了点热水。端到行军床前，回头看两个警察。

“看什么？叫她起来喝水阿！”

“嘿！水来了。”满屋子回荡着杨刚麻木的声音，“你起来喝水！”

象上次一样，睡美人忽然翻身坐起。东倒西歪了半天才睁开眼，见杨刚高高大大蹲在床边，她开心地笑了：“谢谢你！真渴死我了。”说着，接过茶缸咕嘟咕嘟一气儿喝得见底，抹抹嘴，“阿，水真好喝！”

杨刚刚想站起来，忽听睡美人喉咙间咕噜了一声，老赵在背后喊：“小心！”他还没反应过来，睡美人已经趴到了他的肩头，搂住了他的脖子。他的脑袋嗡地一声，血全部冲上了脸。紧接着一股酸臭的热流沿着他的高领毛衣奔流而下。

杨刚一动不动。他知道，这丫头每一口吐出的，都是马克西姆的精华：蜗牛，鹅肝，小牛腰。。。马克西姆的门童说了，这丫头一共点了四道大菜，前菜，甜品，外带一整瓶红葡萄酒。全套儿。

带着一身形状不明颜色可疑的物体，杨刚缓缓转头，面无表情地去看那两位让他喂水的人民警察。映入眼帘的是两张目瞪口呆的脸。

老赵和小张对视一眼。心中同时想起一个字：惨！

花，然后慢慢看

太不严肃了

〉〉前面那辆出租和他的一模一样，也是白色桑塔纳。

北京出租不兴这个，现在主流就捷达和伊兰特

您这次可别把我一晾一年半啊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水房洗洗？”

杨刚醒过闷儿时，人已经站在走廊上了。左手是老赵塞给的特大号暖水瓶，右手一个塑料肥皂盒。身后房门砰地一声关了个严丝合缝。

他发了会儿呆，终于拖着两条灌了铅的腿向走廊尽头的水房走去。

二十多分钟过去了，小伙子还没回来。老赵看了看手表，对小张说：“我出去看看，你继续问。”小张眉花眼笑地接过记录。在这片风平浪静的小区值了多少次夜班，这么精彩的晚上他还是头一次遇上。

他兴头头地坐到睡美人对面：“你再说一次，你叫什么？裘丽 王？”

老赵循着哗哗的水声找到水房。杨刚赤着膊，正用手接了凉水往身上泼。

“你干什么？这么冷的天，想做出病来阿？！”

杨刚呆呆地看他，手里举着个板刷。老赵认出来了，那是所里打完篮球刷球鞋的刷子，平时就扔在水房：“你这身上是怎么回事？”

杨刚低头看看胸前背后红通通的皮肤，和一道道暴起的红棱：“我想洗干净点儿。太味儿。”

老赵的头也开始犯晕。这哪里是洗，分明是在扒皮。小子看着挺机灵，怎么跟个二百五似的？“别洗了”

“不行，还有味儿。”

“你就是把这层皮扒下来也还有味儿。过两天闻习惯了，就没味儿了。快把衣服穿上。”杨刚戳那儿不动窝，水珠沿着一身腱子肉往下淌。老赵的火儿终于上来了：“衣服呢？快穿上！”

“扔了。”杨刚光着膀子，右手紧抓着那个板刷，无动于衷地看着老赵。北京冬天那寒气彻骨的自来水，哗啦啦地涌出龙头，又无比欢快地涌进下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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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裘丽的眼泪象开了闸的黄河，哭得呜呜的。从小到大被爹妈含在嘴里，被老师教授捧在手掌心里，被同学同事羡慕在眼里嫉妒在心里。难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的霉运打底吗？

她接过小张递过来的纸巾，使劲擤鼻子：“警察同志，您是说我，我被”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人民警察小张同志被眼前梨花带雨的姑娘搞得手忙脚乱。他边递纸巾安抚：“你是说那个什么是吧？”

王裘丽哽咽了：“嗯。”

“这个，我们还不确定。”姑娘果然又一声呜咽。他忙说，“所以需要你配合我们调查”

“可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记得。我以为自己还在马克西姆呢。呜--”

弱者，特别是这样美丽的弱者，强烈地激发了小张那颗金盾照耀下的责任心：“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的。我们”

杨刚披着老赵的制服外套被推进屋时，迎接他的就是这样两双喷着怒火的眼睛。“You bastard!（你这个畜生！）”一团白影直撞进他怀里。紧接着，无数亮闪闪的银光在眼前飞过，啪！左脸上重重挨了一下。空空空空，那是雨点般的粉拳落在赤裸的胸大肌上的声音。

一股细流自面颊蜿蜒而下，热乎乎的。杨刚知道，用打架的行话说，他被人花了。

王裘丽扒着门缝看了又看。门外头，老警察和出租司机说了好半天了。那个年轻的小伙子面无表情地坐在方向盘后面，左手托腮眼望前方。任凭老警察絮叨了这么久，不要说表情，连眼睛都没眨过。

“哎呀，你就别操心了。”眼看着戏要散场，小张有点无聊。“我们赵所长那什么水平？北京市劳模！再拧的性子也给你说拧回来。”

王裘丽还是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期盼着小伙子脸上哪怕能有那么一丝丝笑容：“你说，他不会报复我吧？”

“他敢！今天虽然没什么事儿，但我们这儿也有记录。他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咱老帐新帐一块儿算。”小张顿了顿，“不过阿，”他故意拉长声音，学着老赵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你以后也不好再这么随便打人了。”王裘丽的脸一霎时从额头一直红到脖子根儿，比抹了胭脂还浓。

小张暗自惊艳了一下下，忙震慑心神：“毕竟是在派出所，怎么能不问缘由，上去在人家脸上开三个口子呢？影响多不好阿。”

姑娘的头越垂越低，眼看要碰到桌面了，嘴里喃喃咕噜着：“是你说的，他，他趴在我身上。”

“我也说了，那有可能是被我们赵二佛爷那一嗓子给吓的。”

“赵二佛爷？”

“阿，我们所长。外头那位。别看他慈眉善目跟庙里的菩萨似的，发起狠来，市局的刘大队都要让他。”

从小到大只接收表扬没挨过批评的王裘丽，羞愧地将怀里的悍马包揉捏得不成样子。小张有点惋惜地看着，忍不住感慨：“你说你也真是的。打哪儿不好，非得打脸。那么明晃晃的金字招牌挂着，我们想不处理都不行了。”

“那，那应该打哪儿呢？”

还挺好学！小张乐了：“看不见的地方呗。腿最好，离心脏远不致命。用你们女同志的高跟鞋当当来上两脚，疼他个半死还不敢亮出来现眼”

“又在这儿出什么馊主意！”老赵推门进来，已经累得快要睁不开眼了。“王裘丽同志，我顺道送你回去吧？”

“赵二，赵所长，他，他不会在什么地方等我吧？”

“杨刚阿？他不会。已经跟他说了，他也保证了，今儿这事儿到此为止。你们两个以后有事，最好和派出所联系。”

“所长，还是我送她吧。银晖小区我道熟。”

“一边呆着去，”老赵把满面期待的小张扒拉到一边，推出自己的自行车，“我在这儿干了二十多年了，敢跟我说道熟？！”

见小张恋恋不舍地送出大门，老赵心心肠一软：“回去吧。没事儿可以躺着休息休息，可别又睡着了。再让市局的刘大队堵被窝里头，我可救不了你。”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张想了想，凑到老赵耳边：“所长，就差一点儿。”

“什么差一点儿？”

“差那么一点儿，咱们所就破了今年第一个大案。您真应该在旁边蹲着，专等他一动手，嘿”

话没说完，脑袋上又挨了好大一个栗凿。

“等他动手？你忘了咱们是什么了？片儿警。片儿警是干什么的？是保一方平安的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