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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原创】幽诗、悠诗、仁诗 -- 九霄环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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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这是儒家特有的语境与语言范式

尽管儒家不如道家的哲学观透彻,但说“仁”是附会根本就是浅见。儒家只不过不如道家那样高屋建瓴,贯彻根本,纵横天地罢了。但对于“人”自身以及人类社会自身的了解,儒家经典的总结是最到位的,这个“仁”就包含了其精粹。

人是什么?是刍狗吗?不是刍狗吗?是吗?不是吗?很多人早就晕掉了,哪里还能论得清楚。

人得根本属性,就是趋利避害,跟所有生物一样的。古往今来,不会有一个人真的以为人是刍狗的,真心觉得人是刍狗的人,必定堕落为牲畜,不干人事,圣贤作道德文章肯定不是为了铸就这种价值观。有的时候,为了直抵事物根本本质而不得不采用的语言方式,奈何智慧不够的人读不懂文字背后的意旨。

贴个以前写的关于“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句话的一段文字:

具体到这个话题上来,与这句话的关联之处,就是自然界的所有生物都是以“奉献”以完成自身的使命,人类也不例外。人类特殊之处在两点,其一,人类可以发出声音,动物植物不能,不过这个特点是在以人类的立场而言的,其实人跟万物在这一点上没有本质区别;其二,这个“奉献”对于所有生物而言是被动的,不管你愿意不愿意,你不可能抗拒得了,就算不被吃掉,不被使用,你都在以各种方式与自然这个系统连结,并最终会成为这个链条上的献祭者。其中特出之处,是在于人类有主动奉献的行为,或者你可以称之为“爱”,其实动物身上也有,不过不如人类发展的如此充分,提升的更为清晰罢了。

这里的逻辑关联之处在于,人类作为一个生物物种的本性就是“趋利避害”,但是以天地作为背景的强大语境下,人类如何才可能做到趋利避害,看上去是不可能的。因为既然所有内在属性都是天地所预设,那么人类是不是就如同“刍狗”一般,毫无办法,毫无希望,我们只需要顺应天地造设,“弱肉强食”就完了?如果是这样理解此一句话的话,自然是片面的。因为如果仅仅按照字面意义上的理解,那楼主提出这个问题根本毫无必要,一切的弱肉强食都是对的,逻辑上完全成立的。

但是逻辑是有限的,对于这个问题不是仅仅靠逻辑就能行进到底的,单纯用逻辑理解这个问题,脚步只能走到我上面所说的地步就无能为力了。

上面的理解里面没有包含人的精神属性,人类之所以会主动奉献,就是源自于人类的这个特质,因为有这个特质,所以人类才不是如刍狗一般的东西。《道德经》里的这句话是有言外之意的,在描述这个客观规律的同时实际上也在强烈的提醒我们:人类不是刍狗呀!这么简单明白的话他不说,偏要拣点相反的话说,我以为这是道德经作为一个经典文本的高明之处,它用最简洁的语言,说透了最不简单的道理。

再往下,人类的精神属性源自何处,善恶与精神之关系,人类发展的道路,人类亲近上帝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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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名词解释之:刍狗

老子“刍狗”的本意,就是草做的狗。狗在古代本来是作祭祀用的牺牲,在祭祖宗、祭天地等典礼中,如现在的冷猪头、牛、羊等。后来由于社会风气的演变,不再用真的狗,而用草扎一只狗形来代替。相当于后世在拜拜的时候,用面做的猪头来代替真的猪头一样。刍狗做好以后,在还没有用来祭祀之前,大家对它都很重视,碰都不敢随便碰;等到举行祭祀以后,就把它丢到垃圾堆里去了。

家园 浅见

浅见

浅见
家园 执念
家园

“仁”是比“天道”低一层级的概念。说天道与仁契合是错误的,但是反过来讲并无错误,天道是阴阳相合相生的,而“仁”是以“人”自身的根本属性为核心的,自然仁内在与天道是契合的。

家园 对儒家没有研究

不过,看了九霄,嘉木和仁兄你的解释,还是无法让我理解“仁内在与天道是契合的”这个说法。各位如若要传道授业,还是要加把力的,讲得再透彻一些。

“仁”是人自己定义的一个词,主要作用的对象也是人,是靠人的感觉而存在的,如果说顺天道是仁,无论是灾难,疾病,死亡;那么如果一个人做了这些带来这些灾难,疾病,死亡的行为,是不是也可称为仁呢?或者说如果这个人自称是顺天而行,是不是也可称为仁呢?

按九霄的说法再推广一下,如果有仁君在,未失君德,天就不会施以灾难与死亡,这是不是也太唯心了。

是不是因为我头脑里唯物主义的弦绷得太紧了,所以无法理解儒家的概念呢?

家园 主要是现在的儒家水平低,讲不清

最后就堕入“三代”理想这些空虚的道德说教里边了。如果想赋予“仁”一个比较坚实的根基,那么就需要与一定的自然哲学相结合,自然之法生出人伦之道,那么这样会是很有说服力的。可惜啊,现在的儒家就不讲这类的东西,只告诉你要“仁爱”,这种没有根基的“仁”,我是心里瞧不起的。

家园 现在不是水平低,应该是没人讲了

历史上儒家讲不清楚是可以理解的,这个问题受历史局限,儒家的本来目的也不是为了讲清楚而讲,而是为了立规矩才讲的,不利于立规矩就不讲了。子不语怪力乱神嘛,但是怪力乱神几千年也没断过嘛,管你讲不讲,都在那。

今天是完全可以讲得清楚的,但是大家都忙着挣钱,没功夫讲了,所以只能各人自己悟吧,要不就大家自己讲。统治阶级是只管用的,不管讲的,所以孔子学院都开了一大堆了,理论问题其实还没解决。

家园 补充几句

儒家的那个“仁”是历史范畴的概念,确实是不究竟的,而且越到后来变得越虚伪,原因就是漏洞太多,规则被人玩熟悉了以后,钻空子的人太多了,但不表示儒家的本意不是好的。

比如你所言这个仁,假如我是赵氏,我要救孤,我牺牲了自己去救了人家,那这显然就是“仁”,如假包换;但是如果我是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去救孤,那这算不算“仁”呢?如果按照过去的社会环境考量,这显然也是“仁”的,因为过去的人把自己儿子的命看得跟自己的一样的,要儿子的命跟要自己的命是等价的,在去过社会环境下,虽然也可能有个别人不这么信仰祖宗天地,但那毕竟是少数,所以这个规范就如同现代律法一样,是完全成立的。但后来大家发现这个规则可以被利用,比如我可以装作很“仁义”,靠不断的牺牲别人的利益靠不择手段可以获得好名声,带来更大的收益,这个时候,这个规则就失效了。所以,很显然,传统的儒家规范是建立在他那一整套的普遍社会信仰的基础之上的,而那一套经过了两千年的充分发展,已经非常完备与成熟,但不是律法。新世界的文明带来了新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现代工业生产的一个强大的保障就是现代律法,律法又是不讲人情的,所以传统的儒家在这里变得无所适从,价值观的冲突更加矛盾重重。社会信仰被瓦解之后,儒家规范更是变为一纸空文,所以出现我们越是强调儒家的主体性越是希望恢复儒家道统正脉,便越是给小人坏人以便利,更从另一个意义上瓦解了儒家规范之于社会的积极意义,连带中国传统文化跟着遭殃,被人唾弃与瞧不起。这一切完全在于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来梳理我们的传统与价值。说到底这也是不能够同时充分的了解传统文化与现代科学现代世界的结果。

家园 文本转换是个很重要的工作呀

其实主要是过去的语言太古老了,废弃了繁体字,废弃了文言,没有了诗书礼乐的环境,有些微妙的涵义就容易丧失,理解起来也不顺畅了。比如“仁”,我们还是转换下说法更容易抓住本质。这个仁里面最最重要的一个本质,就是“奉献”,还要加上“主动”二字,凡是符合这个的,在儒家那里都可以叫做“仁”,儒家把“仁”作为自己的最高理想是明智的。

其实早期的儒生是很可爱的,他们完全明确自己的边界,基本上不越界作乱。董仲舒唯一撒大谎的地方就是给皇帝老扯淡扯出了个“天”来,拍皇帝老儿的马屁,叫人家“天子”,于是儒家这才能坐稳了江湖老大的地位。

儒家一整套的学问,基本上都是导人向善的,所以,何为“善”对于理解儒家就变得很重要。简单点说,善有大小,大善之为利,人生来的本质就是趋利避害,饿了要吃,冷了要穿,所以施人以粥米衣物,此为小善。舍己为人,此为大善,小善易为而大善不易,所以儒家出场了。

整个儒家,就跟一部《组织行为学》一样,不过现代的《组织行为学》显然针对的对象是客体对象,是非人得世界,而儒家的对象,是人,是一个完全的人得属性的世界。儒家的学问,绝非金科玉律,是要随着人对于不同时代与环境的适应性做出调整的,所以,也有人把儒家称作儒教。把儒家放在宗教或者等同行为规范的背景下去看待就不会有那么多困惑。

但这个说法也有漏洞,因为我们说宗教这个词,一说便是以西方所言的宗教为背景的。就是仅仅说佛教道教与基督教,那差别都是很明显的,假如再把儒教也算进来,大致上,基督教是与儒教同等程度的东西,而且作用也很类似,起到规范社会行为的作用。而其之上的形而上的观念,我们都很清楚,东方与西方迥异。东方人得哲学更在乎如何表达“人”,西方人得哲学更在乎如何表达“物”,一个是主体的哲学,一个是客体的哲学。而这两者就如同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其实本质又是相通的。

这里面一个非常典型的思想史得案例,就是“地球是圆的”这个概念在东西方的不同表述与发现,你稍微去追溯一下,就能很深刻的体会东西之不同。参透这点,其实非常好理解现代意义的科学为啥不可能在中国诞生,这就跟非洲人要生个白皮肤一样难,除非基因变异。扯远了,有点快跑题了。

回头来说你这个困惑,其实你主要是太相信儒家了,把儒家的那个“天”等同于道家所言的“天之道”里的“天”了,自然你就拎不清了。其实儒家整个的学问并没有脱离道家的哲学背景,他们的很多规范界限都是在认识道家所述的哲学背景(这个背景其实也就是《周易》所划定的)下去划疆而治的,试图去创立一个服务于社会与政治的规范来。但是无奈,总出纰漏,所以从孔子那就开始立规矩:子不语怪力乱神。到董仲舒那又立一规矩,皇帝要敬天爱人,“天”是什么呢?天就是你要是不乖我就要抽你丫的,多么拟人的一个老天呀。其实这就是儒家制造的迷信,是为了完成对皇权的制约生扯出来的东西。

从历史看,这也是有效的方法,因为当时没有人能制约皇权,唯一能够降伏制约人心之“恶”的就是宗教了,可是那时候中华大地上哪里有宗教可言,早在春秋战国时代这个就被破坏了,再到百家学说出现,原始宗教信仰的土壤已经彻底被瓦解。所以不得已,儒家引入一个“天”的概念,好在这个时期仍然是一个迷信盛行的时代,老孔说“不语怪力乱神”,小董偏要说,君失道,天要现异象,这一老一少,互相打嘴巴,好在没有人深究。因为聪明的皇帝不想深究,关起门自己炼丹去了,不聪明的皇帝被儒家教得老老实实的,护佑苍生,皆大欢喜。好在,现代科学根本不可能在主体哲学观念的背景下产生,因此,成就了儒家两千年的道统。

当然,我这个叙述粗糙的很,期间儒家不是还跟释道合流嘛,其实这个合流都很容易想象,肯定不是释道的要求,而是儒家的内在需求导致的。儒家学说内部总有迷信未解,科学又迟迟搭不上手,所以只能转而向形而上诉求,比如想方设法把“天子”之“天”归于“天道”,奈何道家之天只管君子,不管天子,儒家又素来以孝敬天子为务,所以这就栽进沟里爬不出来了。搞到辛亥时期,众人都跳出来开始批孔批儒,其实是为了斗倒皇帝老儿。到老毛开始打倒孔家店,其实是为了扫除封建余孽,扫除权力崇拜,不过比较逗的是越扫除他个人的权威越盛,这也算个悖论,木有办法。

今天的儒家处境其实有点可怜,不过老话说嘛,可怜就必有可恨,然也。现在的儒家处境还是很尴尬,或者说,许多人已经在考虑还要不要它了。如果不要儒家,那必然只能走全盘西化,行为规范没有了,这比啥都可怕,今天中国社会种种匪夷所思之事,都是这个行为规范缺失的直接结果。我想孔子那时代比我们今天看到得应该要惨烈的多,估计就是人民“互易其子而食之”的惨象,要不他哪来那么大心愿,要为天下人立规矩呢。

所以,这里就说到“仁”了,显然“仁”所符合的天道并不是道家所言的“天道”,而是儒家自己的宗教,其实从外部来看,儒家的最高理想就是“仁”,之外没有更高的了。你要非说有个更高的“天”存在,那就跟基督教非要考证耶稣是不是爸妈生的一样不靠谱,都属于超级大迷信。不过有意思的是,中国人从来不会真心相信儒家那个“天”,倒是西方人很执着于耶稣是哪年生的,其实境界比佛教寺庙里拜拜的差不多,后者还比前者更有希望点,因为后者拜拜其实是为了“利”,并非真心信仰泥菩萨,这样的人群是易被教化的;而前者的执拗才是人类战祸之根源,民族国家民族战争,十字军东征,一个缺失了人学的世界在科学这把利剑的协助下能够怎样毁灭世界是很容易想见的。

所以儒家再怎么问题一大堆,还是必须要的,只不过得搞升级版了,不升级不好使。这个升级,就得贯通形上学,将“仁”的理想真正纳入到主体哲学观的体系中。把人得行为规范用现代科学的理性重新评判与衡量,重新塑造儒家向善之规范与价值。靠西方的所谓普世价值是靠不住的,西方没有人学,他们的社会行为规范都是拼凑的,一个普世价值,标题喊的很大,但其实内容极其空洞,虽然也认识到“奉献”之于人类的价值,但限于系统性理论得缺失,他们的所谓“奉献”只能行进到“小善”的境界,很难超越人性私欲的藩篱,并且还发展出了类似于萨特与波伏娃这样的怪胎。

西方的价值有着多元化的倾向,而东方的理想价值是单一趋向的。从人得懒惰天性来说,西方的价值是纵容自我的,很容易被接纳的,而东方的正好相反。但如果考虑一个更为宏观的背景,就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话,东方价值取向的可贵就一目了然了。地球总是有限的,人类想要尽早走出地球去,就不可能不汇聚这个地球所能够有的一切资源与能力,否则,人类的消亡是迟早的事,并且我认为这个消亡的倒计时已经开始了,也许是一千年或者二千年,总之如果让我选择,我选择东方哲学与价值。

记得陈凯歌的《赵氏孤儿》里就有个这样的价值观的碰撞,也因为很多人没看懂那个桥段,说《赵氏孤儿》是个烂片。就是原版的赵氏孤儿是赵氏主动献出自己的儿子救了别人家孩子的命,这个在中国人这里很好理解的,因为这就是我们历史上的价值观,我们缺乏个体的概念,孩子是从属于父母的,因此我们不觉得这个个体是拥有权利的。但是这么拍西方人就看不懂,他们觉得自己的孩子也是人命,但凡是人命就是可贵的,神圣不可侵犯,一个个体无权决定另一个个体的生死。用一个人得生命去换另一个人得生命无论如何跟崇高搭不上边的。陈凯歌为了国际票房,不得已把赵氏救孤编成是一个偶然的桥段,虽然这符合了现代世界的价值观涵义,但却丧失了“奉献”的主动性这一深刻内涵,变成一个学雷锋做好事的段子,把中国观众看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外国观众看得估计很亲切,原来中国也有跟我们一样的好人啊,只是外国观众绝对不会有看《拯救大兵瑞恩》那样的震撼。

其实中国人完全有必要来做儒家升级的工作,而且我不觉得这是行不通的,在我看只是任务繁重,却没有啥难办的。我们必须要参与世界价值规范的制定,不要等全世界都统一价值观了,中国人变成个另类,那就只能等着文化被围剿了,但明明中国人得哲学观世界观其实是最透彻的,根本不需要臣服于其它体系。我们应当改造自己的传统价值,使之于现代世界相适应,使之与普世价值相对接,如此,中国文化才能真正的走出去,反守为攻。关于中国传统文化的事说起来太多了,挂一漏万,说得多了难免误导人,什么都想涉及往往又难以周全,兴之所至,就扯这么多吧,姑且一看,就不要跟我争论了哈。

--------------另:合并下上次补充内容的帖子方便阅读

补充几句

儒家的那个“仁”是历史范畴的概念,确实是不究竟的,而且越到后来变得越虚伪,原因就是漏洞太多,规则被人玩熟悉了以后,钻空子的人太多了,但不表示儒家的本意不是好的。

比如你所言这个仁,假如我是赵氏,我要救孤,我牺牲了自己去救了人家,那这显然就是“仁”,如假包换;但是如果我是牺牲了自己的儿子去救孤,那这算不算“仁”呢?如果按照过去的社会环境考量,这显然也是“仁”的,因为过去的人把自己儿子的命看得跟自己的一样的,要儿子的命跟要自己的命是等价的,在去过社会环境下,虽然也可能有个别人不这么信仰祖宗天地,但那毕竟是少数,所以这个规范就如同现代律法一样,是完全成立的。但后来大家发现这个规则可以被利用,比如我可以装作很“仁义”,靠不断的牺牲别人的利益靠不择手段可以获得好名声,带来更大的收益,这个时候,这个规则就失效了。所以,很显然,传统的儒家规范是建立在他那一整套的普遍社会信仰的基础之上的,而那一套经过了两千年的充分发展,已经非常完备与成熟,但不是律法。新世界的文明带来了新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现代工业生产的一个强大的保障就是现代律法,律法又是不讲人情的,所以传统的儒家在这里变得无所适从,价值观的冲突更加矛盾重重。社会信仰被瓦解之后,儒家规范更是变为一纸空文,所以出现我们越是强调儒家的主体性越是希望恢复儒家道统正脉,便越是给小人坏人以便利,更从另一个意义上瓦解了儒家规范之于社会的积极意义,连带中国传统文化跟着遭殃,被人唾弃与瞧不起。这一切完全在于没有找到正确的方法来梳理我们的传统与价值。说到底这也是不能够同时充分的了解传统文化与现代科学现代世界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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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关于“。。。思想史得案例,就是“地球是圆的”。。。”这个话题请参考这贴:wuzhide:一点说明、顺便贴点以前请教别人的讨论

通宝推:秦桑,天涯睡客,fride,
家园 看了您的这篇是,有些明白了。

儒家的天和道家天不是一回事。

如果说道家的天是自然界,那么儒家的天就是人们口中的"老天爷"了。

我倒不觉得今天儒家的处境可怜。越来越多的人来学习研究儒家,并希望以儒家的价值观作为中华文化的传统价值观来抵抗西方价值观,此时,应该是儒家重新发展的机遇,就看它能否剔除本身存在的糟粕。

家园 天和人/仁的关系可以说是中国思想史的基本问题之一,

以我现在的积累,是不可能真说清楚的。

我读了楼下无知兄的解释,略觉衍生太多。

其实“天”的问题,以前这个帖子下有很深入地讨论,你有时间可以去看一下:

江城孤舟:略谈世界各地的血崇拜与血禁忌(上)

另外,钱穆的《中国思想通俗讲话》也可以做参考,不过我读他文字,觉得他的缺点是说历史,逻辑不好;说文化,好为浮议。他文字的好处是有一股中国长者的敦厚和真诚,令人易亲近,做入门读物还是不错的。

关于天和人,我自己曾想过一个类比,譬如一农妇,养殖蔬果,培育家畜,照顾无微不至。每日天亮去猪栏喂猪,或令其小儿牧牛田野。如果其中一猪或一牛有思想,未必不以为农妇待其为“仁”。然年终杀牲为祭,烹猪为食,又不仁。猪牛辩这农妇有“仁”与否,便如我们人类辩“天”之有“仁”与否,农妇待猪牛之小“仁”在于日常照育,待猪牛之不“仁”在于实现对其家人,即猪牛之外的“存在”的“仁”,猪牛因此进入了一个更广大层面的生命循环。

我们这个三维世界,可能只是某个四维世界的一个组成部分,也许我们的存在从一个更高的维度来看,只是在为一个更广大的生命循环提供养分。

假设,“天”之中有一种“being”以我们思考的脑电波为食物,我们不过是“天”这个“农妇”手下的“庄稼”,我们到底在为什么思考,为什么痛苦,比如战争,比如屠杀,对豢养我们的那个“天”来说可能根本是不重要的,只要能将人类维持在一种思考的状态,提供高质量的脑电波就可以了,就像人类不会在意两头猪为什么打架,我们关心的是他们的肥瘦。

----或许这真是只有死亡之后才能真正理解的课题吧。

家园 【讨论】

是否可怜主要还是在于人自己,我说儒家可怜意思其实是我感觉现在没有大儒,我说的那些工作真正来说需要大儒来做,因为我们局外的就算看得明白,也没有能力去整理儒家典籍创立新规范。

而现在那些还在研究儒家的人以及仍然受儒家规范影响的多数人,其实是懵懂的局中人,所以我说他们可怜而可恨啊。

不过我同意你所言,通常挑战也是机遇,生存还是灭亡,这是个问题。

家园 阁下说得透彻,受教了

人民大学的某个中国哲学方面的学术山头,您应该知道的吧,我对新儒们的反感就来自于其人及其学派。他们搞一套尖锐的中西对立,然后把“仁爱”吹得无比之高,又不去真正接触社会现实,最后难免归于虚伪。

家园 很高兴嘉木和无兄能给我认真讲述这个问题。

我读的书不多,也耐不下性子去钻研,只是自己的想法,随便说一说。

嘉木说的农夫养小猪的问题,倒让我想起以前和儿子讲的。我有天和儿子讲起我初怀他时,婆婆养了十只小鸡,开始吃鸡蛋,等他出生,就把鸡给杀了吃了。儿子听了,难过的说:“鸡是你养的,怎么能杀了吃了呢?”我告诉儿子:“养这个鸡就是为了吃它,如果不能吃它,我就不会养它们,它们就不会存在。扩大一步讲,鸡就是因为人要吃,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否则早就被自然界淘汰了。”

对于鸡来讲,对个体的被吃-不仁,是对这个整体-物种的仁-物种得以存在。扩散思考一下,个体是个人,整体是家族,民族,国家。哪一个得“仁”更重要,或者说,哪一个的价值为重?儒家给了个极致的要求“存天理,灭人欲”,估计能做到的人不多。但在中国传统思想中,还是整体的价值高于个体的价值,这个价值观与西方价值观和当代的价值观相遇时,则产生了激烈的碰撞。各种讨论如此之多,我就不列举了。

正因为此,包括你举的例子,我觉得“仁”是由对象体验的,唯心的,而“天”是自然存在的。当然,如果如无兄所说,儒家的“天”有自己的定义,那另当别论。

你推荐的帖子看过了。丁坎先生在此帖中丁坎:简答:的脉络很清楚。

--〉偏袒的至上神 帝 ----当然是偏袒我族了,施“仁”与我。

--〉无偏的至上神 天 ----怎么会这样,也会对我“不仁”。

--〉惟德是辅 ---- 没办法,只能自己修身成“仁”了。

“天”和“仁”还是有区别的。

另外:楼下的仁兄明明是“吾志得”,多有气势的名字,怎么被你读成“无知”了?

家园 和哲学无关的一点旧事,

十年前,应该算是那个山头的一位哲学博士,曾给我说一个笑话。说半夜宿舍哥们几个打赌,输的要出去买光盘。结果他输了,半夜爬学校铁门出去在天桥下面找人买光盘,火急火燎的,怎么也买不着。

当时旁边几个人都狂笑,可我死也不知道这个故事的笑点在哪里,他费了很多口舌,希望我明白光盘意味着什么,但我还是不懂。

后来他来我学校请我吃饭,我说好啊,我请一人来,他也好哲学,你们一定能说上话。饭吃得很快乐,我们三个相谈甚欢,聊天聊得火花四溅。

那天吃完饭要告别的时候,他突然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袋子说,上次见你,你一直在感冒咳嗽,所以这次来,主要是想给你带些药。吃饭的时候,我看他把你照顾地很好,就知道可以放心。但这药既然买了,还是给你罢。我很真诚地说,你上次见我都是两周前了,我病早好了,这药我真用不着,你带回去好了。

-----后来,我认识了阿壳,有一天他看片子,我给他做日语翻译,突然明白过来当年那个笑话的笑点在哪里,也突然意识到当年的自己其实完全没开窍。今天看到你这条回复,想想无论是他,还是当年一起吃饭的那个人,原来都从我生命中离开这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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