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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七章 虽远必诛(五) -- 阳光不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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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顶贴,兼挑bug

了不止一年
盘桓huan

家园 虽然酉属金,可直接这么写也不合适呀

以后后宫谁还敢吃

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八章允哉汉德(五)

允哉汉德之司马相如

唐蒙招降夜郎的消息传到了夜郎西部的邛、莋等部落首领的耳朵里。这些人很羡慕夜郎候的际遇,得到了那么多的赏赐,希望汉朝比照夜郎的情况也设置州县,派出官员管理。对于这一新出现的情况,汉武帝没有悍然采取行动,而是征求了司马相如的意见。

对于这几个部落的情况司马相如还是很熟悉的。秦朝的时候已经设置郡县管理了,汉朝建立以后,势力一直没有延伸到这里来。现在他们既然有要求,设置郡县正当其时。于是, 汉武帝就任命司马相如为中郎将前往巴蜀处理相关事宜。

此时,唐蒙的筑路工作已经又进行了两年,现在不仅是巴蜀震动的问题了,而是怨声载道,几乎干不下去了。为了修路唐蒙每年征调民夫数万,耗费的钱粮以亿万计。花点钱倒没什么,南方这个地方湿气重,民夫们干的又是重活,以身殉职的人很多。这就更增加了巴蜀父老的疑虑。确切地说巴蜀父老对于为什么要通西南夷非常不理解。

通也好,招降也好,本质上就是一种向外扩张的行为。可是这种扩张既不抢夺奴隶,又不抢夺财物,还要给他们钱,为他们修路,巴蜀人民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平静的生活被打乱了,去为那些不先干的人免费出劳务,甚至献出生命,实在难以理解。现在司马相如来了,好容易看到从中央来的人,从伟大领袖身边来的人,巴蜀人民看到了希望,纷纷控诉筑路工作的艰苦和无益。

司马相如此来并不是处理民怨的,主要的目的是处理邛、莋等西夷的内附问题。赏赐是必不可少的,再就是拆除双方之间的边塞、关卡,既然是一家人了这些东西就没有必要了。然后还是修路架桥,凿通了灵关道、架起了孙水大桥,官道可直通邛都。用现代的交通把西夷同其他地方紧密联系起来,既方便管理也促进了经济。

那么,对于巴蜀父老的控诉司马相如是个什么态度哪?确切的说,对于开通西南夷的历史意义,司马相如也没有那么高的认识。不仅巴蜀父老有意见,朝中的许多大臣也不满意,这毕竟是一个投资大、见效慢的项目。司马相如想劝谏又不大敢,毕竟是朝廷的使节,还肩负着宣传皇帝旨意的使命。司马相如就写了一篇《难巴蜀父老书》,自问自答。

汉朝经文景两代的休养生息,到汉武帝的时候国力强大。就像一个大火炉一样,不管你愿意不愿意热量都会向四周扩散,这是一个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过程。与其被动的应付,不如因势利导把知识、富裕、安定与祥和传向各方。想当年巴蜀也不是同中原直接相连的。如果没有前人对巴蜀的开拓,巴蜀现在应该还处在同西南夷一样的蛮荒状态。谁不希望富裕、安定与祥和,可是这些边远的地方由于总总原因达不到,只有与他们连成一体,共享安乐,天下才能大安。

盖世必有非常之人,然后有非常之事;有非常之事,然后有非常之功。非常者,固常人之所异也。象这种非常之事,理解起来自然是非常困难,但是理解不了不等于不该做。

独乐乐,众乐乐?孰乐?允哉汉德,此鄙人之所愿也。在这里司马相如第一次提出了汉德这个概念。汉德是什么,估计司马相如也搞不太清楚,但是百年以后当谷永自然而然再次提起汉德的时候,汉德已经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转变成了可观的现实。百多年了,发生了太多的人和事。

允哉汉德之汉德巍巍

那么汉德到底是什么哪?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汉武帝如饥似渴的《求贤令》;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赵过科技兴农的细致与繁琐;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桑弘羊为国理财的铁算盘,是平准输、是五铢钱;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汲黯面批龙鳞的刚直不阿;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漠北大战汉军将士压倒一切的英雄气概;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霍去病“匈奴未灭、何以为家”的历史责任;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苏武牧羊北海的寒冷与坚忍;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唐蒙品味枸酱的灵机一动;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郅支城下的荡荡豪气;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冯奉世临机出手的果敢机智;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汉武帝安置五属国的恢恢大度;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礼送罽宾使者的以直报怨;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和亲公主的声声琵琶;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休屠王子的温文儒雅;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汉宣帝运粮出塞的切切关爱;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唐蒙筑路大军的默默奉献;

汉德不是什么?汉德不是贰师将军轮台屠城的阴冷;

汉德不是什么?汉德不是李陵流落塞外的无助与无奈;

汉德不是什么?汉德不是陈汤贪得无厌的黑手;

汉德是什么?汉德是我们的生存方式,汉德是我们眼前的这个世界,汉德是我们的操作手段。所谓汉德就是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就是想国民之所想、急国民之所急;就是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所谓汉德就是包容与和谐;就是平等,就是己之不与勿施于人。

汉德不仅是务虚之说,是具有可操作性的,是可以复制的。在西域由于有强敌匈奴的存在,只有战而胜之才能显现出汉德的优越。故而在打败匈奴以后,西域人民更多地体会到了汉朝人所说的汉德。没有比较就没有不同。西域原先是匈奴的领地,匈奴给与西域人民什么哪?抽税取富,是奴役、是压迫、是杀戮。而汉朝带给西域的是什么哪?是安定、是财富、是平等。

允哉汉德之山乡巨变

从张骞第二次出使西域到段会宗第二次出镇西域,这期间将近一百年过去了。西域由匈奴的领地变成了汉朝的附属国。汉朝与西域的关系是日益紧密,如果说都护府的建立标志着汉朝在西域统治的正式确立,段会宗的二次出山则使人有一种军民鱼水情的感觉。

班固在《汉书》里说:得之不为益,弃之不为损。盛德在我,无取于彼。这句话不是白说的。从张骞第二次回到西域开始,汉朝的政策就是全场发钱。也许有人会说,你那不是为了收买人吗?不错,但是发钱总比抢钱好吧!

从张骞二次出使西域以来,汉朝在西域每年的花销在一亿钱以上。当然这些钱不是全赏给西域各国的,也可能包括屯田部队的费用、都护府的办公费用、西域各国在中央政府任职人员的工资。但是这个数量也是很惊人的。

西域的变化也是惊人的,不比不知道,一比吓一跳。最直接的、最明显的还是人口的变化。乌孙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张骞第一次到乌孙的时候,乌孙的武装部队共有三万余人。乌孙王翁归靡、太子军须弥、大禄各自率领万余骑兵。按照兵、民之比为一比五的结构,乌孙应该有十五左右人。汉宣帝本始二年(公元前72年)的时候,乌孙已经有十万大军,近五十万人;到汉朝末年进行人口统计的时候,乌孙有六十三万人,十八万武装部队。这个变化是十分巨大,可以称得上是人口爆炸。

人口这么大的变化说明乌孙人有了稳定的食物来源,也就是和亲公主带来的农耕技术解决了乌孙的饮食问题。作为一个游牧民族,乌孙仅靠本身的力量是不可能解决这么多人的食物问题的。可以比较一下的是同是游牧民族的康居。张骞第一次到康居的时候,康居有武装部队八、九万,人口应该是四十五万左右, 到西汉朝末年的时候有六十万人,武装部队十二万。这才是一个游牧民族应该有的人口增长速度。

再比较一下大宛,大宛是以农耕为主的一个国家。前期人口数不确切,数十万人,后期人口三十万,基本没有什么增加,可能还有减少。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汉朝进入西域之后,尤其是屯田部队的进入,农耕技术的引进,从根本上改变了一些国家。改变的程度也同接受新生事物的程度有很大关系。

汉朝进入之后,炼铁技术、锻造技术的引入,使西域逐步进入了铁器时代。在武器装备上拉近了与汉朝的差距。当然一百年的文化交流不可能仅仅是这两项,这只是随手可得的一些现象。

当然也不是一点问题没有,对西域国家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南北两道沿途国家对往来使节提供饮食服务的问题。如果使节往来过于频繁确实是一个负担,但是汉朝接近西域的小郡县,比如敦煌、酒泉,也面临同样的问题。在这一点上大家基本是平等的。

正因为汉朝给西域带去的是种种正面的变化,才能产生对优秀都护使这么强烈的好感。段会宗所享受到的热烈欢迎,正是汉德之树所开出的硕果。不仅都护府管辖下的各国人民感受到了汉德的温暖,就是康居人民也趋之若鹜。

允哉汉德之康居太子

段会宗到任没多久,就得到了这样一个消息:康居太子保苏匿带领万余人来降。这在汉康关系史上这是一个相当震撼的事件。

康居在西域各国是比较独特的。当年张骞初到西域就是康居派出翻译把他护送大月氏的。丝绸之路打通之后,汉康之间的商业往来非常热络,但也就是仅此而已。汉康之间的政治关系一直是不冷不热、不远不近。既不象大宛同汉朝刀兵相见,也不如乌孙与汉朝结为姻亲。

双方唯一的联系就是商业。近年出土的悬泉汉简记载了康居使者多次对汉朝的朝贡。其中一次还因为地方官员把供品的品级评低了,而产生了纠纷。双方的这种联系是不绝如丝。

而在政治上康居一直是汉朝进军西域的主要障碍之一。贰师将军征大宛、陈汤讨伐郅支单于,康居都与汉朝做过对。当然这也可以理解,唇亡齿寒,谁也不愿意邻居遭殃。难能可贵的是康居往往能在最后关头收住手,看到汉军的胜利就及时止住,使汉军抓不住。当然汉军也顾忌康居的强大,没有充足的准备,说得出去的理由也不可能主动发起进攻。随后,双方又像没事人一样继续商业往来。

实际上这既是康居的一种自保行为,也是非常自信的表现。在汉朝强大的无形压力之下,用强就会遭到汉军的无情打击,就像大宛一样;过热也很容易象乌孙一样失去自我。而且,康居人也很自信,对汉朝的那一套不以为然。千百年来没有汉朝的西域,康居过得也很好。而从另一方面也说明汉军的力量在西域到康居边界为止。

现在,康居太子保苏匿率众来降说明洁身自好的康居也无法抗拒汉德的诱惑。保苏匿是真心而来,对自己以前对汉朝的敌视态度感到非常惭愧。康居国内对保苏匿也是无可奈何,没有什么应对的手段。

有时候好事可以变成坏事、坏事也可以变成好事。这一次就是好事可以变成了坏事。处理这类事件,都护使要奏闻朝廷,请令定夺。 朝廷在研判之后,派卫司马去迎接保苏匿。朝廷的想法很简单,卫司马前去把人众接来,安慰几句,勉励一番,给安排一片耕牧区就可以了。 实际上也真就应该这么简单。

这个卫司马在历史上没有留下名字,到达都护府之后言谈之中想必流露出一些为难情绪。为了给卫司马保驾护航,也壮壮胆,段会宗派出了戊己校尉的屯田兵随同前往。这是一个错误,捡鸡毛是凑不出掸子的,胆量也不是几个士兵就能给壮出来的。不仅起不到作用,也给自己留下了祸根。如果说需要的话,段会宗应该亲自随同为司马前往,随机协助处理一些紧急事宜,毕竟受降是一个技术性含量很大的工作。

果然,卫司马见到保苏匿的部众之后,一种无名的恐惧涌上心头。人到一万是无边无沿。黑压压的一片,对卫司马形成强大的心理压力。情急之下,卫司马命令保苏匿的部众相互捆绑之后,再过来相见。

闻听此言,保苏匿是大失所望,心里是巴凉巴凉的。率部众是转身而去,不知所终。汉朝与康居的唯一一次亲密接触,就此无疾而终。汉德再好也要人来实行,所托非人也就必然事与愿违。此后,汉朝再也没有对康居形成什么吸引力。

段会宗三年期满之后回到长安述职。由于擅自调动屯田卒,影响了受降大业, 被降为金城太守。之后不久,由于疾病缠身不得不离任回家,段会宗的政治生命似乎就此结束了。但是命中注定段会宗与西域有着不解之缘,鸿嘉元年段会宗再次被征召出使西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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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八章允哉汉德(六)

允哉汉德之乌孙内乱

在沉寂了十几年之后,乌孙小昆弥部又出现了问题。鸿嘉元年(公元前20年)小昆弥安日遇刺身亡。小乌孙贵族之间互相猜疑、指责,国内陷入一片混乱。汉廷再次征召段会宗为左曹、中郎将、光禄大夫前往乌孙平定内乱。

小昆弥安日的遇害是乌孙历史上一个重大的事件,它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终结。自从始元年间大昆弥雌栗靡和小昆弥安日相继继位以后,乌孙进入了一个政局稳定的大发展阶段。安日虽然没有雌栗靡勇武,但是以柔克刚、以静制动,双方达成了某种平衡,两人也是惺惺相惜。在这一历史时期,乌孙人口急剧增加,可以与老王翁归靡治理下的乌孙媲美。

安日的遇刺是一个突发性的事件。史书上也是语音不详,有的说被降民所害,有的说被国民所害。事件发生后没有恐怖组织宣称对这件事负责,从事后的发展看也没有坏人被揪出来。奇怪的是这一次段会宗没有试图去探求背后的秘密。也许在他看来一切都是显而易见的。刺客回到乌孙之后,抱着必死之心同小昆弥安日同归于尽,没有留下任何线索。眼前的谜案使段会宗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也许当年安日与叔叔日贰的仇恨还没有机会化解,眼前的悲剧只是一个续集罢了。

事件发生之后,小乌孙的局势混乱不堪,各种势力私下串联,都瞅着小昆弥的位置眼热。当务之急是尽快确定小昆弥的人选,安定大局。至于破案的事就交给下任小昆弥处理吧。于是就立小昆弥安日的弟弟末振将为小昆弥。在安抚了众乌孙贵族,强调了安定团结的重要性之后,段会宗回京赴命。毕竟乌孙的事情还是需要乌孙人自己去化解。

这个末振将也不是什么好鸟。经历过这么多一连串的内乱,不仅没有学会如何平息仇恨,化解内部的隔阂,而且学会了暗杀这一套。也许是为了掩盖内部的矛盾,提高凝集力,末振将把矛头指向了外部:大昆弥雌栗靡。宣称大昆弥要吞并小昆弥所部,以激起内部同仇敌忾之情。其实对于普通乌孙民众来说,乌孙两分本来就是迫不得已, 巴不得有一天能合二为一。但是毕竟分开日久,末振将的移祸之计在贵族中还是有一定市场的。

雌栗靡是解忧公主的嫡系子孙第四代。雌栗靡与乃父星靡是大不相同,可以说是犬生虎子。为人勇健刚毅,乌孙贵族是非常镇服。当年是与安日前后脚成为大、小昆弥的。这些年来两人一直是势均力敌,是很好的竞争对手。安日遇害之后,接任的末振将无论从个人能力上,还是人格魅力上都与安日相差甚远。雌栗靡的优势就逐渐显示出来了。

如果末振将只是说一说,宣传一下也就罢了。可是事情多说几遍,他自己也就当成真事了。鸿嘉二年末振将再次使出了诈降计,派贵族乌日领诈降雌栗靡。实际上大昆弥雌栗靡不应该接受乌日领,虽然都是乌孙,毕竟已经分家了,收降纳叛对团结不力,最少也应该禀报都护府再行定夺,那就有可能避免悲剧的发生。

也许是太过自信了,强人都这样。雌栗靡坦然接受了乌日领。而且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就给了乌日领以可乘之机,雌栗靡终被乌日领所害。

一时间大小昆弥同时糜烂。如何整顿糜烂的乌孙迫在眉睫,重任不可避免的又落在了段会宗身上。

允哉汉德之重整乌孙

成帝元延元年(公元前12年)汉廷一方面将小昆弥在京城的侍子收监入狱,同时,派遣中郎将段会宗前往西域与都护使共图方略, 整顿糜烂的大、小乌孙。首要之务一是立大昆弥,再就是如何处理末振将。

立大昆弥众人都没有什么异议,解忧公主的孙子伊秩靡,也就是雌栗靡的叔父成为新的大昆弥。与小昆弥部众内乱不断相比,大昆弥的情况一直都比较稳定,即使在当年泥靡非常软弱的情况下也没有发生暗杀、夺嫡之类的恶性事件。具体原因不得而知。这也许与公主当年的谆谆教导有关,更可能的是由于汉朝的全力支持。当年为了支持大昆弥泥靡,大昆弥手下的大禄、大吏和大监等高官都被授予了汉朝印信,那是拥有正式编制的政府公务员。不仅仅是荣誉的象征,也具有强大的约束力。

现在,雌栗靡遇害了。这些人就是严重的失职,这次是不得不对他们进行处罚,有奖有罚才是正道。夺回金印和紫色绶带,代替以铜印,等于是行政上降了一级。可是如何处理末振将就大费周折。刺杀雌栗靡以后,末振将也知道闯了大祸,躲在家里成一统,是枕戈待旦,日夜防范。前门架机枪, 后门埋地雷。吃饭都不下楼,看你怎么抓?总之,防范的是非常严密。

汉廷的意思就是无论如何要抓捕到案,交给法律部门,然后明正典刑。不如此不足以平民愤,都护府也颜面无存。是诱捕,还是武装抓捕,还是阵前斩将,那就不管了。也难怪领导们这么生气,多少年了没有人敢如此挑衅,简直不把豆包当干粮。

到达赤谷城之后,段会宗迟迟没有动手。这就是一个难题,既不能影响安定团结的局面,还要虎口拔牙,谈何容易。此时的小昆弥所部实际上是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导致草木皆兵的效果。想要抓的毕竟只是末振将,如果一着不慎造成双方群殴,两边的老百姓就遭殃了。这也 与惩罚末振将的初衷不符。

在段会宗还没有决定如何出手的时候,大昆弥手下的翕侯难栖已经自告奋勇,袭杀了末振将。说是袭杀了,很可能就是暗杀了,或者干脆下了点耗子药。也有人说末振将重伤之后,不久病亡。段会宗虽然对暗杀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暗杀也不符合朝廷的要求, 但是与兵戎相见相比,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就此奏报朝廷,为难栖请功。在段会宗看来事情到此结束,上下左右都有交待了。同都护协商之后,就立安日的儿子安犁靡为小昆弥,把小乌孙也安定下来了。

嘉奖令很快就下来了。但是在汉廷看来事情远没有结束,还是严令段会宗必须把祸首明正典刑。既然末振将已经不在了,就父债子还,抓铺的对象变成了末振将的儿子番丘。

父债子还,是不是有些过了,现在看来可能是。汉廷主要是表明一种态度,对公然挑衅要坚决予以回击。追杀番丘本身也没有什么不对,在刺杀雌栗靡的行动中,番丘即使不是主谋,也是协从,最起码也是知情不举。

允哉汉德之 单刀赴会

这次来的不是指示,而是命令,连具体行动方案都给制定好了。要不说官老爷厉害呐?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段会宗已经没有什么选择了,要么出兵小乌孙,要么就单骑闯关,靠着都护府的威名擒杀番丘。

思来想去段会宗还是不愿意出兵小乌孙。现在事件已经基本平定了,小乌孙也不是当年枕戈待旦的时候了,根本没必要;这么多人轰隆隆就去了,动静太大,如果番丘闻讯跑了,那就无处可寻了。况且抓个番丘就派出几千人马,对都护府的形象也不好。不仅是不自信的表现,也显得非常的粗俗,这与都护府西域最高管理者的形象也不符。也许段会宗想起了当年谷永的临别赠言,在汉德沐浴着的西域,此时需要的不是武力,而是规则与秩序,这正是都护府的官员所应该倡导的。

所以段会宗就把大军留在了垫娄地,亲选三十精弩,飞马直接就到了小昆弥的住所。召出番丘,历数末振将所犯的罪行,随后亲斩番丘,上马而去。小昆弥的属官惊得是目瞪口呆。

当然事情不会就此结束。段会宗来的快、去的快,小昆弥安犁靡的追兵更快,很快数千兵马就向段会宗追来。听到追兵来了,段会宗反而停了下来,跑是没有用的,也没有必要。很快几千人就把段会宗围了起来,要为番丘讨个公道。

安犁靡是来势汹汹,无缘无故的杀人,还不知会一声,这都护府也太欺负人了。段会宗并没有着急,等众人安静下来之后,就把原因告诉了大家。一提到末振将刺杀大昆弥雌栗靡的事情,众人都泄了气了。这事做的是恶心人。虽然对斩杀番丘不太理解,也是无可奈何。安犁靡最不满的是段会宗连个消息都不提前告诉一下,否则即使救不了番丘,怎么着也能送一送。话又说回来了,事先告诉你,还不把番丘放跑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大小昆弥都换了人。由两个强人换成了两个弱人,乌孙开始走下坡路了。元延二年段会宗回到长安,因功被赐爵关内侯。

原则上父债子还没有什么错,番丘也算罪有应得,但是如果情报要再细一些就好了,番丘的罪再大也超不过他的叔叔卑爰疐,卑爰疐是真正的同谋。

看到番丘被杀,作为同谋的末振将的弟弟卑爰疐非常害怕。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动了真格的,带领自己的部众八万人向北而去,并要借兵吞并乌孙大小两昆弥。有了共同的敌人,两昆弥不得不更加依靠都护府,而乌孙也就此被三分天下。

卑爰疐要向那里借兵哪?

允哉汉德之康居不拜

康居!又是康居。

康居真是汉朝在西域不可逾越的屏障。当然这与汉宣帝以来汉廷西域政策由以武力为主,转向以文治为主有关。更主要的这是实力的直接反应。

汉廷在西域的两大战役:大宛之战和讨伐郅支单于之战,虽然都取得了胜利,胜得却非常勉强。最起码康居人是这样认为的。汉军七万大军攻打大宛,虽然最终大宛投降,但是汉军也损失惨重,而且汉军始终没有进入大宛城。讨伐郅支单于更有牛刀杀鸡之嫌。郅支虽然号称单于,残部也不过三千人。

更重要的是胜利之后,汉军没有挟余勇攻击明显对汉军不友好的康居军队,而是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这一点在讨伐郅支单于之战表现得尤为明显。近万康居兵为援救郅支单于已经向汉军拔出了马刀,汉军对康居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攻击行为。当然汉军的主要目标是郅支单于,万里出征,胜利之后汉军并不想节外生枝。其实不是汉军不想而是不能。

这种距离导致的实力畸形平衡致使汉康之间如同平行线一样没有交集。尽管经济上的商贸往来不绝如缕,康居有时也派王子入侍长安,政治上相互却没有什么好感。这一点西域都护使的感受尤为突出。同在西域,不可避免地要在各种社交场合见面。作为统领西域的都护使在哪都应该是主角,可是在康居的待遇有时却比其他小国还要低。

康居不仅不参拜都护使,给都护使安排的座位也很靠后。这让都护使感到很挫折。而且,请客不去也不礼貌。都护使郭舜在成帝永始年间就数次上书阐明自己对西域的看法,尤其谈到康居这种状况,对西域各国,甚至是匈奴都起到了很坏的示范作用。也难怪,匈奴作为昔日的西域霸主已经向汉朝称臣,而旧日的手下败将康居却同汉朝平等相处,单于自然会感到很不自在。

郭舜的解决办法也很简单,就是断绝一切外交往来。简单是简单了,可是不接触还怎么施加影响力?汉廷当然没有同意这种缺乏理智的说法。汉朝还是希望通过不断的接触,潜移默化的施加影响。所谓大雪无痕,大道无形。

可是自汉宣帝以来,由于汉廷的执政每况愈下。反映到西域事务上,这种文化的影响不是逐渐增加,而是逐渐减少。 解忧公主之后,再没有一位公主出嫁西域;屯田的士卒不是逐年增加,而是相反。乌孙内乱就是汉朝软实力减弱的标志性的事件。

乌孙经过解忧公主的数十年耕耘,可以说是心向大汉。尤其是大昆弥所部都在公主的子孙掌握之中。可是汉朝却没有进一步巩固这种成果, 既没有加强姻亲,也没有更进一步的支持。等到大昆弥遇害,乌孙由汉朝的反匈奴堡垒变成了汉朝的负资产。数任都护使忧劳操心,不胜其苦。

康居也好、乌孙也罢,只能给汉朝带来一些麻烦。真正使汉朝感到难堪的还是来自王朝内部。

允哉汉德之掌上飞燕 (一)寻芳逐艳

从阳朔三年开始汉成帝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运动,到现在已经整整十年了。这十年就是一个字:爽。正应了那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鹜,从马而生,纵横奔驰的意思。这是汉成帝出生时汉宣帝亲自给起的名字, 希望这个孩子成为汉家的千里马。而这匹千里马最终沿着美色的香艳大道将汉朝这架大车拉到了悬崖边上。

当年王凤在世的时候,汉成帝是无事可做,就在后宫中依香偎绿。尤其是建始四年(公元前29年)白虎殿的大辩论之后,汉成帝等于是拿到了泡妞的尚方宝剑,谁想阻拦那就是与传宗接代的千秋大业做对。汉成帝是心安理得的与老婆们腻在一起。

汉成帝鸿嘉元年(公元前20年)对于成帝个人是一个转折点。从这一年起成帝开始了微服私访,不是体察民情,而是斗鸡、走马,寻芳逐艳。也许成帝感到王凤已经于两年前去世了,没有人可以制约自己了;也许成帝感到久在深宫太闷了,有道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总之,成帝要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锻炼自己。

汉成帝成天不是玩,就是泡妞,一件正经事不做,新的潮流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逐渐兴起了。当然也不能全怪汉成帝,这一段国家确实是天下承平,即没有外扰,也没有大的内乱,人们有理由去追求奢靡的生活。无边的权势、无尽的财富必然导致私欲的无限膨胀。人类所有丑的东西都会不自觉地溜出来。王公贵族之间争相斗富,穷奢极欲,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

成天忆苦思甜,钟警长钟都不一定抑制了奢靡之风,皇帝这样带头的往前跑,下面就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了。其中做的最有创意的还是汉成帝的舅舅们。

都是实在亲戚,难免要创个门,聊个闲嗑什么的。每去一次汉成帝就郁闷一次。夏天炎热,成都侯王商借着有病的由头就把皇上的光明宫借来一用;不仅如此还穿城引水,在自己家里开大船玩,云罗伞盖比皇帝还气派。成帝看了是愤愤不平,太奢侈了。有一次,成帝出游,走着走着觉着自己走转向了,怎么走回宫里了。远远的不是白虎殿吗?走近了才知道哪是白虎殿,那是曲阳侯王根的后花园,一切都仿照白虎殿的规模。这一次汉成帝是实在憋不住了,是大发雷霆,几个舅舅是吓得够呛。不过也就是吓唬吓唬而已,怎么能当真,还得靠他们辅政哪?

也就是在这样的历史条件下,汉成帝刘鹜在一次微服私访中遇到了自己一生的最爱;赵飞燕 。这是在中国历史上排名非常靠前的一位美女。说环肥燕瘦,燕瘦就是这位赵飞燕。很快赵飞燕就入了宫。这赵飞燕可不是一个人,她还有一个妹妹赵合德也一并进宫,更得汉成帝的宠爱。汉成帝曾经感叹:吾老是乡矣,不能效武皇帝求白云乡也。“是乡”是哪里? 就是赵合德的怀抱,温柔之乡。母亲的怀抱是无限温暖,赵合德的怀抱是让汉成帝是流连忘返。

允哉汉德之掌上飞燕 (二)祸乱后宫

赵飞燕也是苦命的孩子,要多苦有多苦。家里穷啊,养不起孩子,刚刚生下来就被父母扔在一边不管了。三天之后,看看孩子还活着, 这才决定继续养下去,差一点就断送了这位千古美女。 也是因为穷,很小就被卖到了阳阿主家。没想到赵飞燕在这里遇到了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学啥像啥,也没啥特别的让她学的,就是歌舞弹唱。这位飞燕姑娘是事事拔头筹,总是名列前茅。

功夫不负有心人,学会文武艺货卖帝王家。赵飞燕这匹千里马终于遇到了汉成帝这位伯乐,走进了后宫的关键岗位。

入宫以后,飞燕姑娘没有骄傲、没有自满,而是继续不断地提高自己,在事业上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一如既往地求上进。为了照顾好老公,把妹妹赵合德也推荐到宫里,弄得汉成帝是乐不思蜀。

赵氏姐妹这面忙得要死, 其他美人就是闲得要死,这就是苦乐不均。多劳不能多得,真是岂有此理?为此,赵飞燕多次建议汉成帝在后宫引入竞争机制,要能者上,庸者下,干部不要搞终身制,要能上能下,不要论资排辈。要改变宫里人浮于事、滥竽充数的状况,对那些占这位子不干活的人要坚决扫地出门。

这么先进的理论汉成帝焉有不言听计从的道理。鸿嘉三年(公元前18年)汉成帝下诏废除了出工不出力的许皇后,虚位以待,请贤者居之。为新生力量的茁壮成长铺平了道路。皇后的位置对这位赵飞燕姑娘真是垂手可得。正在这临门一脚的关键时刻,一员老将挡住去路,汉成帝的妈妈,赵飞燕的老婆婆,孝元太后不同意。说赵飞燕出身卑贱,不适合做皇后。

对这种明显的封建残余、门当户对的思想,赵飞燕虽然不以为然,也不敢贸然行事。毕竟老婆婆是得罪不起的。人要不死总有救,正在赵飞燕闷坐绣楼,冥思苦想的时候,汉成帝的表弟淳于长果断出手,跑前跑后,穿针引线,保媒拉纤,终于搞定了老太太。先把赵飞燕的父亲封侯,这样赵小姐就是候门千金了,与皇帝正是门当户对,一点不丢面。终于赵飞燕如愿以偿升格为赵皇后。

宫里这么折腾,难道就没有人出来管一管?有哇,这样的人能少吗?第一位出场的正面角色就是博士淖方成。从赵飞燕一进宫,博士就看出赵小姐是危险人物,及时警告汉成帝“此祸水也,灭火必矣!”。成帝听了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心说:你懂啥,就是来救火的。

第二个出场的正面角色是谏大夫刘辅,这就是一个提意见的官。刘辅上书汉成帝,对封赵飞燕的父亲为侯很有意见,更反对立赵飞燕为皇后。很快刘辅先生就被双规了。反对主要领导家属,有关部门要查一查看看有没有敌特背景。汉成帝是下了决心了,谁讲情也不行,一定要收拾这个刘辅,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最后是好说歹说,死罪饶过,活罪难免,送去劳改。

前面这两个都是业余水准的,也就是探探路。最后出场的是明星级的说客,当年白虎殿扭转乾坤的谷永。现在,谷永是后老悔了。当初自己多那个嘴干啥?一句戏言弄出这么大动静,生儿子的千秋大业没解决,反而把皇帝陷进去了,真是得不偿失。 现在说啥都晚了。 再说一遍,扳回来不行吗?哪那么容易,现在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永始二年(公元前15年)已经是凉州刺史的谷永回京奏事。借助前一年发生的日食,谷永要故伎重演,再天人感应一把。这次谷永留了个心眼,没敢当面说,写了封信。不过还是撞到枪口上了。汉成帝是大怒,这么说是你,那么说也是你,就你有理!抓起来。谷永敢于直言上书,也是由内援,皇太后以及皇上的几个舅舅都支持他。这边皇上的使节还没到,那边通风报信的已经先到了。谷永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撒丫子就跑,彻夜兼程赶回凉州。

人是没抓着,汉成帝的气也逐渐消了。仔细一想,谷永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沉迷于酒色真是不应该。真应该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头天晚上想的挺好,第二天早上还是我行我素。为啥?忍不住哇!

允哉汉德之掌上飞燕 (三)燕啄皇子

赵飞燕姑娘,对,现在应该是赵皇后了,虽然是美貌如画,色艺双绝,但是并没有帮助汉成帝解决最基本的问题,那就是生儿子的问题。不管赵皇后主观愿望如何的努力,结果是事倍功半。

早年的时候,汉成帝也不是没有过孩子,同当年的许皇后也生过一儿、一女,很可惜都没养大。自从汉成帝开始撒大网,准备钓大鱼以后,反而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为啥里?酒乃色之媒,有色就有酒,二者不分家。有点医学常识的都知道,这两者联在一块,注定只开花不结果,开出来也是歪瓜裂枣。可是汉成帝连歪瓜裂枣都没有这就很令人诧异。

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赵皇后的英明领导。要保证皇家血脉的纯洁性,成帝与赵皇后才是天生绝配,才会产生天才,不能让其他狐狸精搞乱了程序;更要维护宫内主要领导的光辉形象,不能给任何人以生儿子为借口,行篡党夺权的阴谋诡计。赵皇后不能保证自己的肚子蒙古蒙古的,却能保证别人的肚子干瘪干瘪。

百密一疏,也有漏网之鱼。汉成帝元延二年宫中的许美人生了一个小baby ,真是千顷地一棵苗。赵氏姐妹便大闹一场,汉成帝禁不住温柔乡的粉拳,将孩子从许美人处要了过来,结果孩子就不明不白的死了。宫中的曹美人也偷垒成功,生下一个小宝贝,最后也是不知所终。在赵皇后的严格管理之下,汉成帝生儿子的美梦也就彻底破产了。

汉成帝可就人到中年了,四十岁了,还没孩子,一旦有个一差二错,国有疑难可传谁?这就必不可免的要从亲戚朋友中挑选。汉成帝可选择的范围也很小,成帝有两个弟弟:刘康、刘兴。刘康早亡遗下一子刘欣。也就是刘兴、刘欣二选一。是兄终及弟,还是传位于侄子,朝臣分为两派相持不下。元延四年(公元前9年)刘兴、刘欣叔侄俩都来长安觐见汉成帝,汉成帝要亲自考察一下。

对于这次进京刘欣是做足了功课,对汉成帝的询问是有问必答,是问一答十,举一反三。而且非常懂规矩,完全遵守朝廷的规章制度,懂事。

这都是桌面上的,人们能看到的表现。桌子下面刘欣一伙也做了大量的工作,主要承担这项任务的就是刘欣的祖母,当年的傅婕妤,现在的定陶共王傅太后。当然就是以钱开道,寻求内援。赵飞燕皇后、赵昭仪和当时还是票骑将军的王根都收到了礼金。汉成帝没有后代,刘兴、刘欣二选一已经是定局了。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以后的荣华富贵,也不得不选边站。对于傅太后的示好自然是一拍即合。

有了内援事情就好办了。各种好消息,针对刘欣的正面评价不断传到汉成帝的耳朵里。而刘兴却相形见绌,虽然是叔叔,不仅一点大志都没有,见识也差很多。

最后连成帝也觉得刘欣可堪大用,就为刘欣行了成人礼。第二年,也就是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汉成帝又召开了政治局会议,正式讨论立嗣问题。 与会的丞相翟方进、右将军廉褒、后将军硃博都认刘欣可看大用,只有御史大夫孔光持反对意见。少数服从多数,随即汉成帝刘欣立为皇太子。汉朝江山是后继有人了。孔光也由于不合圣意被降职为最高法院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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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九章 风声水起(一)

第九章 风声水起

吃回扣

与汉成帝君臣无比热闹的大戏相比,北面的匈奴无疑安静许多。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匈奴换了新单于。车牙单于遵从呼韩邪单于兄终及弟的遗训,传位给弟弟囊知牙斯,这就是乌珠留若鞮单于。汉廷为此派遣中郎将夏侯籓、副校尉韩容出使匈奴,表示庆贺。这是一件很简单的任务,可是有人从中夹带了私货,使它变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务。

此时汉朝主政的是汉成帝的另一个舅舅曲阳侯王根。王根是王氏兄弟中最有财的,可惜是钱财之财。王根有钱,把后院都修成了白虎殿。白虎殿在未央宫内,是汉朝皇帝接见单于的地方,这王根已经奢侈到要与皇帝比高低的程度。也难怪当年成帝为此大发雷霆。

现在这位财主当了首辅,钱自然不是考虑的问题。王根考虑的是怎么样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现在天下成平、四夷宾服,想立不世之功可没那么容易。远征康居吧,又没那个胆量。王根这种心态就被人看透了,而且给他出了个主意。

匈奴在汉张掖郡附近有块飞地,盛产一种可以做箭杆的植物,非常珍贵,现在来说就是战略物资。如果要能从匈奴手中把这块地要来,于公于私意义就不用说了,是非常非常重大的。王根很快就向成帝禀报了这个主意。一听之下成帝也认为这事好;一想之下又感到为难。如果匈奴不答应,那多有伤皇帝尊严。还是王根有主意,就把这事交给了夏侯籓,让夏侯籓想办法。

夏侯籓是做了腊了。别说是从匈奴求取土地,就是剥夺郡王的领地也要找个什么理由,弄个推恩令之类的东西,堂而皇之。一点过渡没有直接就要,那怎么行?而且,匈奴虽说向汉称臣,毕竟不是汉的郡县,哪能这样予取予夺?

领导交办的事就得办,而且夏侯籓同志也是蛮有办法地。到了匈奴正事办完之后,在私下场合,与单于非正式沟通了一下。单于感到很诧异,就探寻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贵使的意思。

夏侯籓的回答很含糊,一方面说是皇帝的意思,又突出自己是为单于着想才出这个主意。虽说夏侯籓的说辞对单于很有吸引力,舍弃一小片土地,就可以报答皇帝的大恩,又对匈奴没有什么损失,没准还能得到奖赏。但是单于还是感到很困惑,很突兀,不敢悍然答复。况且这片土地属于温偶駼王,还要问问再说、问问再说。

夏、韩二使的第一次求地之旅就此结束。很快夏侯籓又再次出使匈奴。这一次没别的是直接就要地,给不给吧?夏侯先生是急了,事办不成自己的前途就没了。单于这次回答得很干脆,不行。已经问过温偶駼王了,西部各诸侯做蒙古包,做车,都仰仗这个山上的木材;而且父兄相传五世都没人要这块地,到我这也不敢把土地送人。随后单于就上书成帝,告了夏侯先生一状。

成帝能说什么?

绝无此事!夏侯籓矫诏向单于求地,已经被贬为太原太守,不会再出使匈奴了。这一来一往把双方以前和谐的关系就搞得不伦不类了。

厚黑

首辅王根是既有钱又有势,生活肯定很顺心吧。也不行,身体不太好,以至于几次申请退休回家。虽然暂时还退不了,在家的日子比上班的日子多,退下来是迟早的事。

这样一来首辅的位置就有人惦记了。其中最有希望的就是卫尉、侍中淳于长。这位侍中大人是皇太后王政君姐姐的儿子,所以也是圈内人。而且,淳于长同汉成帝的私人关系非常好。成帝不是喜欢微服出行嘛,淳于长就利用其卫尉的职务大开方便之门;当年为赵飞燕姑娘晋升为皇后也是立下汗马功劳。为此,汉成帝还顶住各方面的压力把淳于长晋升为侯爷。卫尉是长管皇宫的警卫,而且直接控制皇帝的禁卫军:南军,能坐上这个位置足见汉成帝对他的信任。

淳于长自己也挺有野心。为成为首辅,结交各地的诸侯、州牧、郡守,花钱如流水一样收买人心。看起来接任首辅是顺理成章,可是他也有弱点。淳于长比较贪财,当然大部分人都贪财,淳于长不仅贪财,而且人品还不太好。

废皇后许氏的姐姐寡居,一来二去两人就发生了爱情。结果淳于长真就娶这位许姐姐作了侧室。这本来是一件好事,可是自此以后被废的许皇后就通过她的姐姐贿赂淳于长,希望能帮忙走出冷宫。做皇后是不可能了,做个婕妤也行。这真是一件不可能的任务,淳于长也知道不可能。但是一面敷衍许废后,答应帮她走出冷宫,一面心安理得地享受许废后送来的金钱、礼物,数年之间前后受贿上千万,而且言语之间还经常吃吃许废后的豆腐。

敲诈点钱财即使有罪也不至于使淳于大人翻船。淳于长正在顺风顺水,上有皇帝的信任,下有家族势力的支持,谁敢同他过不去。但是敲诈的对象是许废后,而且缘由又是如此特别,其罪就可大可小了。这种明显的错误是不会漏过有心人的眼睛的。这位有心人就是光禄大夫、新都侯王莽。

王莽自从迈入仕途之后,一直是小心翼翼。数年下来再回首一看,在王家下一代里已经是一枝独秀了。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王莽的叔父成都侯王商上书汉成帝愿意把自己的封邑转封给王莽,实际上这就是给王莽请封。不仅如此,当代的一些名士,比如陈汤,都给王莽写推荐信,说王莽如何如何可堪大用。永始元年(公元前16年)五月,王莽受封新都侯、光禄大夫。以王莽现在的条件接任首辅也不是不可能的。

进入官场以后,王莽的心态发生了变化。越在官场混越感到愤怒,国家就掌握在这样一帮人手里,随便找出十个词形容这些人,连一个中性词都不会有,都是贬义。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有三种反应:同流合污,不能战胜敌人就加入进去;洁身自好,各人自扫门前雪,休问他人瓦上霜,管好自己的事;或者是挂冠而去,纵情山水,是谓大隐隐于野。这三条路都不符合王莽的性格,王莽选择了自己的路。王莽是有抱负的,满腹的儒家经典给了他力量,要入世而不是出世,要重整乾坤,救民于水火。

关键时刻王莽断然出手。淳于长太可恶,让谁当也不能让他当。趁着探望叔叔王根的机会,王莽就打了个小报告。王根是勃然大怒,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不早说?王根是有充分的理由愤怒的。抢班夺权那是官场大忌,哪个领导都受不了。至于许皇后被废,王家也是插了一手的。替许废后翻案不是要撼动王家的根基吗?很快皇太后、皇帝就都知道了。皇帝在皇太后的重压之下免去了淳于长的官职,保留侯爵,遣送回自己的郡国。

到此为止王莽是大胜,然而故事还远没有结束。

做秀?

在淳于长所受的处罚中最重的就是遣送回郡国。官丢了可以再弄回来,可是一回郡国就离开了权力中心,就很难翻身。经过一番运作,红阳侯王立居然出面为淳于长求情。王立也是成帝的舅舅,是有资格做这件事的,说话也有一定分量。但是淳于长病急乱投医,忽略了一点,王立出面不符合情理。这二人早就不和,汉成帝也是知道地。关键时刻王立居然伸出援助之手使汉成帝疑虑大生,于是就让廷尉查一查。有关部门就把王立的儿子王融抓来问一问,没成想前脚刚抓紧来,后脚王立就让儿子自杀灭口。

现在就是傻瓜也明白这里肯定有事。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淳于长使了大把银子收买王立。于是淳于长就被双规了。这下淳于长全招了,连小的时候欺负邻居家小孩的事都说了。罪至大逆不道,想就国也就不了。

王莽首发大奸,堪称忠贞,王根也适时荐莽自代。汉成帝元延四年(公元前九年)冬,王莽成为大司马,总理朝政,是年三十八岁。

人潮熙熙皆为利往,人潮嚷嚷皆为名来。现在的王莽就是为名而来。

年纪轻轻就成为首辅,王莽同学是立志要超过前人。在王莽同学看来,就要与他们截然不同,倡导一种新的社会风尚:节俭。

有一次王莽的母亲病了,各王公贵族的夫人、命妇自然是蜂拥前来探视。接待她们的是一位穿着平常的女士。起初大家都以为是门下的奴仆,一谈之下才知道,这位就是首辅大人的夫人。可以想象这些衣着光鲜的贵妇们得知真相之后的吃惊表情,这在当时崇尚奢靡的社会风气下无疑是震撼性的。

是不是太矫情了?堂堂首辅之家不至于如此寒酸吧?

其实节俭之道完全符合王莽所受到的教育,王莽本质上是个儒生。对于儒家来说,领导人最重要的一条私德就是节俭。节俭才能不贪,不贪才能保持理智和智慧。贪而忘义吗?当然汉代崇尚儒学,很多社会名流、王公大臣都是儒家弟子,可是真正按照儒家经典去要求自己的很少。王莽毕竟不是一般人,才能如此克己复礼。

当然,首辅夫人穿着如此寒酸也是没有办法,王莽同学是家无余财。作为侯爷,王莽有自己的封邑,不应该缺钱。但是王莽同学还有一个爱好,广交天下英雄,振施宾客。历年来得到的赏赐,封邑的收入都用来养士了。孟尝君有门下客三千,王莽结交的不止这些;宋江号称及时雨,王莽是润物细无声。 千金散去还复来,赢得天下泊行名。 当年王莽侄子上学的时候,王莽就曾经香身沐浴,亲自驾车去学校,奉上肥羊美酒,行拜师之礼。不仅厚赐老师,连同学也得到了好处。所以,王莽才能年纪轻轻就成为首辅,不是首发大奸、王根推荐就可以的。而是一大批当代名士,诸如中郎陈汤、长乐少府戴崇、侍中金涉等等,都为王莽说好话,传颂他的美德。

正当王莽想要施展拳脚、一展宏图的时候,汉成帝去世了。

绥和二年(公元前七年)汉成帝终于倒在他的温柔乡里一去不返。实实在在是个意外,事前一点征兆也没有。也就是整日操劳传宗接代的大事,导致积劳成疾,也算是牺牲在工作岗位上,工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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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九章 风声水起(二)

小马拉大车

很快皇太子刘欣就登基继位,这就是汉哀帝。哀者,悲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刘欣所面临的局势是非常复杂,王氏专权、刘氏宗亲岌岌可危,这一点刘欣在郡国的时候看得很清楚,所以如何削弱王家的权势是刘欣面临的一个重要课题。

更棘手的问题就是如何安排自己的家人,尤其是自己的祖母定陶共王傅太后。傅太后的心计、权谋在当年立皇太子的时候已经暴露无遗。哀帝可能也希望得到祖母的帮助。依靠自己的亲戚打击王氏贵戚,成为刘欣很自然的一个选择。

上任之后刘欣首先提拔自己的老师师丹为左将军,领尚书事与大司马王莽同领朝纲。哀帝自己也一改成帝的为政作风,事必亲躬、令从己出,果然气象一新。可是好景不长,绥和二年(公元前7年)四月哀帝的祖母傅太后、母亲丁姬奉太皇太后诏命来到长安,战斗开始了。

为避免两家争权造成内斗,丞相孔光就建议为傅太后重新建筑宫室居住。宫里实在没有合适的地方安排这位傅太后。孔光也是想把傅太后同皇帝隔开,既把老太太养起来,有了面子,又不至于干扰汉哀帝的施政。可是哀帝没有同意,而是采纳大司空何武的建议把祖母安排在了北宫。

北宫是有复道通往未央宫的。结果傅太后一天也没耽误,第二天一早就到了未央宫并提出两个条件:上尊号、分封亲属。而且很快汉哀帝就接到了高昌侯董宏的请愿书。董宏举出秦庄襄王的故事,建议封定陶共王傅太后为帝太后。国无二主、天无二日,出现两个月亮也不行啊。这必然遭到了以王莽为首的王家的反对,而且也不符合礼法,就连皇上的老师师丹也不赞成。刚刚登基的汉哀帝也无可奈何,请愿书被束之高阁,董宏也就此被免为庶人。

可是毕竟找到了理论依据。秦庄襄王王母姓夏,而庄襄王是华阳夫人所生,庄襄王即位后,两位母亲都称太后。这是一个非常完美的解决办法。前提是不涉及到权力的重新分配。

汉哀帝干脆就亲自到太皇太后王政君那里请示机宜,看看太皇太后怎么说。太皇太后能怎么说?汉朝以孝治天下,汉哀帝的孝行很难驳回。很快诏令就发出来了,汉哀帝不仅尊自己的父亲定陶恭王为恭皇,尊定陶太后傅太后为恭皇太后,母亲丁姬为恭皇后,一大队亲戚也批发成侯爵。为此,太皇太后虽然不好直接反对,却授意王莽请求退休。

不得已汉哀帝派出由丞相孔光、左将军师丹等人组成的请愿团,到太皇太后那里请求王莽参与新政府的工作。一个假戏、一个假做,双方维持表面的平和。

这一来一往之后,刘欣同学认为此事已经暂时告一段落,可以暂时腾出手来推进自己的改革计划。刘欣同学与王莽同学一样崇尚节俭,新官上任三把火,这第一把火就烧在这上面。

孔子曰“放郑声,郑声淫”,诏令禁止这些娱乐活动。

郑声就是郑地的音乐,就是现在河南中部的音乐。郑声描写爱情、情感的比较多,其他方面的比较少。“郑声淫”的淫不是淫秽的意思,而是过了。孔子讲究中庸,要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这在当时就是流行音乐,上自王公大臣下至黎民百姓乐此不疲。追星,贵戚之间为此大打出手的也不在少数。在刘欣同学看来这就是奢靡的一种表现,再加上自己也不太喜欢音乐就下了禁令。

放在现在就是成天哥呀、妹呀的,主旋律的东西少了,那是不行的。可是禁了郑声,又没有新的娱乐活动,长夜难挨怎么办?

紧接着在老师师丹、丞相孔光的支持下,刘欣同学烧出了第二把火,用今天的话说改革到了攻坚阶段。颁布了限田令、限奴婢令,这下触到了问题的根本。这是儒门中人运用自己的理论改革时弊的第一次尝试。中国这几千年大致就是这样一个循环:新朝初立天下承平,土地兼并财富集中,然后革命。此时的汉朝就在革命的前夜。刘欣同学并不想革他们的命,只是想限一下,缓和一下矛盾。

客观地说这个限田令、限奴婢令还是很温和的,只是想稍稍地限制一下而已。限田令规定无论诸侯王、列侯、公主,总之一干人等吧,最高的私有土地不得超过三十顷,也就是三千亩。三千亩这就不少了。没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宽松的限令也执行不下去,一个照面就被众贵戚打了回来,理由很简单“不便”。 刘欣同学不得不下诏暂缓执行新政,中兴之梦也就戛然而止。

一个新政的推行不仅要有热情,也要有手段。什么阴谋阳谋的都要用一用,软硬兼施,有的时候还要拿起屠刀来砍一砍。刘欣同学则简单了一些。客观地说,改革攻坚的措施推进的急了一点,也没有相应的配套手段,提出的时机也有些问题。朝廷内王、傅两家正在恶斗,刘欣虽然是皇帝,权威并没有真正树立起来,强行推进新政不可避免的遭到众人的反对。况且刘欣也没有顶用的人。

下课

无论是孔光也好、师丹也好都是工兵型的人物,虽然能够看到问题的本质,但是并不能够统帅群伦,都不是帅才。相比之下王莽可能真是一个好的人选,人望、能力都是上上之选,二人联手没准能干出一番事业。

可是王莽姓王,是刘欣内定的必然打击对象。刚登基的时候还客气客气,时间一长就不客气了。随后不久两家爆发了正面冲突,哀帝借机对王莽就下了手。合作基本就是天方夜谭了。

首战胜利,傅太后就想趁热打铁,把名分定下来。很快机会就来了,没有也可以创造嘛。这一天汉哀帝举办宫廷酒会,招待王公贵族,党政军代表都来了。借着这次宴会的机会,傅太后就想把身份再向上拉一拉,在排座位的时候就动了手脚,把座位排在了太皇太后旁边。两太后并列而坐。

这种细小的变化是不能逃过王莽的眼睛的。说实在话,尊卑有序,虽然都是太后毕竟含金量不同,放在一起也确实于理不通,王莽也有王莽的道理。傅太后的这一个小动作看似平常,攻击性却很强了。是公然的的挑衅,有意地激化矛盾,把一切矛盾都摆在桌面上了,逼王家出牌。两家的矛盾就此总爆发。王莽是怒斥搞招待的,怎么弄错了大、小王?撤座,重新安排;一点面子都不给,傅太后怎么能挂得住,是离席而去。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第二天,王莽以退为进,二次请求退休。这就打错了算盘,王莽认为自己在朝内的影响力大,汉哀帝不敢把自己怎么样。动不动就撂挑子,哪个领导也不会满意。现在王莽主动把枪放到了汉哀帝手里,哀帝焉有不扣动扳机的道理,正好借坡下驴。这次王莽是求仁得仁,获准了。为了安定局势,哀帝还给王莽加了一大堆荣誉称号,享受退休总理的一切待遇,而且是十日一赐宴,搞得是热火朝天。锣鼓喧天的把王莽送回家,真象王莽是光荣退休一样,弄得王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至此,汉哀帝一家是大获全胜,接下来就是分赃。但是新的问题又产生了,在接下来的分赃过程中,皇帝刘欣与傅太后之间产生了重大分歧。皇帝还是比较单纯,希望把亲戚中能干的、声望比较好的提拔上来;傅太后就比较实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个“我”可不是皇帝,而是专指傅太后。哀帝刘欣逐渐发现,在清除王家的战役中自己几乎没有捞到任何好处,权力完全转向到祖母傅太后手里,自己有靠边站的嫌疑。紧接着通过对一件小事的处理,汉哀帝得到正式确认,自己靠边站了。

傅太后有个侄子傅迁经常侍奉在太后左右,为人奸邪,一朝权在手就要把人整,总之不是什么好人。哀帝非常讨厌他,就把他免职,遣送回家。也想借此机会玩一把敲山震虎,强调一下皇帝的权威。傅太后还不明白吗?死活不同意,小家雀还能玩过老家贼。不得已丞相孔光和大司空师丹也出来助阵,说什么皇帝金口玉牙,不能朝令夕改,诏令前后矛盾。

傅太后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大家知道权从何出。经此一役,汉哀帝是彻底没电。这位傅老太后天生就是一个战士。进入长安之后,肩负的一个重大的历史使命就是上尊号。经过一年多的艰苦奋战,傅太后终于大获全胜,成为帝太太后,与太皇太后比翼齐飞了。刘欣也被折磨得心力交瘁,不成人样。到汉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3年)短短四年的时间,一个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已经未老先衰了。

平静的西域又起波澜

汉哀帝建平四年(公元前三年)单于上书汉廷请求第二年来长安朝拜哀帝。单于来朝拜的事情以前也有过,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是联系到一年多前发生的事,却有点不那么寻常。

那还是汉哀帝建平二年(公元前5年)时候发生的事。乌孙的卑爰疐与匈奴发生了冲突。卑爰疐反出小昆弥之后,北依康居,据说还要借兵统一乌孙,可是日子过的是比较窝心。

康居的支持是口惠而实不至。康居虽然对汉朝并不买帐,也不敢虎口拔牙,更不会为卑爰疐火中取栗。卑爰疐也不是真想投降康居,只是引援自重而已。南面是日益团结在都护府左右的大小昆弥,虽说两昆弥很弱,后面的都护府确实惹不起。卑爰疐就被压迫在这个狭小的区域了。这么狭小的区域要养活八万多人确实不大容易。东面的匈奴右地就成了卑爰疐攻击的对象。

匈奴可是今非昔比。从呼韩邪单于南下归汉算起,大草原上没有刀兵已经四五十年了。这几乎就是两代人啊。现在的匈奴可以说又是兵强马壮,只是在汉朝的阳光照耀下不敢为所欲为而已。这些年单于被憋得够呛,不能抢周围的邻居,邻居都在汉朝的保护下;不打仗就没有奴隶;不掠夺,只能靠自己发展畜牧业,猴年马月能致富?

对于卑爰疐的挑衅单于真是求之不得。卑爰疐自然遇到强烈的反弹。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不仅被单于斩杀数百人,还被掳去近千人和大批牛羊。随后卑爰疐采取了一个异乎寻常的举动,向匈奴送出质子称臣。卑爰疐虽然打了败仗,单于也没有乘胜追击,称臣的举动有些过份了。卑爰疐是想借此与单于结成同盟,增加自己对抗大、小昆弥的实力,也就是对抗西域都护府的实力。

单于当然是美滋滋的接受了,但是下一步怎么办,尤其是汉朝的态度单于也拿不准。顺势单于就把球踢给了汉廷,作为一件喜事将此事上报朝廷。看似恭敬,其实是暗藏玄机。无论汉廷如何答复,匈奴都坐赢不赔。不允许,是意料之中的;如果汉廷脑袋一热允许了,匈奴与汉朝的臣属关系就发生了变化。

汉廷很快派出了使节,对于单于与卑爰疐私下的小动作态度很明确。你们同是汉朝的属臣,打仗本身就是不对的,也是不允许的,更不能互相入质称臣。现在相互斗殴的事就不追究了,严令单于限期把质子送回原处。单于虽然有一百个不愿意,也没有办法。

现在事情虽然过去一年多了,单于突然请求入塞朝拜不能不让人浮想联翩。

不客观的规律

自从呼韩邪单于南下归汉之后,历任单于曾经数次参加朝正月大典:

宣帝甘露三年、黄龙元年、元帝竟宁元年呼韩邪单于来朝;

成帝河平四年复株累单于来朝;

如果这次成行,将是第五次。可是有人就从这有限的几次中看出了一个规律,并把研究成果报告了哀帝。再简单的事情也架不住研究。在单于于黄龙、竟宁两年入塞朝见天子之后,宣帝与元帝都于次年辞世。这个研究成果真是骇人听闻。此时哀帝正在病重,这就让哀帝很为难。

哀帝二十岁登基,现在正在青春年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夹板气难受啊!

哀帝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可能是遗传吧,哀帝的父亲刘康也是二十多岁就去世了。工作又不顺心,啥事也做不了主,啥事还都得问他,夹在祖母傅太后与 众臣工之间,左右为难,备受煎熬。不仅如此,做啥事都有人反对。想搞点改革把,一大堆人反对;想改一改成帝时的弊政吧,老师师丹跳了出来,说什么不能随便改先皇的东西,要改也得三年以后再改,这是孝道;哀帝就是小马拉大车,不累死才怪。

哀帝是看谁都烦,看谁都不顺眼。也别说有一个人哀帝不烦:董贤。这是汉哀帝的一个特别爱好,那就是断袖之癖,也就是同性恋。

早年汉哀帝还是太子的时候,董贤就是太子的侍从。哀帝登基之后,就跟随哀帝入宫作了郎官。有一次董贤在殿下报告时辰,哀帝被他的容貌所吸引,也因此想起了这就是当年的小侍从董贤。汉哀帝喜欢貌美如画,有阴柔之美的董贤,两人经常同榻而眠。有一次,都到了上朝的时间董贤还躺在床上酣睡,弄得哀帝也没有办法起床,袖子被董贤压着那。为了不吵醒董贤,哀帝就把袖子剪断了。

汉哀帝不仅仅是喜欢而已,动辄赏赐巨万,一次赏赐的土地就达到两千顷,完全忘了自己当年的执政目标。也只有与董贤在一起的时候哀帝才能享受一点清静。但是年轻人在一起疯狂起来,哪还有节制?身体就更吃不消了。

从内心深处哀帝真怕一语中畿, 有点拿不定主意。所以让众位贵戚、大臣讨论一下此事。众位臣工的水平还是比较高,不相信迷信、不相信牵强附会的研究成果,而是从经济学的角度论证了接待单于的不可行性。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干什么吆喝什么。众人认为单于来朝对汉廷没有什么好处,只是白白浪费公款,公款吃喝,吃不了还得兜着走。不是瞧不起穷亲戚,而是实在看不出这么热情接待这位亲戚有什么好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哀帝就下召打发匈奴使节回国,朝见之事以后再说吧。

领导人之间的见面没那么简单。单于绝对不会只想简单地来串个门,唠唠家常,经济考虑是一方面,接受点救济款,领点工资,同时也是一种试探。看看汉朝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另一方面也想见识一下汉廷当家的主要人物, 了解一下汉朝的虚实。

避而不见怎么说都不是一个很好的应对。朝廷里的贵戚大都是哀帝登基突击提拔起来的外戚,是见识不到这么深的。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每每在这种时刻汉廷总有人站出来说话。这一次是黄门郎扬雄。黄门郎是一个品秩很低的职位,在宫门内服侍皇帝,或者传达诏命。但是扬雄却不简单,是同司马相如齐名的文学家。虽然说起话来有点口吃,但是文思流畅经常能一针见血。

这一次扬雄就为哀帝剖析了单于来朝的本质。接见单于即能表达汉朝的友好态度,消除单于的不安之心;又能让他见识汉廷的威严、府库之充实、军力之强大,打消单于可能产生的不良念头。至于花点钱、送点礼,更是小事一桩,与当年汉匈开战,甚至匈奴南下骚扰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聪明人一点就透,何况扬雄说得已经很透彻了。哀帝追回前命,欢迎单于第二年来朝。可是第二年单于又病了,一直拖到哀帝元寿二年(公元前一年)才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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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九章 风声水起(三)

不客观的规律

朝正月大典年年举行,元寿二年的大典与往年却大不相同。这次大典创造了几个大会纪录让人难以忘怀。

这是第一个汉朝皇帝不欢迎与会匈奴单于的大典。皇帝刘欣的心情是十分矛盾,既不想由于破坏汉匈关系成为千古罪人,更不想由于接待单于成为科学实验的白老鼠;

这是第一个匈奴单于与乌孙大昆弥同时与会的大典。想必这二位在很多其他场合都有过接触,在长安会面肯定是空前,但愿不是绝后;

这是第一个与会匈奴人员超过五百人的大会。这一次单于带了一个五百人的朝觐队伍,远远超出了以前的规模。更多的匈奴人见识到了大城市的风采,感受到了领袖的关怀;

这是汉朝准备礼物最多的一次盛典,单单是为单于带来的五百人就得准备一个巨型的礼单;会议之后,匈奴人将最少带走丝绸三万匹,棉絮三万斤;

这是一个有最年轻首辅参加的大典,汉哀帝的小朋友董贤已经于下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被晋封为大司马、卫将军,时年二十二岁,成为最年轻的首辅。有这样一位贤人与会,连匈奴的单于都为汉朝感到高兴;

这是有史以来安保措施最严格的大典。为了保证汉哀帝的安全,大会加强了安保措施, 由于怀疑单于具有望门克皇帝的特异功能,从草原来的单于受到了特别的关照;

这是第一个匈奴单于遭到歧视的大典。对于在与会过程中遭到的不公平对待,单于感到非常的委屈与挫折;

这是第一个送客使团遭到救济的大典。会后,汉哀帝比照当年礼遇呼韩邪单于的规格,派出中郎将韩况护送单于出塞。由于路途遥远,准备不充分,回程的伙食没有着落,是单于慷慨伸出援助之手。就是这样韩况一行也在草原上多呆了五十多天才回来,让家里人担心死了;

这是一次成功的大会,一次即将载入史册的大会,也是西汉皇帝最后的盛宴。表面的风光无法掩盖内心的惶恐,有一年多了,哀帝一直是在傍徨中度过的。

元寿元年春发生了日食。这在当时就是一个大事,一定要交待清楚,必须由人负责。满朝文武都在找坏人,矛头不是指向自己的亲戚,就是直指自己的最爱:董贤。有些不讲究的甚至把哀帝自己也牵扯进去,找来找去坏人很可能就是哀帝自己。不得已哀帝辞退了一些人,以安抚人心;请回来一些人,找回来几位赋闲在家的老臣,既方便请示机宜,也装装门面。

没想到刚刚假借傅太后的遗诏给董贤增加点封地,也不多,就是新增加了三个侯国,结果就被时任丞相的王嘉打了回头。咋说都不行,没办法哀帝使出强硬手段,找个理由把王嘉关到监狱里。结果王嘉就没出来,是呕血而亡。随后把孔光安排到丞相位置上,看谁还敢多说话。

现在董贤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甚至对于皇位继承人,哀帝也有全新的想法。哀帝的计划很高尚,自己要学帝尧择“贤”而立。

元寿二年送走单于之后,又发生了日食。这一次哀帝没有机会再调查了。也许是巧合吧,一语中畿。汉哀帝在元寿二年接见了单于和乌孙大昆弥之后不久,也辞世而去。

胡汉三又回来了

哀帝英年早逝没有后裔。政局将发生巨变,未来十几年的主角王莽在那里哪?王莽已经于元寿元年(公元前2年)返回了长安。元寿元年是一个关键性的年份,春天发生了日食。以此为契机几位老臣被重新起复,王莽也以陪伴太皇太后为由被召回了长安。

自从回到郡国之后,王莽是闭门谢客,十分低调。可是越低调人们越想知道他的事情,象王莽这样的一个政治明星很难脱离狗仔队的贴身紧逼。一个偶然发生的悲剧使王莽更加声名远扬。王莽的二儿子王获做了一件坏事,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杀了一个奴婢。这在那个时代并不是一件很严重的事,虽然不是很容易遮掩起来,找个替罪羊还是较比容易的。最起码也能找一个急性心脏病、急性脑血栓的毛病,花点钱也就解决了。但是王莽没有这么做,而是严令王获自杀谢罪。

王莽这么绝情,首先体现了王莽的一贯作风。对这种坏人坏事王莽是历来痛恨不已,执法不循私情;一方面也怕政敌抓住此事不放,至整个家族于死地。现在整个王氏家族什么都没有了,除了长乐宫的太皇太后,就剩下王莽的虚名了。这样做对王氏父子是残酷了一些,但是政治斗争从来都是如此。舍得舍得,能舍才能得。

总之,哀帝被来自全国各地为王莽喊冤的控诉信压倒了,舆论重新把王莽送回了长安。虽然工作只是陪伴太皇太后,回到权力中心可比什么都重要。

现在哀帝驾崩了。太皇太后是雷厉风行,立即驾临未央宫、控制住传国玉玺,然后与大司马董贤商量哀帝的丧事怎么办。董贤真是一个老实孩子,老实地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该说什么。于是在太皇太后的建议之下,王莽回到领导岗位也就顺理成章了。没有王莽也许真就连哀帝的追悼会都开不了。

看起来咋折腾都没用,关键还是看谁活得长,健康是硬道理。

王莽可不是来主持追悼会的,很快王莽就控制了党、政、军大权,尤其是把军队抓在了手里。董贤吗,已经是过去时了。

人们可以明显地感到东山再起的王莽与往日有了些许的变化。虽然还是那样彬彬有礼、还是那样礼贤下士,但是眉宇之间多了一份杀气。这次短暂的退休生活使王莽的心态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如果说此前王莽的行为出于他的本性,出于他对儒学的信仰,出于他对名声的追求,现在王莽更明白了自己需要什么,自己苦心经营名声为什么。明白了要想实现自己的抱负,追求自己的信仰,甚至保证自己的身家安全,权力是必不可少地。

发现它,得到它,牢牢地掌握它。

很快王莽形成了自己的班底,文有甄丰、甄邯、刘秀,武有王舜、王邑、孙建,举贤任能,自然是亲者上,仇者下。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该废的废,该撤的撤,该贬的贬;死了地,也要挖出来重新埋,礼不能废。

当然王莽同学做事不会急猴猴地不顾影响,对上太皇太后还是要哄开心了地;对下还是要以诚信示人,舆论是一定要小心引导地。至于皇帝还是选个年轻的好,年轻有为嘛!同年,中山王刘衍继皇帝位,时年九岁。 这就是汉平帝。平者,普普通通、平平淡淡也。

理想

汉平帝元始元年(公元一年)益州的土著向朝廷贡献了一支白色的山鸡。每每在历史的关头总会出现这样的所谓祥瑞。有的是巧合,有的就是人为做出来的。这次是王莽暗示他们做的。正月里王莽就把这个祥瑞供奉到了宗庙里。

天降祥瑞这是表示王莽辅政有方,以此为契机开始了一轮劝进的风潮。比照萧何的前例,群臣建议封王莽为安汉公。王莽也借此机会展示了自己无偏无党,王道荡荡的风范。

天下四安,降此祥瑞,又不是一个人的功劳。上靠太皇太后领导有方,下有同志们支持,还是把高官厚禄留给同志们吧。王莽建议还是先封孔光、王舜等四人。这四人很快都被封为侯爵,食邑一万户到几千户不等。只封下面的人,不封王莽,下面的谁好意思接受?

于是太皇太后下诏封王莽为安汉公,食邑两万八千户。一番推辞之后王莽接受了爵位,坚决谢绝了两万八千户的食邑。一再建议把这些土地分给更需要的同志。土地在中国人的心中是无比重要,皇亲国戚无不以聚敛土地为能事。看看现在的房市就可以理解一二,小小蜗居寄托了多少人的辛酸苦辣。王莽一次性谢绝这么多土地的确与众不同。那些饱受土地兼并之苦的中小地主、无地贫民简直就把王莽当成了神。

王莽不仅谢绝封赏给自己的土地,还主动带头捐出自己的土地给农业部长作为赈济灾民之用。元始二年天下大旱,王莽主动捐出钱百万、田三十顷作为赈灾之用,可以看出王莽确实没有多少私田。领导都带头了,王公贵族们也不得不跟进,不跟进就是政治上不正确了。

不仅如此,还在长安城中建设了廉价屋,供无家可归者居住。长安城里不光有豪宅广厦,也得有贫民百姓一席之地。自此以后,每遇到水灾、旱灾,王莽都吃素以示与天下同甘苦。老百姓都照顾到了,当官的、侯爷、刘氏宗亲,这些主要人物王莽当然也不会忘记,运用各种手段发钱、发地,让全国人民都高兴。

这些举措都与当时的社会环境大不相同。是为名吗?也是也不是。客观上确实为王莽赢得了好名声。但要说王莽仅仅为博个好名声,却有些偏颇。现在地位有了,权力有了,按照有些人的想法,也没必要再维护名声了,该享受享受了。

王莽同学还有追求。还要什么?理想!王莽同学是有理想的,敢为天下先,要建立一个全新的社会。理解不了是你的境界没有王莽同学高。不能妄度君子之腹。

对于王莽的独角戏难道就没有人出来干预一下。对于可能的挑战者,王莽早有防范。新君登基之后,按照母以子贵的前例,平帝的母亲卫氏也应该迁居到长安。即使不被封为皇太后,年幼的皇帝也需要母亲的照顾。

为了不让尊号之争重演,王莽没有体现出任何一点人文关怀,平帝的母亲被禁止入宫,当然平帝的娘家亲戚也在禁止之列。

任何有可能挑战自己权威的都在王莽的黑名单上,即使是自己的叔叔也不例外。王莽的亲叔叔红阳侯王立虽然已经退休在家,没有任何公职了,按理说不能对王莽有任何威胁,但是毕竟是长辈,他的话不听有违孝道;听,又可能碍手碍脚,所以王立不得不离开长安,回到自己的封地去享福。

太皇太后哪?老了,已经七、八十岁了,早已厌倦了政治纷争,即使如此也必须哄高兴了。要让老太太高兴,感受到今非昔比,感受到王莽的丰功伟业。王莽采取了超常规的手段。派人暗示匈奴单于派遣王昭君的女儿须卜居次云入宫来陪伴太皇太后,当然工资待遇从优。这样的事单于有什么不答应的,举手之劳,何况还有赏赐。

看起来王莽很威风,单于很乖、很听话,有求必应。可是随后传来的两件事却给人以截然相反的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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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九章 风声水起(四)

西域逃亡

这两件事都是来自于遥远的西域。看似不相干,却有机地联系在一起,不可避免的影响着人们的心态。

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二年)在西域屯田的戊己校尉徐普发现了一条新路,可以从车师后王国直通玉门关。不是戊、己校尉吗?怎么变成一个人了?此时两校尉已经合二为一,驻节在高昌壁。高昌壁故城在现在吐鲁番市附近,著名的火焰上下。从玉门到高昌壁要经过白龙堆,徐普发现的新路直达玉门,可以不必经过白龙堆。白龙堆是一片绵延百里的土丘群,就是在现在也是一处危险的无人区,在汉朝的时候它的险恶可想而知。出西域能避开它自然是好事一桩。

这条新道据专家们考证应该是从敦煌出玉门,沿库鲁克塔格北到当时的高昌壁,然后到车师后王国。这条路既规避了白龙堆, 又近,是“省道里半”。实际上这条路应该早就通,不可能是新发现的。民间一直在用,徐普知道之后就想把它变成官道。

唯一的问题就是这条路介于车师后国与匈奴南将军之间,这需要姑句的配合以勘查地界,调查清楚才能上报朝廷。徐普直接就把姑句找来,希望协助这项工作。

可是车师后国国王姑句对这个新发现并不感兴趣。也许这条路姑句早就知道,就是不告诉你。有道是要想富,少生孩子多修路。有路就有财,有什么不好?都护府有明确的规定,沿路国家要免费供应往来汉使的费用,就是迎来送往。而且这一条贯彻得相当严格。如果汉使往来频繁,费用也蛮大的。

本来车师就在大路附近,现在又发现了近路,往来使节就会更加频繁,就是这一点使姑句感到很不方便,当然这只是事物的一个方面。交通的便利必然带来其他商旅,也会带来一定的利益。更主要的是车师后王国当年是匈奴所立,姑句也是心向匈奴。不想与汉朝有过密切的交往。

姑句就委婉地拒绝配合徐普的工作。徐普当然是非常震怒,干脆就把姑句关了起来,这就使姑句的家属如坐针毡。尤其是几次送礼给狱卒,想把姑句放出来都没有成功,使车师后国国王妃股紫陬更加担心,汉匈五争车师给车世人留下的心理阴影也就此涌上心头。想当年车师王乌贵就数度逃亡,姑句这么长久关在狱中,恐怕凶多吉少。

其实徐普也没想怎么样姑句,只是关几天,吓唬吓唬而已。关键还是逼其就范,擅杀车师后国国王已经超出了戊己校尉的权限。姑句和他的王妃无论如何无法自安。一个偶然的事件终于使他们下定了决心:矛端生火。

长矛都是铁头木柄,矛端生火也就是铁枪头着火了。其实不是着火了,是一种放电现象。很可能王妃难掩心中的愤怒,拿着大枪乱舞,一不小心撞击产生了火星。王妃股紫陬是不懂物理的,但也认为这是一个奇异的现象。而且股紫陬认为这是一个用兵的吉兆,连铁矛都生气了,还等什么?

于是王妃股紫陬进行了一番运作,无非就是贿赂狱卒,送酒,送好吃的,将狱卒灌醉,然后乘乱逃跑。老套得很,但是很管用。

一家人飞马驰出高昌壁,直奔匈奴而去。

西域逃亡

有道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都护使但钦治理下的西域,又爆发了一起逃往事件。

西出阳关遇到的第一个西域国家就是婼羌。这是一个小国家,也就一千多人,叫部落更确切,四处游牧,居无定所。平帝年间邻近的赤水羌逐渐强盛,两个部落之间就爆发了兼并战争。一来二去婼羌就逐渐处于下风,经常向都护府求救。当但钦成为都护使的时候,婼羌就几乎支持不住了。婼羌的首领去胡来王唐兜就再次向都护使但钦求救,寻求解决办法。结果,在但钦拿出解决办法之前,婼羌就已经败得七零八落了。

去胡来王唐兜自然是对都护使充满了怨恨。其实也不能全怪但钦。都护府驻节在轮台,距离婼羌的游牧地有数千里,信使往来也需要时间。但是可以肯定地说,都护使但钦并没有把婼羌的事当作要务去办,不作为是肯定地了,一拖两拖就耽误了。

其实都护府也是左右为难。不管吧,不行,情理上说不过去;管吧,怎么管?都护府都成救火队了。出面说和,赤水羌并不在都护府管辖之下。一言不和就得动手,总不能矫诏平赤水羌吧。但钦也不是陈汤那样的猛人,即使是陈汤此时也要考虑考虑,赤水羌怎能同郅支单于相比?实际上但钦也是刚刚到任不久,情况还不算熟悉,也算情有可原。

家是回不去了,怎么办?去胡来王唐兜做出了一个选择:内附。如果这时都护府能及时出面,收拾残局,比如给唐兜残部重新安排一片游牧区,或者就近定居下来,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可惜都护府还是没有任何举措。

千里迢迢奔到玉门关前,结果吃了闭门羹。玉门关不是想进就能进,即使是内附也得有王命。守关将军是没有权力随便放人进来的,请示一下是必不可少。

这对于一肚子怨气的唐兜无异于火上浇油。唐兜的心情可以理解,国破家亡,千里逃难。满以为到了玉门关可以喝口热水,结果连关都不让进,还有活路嘛。

守关的也没有错,一切都按章程办,可就是少了点人情。先把人安顿下来,吃顿饱饭。然后再请示汇报,或者同都护府寻求解决办法,其实有好多选择。官僚主义给出了最简单的一个。

当然得到的也是最简单的结果,唐兜不再内附,而是到茫茫的草原上寻找单于去也。

接二连三的事件使汉廷大吃一惊。吃惊的一方面是自己官僚的不作为,更重要的是似乎单于的影响力又回来了。尤其是单于坦然接受这两起叛逃人员的态度,则令王莽感到吃惊;更可气的是不仅坦然接受,而且还要上报朝廷予以确认,简直就是公然的挑衅。

紧箍咒

王莽很快就派出中郎将王昌出使匈奴,斥责匈奴的不轨行为,并索要叛逃的两王。对于使者的质问,单于也是理直气壮、振振有词,并拿出汉匈当年的约定做挡箭牌:外国投降匈奴的,不在当年汉宣帝与呼韩邪单于的约定内,是可以接受的。

当年呼韩邪单于三次朝见汉宣帝,与汉宣帝曾经有过约定,总共三条:长城以南归汉所有,长城以北匈奴所有;有投降的不得接受;有入边犯塞的要及时报告。

实际上单于是在狡辩。也是给自己撇清身份,如果佩戴汉朝印信的还是外国,单于自己算什么?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现在的匈奴不像当年了,十几个人、七八条枪。现在是人强马壮,单于的胆气也壮了不少。总想借机搞点事,试探一下汉朝的底线。

西域各国虽然还称国、称王,看似独立国家,实际上都佩戴汉朝印信,早就接受汉朝的管理了,与康居、大月氏等真正的外国是截然不同的。可是汉使并没有从这方面着手批驳单于,而是直接上纲上线,提到了汉朝对匈奴续绝存亡之恩,匈奴不能忘恩负义。

这就近似于恐吓了。话讲到这份上单于还有什么可说,只有叩头请罪,乖乖将两叛王交给汉使。单于亲自把二王送到边界,交给前来接收的中郎将王萌。 临了单于也没忘了做好人,虽然知道二王此次入塞是凶多吉少,还是通过王萌向朝廷求情,希望放他们一马。

都护府大会西域各国将二王斩首示众。冤吗?有一些。尤其是去胡来王唐兜确实有些冤,从他的王号就可以看出,唐兜对汉朝还是很忠心的。去胡归来而为王,是当年武帝亲封的名号。

冤也罢、苦也罢、单于求情也罢,都改变不了事情的结局。王莽要借人头示威。主要是震慑单于,杀鸡敬猴。副作用当然是免不了的,威是威了,但与宣帝以来的仁治作风大相径庭,不免在西域各国心里洒下了阴影。

随后王莽借此余威,趁着单于惊魂未定,再次出手:换约。收回汉宣帝颁布的前约,不是口头约定,是有正式文书的。重新颁发四条规定,给匈奴戴上紧箍咒。单于不是对条约的理解有歧义吗,现在把漏洞全部堵上,意思更加明了清晰。说是四条,就是一个意思。凡是佩戴汉朝印绶,受汉朝节制的民族、部落,都是和匈奴同级的汉臣,匈奴一律不得接受其投降。

对比前后两个约定,王莽四条严厉了很多,而且变成了单方面的义务。最重要的是取消了汉匈以长城为界的规定,也说明王莽同学对匈奴有了新的定位。

孙建很毒

借叛逃二王的人头立威西域、震慑匈奴,虽然这里面多多少少有些冤情,但是也不是说完全没有必要。发生这样的事只能感到遗憾,这二位王爷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不该发生的事件里。

经过长期的休养生息,匈奴的实力已经得到了很大恢复,而汉朝由于内斗导致自身实力相对下降,这些都不可避免的影响着区域内各国的心态。当年乌孙人卑爰疐向单于送质子的时候已经漏出了苗头,如果不是汉朝应对得当,而且随后的西域都护使孙建采取了断然措施,情况也许会更糟。

孙建也是老都护了,元延年间就曾经出镇过西域。当年的主要对手就是反出乌孙的卑爰疐。为了抗衡卑爰疐, 当时朝廷还派出了西域人民无比爱戴的老都护段会宗协助孙建工作。 也就是在这次出使西域之后,段会宗再也没能返回玉门关,成为第一位以身殉职的西域都护使。西域人民为他立祠祭奠,段会宗成为中国在西域的第一尊神。随后不久,孙健也到任回国。

建平四年孙建再次出镇西域。正是卑爰疐与匈奴质子事件两年以后。孙建的再次出现使卑爰疐感到了很大的压力。西汉的历任都护使能留下名的是各有特点,段会宗是深受人民爱戴,郭舜的特点是廉洁、平和,而孙健是唯一一个以威重著称的都护使。说白了就是比较崇尚武力,尤其是对卑爰疐这样有新仇旧恨的更是不会手软。

孙健在都护府重新办公没多久,可以说板凳还没捂热乎,卑爰疐就有了重大的立功表现。主要的表现就是袭杀了当年杀害乌孙大昆弥雌栗靡的凶手乌日领。十多年了,也算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卑爰疐这样积极向组织靠拢,组织当然也不会亏待他,很快卑爰疐就被封为归义侯。卑爰疐也从孙健的黑名单上撤了下来。

但是根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虽然卑爰疐用行动解决了与汉朝的敌对关系,但是与小昆弥的关系一直没有理顺。卑爰疐原来隶属于小昆弥,现在独立这么多年了,自己当家做主惯了,再回到小昆弥门下面子上有点抹不开。况且,大、小昆弥都很弱,从能力上比卑爰疐差很多。卑爰疐心里不服也很正常。一分为三的乌孙矛盾就显得更加突出。

从卑爰疐的角度来看,利用大小昆弥都很弱的机会,不断侵蚀甚至兼并大、小昆弥,进而重新统一乌孙是一个很有吸引力的计划。这就基本上踏到了都护府的底线。元始元年的时候正赶上都护使新老交替,卑爰疐借助这个空档就展开了行动。

要是其他的都护使还好说,先说服教育,再办学习班,行动之前还要向长安请示,整个过程下来也得一、两年。况且新都护马上就来,多一事不日少一事。在卑爰疐看来正是千载难寻得好机会。可是当时在任的都护使是孙健,这套程序全免了。卸任之前,孙健采取了断然措施,攻杀了卑爰疐,省得给下任留麻烦。

这几乎就是几天前的事,天下虽安,忘战必危,何况天下并不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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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九章 风声水起(五)

皮布税

颁布四条之后,王莽觉得还不够,还没有达到以儆效尤的程度。随后,王莽不知道怎么得发现了匈奴与乌桓之间的一间密事,这么多年以来匈奴一直在偷偷向乌桓征收一种皮布税。

乌桓当时聚居在上谷到辽东这一带,半耕半牧半定居。与汉朝的关系很好,很早就接受汉朝的领导了,在汉武帝元狩年间就设立了护乌桓校尉。乌桓与汉朝的贸易往来非常密切,乌桓首领也凭借对互市的控制,上下其手,大发其财。很多时候匈奴也通过乌桓进行交易。也许就是因为这个才成为匈奴敲诈的对象。

这个皮布税是什么不清楚,总之感觉上怪怪的,不明所以。还有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皮布税不是一个税种,而是皮布交易。匈奴与乌桓之间存在着正常的皮布交易,匈奴通过乌桓用毛皮交换布匹,与乌桓交易也是省时省力的做法。禁止皮布税也就是禁运了,那是非常严厉的制裁。也符合当时的语境与王莽对匈奴的态度。不过这只是一种假设,没有任何其他证据支持,写出来仅供参考,以博一笑。

这个皮布税肯定是由来已久,可能汉朝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王莽当家,正是较真的时候,不知谁提起来自然是一奏即准。这也非常符合汉朝的原则,属国之间是平等的,不能互相欺负。未经中央政府允许,私设税务部门,那还了得。禁! 早就该禁!

但是有一样,王莽没有直接义正词严的批驳单于,而是由护乌桓校尉把禁令传到了乌桓,不得再向匈奴交纳皮布税。这个举措多少有些欠妥。问题的关键是匈奴,同匈奴面对面地交锋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现在只是通知了乌桓,明显的会引起新的冲突。对于这一点,乌桓自然是欢天喜地,省钱了,执行起来也是很认真的。

单于自然是还不知道,对于乌桓拖欠税款自然是非产震怒。税务局是最惹不起的部门之一,很快单于的税务官员就前来催租子了。陪同前往的还有很多希望与乌桓交易的妇女、商贾。乌桓有汉朝撑腰,就很明确地告诉匈奴使者,天子有令,不再交皮布税了,这不合法,属于乱收费。

匈奴使者的感受可想而知,不管不顾地就同乌桓发生了冲突。先是匈奴使者把乌桓首领抓起来暴打一顿,随后,乌桓首领的兄弟一怒之下就把匈奴使者杀了。那些满心欢喜前来交易的妇女、商贾也都吓得四散奔逃。

单于是不会吃这个亏的。尤其是得到禁止收皮布税的消息之后,决定拿乌桓开刀。派遣左贤王出兵乌桓,很痛快的大杀大砍一通, 还掳走了很多妇女、老幼。明确告诉乌桓拿皮货、布匹,总之值钱的东西来赎。单于堕落成了绑匪。

不仅乌桓被打懵了,连护乌桓校尉也不知如何是好。想来想去还是矛盾上交,等待领导意见,另一方面把人先赎出来吧。

单于可没有那么好说话,收了钱也不放人。单于就是想看看这么做了,汉朝会怎么样?可是这一等就是数年,汉朝也没有采取什么有力的措施。

太委屈

汉廷在忙什么哪?

汉廷发生了巨变。这种巨变不是哪个重要人物去世了;也不是人事上的变动,组织的更替或者什么灾难;主要发生在王莽同学的心理。

东山再起之后,王莽的主要任务就是巩固自己的权力,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向下专权,还不能损害自己的名声,向上还得把老太太哄高兴了。心里是很累的。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三年)冬王莽决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平帝,成为国丈安全系数想必会增加不少。正在热火朝天忙活这事的时候出了意外,彻底颠覆了王莽的思维。

问题出在王莽的长子王宇身上。对于王莽无情的打击政治对手,尤其是不允许皇帝母亲卫氏进京,王宇感到非常的害怕。怕以后皇帝长大了遭报复。就几次给卫氏通风报信,出主意,希望卫氏能够取得王莽的谅解,进京同皇帝住在一起。这就是典型的吃里爬外。

王莽是铁了心了,无论卫氏姿态多低、作出什么保证,都不允许进京。王宇就同他的老师吴章、大舅子吕宽商量如何劝导王莽。吴章也是当时的大儒,是专家级的学者。他认为王莽这个人太犟,劝是不顶用的;没准装神弄鬼吓唬一下反而管用。

子不语乱神怪力。世上有没有鬼神对儒家来说不重要,因为它根本不在儒家考虑范围内。吴章作为当时的大儒能出这样一个主意可算是超常规运作了。真是有点意思。

到了晚上,王宇的大舅子吕宽就准备去装神弄鬼警示一下王莽。对于王莽这个层次的人,鬼神之说都是吓唬别人用的,自己信不信在两可之间。而吕宽所作的也就是在王莽家门口洒点鸡血,结果还没弄出什么动静就被门吏抓住了。

对于这个事件,王莽是愤怒、伤心、震惊、害怕。

愤怒。王宇这孩子怎么这么傻?怎么能吃里爬外?连起码的政治斗争常识都不知道。卫氏一族要是高兴了,还有我们王氏的好果子吗?

伤心。王宇,加上先前的王获,连折了两个儿子,能不伤心吗?王莽一气之下就把气撒到了吴章头上。吴章, 腰斩。至于吴章那些弟子,跟这样的老师能学到什么好的。一律都是假文凭,不得任用。借助吕宽事件,王莽展开了大规模的清洗,汉平帝母亲卫氏一家被杀得就剩卫氏一个了,王莽的两个叔叔王仁、王立也都被迫自杀,说句伤心得话,连深色牛仔裤都洗白了。当然这些都得瞒着太皇太后老太太。

震惊。连自己的儿子都不相信自己,都害怕。那些跟随自己鞍前马后的人会怎么想?是不是会有一样的感受。这种状态怎么推进自己的治国大计?

害怕。细想之下王莽又感到害怕,儿子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要说专权,整个汉朝自己可以排名第一。前朝霍光专权,对宣帝还有拥立之恩,一旦撒手西去,也落的祸灭九族。即使自己殚精竭虑把国家治理好了,也是给别人做嫁衣,下场也许还不如霍光。

在这个风雨的夜晚,思来想去,一个念头涌上王莽的心头。恰似灵光凸现,又如凌空打了个霹雳,王莽自己都吓了一跳:当皇帝。只有当皇帝才能保证不受制肘的推行自己的理念;只有当皇帝才能保证自己的家族不被清算;只有当皇帝才能保证部下跟自己同舟共济, 只有当皇帝才能

也许有人会说王莽不是觉悟高嘛,怎么还有这么多私心杂念?再伟大的人物也是爹生娘养,也是肉体凡胎,有点私心很正常。

由忠君报国到扯旗单干,对于王莽是个突破。但是也不违背儒家经典,武王伐纣、刘邦斩蛇起义,现在不也都受儒家推崇。而且我王莽一定比他们做得好, 要和平交接,不要武力。

当王莽想到这些的时候,豁然开朗,一下子就解脱了。

造神运动

想当皇帝可不那么容易。虽然王莽同志现在威望比较高,权力比较大,但是如果想当皇帝,这些东西可能一夕之间就会随风而去,那叫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第一条太皇太后就不能干,再说皇帝还在宝座上坐着那,怎么处理他?更烦心的是这种事还不能同别人商量,哪有同别人商量造反的,那叫自投罗网,也与王莽同志的光辉形象不符。

那么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在理论上要想成为皇帝有三条路:祖传、造反、禅让。祖传这个基本不可行了。造反,在王莽看来可行性也不大。现在整个汉朝王莽已经是最大官了,再使用造反这种初级手段有点不好意思,况且一旦天下大乱,最后谁成功还不一定。那么只有一种可能,禅让。

禅让这种现象在上古的时候就有,虽然具体做法没有传下来,但是基本上也要满足两个条件:人家愿意让、你必须是贤人。当年尧把天下传给舜,那是因为舜是一个大贤人,那叫择贤而立。很巧,王莽同志现在就是一个大贤人。

王莽不爱财,拒绝的赏赐已经数不清了,即使接受的很多也都分给老百姓了;

王莽执法公正、不徇私情,连续折了两个儿子了;

王莽节俭、节约,不奢侈,老婆穿得像要饭的;

王莽是凭着自己的学识、孝行,一步步走到领导岗位上的;

王莽是亲贤臣、远小人,上台之后先收拾了坏蛋董贤,然后提拔任用了孔光这样的贤臣;

王莽同志,王莽同志的优点就说不完了。就王莽这些优点,放在现在也是模范共产党员。在西汉的时候就是周公在世、那就是穿越回去的雷锋。

至于愿意让与否就得想办法了。在西汉末年流行这样一个说法,就是尧后火德。这是说汉朝皇帝是尧的后裔,属火德。儒家不是有一个五德说嘛,金木水火土,相生相克。只要能证明王莽是属土德,土克火,王莽代汉就不存在道德上的问题,那叫顺天应时。说是这么说,论证起来也是相当困难的,属于世界级的难题。

当然,如果这些都不行,还有一招,那就是效仿周公辅佐成王的例子。当年周武王建立周朝以后,没过两年就去世了,传位给儿子姬诵,也就是周成王。成王当时年龄小,就由武王的弟弟周公旦掌管国家大事,就是代理天子。这也是一个选择。王莽是想了很长时间,也想不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元始四年春办完皇帝的婚事之后,王莽派出了以王恽为首的八大钦差,巡游全国各地,考察民情,想借此机会看看民意如何。随后反馈回的民意也把王莽下了一跳。还没等王莽自己采取行动,一个轰轰烈烈的造神运动已经开始了。

以太保王舜为首,共计八千余人向朝廷情愿,要求奖励王莽。都是假的吧?这种东西造假不是很容易吗?这八千多人都是真心实意地也未必,肯定有投机的、肯定有跟着起哄的,但是基本上是反映了民意。在世人看来,王莽确实是当代周公,是值得表彰的。

造神运动

那么这些人吃了麻药了吗?要这样大规模的请愿。众人都是清醒地,请愿的目的也就是希望朝廷能够奖赏王莽,鼓励王莽的所作所为。为啥了?王莽特别优秀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西汉王朝这家小店要撑不下去了。成帝在世的时候,就有人写过《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十二卷,宣传汉朝气数将近,要重新受命于天。这种东西的真假姑且不论,最起码体现了一种思潮、一种潜流。

汉朝当时最主要的问题就是土地过于集中、贫富过于悬殊。集中的程度让人触目惊心,比如说董贤,皇帝一次性的赏赐就是二千顷,最后抄家的时候,抄出的财产就价值43亿。董贤发迹也就是短短几年的时间,更别说那些老牌的皇亲国戚了。

土地集中、流民增加,基本上就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就会沦为有钱人的奴隶,或者揭竿而起,开发道路收养路费。这天下还有好吗?现在突然看到这样一个有理想、有抱负、不爱财的领导,自然就希望他能够继续得势,有机会改变现状。老百姓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请赏。怎么赏那就看领导了。

领导,也就是太皇太后,她能有什么主意? 最终就是下到有关部门讨论,这就可以从中施加影响了。给钱、给地,王莽不要;要不违背民意,那就只有一个选择:升官、加荣誉称号。

请赏的风潮是一拨接一波,到元始五年(公元5年)夏天,累计请求封赏王莽的请愿信已经达到了四十八万多封。这在当时识字率不高的情况下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再考虑到当时字是刻在竹简上的,即使是造假,其工作量也是非常之大。不过还是真的多,即使是不喜欢王莽的历史学家班固也没有否认这些东西的真实性。出去巡游全国的钦差也回来了,不仅反映国内形势一派大好,还带回来许多歌功颂德的民歌。这里面就多多少少参杂了一些私货。民歌不可能太多,弄出上百首、上千首就显得假了。

对于这个请赏风潮,王莽也感到很意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现在等于是这些人推着王莽往前走。在整个过程中,王莽所作的就是因势利导,做一个本色演员。越有人请求封赏王莽,王莽表现得越谦虚,越谦虚就越有更多的人参与进劝进的队伍。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良性循环。

不过仅仅谦虚也不行,王莽还要做几件实事,靠业绩说话。让推崇王莽的人更加理直气壮,让反对王莽的人哑口无言。

首先就是安排好太皇太后。抓住太皇太后的仁慈心里,任命太皇太后为长安市红十字协会的主席。让太后时常出去走一走,既散了心,又能赈济灾民,搞搞慈善工作,老有所为,不再整天无所事事闷在深宫。不仅如此,还拿出大笔钱收买太皇太后身边的人,让他们好好照顾太后,顺便也成为王莽的耳目。

第二件事,王莽要搞点大的,搞点献礼工程,能够流传千古的东西:大会堂、国立大学、国家天文台。广招天下英才,要把天下英才一网打尽。仅仅是专家公寓就修建了一万间。这就让全国的儒生都感到高兴,扬眉吐气、感恩戴德。主持这些工作的就是王莽的主要智囊刘歆。

刘歆是西汉时候的大牛人,要多牛有多牛。“孔子没,名实足以抗者,汉之刘歆”,这是后人对他的正面评价。争议也是很大,也有人说他是乱臣贼子,是王莽篡党夺权的的帮凶。但从学术上讲,刘歆确实很厉害,是古文经学的鼻祖。

现在王莽任命刘歆为儒学的学术带头人,总理一切事物,就是要借助刘歆的学说控制舆论、暗度陈仓。刘歆对当时西汉政治、经济形势的看法同王莽差不多,而且对《周礼》也是推崇备至。这就是两个人的共同点,都认为必须对国家动手术,手术刀就是《周礼》。

此外在对内措施上,王莽还征集了大量的水利人才,要对黄河进行彻底根治。当然,现在只是停留在设计阶段,说说而已。有内就有外,为了显示自己威加海内的功德,王莽还想办法新建了西海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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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西域,不只是传说之一初开玉门第九章 风声水起(六))

有钱能使鬼推磨

西海郡大致位于现今青海湖东北侧、湟水南岸的金银滩上,是王莽新设的一个郡,始建于元始四年(公元四年)。西汉的时候这一带是羌族的游牧区。还是武皇帝的时候,羌与匈奴联合反汉,汉武帝就派李息、徐自为击破西羌。西羌臣服于汉之后,汉朝设立护羌校尉管理西羌事务。汉羌关系与汉匈关系差不多,史书里都用一个词羁縻来形容这种关系。羁縻:束缚的意思。被羁縻者承认中央政权的权威,中央政权也不把自己的生活方式,管理方式强加给他们。西汉的时候羁縻刚刚开始,管理上还要松散。

元始四年王莽为了给自己制造声势,显示自己威加海内,四海归心的功绩,就派中郎将平宪带着大把银子去劝说西羌各部献地、内附。平宪的办事能力还是很强的,花说柳说,再加上银子开道,事情办得很顺利。这就是王莽玩的一个游戏。给西羌部落一笔钱,使他们主动要求献地、内附以显示王莽的功德。

有人给钱还不好吗?西羌人首领乐得陪领导玩,尤其是一名叫良的首领更是配合:自王莽成为安汉公以后,天下大安,亩产万斤,不用下种就能收获,羌人没有任何疾苦,愿意内附成为汉朝的属国。

西羌人对献地、内附的理解同平宪上奏给朝廷的大不相同。在平宪的奏报里,西羌人愿意把水草肥美的鲜水海、允谷、盐池等地留给汉人居住,而西羌人自己到更偏远、更贫瘠、更险要的地方为汉廷守边。这个条件西羌人无论收多少钱都不会同意,那不是缺心眼吗?而且西羌并不像匈奴一样有一个统一的领导单于,良也只是西羌众首领之一,并不代表所有的人。矛盾也由此产生。

平宪的奏报远远超出了王莽同学的期望,自然是非常满意。接着就满足了西羌人献地、内附的请求,在西羌人的游牧地设置了西海郡,而且着手移民实边。为什么叫西海郡?汉朝已有东海、南海、北海郡三郡,独缺西海郡,所以新郡就叫西海郡。

别说是西汉,就是现在那里也是偏远地区,谁愿意去?按照老规矩强制移民,将各种囚犯迁徙到西海郡。数年之间数万人被强制移民到了西海郡,闹得民怨沸腾。内地人不高兴去,西羌人也不高兴。收到钱的,自然领兵西去;没收到钱的则有一种被压迫的感觉。现在弄得西羌人是无家可归,实在难以接受。

这些问题就不是王莽所考虑的了。问题总是有的,那都是前进中的问题,以后再说吧。等到居摄元年(公元前六年)的时候,西海设郡的遗留问题终于爆发了。西部的羌族庞恬、傅幡等部造反了,起兵攻打西海郡。庞恬、傅幡等部很快就攻克了西海郡,郡守也逃之夭夭。不得已王莽派出护羌校尉窦况平定羌乱。这都是后话了。

假皇帝

这一轮造神运动的效果是明显的。

汉平帝元始五年(公元5年)夏,朝廷授予王莽一个新的称号:宰衡, 以显示王莽的功业已经超过了古代的大贤人伊尹、周公;

汉平帝元始五年(公元5年)五月汉平帝授予王莽九锡,也就是九种显示权威的无比尊贵的器具。这九锡也不是谁都懂,得研究。也就是王莽有这种实力,那么多儒生集合到一块,正好研究这种高难度的学术问题。从王莽开始九锡变成了一个标志,只要什么人一旦得到九锡,那就距离改朝换代不远了。

到现在为止一切进行得比较顺利。人望有了,地位也够高了。刘歆在理论上的研究也已经基本告一段落了,刘歆的历史巨著《世经》已经完成了。在这部书里刘歆按照儒家五德理论为中国画了一个帝王谱系。这也是一桩历史疑案,有人说这是专门给王莽篡汉预备的,有人说不是。奇怪的是无论是王莽还是以后的东汉光武帝刘秀对这个谱系都是情有独钟,都在这里面找到了理论依据。

既然是五行相生相克就无所谓对谁有利,就看谁用的好。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有了这本书王莽做皇帝就不是乱臣贼子,而是顺天应命了。下面也就轮到如何处理现任皇帝汉平帝了。还没等王莽想好办法,泉陵侯刘庆上书朝廷提了一个建议:由于皇帝年幼,希望朝廷允许王莽按照当年周公的模式,居摄皇帝位,管理天下。

刘庆也是刘氏宗亲,上这么一道表章很让人费解。不管什么目的吧,王莽找到了说法,交给群臣讨论,讨论的结果自然是让王莽很满意。

这个时候却发生了一个意外,年纪轻轻的平帝去世了。有人说平帝是因病医治无效,有人说王莽同学借着过小年上椒柏酒的机会,献上毒酒,鸠杀了汉平帝。可是结合现在事态发展的形势来看,王莽居摄已经是箭在弦上了,王莽似乎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毒死平帝。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王莽毕竟是最大的、唯一的受益者,王莽也确实有作案动机。

平帝已经大了,开始有了自己的主意。对王莽没有善待自己的母亲、外戚颇有怨言。而且有王莽这样一个圣人式的属下,平帝也着实害怕。两个人的关系是很紧张。既然早晚都得做,趁着平帝年轻的时候下手,确实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平帝去世以后,王莽选了一个比平帝更年轻的,两岁的刘婴,准备让他当皇帝。难道平帝就没有兄弟?当然有。和平帝同辈的宣帝子孙封王的就有四人,封侯的也有几十人。可是王莽还是选择下一辈中最小的刘婴。给众人的说法就是同辈的不能互相为祀,而下一辈里刘婴的命相最好。

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意外事件,打乱了立新皇帝的历史进程,推进了王莽居摄的进程。前辉光谢嚣报告说有人在挖井的时候得到一块白玉石头,白底红字,上书几个大字:告安汉公莽为皇帝。浑然天成,看起来不象是人力所为。前辉光是王莽新改的一个官名,是管理京师三辅地区的三位官员之一。

还记得陈胜、吴广起兵的时候吗?也曾经做过类似的游戏以镇服人心。这些东西只能骗骗无知的人,在权力中心打拼了一辈子的人谁能不明白。太皇太后一眼就识破了,大 逆不道,决不可行。

不行又怎么样。王莽的亲信王舜赶紧出来打圆场,事已至此,是阻止不了的,不如顺水推舟封王莽为“假皇帝”。这样王莽又进了一步,公元六年改元居摄,同年封刘婴为皇太子,号曰孺子。可以看出来王莽采取的是周公辅佐成王的路子。当时也留下了疑问,这个“假皇帝”的帽子不好摘。

现在王莽同志的计划已经初步实现了,虽然是代理,那也是皇帝。随后,王莽打开《周礼》开始逐步实施自己的改革计划。按照古制分封了几个新的高官,什么少师、少傅、少阿、少保,至于具体啥意思,别问我,就是当时的人也不明白。

紧接着在居摄二年(公元7年)王莽就对经济下了手,发行了新的钱币:刀币。按照《周礼》的说法,钱是分子母的,不同的钱面值是不一样的。这个想法还是很先进的,同现在的做法差不多。但是这是一个让王莽后悔不已的决定。如果王莽知道随后历史的演变进程,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台钱币改革的计划,这就是给自己添乱。

如果现在还不明白王莽想干什么,那就是智商有些问题了。居摄二年东郡太守翟义传檄天下,揭露了王莽的阴谋,起兵反莽。这是王莽遇到的第一个挑战。虽然做了这么多工作,对于天命王莽是不信的,可人心背向就不得不考虑。王莽是惴惴不自安,心里也害怕。不得已就抱着孺子到刘氏宗庙区祷告,祈求刘氏祖先的保佑,辩白自己并无篡位之意,最终要归政与皇帝云云。这就是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人往往就是这样,平时自己做主,出了问题才求神问卜。主要也是给别人看,以希望影响舆论。

可是人心再背向也得在战场上见分晓,况且现在是人心未可知。没几个月以王邑为首的政府军就平定了翟义之乱。毕竟二者实力差距太大,仓促聚集起来的部队怎抵得上训练有素的汉军主力。

传国玉玺

居摄二年的翟义叛乱就是一个小插曲,享国二百多年的西汉没有几个孝子贤孙、忠臣良将是不可能的。虽然声势很大,王莽当时也感到很恐惧,但是并不能阻挡历史前进的步伐。螳臂当车必将被历史的车轮压扁,这一点王莽是坚信无疑。随后事情的发展也验证了王莽的信心,在整个过程中再也没有发生大的动荡,比前苏联解体还平稳。西汉社会平静的等待着新皇帝的诞生。

现在,王莽要当皇帝这件事基本已经是明牌了,所不同的只是怎么当而已。全国各地的祥瑞还在层出不穷的涌现,谁也不想在这个重大的历史时刻缺席。对于如何完成最后的临门一脚,是拔脚怒射、还是轻轻一挑,王莽同自己的智囊团肯定有过深入的交流。现在等得只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如何在不扰民、不折腾、不动荡的情况下完成最后的转变,还是有一定难度的。

进入了居摄三年以后,王莽含辛茹苦的老母亲过世了。作为大孝子,在最后的追悼会如何表现是至关重要的。但是,可但是,王莽现在的身份不同了,是“假”皇帝,而且是汉朝的皇帝了。既然继承了汉统就不能以儿子的身份参加母亲的葬礼了。具体怎么做,如何做,就是一件举世瞩目的事情。

在王莽的智囊团看来,这就是一个机会。要借此把王莽皇帝的资格定下来,强调一下王莽唯我独尊的客观现实。这一次刘歆同志牵头、几十名当代名儒共同执笔,上书太皇太后,毕竟写这样的文章没有过硬的学问是不可能的。引经据典说明王莽同志应该采用天子吊唁诸侯的礼节,借助这个丧事把王莽皇帝的资格正式确定下来。

与此同时,各地出现的祥瑞逐渐传到长安。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另一个刘氏宗亲广饶侯刘京的上书。刘京报告了这样一个祥瑞。说自己手下的一个小亭长做梦了,在梦中天公告诉他王莽不要居摄了,要作真皇帝,天公还在亭子里变出一座新井作为信物。

这是刘氏宗亲第二次积极地推动王莽当皇帝的大业,真不知道这些人觉悟怎么这么高,抑或是王莽使出了什么特别的手段。也许是王莽的事迹太感人了,造神运动太轰轰烈烈了,连刘家的人也不得不表示表示。

借助各地新送来的祥瑞,王莽亲自出马进行最后的冲刺。首先回顾了历史,介绍了最近发生的祥瑞,描述了自己忧国忧民的心情,以及迫不得已的尴尬处境,最后详述了自己的计划。王莽不再做代理皇帝了,为了方便工作,以后对外一律称皇帝。代理皇帝这个词以后只在特殊场合使用,比如在太皇太后面前、在孝平皇后面前、在祭祀的时候。至于孺子,王莽表示一定要培养好、教育好,将来把江山再传给他。于是,居摄三年改元初始元年, 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到此为止,王莽认为自己的皇帝梦已经实现了。王莽也烦了,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去做,整天忙活这件小事会耽误天下大事的。当皇帝毕竟只是王莽的一个手段、一个阶段性任务,更严重的考验还在后面。老鼠拉木锹,大头在后面,如何进行社会改革,使国家重新走上康庄大道才是王莽的历史使命。

但是,历史的车轮一旦启动之后就不是想停就能停下来的,它有自己的规律,不是人能左右的。

聪明人总是有,梓潼人哀章就是一个。当时哀章正在长安游学,见到王莽的作为心有所悟,就想博一把。于是就做了个铜匣子,里面放了两个书简,一个是《天帝行玺金匮图》,另一个是《赤帝玺某传予黄帝金策书》,这就是所谓的天书了。黄昏的时候哀章来到高庙,也就是供奉汉朝列祖列宗的地方,把铜匣子交给了主官。剩下的事情就是等待了。

这两张书简为王莽打开了一个崭新的天地。从理论高度阐明了王莽奉天承命的必然性,与《世经》里描述的完全吻合。第一,为王莽映射了一个大靠山:人文始祖轩辕黄帝,暗示王莽是黄帝之后,上应天命;第二,都知道刘邦斩白蛇起义的典故,赤帝子杀了白帝子,刘邦自称赤帝子。所以,西汉属火德,尚赤色。而黄帝属土德,土克火正应了儒家五德之说。 当然,哀章也不忘了夹带私货,将自己的名字也加在其上,作为应天命的新朝大臣。

这个东西出现之后, 王莽是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没有选择。不上,前面就白忙活了;上,刚刚改元初始元年,又要改元,有点朝令夕改。不过一切都顾不得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于是王莽祭告天地,正式继皇帝位,国号新。改元始建国元年。可是还缺一样东西: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就在太皇太后王老太太手里,谁敢去请玺?王莽是不敢去。前几天把铜匣的事告诉老太太就已经遭到了白眼,现在去不是自找麻烦吗?被痛骂一顿,或者打几下也得干挨着,有失皇上大体。

很不幸王舜同学被指定为请玺大臣。王舜是王莽的堂弟,也是王氏子孙,再合适不过了。咋劝?也没法劝。王舜干脆一推六二五,都推到王莽身上。我们也没有办法,现在是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你老人家看着办吧。那玉玺,您能拿一辈子吗?

王氏能有今天就是始于这位太皇太后王君政。可是王老太做梦也没有想到正是自己的子侄抄了自己的家,于是将玉玺甩在地上,愤然而去,西汉也就此断了国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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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江山不是打下来的,坐起来就不稳

看历代王朝,出色的往往是开国皇帝或者是前几个皇帝,然后就开始王朝的没落。想想也是有道理,开国皇帝,天下往往是打下来的,在打的过程中显示了领导水平也汇聚了一帮人才来辅助,说起话来,应该说是不服不行。后面的皇帝,就没有这种机会,就算是才高八斗,就算是想大展宏图,服众的能力就差了很多。名义上是皇帝,背后说不定还被人骂小狗。

王莽这样坐上皇帝的,无论如何没法持久,除非他能带兵打仗。

家园 可以说看了楼主的文章对这段历史有了新的认识

本来很少看这版的,偶尔看到这个系列才过来,楼主语言幽默但历史事件分析的思路清晰,读后很有启发,送花等下文。

家园 不能全怪皇帝。

也是皇帝的责任,因为换了皇帝几代之后也这样;

也是大臣的责任,因为换了大臣几代之后也这样;

也是统治阶层的责任,因为换了统治阶层几代之后也这样;

也是老百姓的责任,因为换了老百姓几代之后也这样;

也是文化的责任,因为换了文化几代之后也这样;

也是人类的责任,因为换了人类几代之后的也这样;

最终,是自然法则的责任,因为换了自然法则可能就不这样了;

所以,谁也逃不掉。

有责任的,一定要不停地被敲打。敲打别人的人自己慢慢也就累了。所以,要大乱,要死人,要痛,才能暂时有所改观,几代之后再循环。就是不清楚到了哪一代就大发了,循环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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