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西行万里——北疆游记 -- 掌门大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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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送花

同感呀!列车员真的辛苦。我们夫妻是21号从上海坐火车去的,哈哈,18天来回。

家园 送了六朵花,下欠明天送

铁手这什么规定啊,真是的。

另:楼主文笔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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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看过一期讲喀纳斯湖怪的电视节目,神秘而美丽的地方啊。

记得那湖怪好像是鱼,好大的鱼哦。

家园 年终太忙,前段时间又回家一趟,写得太慢,请河友见谅。
家园 【原创】西行万里——北疆游记十一

9月29日

一大早没有被闹钟叫醒,倒是让窗外的广播操唤醒。拉开窗帘,温暖的晨光瞬时洒满了一屋,让残存的那点儿睡意消散无踪。早上八点我们先去长途车站买今晚回乌鲁木齐的车票,在售票大厅里碰到了云南小谢与小单一家人,他们准备买去往库车和喀什的车票。小谢他们打算去轮台胡杨林和博斯腾湖,小单一家计划畅游喀什古城,再去红其拉甫。我们计划返回乌市,去往东疆的奇台、木垒。LP排队买票的功夫,我走到一旁的火车票发售点随口问了问4号从乌市返回上海的火车票,不成想居然有票!我随身的钱不够,只好找小谢借。小谢颇有云南人的豪爽劲儿,二话不说掏出四百递给我。没想到,托朋友在乌市买没买到,在伊宁却搞定了,一时心情大定。

我们两个将行李寄存在车站,搭乘公交车去附近的专卖店买圣.玛依拉薰衣草精油,这是准备带给朋友的礼物。King对精油也是兴趣多多,与我们同行。公交车上满是维族老少,我们倒成了绝对的少数民族。伊宁的薰衣草据说与普罗斯旺、日本的富良野并称世界三大薰衣草基地。可惜深秋的季节,霍城外的薰衣草已经收割了吧?或是早已过了怒放的季节。

上午10点多,饥肠辘辘的我们背着满满一背包薰衣草精油、干花慕名来到了人民广场红旗宾馆旁的维萨尔餐厅。这是一座有着浓郁维吾尔风格的餐厅,彩色的墙壁勾勒着金色的花纹,绣饰细碎图案的雪白桌布,落地窗旁静静扎束的淡金色窗帘,大红色织面暗金色花纹的高背木椅,艳丽的天花板上悬挂着波斯风格的黄色琉璃灯,每一个细节都散发着奔放热情的西域味道。这会儿早已过了饭点儿,餐厅内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个客人,我们三个是仅有的汉人。刚刚落座,服务生就端来了一壶奶茶。也许是餐厅里汉人来得很少,周围的服务生和其他客人不时瞟我们几眼。这会儿餐厅没什么吃的,好在和餐厅相连的维萨尔超市中有不少新鲜的糕点。菱形的维萨尔饼干我非常喜欢,松软的上下三层间夹着果酱和奶油,外面裹着酥皮,口感和味道都非常棒!酸奶LP很喜欢,大概是因为新鲜且浓稠。我则偏爱奶茶,红色的茶汤带着淡淡的香气。南疆人的奶茶中常常添加丁香的粉末,大概香气就是由此而来。

简单地用过早点,我们散着步走到附近的汉人街。伊宁三大怪之一的汉人街无汉人就出于此处。世界真小,在汉人街外面我们遇见了小单一家,小单这会儿正在和嘴里硬如石头的酸奶疙瘩较真儿,他们刚逛完出来。汉人街其实感觉就像是一个大型的服装市场,除了卖的是颇有维族特色的日常用品外,没什么特别之处。乐器店里悬挂的热瓦普、弹布尔基本上都是店主手工制作。昏黄的灯光下,白发苍苍的老人手持刻刀修饰着乐器的细微之处,专著的目光,即便厚厚的老花镜片也不能减少分毫。鞋帽店各种颜色与样式的男帽、女帽让我们目不暇接,从夏天的单帽到隆冬的皮帽,从蒙古式的尖帽到牧民常戴的翻沿儿毡帽应有尽有。听店主说根据年龄的不同、场合的不同男人需要戴不同的帽子。LP将刚买的头巾扎成维族妇女的样式,引得周围的人们频频注目,以为我这个汉人拐带了他们维族的姑娘。King兴致勃勃地从一家店蹿进另一家店,拍照间隙不忘和店主们攀谈几句。年轻的维族人不大招揽我们,而年纪大的则非常热情地向我们推销自家的物事。

从汉人街出来,我们漫无目的地在广场附近转悠。路旁满是水果摊、榨石榴汁的和糕点的小贩。最吸引我们眼光的是有着浓重维族风格的餐具,长颈大肚的锡壶;有着景泰蓝般艳丽色彩的果盘、瓷碗;金色的高座铜壶;如盛开的鲜花般的盘碟,好不吝惜的大胆用色,一如维族的性格般热情奔放。若不是不便携带,只怕LP会各样都买些带回去。又转回到维萨尔餐厅门口,一个漂亮帅气的维族少年拉着推车叫卖黑布林。我刚刚停下脚步,少年已经拿起一个黑布林一掰两半递给我们,“不买不要紧,免费品尝!不甜不要钱。”说话的时候,灵动的眼睛里带着一丝商人的狡黠。嘴上说着,手底下也不慢,掰开几个黑布林又递给几个路过的游客。接过他递过来的黑布林放在嘴里轻轻一咬,一股甜香的汁水顿时涌向舌尖,非常甜,不象以往吃过的黑布林能酸倒牙齿。看着少年八面玲珑地应对着几拨游客的样子,我们起了帮衬之心,一下子买了好几斤。好在南疆的水果便宜,总共也就不到十块钱。旁边的小车上蟠桃卖相不错,于是又买了些蟠桃准备今晚路上吃。禁不住一旁维族冰淇淋的诱惑,买了一盒尝尝,却是大倒胃口,实在是不好吃。

这会儿已经是下午2点多,维萨尔餐厅里已经人满为患。我们挑了餐厅落地窗外临时摆放的桌子坐下,现在该有不少好吃的吧?我们拣了几样最具维族特色的食品点,马肠那仁、面肺子、米肠子和烤羊肝。那仁是维族和哈萨克族的特色食品,其实就是添加了胡萝卜和羊肉的手檊面。羊肺子和米肠子我们就不得而知了,只是听火车上的新疆人提起过。说实话,这几样我们三个都吃不惯,尤其是面肺子、米肠子,加之卖相一般,我们略尝几口就放下了。那仁味道一般,不如老妈做的哨子面好吃。倒是烤羊肝美味非常!鲜嫩的羊肝间穿着肥肉,炙烤的时候,渗出的羊油流到羊肝上,再撒上些胡椒,口感味道都非常好!

食毕,我们三个叫了辆出租直奔位于拜图拉清真寺旁的维族村落。维族人聚居的村落其实也位于市区,狭窄的道路上跑着装饰鲜艳的驴车,车辕旁悬挂的铜铃咣当咣当地响着,带蓬四轮平板车的毛毯上盘腿坐着些维族老少,赶车的老汉靠在车帮上不慌不忙地吆喝两声,指引着前面踢踏着小碎步的毛驴,这是维族村落里的招手停。路旁的人家有着明显的贫富差距,这从房子的新旧就可以看出。但不论贫富,都有着独门独户的小院,房顶的月牙表明着穆斯林的身份。在我们的要求下,司机师傅带着我们去维族人家里看看。司机师傅虽是汉人,但能讲一口流利的维语,他同家主人说我们是政府旅行团的游客,主人才同意我们进去。听司机讲以前多年的民族对立,维族人也怕汉人,这些年极端分子被打压得厉害,社会治安才有所好转。走进院子,头顶就是一方绿荫,巨大的架子上爬满了葡萄藤,藤蔓上垂着沉甸甸的果实。正对院门的是两层带阁楼的主屋,约有6、7间房间,楼上楼下都有高大廊柱支起的宽阔走廊,房檐窗脚都装饰着风格特异的图案。一楼的走廊中摆放着沙发与茶几,也许天气好的时候,这里就是会客之所。厨房就在院子的一角,大概是为了保持主屋内的整洁。葡萄架下一座巨大的凉床是茶余饭后一家老小纳凉的地方。凉床的旁边是地窖的入口,地窖在主屋的台阶两边开有通风的窗口。雪白的廊柱,绯红的大门,门廊上的雕刻的花纹无不显示着主人家的富庶。这样的院落是维族村落中大多数人家的标准结构,不同的只是新旧之差罢了。如此小院抵得上城市中的独栋别墅了。

从村落中出来,司机师傅把我们送到伊犁河大桥。此时的老桥正在封闭修缮,一派萧瑟景象。到了伊宁才知道前几天刚刚进入斋月,大桥之上结婚的维族青年更是见不到一位。阴郁的天空遮挡住阳光,枯水季的伊犁河裸露的河床与河中的沙洲更显得落寞。运气实在是不好!

满怀失望的我们打算去大清真寺碰碰运气。从拜图拉清真寺下车才知道整个村庄如此冷清的原因是,这会儿大多数男人正在寺内做礼拜。拜图拉清真寺始建于清代乾隆年间,是西安大清真寺的翻版。可惜它不如西安的大清真寺那么幸运,只剩下门楼一座建筑,主体建筑为现代新建,气势恢弘之余,却少了点儿西安东大寺的古朴与凝重。沿着清真寺门前的街道一路闲逛,道路两边各样吃食、水果。LP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买面肺子、米肠子的,摊主正在边做边卖。详细询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在宰羊之后,将羊肺与羊肠漂洗干净,羊肝、羊心切丁混合茴香粉、盐和大米填入羊肠,白面搅成面浆,混合茴香粉、辣椒粉、盐填入羊肺入锅煮熟就成了。如此吃法,我们口里的人自然是有些不习惯,可这并不妨碍它成为维族人最喜欢的传统小吃。不觉中走到了村口,村口的一个灶台前围着满满的男人,老少皆有,众人一副翘首以盼的样子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挤到跟前一瞅,好像是在做馕。可是旁边就有卖现成的馕,怎么就都聚到这里了?拉住一旁打下手的小伙计问问,比划半天才明白这里正在现做现卖肉馕。这是今天第一炉肉馕,大家都蜂拥而至。估计这里的肉馕味道不错,我也就站在一旁排上队了。King和LP更是大胆的跑到店面的里屋去拍人家做馕的过程。屋里都是些女人,她们将活好的面混上羊肉丁、洋葱末制作成饼,看到两个汉人姑娘进来拍照也不拘束,爽朗地笑着。小伙计将做好的面饼递给大师傅,大师傅右手持一面扁平一面弧形的圆形木块,左手在一旁的盆中沾些水抹在木块的弧形一面,而后将面饼放在弧面上,一探身,右手连肩带臂伸入炉口,一甩手将面饼贴在炉台的内壁上。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不知已浸淫了多少年。不一会儿炉台内壁上已经满是面饼,大师傅捡起炉台上的毛巾边擦手边和周围的人们聊天。一旁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开始向大家挨个收钱,一元五角一个,收一个钱发一张报纸,我也掏钱买个尝尝。大伙儿也不排队,亦不插队,都围在炉台边上热烈地聊着天,几个少年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炉台里面的尚未烤好的肉馕,一脸的期盼。不一会儿,第一炉肉馕陆续出炉,浓烈的羊肉香味儿扑鼻而来,人群开始躁动起来。外面一个大腹便便满脸胡须的老人踱着步子走到大师傅身边,收钱的中年人马上用报纸包好刚刚出炉的几个肉馕递了过去。完了才开始给聚集在炉台周围的人们包,包好的肉馕优先递给了几个少年,然后再依次分发。我好奇地盯着第一个拿到肉馕的老者手中的馕,老人觉察到我的目光,大方地打开报纸给我看里面的肉馕,一边用维语给我解释着什么,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这会儿,一个用报纸包好的肉馕递到我面前,抬头看是收钱的那位,面上带着善意的微笑。接过肉馕道声谢,转身才发现King和LP两个正围着方才打下手的小伙计,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一旁的小炉子上烤肉馕。拽着她们两个离开馕店,向着大清真寺的方向走去。才走出十几步,手里的肉馕就被我们三个分食一空,两位女士一点儿也没跟我客气,连撕带拽,转眼我手里就剩下一小块了。正托着报纸回味着新鲜肉馕特有香味的我慌忙把手中的一块塞进嘴里,羊肉的肉香,洋葱的辣香,胡椒的辛香一股脑儿地涌向舌尖。顾不得烫嘴,嚼吧嚼吧还没来得及回味一下就下肚了。太好吃了!回头瞅瞅身后的小店,店门上赫然写着“南门买买江肉馕”。

这时正好是做完礼拜的时候,一群群的男人从拜图拉大寺里出来,街道两旁的小摊上立刻热闹起来。我们东吃一口西尝一块,香梨、葡萄、各色小点、甜品一路吃过去,真算是大快朵颐了。

快6点的时候,我们又回到了维萨尔餐厅门口,找个街边的座位坐下休息。餐厅的服务员算是认识我们了,热情地拎来一壶奶茶,然后就坐在我们旁边的椅子上好奇地看着我们。这是个有着洋娃娃般精致面孔的少女,虽有些婴儿肥,可也无损于她的美丽可爱。LP着实喜欢她,拉着她一起合影,和她比划着聊天。可惜少女只听得懂汉语,却不会说,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微笑。来新疆以后难得的两个小时清闲时光,我们三个就坐在街边品着茶,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看着餐厅摆出了熟食摊位,看着小孩子在羊头肉跟前逡巡,馋涎欲滴,看着帅气的小伙子们支起烤肉的炭炉,看着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伊宁的天空。

8点,LP和我登上返回乌市的长途车。

关键词(Tags): #新疆#伊宁#维族小吃
送花
家园 那时间跟我们差不多

我们是19号出发,17天来回。

家园 【原创】西行万里——北疆游记十二

9月30日

早上9点多方才到达乌鲁木齐,长驱一千四百多里让我们两个都有些疲惫。打算在车站吃完早饭直接买票去木垒县,这样也许可以赶在太阳落山前拍到胡杨林。吃完早饭问了售票口才知道碾子沟长途车站没有去往木垒的班车,只有北郊长途车站有。我们两个连忙打车直奔北郊,这让我们耽误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等我们坐在前往木垒的长途车上时,已经是中午12点了。原来在乌市事先包好的越野车不能来了,说是车坏了。我估摸着是十一临近,我们跑奇台木垒线路太短,不如跑北疆环线或南疆环线赚钱,所以司机找了个借口而已,只能到当地再想办法了。

去往木垒一路向东,正值秋高气爽,远处天山上的皑皑白雪清晰可见。木垒位于天山支脉博格达峰北麓,准噶尔盆地东南,全称是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全疆大大小小的胡杨林中,以木垒胡杨林和塔里木胡杨林最为著名。木垒胡杨林位于木垒县城东北180公里的戈壁荒漠中,由此再向北5公里就是横卧中蒙边境的北塔山。我们一路经过吉木萨尔、奇台,于下午3点到达木垒县城。我们在长途车司机的帮助下住进了一家招待所,安顿好行李,我们两个就和前台的姑娘打听去胡杨林的事情。经由她帮我们联系上了出租车司机高师傅,高师傅经常带游客进胡杨林,路线比较熟悉,不会在戈壁滩上迷路。高师傅3点半点赶到了我们住得招待所,跟他聊了几句,发现如果现在出发,可能还来得及当天赶回来。于是我们立即决定马上出发,毕竟明天就是十一,游客会多起来,而且很难说明日的天气如何,不如趁今天天气好赶去拍胡杨林落日,谈好往返包车500元。

高师傅比较谨慎,专门回家换了个新的备胎,加满了汽油才整装出发,4点,我们已经离开了县城的公路,驶进茫茫戈壁。路况很差,不时能听到车轮溅起的石子撞击底盘的声音,这辆捷达车始终只能以40多公里的时速颠簸前进。原本这里是修了县级公路的,但自从大漠深处发现了优质无烟煤,每天24小时不间断的重型拉煤车碾压下,不堪重负的公路支离破碎,成了一条比搓板路还恶劣的道路。今年的新疆雨水特别多,导致戈壁滩这样的不毛之地的边缘都长满了各种耐旱植物。道路两旁都为铁丝网封闭,这是为了将养牧场。高于两边地面1米的公路路基不时有断裂的地段,这是被上个月发大水冲毁的,如今除了干涸的河床还依稀可见外,滴水皆无。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偶见的重型卡车离得老远就能看到它扬起的漫天尘土,犹如一头史前巨兽般在荒漠上横冲直撞。远处河床中一群骆驼在牧人的驱赶下向着南边的牧场迁移,它们是我们唯一能看见的生物。再远处就只剩下茫茫无边的沙砾了。随着我们的深入,生命的痕迹渐渐稀疏。辽阔的戈壁孤独而寂寥,却让身处其中的人感到它的苍凉与雄浑,粗犷与凝重。戈壁很难用言语去描述,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无声地震撼着你。

6点左右我们穿过荒漠地带,进入戈壁滩的核心——黑色戈壁。黑色的砾石遍布四野,只有砾石下露出的惨白色路面与零星的绿色点缀其中。路上遍布沙窝,纤细的沙粒与浮土在这里厚达十几厘米,车子一不小心陷进去,想出来就难了。已经无所谓路了,沿着车辙走也许要不了多久就会迷失方向,好在间隔几百米总能看到景区树立的小红旗指路。照高师傅的话说,即便是熟悉这里的老司机也很容易迷路,虽然最后总能找到胡杨林,也得浪费几个小时在戈壁中转圈。厚厚的云层从北塔山那边涌上天际,挡住了太阳,让戈壁变得迷离而方向难辨。

暮色四合的戈壁上依稀露出几顶白色的蒙古包,“那里就是胡杨林了!”高师傅扭头告诉我们。看看表已经是7点半,今天看来是很难赶回去了。胡杨林和30公里外的鸣沙山已经承包给旅游公司,因此,这里搭起了蒙古包。前几年来这里的人只能自己搭帐篷,或者运气好能遇到游牧的牧民。我们只赶上了夕阳最后一点余辉,因为多雨,胡杨林还没有迎来最灿烂的金黄,暮色中的胡杨林一片死寂,如果不是那些扭曲的枝杈,远远望去几乎与周围的荒漠一般无二。我心中没有了激动,代之以彻骨的寒意,这里是另一个世界,死亡的世界,散发着诡异的气息。大漠的风吹日晒将胡杨啃噬得残破不全,剥离的枝干象无主的尸骨般散落一地,在风中无助地颤动,仿佛无定河边早已消散的古战场。脚下踩着的不知是尘土还是早已归于尘土的树屑,不小心踏到的枝桠发出暗哑的断裂声,在死寂的旷野中显得格外刺耳。扭曲的躯干定格在胡杨死去的刹那,挣扎着不甘着,却又坚定地伫立在荒野中。嶙峋的树根裸露于地表,仿佛失去生命的虬龙跌落尘埃。落日的余辉没能带来丝毫暖意,只在晚霞中留下胡杨巨大冰冷的剪影。呜咽的风声中,只剩下那不屈的灵魂还在林间游荡。千年不死,死了,千年不倒,倒下,千年不朽,这就是胡杨的生死轮回。不知何时,芳冰冷的小手已经紧紧地攥住了我的手,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入夜,无月。胡杨黝黑扭曲的影子吸引着我引领着我向深处走去。那些模糊怪异的身影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我克制着内心的恐惧在夜晚的胡杨林中游荡。回响在耳边的是自己的脚步声与喘息声,似乎还有一丝淡淡的风声。关掉手电停下脚步,瞬间我就被夜色吞没,寂静,令人窒息的寂静。夜色下的胡杨林阴森恐怖,仿佛鬼域,这里是死寂的世界。

回首远处,一群快乐的烟台老头老太在领队的带领下打着照明灯拍摄胡杨,LP站在灯光中。今夜我们冒充他们的人挤在他们的蒙古包里,不然就我们两个人也必须租用580元一晚的单独蒙古包。站在林中远望笼罩四野的黑暗中那一片灯火处的绰绰人影,好像又回到了人间。

晚上10点,景区的人骑着摩托进来巡查,胡杨林附近有狼,因此现在是不允许在林中搭帐篷露宿的。烟台来的老人们装备不错,不是佳能的EOS就是尼康的D系列,一个镜头就够买两台我手中的相机,可老人家们其他方面却十分节俭。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几乎一天没有吃饭了,当饥肠辘辘的我们听领队说晚上已经预订好了两盆汤饭,就开始憧憬每人两盆汤饭足以让我们两个吃得脑满肠肥吧。坐到饭桌上才发现偌大的桌子中间孤单单地摆着两个盆子,一圈11个人22只眼睛都散发着狼一样的目光,一人盛一碗基本上就见底了。我和LP从早到晚只吃了一顿早饭,这会儿早已饿得两脚发软。因为原打算当天返回,行李都放在招待所,只随身带了些牛肉干和巧克力,厚衣服也没带,现在说得上是饥寒交迫。但瞅瞅身边鬓角斑白的老人,又不好意思和他们抢,于是我跑到厨房搜罗了仅剩的6个凉馒头分给大家。看着老人家一把抓过馒头就啃,我只好掰了半个就着汤饭吃,匀了一个给我们的司机。司机高师傅果然不愧是新疆人,十分能忍饥耐渴,一整天只喝了不到一瓶水,而我们两个需要不停地用矿泉水湿润鼻孔才能感觉舒服些,身上更是一丝汗水都没有。

蒙古包有十床被子,让给司机一床,我和LP盒盖一床。无水洗漱,经过几个小时的大漠之旅,我们的车里满是尘土,连带着我们也是仆仆风尘,抖搂抖搂估计能抖下半斤来。这里饮用水十分珍贵,只能将就了。入夜后的戈壁滩温度骤降,和衣钻在被窝里还是半天暖和不过来。半夜,冻醒几次,厚厚的毡包挡不住外面呼啸的风声,大风刮起的碎石如雨点般拍打着蒙古包,让我误以为下了一夜风雪。

关键词(Tags): #新疆#木垒#戈壁#胡杨林
家园 不错

年轻的维族人不大招揽我们,而年纪大的则非常热情地向我们推销自家的物事。

这个为啥?

提示:

需要至少[经验10]来进行【送鲜花】操作!!

你现有:[4]经验

欠花一朵

家园 伊梨可是典型的北疆呀

天山将新疆分为南北。在伊梨的这段西天山比较宽。往南跨过昭苏草原,越过托木耳峰,才能到南疆的拜城。

家园 多谢指正

一直以为伊宁在天山以南,今天看了一下地图才发现确如nucleus所提醒,天山在此一分两支,伊犁河谷正好夹在中间。严格说伊宁属于北疆。

家园 这个小错得挑,这是我的地盘呀

木垒位于天山支脉博格达峰北麓

说成木垒位于东天山北麓,博格达峰西侧。可能好点。木垒和乌鲁木齐东西隔博格达峰相望。我在那里望了16年呀。这里有个全国罕有的四自治地方: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昌吉回族自治州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大南沟乌兹别克自治乡。我就出生在这个乡的地盘上。魂牵梦绕的地方,18年没回去了。

现在只要3个小时吗?记得以前要9个小时的。假期回家要坐48小时火车,再坐9小时汽车的。

家园 多谢斧正!现在的新疆交通十分便捷。

国道、省道都很便捷。从乌市到木垒只要3个多小时就到了,估计自己开车会更快。

现在穿越塔克拉玛干的沙漠公路也有了,南北贯通的。

家园 【原创】西行万里——北疆游记十三

10月1日

清晨,推开毡包的木门,外面一片雪白,以为下雪了,结果只是晚上打的霜。不远处的胡杨林依然寂寞地伫立在如雪的大漠中,天空一片阴霾,令远处的北塔山更显沉默。

阴沉的天空下,胡杨林显得寂寥,暮气沉沉,但比起夜色下多了一丝生气。芨芨、骆驼刺、红柳纷杂地生长在胡杨伟岸的身边。死去的胡杨脱去深色的树皮,裸露出白色的躯干,被暴虐的风抽走最后一丝水分,依然决然地站立着。有些失去活力的树根再也无法支撑庞大的树干而渐渐倾斜,历经风雨最后倒伏在尘土中。看着那些皲裂的枝桠,耳畔仿佛响起烈日下晒炸的胡杨发出的噼啪声。这些失去生命的胡杨仿佛不甘退出生命的舞台,在濒死的刹那还要摆出最不羁的姿态辞世而去。相依相偎的两棵胡杨相互缠绕着逝去,仍伫立的一株依依不舍地环抱着低垂的爱侣,决然地从大漠深处走来,走向生命的终结。那边早已枯死,却宛若翱翔九天的苍龙坠落凡尘,硕大的头颅轰然坠地,巨大的龙尾依然裹挟着风云飘扬在长空。两株并生的胡杨,高大的身躯仅剩下粗壮的主干,一株傲然挺立,一株将倒未倒。好似并肩奋战的勇士,一个仍挥刀鏖战,却不知身后的兄弟已经轰然倒下。眼前从根部裂为左右两段的胡杨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两边弯曲着,仿佛雄性野牛美丽的牛角,角弓般弯曲的弧度充满力度,散发着阳刚之气。也有温婉地抛甩着水袖,柔软的腰肢,流云般舒展不羁衣衫,似乎依旧站立在舞台上挥洒自如。更有不带一丝烟火气,恰似乘风归去的飞天,疾风中飘飞的云袖,优雅飘逸的身姿,恬淡地俯视着芸芸众生。昨夜狰狞如鬼魅的胡杨,此刻舒展着,漫卷着,扭曲着,不羁着,狂野地展示着它奔放的生命,刺向天穹的枝杈紧抓大地的根系向着烈烈朔风,漫漫黄沙发出无声的挑战。

不知是谁为眼前的胡杨取名胡旋,树脚下的石头上铭刻着这个的名字。伸展的双臂,飞旋的舞步,飞扬的裙裾,失去生命的残躯依旧凝聚着舞者的灵魂。阳光在这时穿透云层,洒下片刻晨光,胡旋仿佛在霎那间有了生命,在晨曦中翩翩起舞。当阳光隐去,胡杨林再度沉寂,依旧笼罩在沉沉的暮气中。远处的黑黢黢的北塔山脚下升起一线炊烟,想必温暖的蒙古包中正热着醇香的奶茶吧。

胡杨林中也生长着红柳与骆驼刺,即使是板结龟裂的地面上也生长着不知名的低矮植物,一簇簇或紫或红。在一处干涸的河床中我们发现了一只野兔的残骸,除了两只耳朵和四只爪子外,就只剩下一付干干净净的骨骼。骨头上依旧新鲜的血迹显示着昨天这里的一场盛筵,司机师傅说这是野狼干的。因为附近常有黄羊出没,狼也就常在这里狩猎。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今天返回木垒后还要赶到奇台,看看依旧阴霾的天空,我们只好带着遗憾离开这片胡杨林了。车刚开动起来,老年摄影队的年轻领队正好开车经过,说他们在胡杨林的另一边看到了一群骆驼,一路追一路拍,很是过瘾。心动不已的我立刻让司机师傅带我们过去。一路开过去十几分钟,几乎绕着胡杨林转了半圈,也没找到骆驼的身影。正沮丧的时候,云层闪出一道缝隙,强烈的阳光瞬间洒落大地。眼前死寂的胡杨林好像霎那间有了生命,金黄的树叶,金黄的躯干,在灰黑色的大漠中份外醒目,灵动万分。距离我几十米远处一株死去的胡杨背依黑色的北塔山,衬着滚滚的乌云,沐浴在骄阳之下,苍劲的树干泛着耀眼的金色光芒,仿佛身披金甲的高贵武士。我连忙端起相机就拍,急切间连拍了几张都是漆黑一片,不暇细想,我以为相机坏了,看着转瞬即逝的阳光急出了一身汗。当我最终发现镜头盖忘了打开时,太阳已经消失在云层背后。就在我垂头丧气地走回车里时,阳光再度光临大地,就是这短短的几十秒的惊鸿一瞥已经足以冲淡心中的遗憾。阳光下的胡杨林充满了活力,让人难以将眼前的景象同昨日的诡异联系到一起。阴沉的天空下,我们带着对金色胡杨林的些许遗憾,离开了大漠深处的这片绿洲。

一个小时后,我们飞驰在黑色的戈壁滩中,老天似乎在和我们开玩笑,天空中云层渐渐稀疏,强烈的阳光主宰了茫茫大漠。风是西北地貌最重要的塑造者,它造就了新疆众多奇妙的雅丹地貌与光怪陆离的风蚀地貌。戈壁深处的风干燥而热辣,却出乎意料的干净,没有任何沙尘。眼前的砾石戈壁据说就是由风造就的,大风从沙漠深处和裸露的地表刮来大量的尘土,粗糙的砾石表面拦截了风中携带的细微沙尘,在日复一日的热胀冷缩中,细微的尘土渐渐沉积到砾石下面,又逐渐将下层的砾石抬升到表面,最终形成了砾石戈壁。搓板路下面板结的黄土证明着戈壁的成因。戈壁,在蒙古语和满语中,是“茫茫一片”的意思。恰如我们眼前所见,一望无际,平坦得几乎没有一丝起伏。天高云低,云朵在旷寥的大地上投下巨大的影子,给人一种离奇的错觉,仿佛我们行进在海底。头顶湛蓝的天空是波澜壮阔的大海,稀疏的流云是海面泛起的朵朵浪花。

“瞧!前面是海市蜃楼。”司机师傅的一句话一下子吸引了我们两个的注意力。远处地气氤氲的地平线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湖泊,波光粼粼的湖面,湖边茂密的林木,漂浮于湖面上的小岛都依稀可见。除了右侧和后面,大湖几乎充斥了整个视野,前面飞驰的汽车仿佛行进在光滑的湖面上。那虚幻的景象横亘在大地尽头,永远无法到达。走近了边消失不见,不知何时又出现在远方。“戈壁上,只要天气好,地够平,天天都能看到海市蜃楼。”司机师傅淡淡地说到。将手中相机的十倍变焦拉到最大拍摄下来的景象依然无法辨别真假,似乎那不是什么光影的幻像而是真实的存在。也许这是慷慨的戈壁对我们所做的一点儿补偿吧。

前方,两座月牙状的沙丘渐行渐近,鸣沙山到了。茫茫戈壁中,这两座不知从何而来的沙丘显得格外突兀,高达数十米的沙丘在黑色的砾石中形成一道弧度优美的月牙。踏着细密的波纹,我们沿着沙丘的脊线向上走,脚下的沙粒非常细微松软。蹲在沙脊旁,伸出一根手指将棱线上的沙粒轻轻一拨,沙粒就自己滑落下去,形成水流般的波纹。站在沙丘的最高点,面前是几乎50多度的陡峭斜面,司机师傅二话不说直接坐着就滑下去了。难得有一处高地,我走到另外一边眺望戈壁的远景。天际尽头,云层好似紧贴着地面,一条戈壁土路笔直地延伸到天地交接处,那里依稀横卧着一座连绵的山脉。

“我来罗!”LP一声大喊,勇敢地滑下去,我站在丘顶为她拍照。隐隐地脚下硕大的沙丘传来阵阵颤动,接着巨大的轰鸣声在耳畔响起,越来越大,仿佛一架巨大的喷气式客机从身边掠过。兴奋的我忘记了刚才惧高产生的心虚,抱着相机纵身一跳,落在松软的斜面上向下滑去。速度太慢,我立刻把相机背到身后,手脚并用地向下滑行。巨大的声音,隆隆的震颤都让人兴奋不已。坐在地上脱掉鞋子倒沙子的功夫才发现这里的沙粒非常干净,抓起一把洒出去,手掌中没留下一点儿尘土。这里的鸣沙山名副其实,比敦煌的鸣沙山声音大多了。

告别鸣沙山我们继续南返。一路上遇到十几辆越野车携着滚滚尘烟呼啸而过,这才醒过神来,今天是十一了。离县城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时,手机才有了信号。接到父母的短信,原来昨天开始到现在我们的手机都没有信号,让家人担心了一夜。请司机师傅一起吃了顿木垒有名的大盘鸡炖鱼鱼(与乌尔禾老板娘的手艺差距太大),我们告别木垒,向奇台进发,吃着甜美的香梨、甘甜的马奶子,沐浴着温暖的阳光,迎面是和煦的微风,行进在满是金色白桦的路上,这半个多小时的行程对我们两个来说真是莫大的享受。一路阡陌纵横,道旁绿树成荫,远处雪山连绵。颇有“不望祁连山顶雪,错把甘州当江南”的味道。

与乌鲁木齐隔博格达山相望的奇台明显比木垒要繁华许多,80元入住奇台最好的旅馆——奇台宾馆,房间虽小,但很干净。晚上就近在宾馆的清真食堂吃到了最棒的过油肉拌面。向宾馆的前台服务员打听怎么去奇台魔鬼城、恐龙沟和硅化木园,这原本是我们计划好包车去的,现如今只能自己想办法了。好在事先上网查到奇台有人组织去这三个地方,正好服务员给了我一个联系电话恰恰就是组织者的。不过他们并不是每天都有组团去,只有人多够一辆小巴才出发,这几天是十一假期应该问题不大。为了以防万一,我在宾馆前台留言,如果有人自己去这几个地方,可以和我联系,同时又跟宾馆外面租车的小伙子说好,明天一早可能租他的QQ自驾游。安排好一切,我们两个就在街上逛荡,搜寻好吃好玩的东西。对于馕我们两个在禾木算是吃够了,可闻着路边新烤出炉的馕,还是禁不住诱惑买了一个。帅气的维族小伙子做馕,漂亮的维族姑娘卖馕,看着都赏心悦目。捧着还烫手的馕边走边吃,别说,外脆内软,味道真棒!今晚又是吃了个饱,算是对昨晚略作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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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西行万里——北疆游记十四

10月2日

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10点钟,宾馆楼下的中巴上已经坐满了游客,看来今天可以省心了。今天将要拜访的恐龙沟、石树沟的硅化木园和奇台魔鬼城都位于奇台以北一百多公里的将军戈壁深处。附近还有北庭故城遗址,是唐代北庭都护府的驻所所在,可惜毁于明代的一场大火,仅剩残垣。将军戈壁位于古尔班通古特沙漠东南角,因其中的将军庙而得名。据说是唐将与西突厥激战,突厥军队溃散,唐军追击至这一片戈壁迷路。为海市蜃楼所惑,饮水断绝,全军500将士俱殁于此,后人建将军庙以示纪念。硅化木,当地人称石树,是一种树木化石,在世界各地均有发现,有很高的研究价值,但象将军戈壁上遗存的这么完整、这么庞大的硅化木群却是极为罕见。这也是我们放弃天池来奇台的原因之一。

离开奇台,一路都是广袤的田野,挺拔的白杨将大地划分成规整的四方,金黄的南瓜、翠绿的西瓜最是扎眼,还有一望无际的棉田。然而车行进不过半个小时就告别了人口稠密的地区,进入茫茫戈壁。不久我们就抵达将军庙遗址,远远望去,黄色的残垣断壁伫立在黑色的戈壁中,任千百年来烈烈朔风的刀割斧凿,依然不曾泯灭。云从天地相交处涌起,湛蓝的天空中高悬着半轮圆月,似乎昭示着唐人开拓进取的精神与这日月同辉,共天地不朽。

一泓清澈的湖水在地气蒸腾的将军戈壁深处若隐若现,湖畔点缀着三两顶白色的毡包,宁静而和谐,依稀还有几匹骏马在湖边漫步。然而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天际另一边平静画面的投影,车行至近前,一切重归于沙砾与尘土。造物主将几乎所有的生命驱赶出荒漠的同时,不曾忘记留下一支虚幻飘渺的画笔,总在出人意料处,为荒芜的大地绘上一抹亮色。只是不知眼前梦幻般的影像曾引诱了多少饥渴的旅人,耗尽了他们最后一丝气力奔向这虚无的绿洲。将军戈壁神奇而迷人,有着让人心醉的湛蓝天空,有着清新的空气,有着翠绿的梭梭林,还有如梦如幻的海市蜃楼与奇妙的史前化石。不觉间,恐龙沟到了。

恐龙沟其实是一座低矮的山丘,因1987年从这里出土了体长33米号称亚洲第一龙的食草型恐龙而出名。据同车的老先生介绍,这里出土过大量的恐龙化石,食肉型、食草型,陆生、水生以及水陆两栖都曾发现。最近十几年,在不法分子的疯狂盗挖下,这片沉睡了亿万年的大漠再也没有平静过,恐龙化石与硅化木是重点盗挖对象。因为2006年的集中发掘,现在的恐龙沟只留下了少量的化石,最引人注目的是当地人从盗挖者手中保留下来的一具古脊椎动物化石,遮阳篷下,巨大的骨骼镶嵌在赭红色的岩石中,述说着昔日的辉煌。爬上丘顶,对面5公里外的山丘就是硅化木园,除此之外就是漫无边际的戈壁。脚下细碎的砾石,空中灼热的风都让人无法相信亿万年前这里曾是茫茫的大海和郁郁葱葱的丛林,孕育过无数多姿多彩的生命。如果说孤零零的恐龙化石无法给人以深刻的印象,那么当我站在躺满硅化木的石树沟中时,心里的震撼无以复加,这里是巨树的坟场,时间的墓地。山谷中满是散落的巨树残骸,完整的有如帕台农神庙笔直高耸的廊柱,断裂成几段的仿佛帕尔米拉古城倒伏于地的石柱,还有那些半埋入沙土中的好似被湮没的远古遗迹。如果不是早已知道眼前的庞然大物是古树的化石,我一定会以为误入一座被沙海埋没已久的古代遗址。巨大的化石横躺在被风剥离下来的碎片中,一两人合抱的庞大树干上纹理清晰,斑驳的树皮,顺畅的木纹仿佛还蕴含着生命的活力。只是触手冰冷光滑的感觉告诉我生命早已离它远去,晶莹如玉的硅石下凝固的只有远古的时光。捡起一片化石的碎片,温润的手感仿佛是在摩挲着剔透的玛瑙或光滑的青玉。是的,这就是闻名已久的树化玉、木玛瑙。那些光怪陆离的紫色、绿色、白色和黄色斑纹在树干上留下仿佛火烧过的痕迹。不是仿佛,那确是煅烧过的痕迹。在深层的树木硅化的同时,浅层的树木形成了煤炭,地壳运动使这一沉积层重见天日,表层的煤炭焚烧殆尽才露出了已经石化的硅化木。

一根断裂成几段的硅化木倒伏在山丘的斜坡上,在戈壁苍凉的天空下显得格外孤独悲壮,被高空湍流撕裂的流云仿佛是它消散在风中的轻声叹息。芳踏着烧结岩赭红色的灰烬走上斜坡,倚靠在一段石化的树桩上,在湛蓝的天空上留下清晰的剪影,给人以时空交错的错觉。荒芜的大地上好似依旧矗立着生机勃勃的丛林,高大的银杏,挺拔的云杉,而转瞬热切的生命已被定格在眼前冰冷的硅石中。直径2.25米的硅化木之王静静地躺在山谷中,站在它的面前,感觉自己是如此之渺小,若它依然伫立,那将是一株怎样壮观的巨树,造化神奇!而此刻它只是静静地躺在尘土中迎接着迟到的敬畏目光,也许它飘散在荒漠中的灵魂还在心底暗自庆幸自己能自由自在地屹立到生命的自然终结,而不是倒伏在隆隆作响的电锯下。否则这世间少了一座生命的丰碑,多了几块朽木。历经亿万年的地质变迁与沧海桑田,不论是深埋地下,还是烈火煅烧,不论是骄阳当头,还是风雨交加都不曾磨灭这不朽的生命,反成就了不屈的灵魂。尽管已是满身裂痕,骨断筋折,它们仍然傲视着这世界。

站在最高处俯视沟壑纵横的石树沟,遍布的赭红色岩土下一定还埋藏着诸多生命的遗存,在这天高云淡的荒漠中静静沉睡。呼啸而过的风侵蚀着每一寸大地,低矮的山丘被打磨得圆滑平整。但其中也不乏倔强的异类,那些突起都是残存的树桩。尽管生命早已逝去,它们的根系依旧牢牢地抓住脚下的岩土,固守着一个远古生命的信念。轻轻地坐在依然虬劲的根系上,背靠粗壮的树干,静静地感受其中凝固的时间和曾经澎湃的生命。而它也坦然迎接着亿万年后的凝视,淡定而从容。

那些裸露于地表的硅化木大多风蚀严重,散落一地的碎片在沙土中折射着太阳的色彩。黑色的断面上清晰的年轮无声地展示着它们曾经渡过的漫长时光。低矮的苏铁、木贼已经支离破碎,很难再找到存留的痕迹。一只纤细的蜥蜴从滚烫的沙砾上跳跃着跑过,突然停下匆忙的脚步,回头凝望我这不速之客。在用镜头留下它倩影的瞬间飞速地溜进一段硅化木的阴影中消失不见,石化的巨木依然在为这些戈壁上弱小生命提供着烈日下难得的一片阴凉。

贪婪的人不曾因为生命的逝去而放过这些曾经的巨人,质地细腻、坚硬,色泽丰富,还带有天然纹理的硅化木不仅具有很高的考古价值,同时也是高档工艺品的优良材质,更不用说一株完整的硅化木本身就是一件美丽的工艺品,无声的诗。据司机说奇台和木垒附近的盗挖者最猖獗的时候,开着挖掘机和卡车肆无忌惮地盗挖。一株完整硅化木几十万的身价刺激着更多的人疯狂盗挖。现在这片最大的硅化木群虽然得到了封闭保护,但遍布奇台、木垒、吉木萨尔三县的散落硅化木依然无法得到有效的保护。自然几亿年的杰作,只需要短短几小时就被分割破坏。

午餐在硅化木园的地窝子中吃的,没有想象中的潮湿阴暗,干燥明亮宽敞的地窝子出乎我们的意料。主人家养着一只老鹰与一群鸵鸟,鹰没有被束缚,当我举着相机靠近时,它展开一米多宽双翼振翅飞向天空。笨拙的身体一离开大地,便轻盈灵动起来,属于天空的生灵在蓝天白云下翱翔,张开的双翅拥抱着天空。盘旋、俯冲,象风一样自由的身影吸引着我的目光。锐利的目光,矫健的身姿与动物园中死气沉沉的同类完全不同。这只在大漠上空飞翔的鹰告诉我它只属于自由的天空、不羁的流云,那里才是它的天堂。

奇台魔鬼城,不论规模还是造型的神韵都远胜声名远播的乌尔禾魔鬼城。可惜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够,无法在孤峰林立的魔鬼城中细细品玩,只能在边缘匆匆一览。高耸的古堡,突出的角楼、城垛宛如真实的堡垒。漫漫黄沙中众多深色的突起走近了看,有着依稀的纹路,我感觉是植物化石,砂岩的断面上有明显的化石痕迹。一方巨石被风剥离出山体,仅有底部一点儿与大地相连,支撑着斜指向天的庞然大物。这方两人难以合抱的圆柱体也有着树木漂亮的纹理和燃烧的痕迹。也许它的成因与硅化木相仿,只是没有硅化而已。孤峰与残破的山丘间是干涸的溪流痕迹,一头风干的黄羊尸体散落在谷中,仅剩的头骨与两只脚还带着黄色的皮毛,这里也是野狼的露天饭厅。同车的老先生告诉我们顺着溪流的痕迹可以捡到被水冲下来的石钱、石球和银杏果化石。远古留下来的石钱,薄薄的石片,圆圆的外轮,中间有个圆形或方形的孔,仿佛古代的钱币,其实是海百合茎化石。石球,听老先生说是岩石被风吹动,在戈壁中不停滚动,最后被打磨成大小不一浑圆匀称的石球。而宛如佛陀头上螺旋发髻的据老先生说是果实或树种化石。果然,顺着溪流的痕迹我们很快就找到了几枚石球与果实化石。在西斜的日光中我们告别了魔鬼城,这个奇妙的地方深深地吸引着我。

回到县城已经是下午7点多,落日的余晖笼罩着繁华的街道,与几个小时前的戈壁恍如两个世界。带着一身的尘土,我们心满意足地回到宾馆。同车的当地人告诉我们不远的地方有家火爆羊杂做得非常好吃,让我们两个垂涎了一路。收拾停当,我们直奔这家清真小店。一壶奶茶、一盘火爆羊杂就着几个油塔子,吃得真叫淋漓尽致。鲜嫩的羊肝、爽脆的羊肚,滑溜的羊血,口感那叫一个丰富。今天真是尽兴!

饭后散步回宾馆的功夫,拦了一路的出租车,问是否有人知道去五彩城的路。总算找到一位魏师傅知道大致的位置,谈好明天一早6点半来接我们,包车一天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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