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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冰毒系列之辻政信篇】豺狼在“盲肠”里失踪(一) -- 冰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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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冰毒系列之辻政信篇】豺狼在“盲肠”里失踪(五)

      1961年4月4日上午9点半,法航318航班带着辻政信起飞前往南越首都西贡(现在的胡志明市)。

      那年他小儿子考上了东京大学,那天正好是入学典礼。亲友们们都劝他先参加了小儿子的开学典礼以后再走,主要是大家都在忌讳这个“4.4”,怎么读怎么像“死死”。但辻政信听不进去,以机票已经订好了为理由。但其实应该这么说,“死死”算个鸟,很大程度上辻政信就是准备去死的。

      下午在香港转机,本来辻政信约好在机场见汪精卫的卫队队长陶孝洁。当年在奉化公祭蒋母就是这个当年任汪伪宁波专员的陶孝洁和辻政信中佐,而两人均因此“功德”而逃脱性命。

      但是机场上没有陶孝洁的身影,来了一位自称是陶孝洁的朋友的人告诉辻政信说陶已失踪。

      陶孝洁知道辻政信的计划,他本来应该在现在给辻政信有关北京的情报。他的失踪预示着辻政信的印度支那之行出师不利。

      下午5点半飞机到达西贡机场,辻政信在日本驻南越大使久保田的陪同下住进了西贡的CONTINNENTAL HOTEL。

      4月6日,辻政信拜会了南越总统吴庭艳,询问有关对北越的看法。接下来在从战前开始就一直在东南亚一带活动的大南公司松下光广社长的陪同下和华侨侨领见面,了解印度支那的情况。

      4月9日辻政信到了金边,想从北越商务处弄到进入北越的签证。但商务处阮处长告诉辻政信说商务处不办理签证业务,要得到签证可以向香港或者仰光的北越领事馆申请。

      但是这两个地方都是英国人势力圈,英国人无论战中还是战后都没有忘记辻政信参谋。一次辻政信向英国大使馆申请香港入境签证,“MASANOBU TUJI”这几个字刚刚出来,就被一口回绝。

      所以行不通,辻政信只好4月10日从金边去了曼谷,去见几位在他的最后时刻应该见的人。

      辻政信在日本大使馆武官伊藤知可士一等陆佐(大佐)的陪同下,去拜见了泰国前首相阿拜翁和泰国工兵司令阿图少将。阿拜翁就是在战时和日本合作的首相,而看过《潜行三千里》的人都知道这位阿图少将,只不过当时阿图还只是少校。阿图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而他在陆士时的中队长(连长)就是辻政信大尉。因为这层关系,所以辻政信当年才能在阿图的掩护下顺利从英军的搜寻中脱身。

      当然不会忘记去参拜曾经在那里躲藏过的寺院。

      4月14日,辻政信乘坐泰航去往万象。

      在机场迎接的是日本大使馆的金城辰美和东京银行万象支店的总务兼翻译赤坂胜美两个人。

      驻老挝大使别府节弥已经接到外务省指示,要他协助辻政信议员。但是他告诉辻政信帮不上忙,无法接上和巴特寮的关系。

      现在已经不是战时,而辻政信也已经不是大本营参谋。再抬出“首相的意愿”,身为外交官的大使也不认那壶酒钱,大使就坚持一条:日本国大使不能听任日本国民去冒险!从这里出发去北越,根本就不可能:要穿越右派,中间派的控制区,然后再进入左派巴特寮的控制区,然后再取得左派的信任而去往北越,如何可能?真要去的话,不如采取上次去中国大陆的方式,从北京得到去北越的签证,要不然从莫斯科也行。

      不行,不能让中国人和俄国人知道,这是辻政信的想法。

      辻政信要求赤坂胜美帮他弄到巴特寮的通行证。赤坂胜美的回答是他正被老挝政府当做危险分子在监视着,如果发现他在和巴特寮情报机关联系肯定会有杀身之祸,不行。

      Kao,辻政信参谋还不知道有什么客观因素可以阻拦他的计划的。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本参谋自己硬闯行不行?

      第三天,4月16日,辻政信就自己硬闯了,结果是刚出万象就被检查哨卡给卡下来了:“什么地干活,路条没有的干活?回去的有”。

      就这样辻政信也还是不服,回头再找赤坂去商量。

      可能是看到辻政信是非去不可,赤坂只好说:“我认识一个和尚,他哥哥是巴特寮游击队的连长,这几天就在万象周围活动,找他去试试看”。

      就这样,1961年4月21日清晨7点,金城驾驶着一辆“大陆巡洋舰”把身着袈裟的辻政信和赤坂送到了通往琅勃拉邦的13号公路上。

      从车上下来的赤坂,交给辻政信几个信封,里面是他亲手写给苏发努冯亲王等巴特寮要人的介绍信和给各地部落酋长的路条。

      这赤坂胜美是什么人?他开的介绍信能管用?

      以后再回答这个问题。

      身穿袈裟的辻政信背上背的头陀袋里装着国会议员的公用护照,议员徽章,旅行支票,西服,雨衣,文具。还有辻政信自己准备的“护身符”:他和周恩来总理,纳赛尔总统,铁托总统的合影照片,准备向巴特寮证明他的社会关系。

      辻政信又请金城帮他拍了两张照片,一张单人照,一张和赤坂的合影。

      点看全图

      (辻政信和赤坂胜美的合影)

      辻政信走上了13号公路,向查尔平原深处走去。

      根据约定,前方十公里处,那个小和尚应该在等着他。

      这是人们最后看见辻政信。

      豺狼就这样在“盲肠”里失踪。

      (没办法,土鳖接着扛铁牛)

      关键词(Tags): #辻政信
    • 家园 【冰毒系列之辻政信篇】豺狼在“盲肠”里失踪(四)

      1961年3月下旬,辻政信在议员会馆对林秀澄是这样说的:“池田(勇人)首相说我对东南亚很熟悉,要我去现地看看,观察一下老挝越南的情况。汇总了以后给首相一份报告,6月份首相访美时和肯尼迪总统会谈时能够对东南亚局势提出日本政府的看法。”

      这位林秀澄是何许人也?辻政信为什么要找他?林秀澄是原陆军大佐,驻印度支那的38军参谋兼宪兵队长,在此之前还做过上海特高课长。辻政信的一年前辈,陆军士官学校35期毕业。战后被法军抓了起来,本想当战犯来审判,但是结果是作为军事顾问参加对胡志明军队的作战。法国人失败撤退以后,林秀澄大佐又加入了美国中央情报局,在原飞虎队的陈纳德将军指挥下一直在印度支那工作,可以说是真正的印支通。

      印度支那有广义和狭义之分,狭义的印度支那是指的法属印度支那,就是越南老挝柬埔寨三国,而广义的印度支那则是指的夹在印度和中国之间的五国,还要加上缅甸和泰国。辻政信只对缅甸和泰国熟悉,对越南所知不多,对老挝和柬埔寨则几乎一无所知,所以要找林秀澄了解情况。

      如果说中国在两千年里用文明在东亚和东南亚的历史上留下了自己的影响的话,那么在20年里日本则是用暴力在东亚和东南亚的历史上打下了自己的烙印。要谈东亚东南亚的现代史,绕不开日本。现代东亚东南亚历史的每一章节都有旧日军参谋的鬼影在活动。

      林秀澄为辻政信提供了CIA绘制的印度支那地图和联系人员名单。

      但是,真的是池田勇人首相要辻政信去印度支那的吗?这点几乎没人相信。辻政信假传圣旨可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再者说了池田勇人干嘛要去管印度支那的闲事?老挝开不开打,谁和谁打关池田首相鸟事。池田首相的上台就有点不太光彩,一直和岸信介在日美安保条约问题上对立甚至辞去国务大臣的池田勇人,突然在1959年6月以通产大臣的身份再次在第二次岸信介改造内阁入阁,那时就有人在怀疑是不是岸信介答应了把自民党总裁让给他以换取在日美安保问题上的让步。

      现在池田当上首相了,当初的怀疑得到了证实,顿时所有攻击的矛头直指池田的人格问题。池田的解决方法很简单,提出一个“所得翻倍”的口号,大家都有了钱,工资翻了倍,谁还去管首相的“君子豹变变了节”的问题?俗话不是说“有奶就是娘吗”?变了节的老母猪只要它有奶,那就是硬道理。

      所以池田除了经济问题之外,不可能去管什么闲事。

      再从辻政信出访的经费来源也可以知道是不是池田让辻政信到老挝去的。

      如果是首相提出来的,那么费用应该由内阁官房出。可是辻政信的费用只拿了法律规定的国会议员海外出差费的60万日元。那时日元的汇率低(360日元兑1美刀),这笔钱不到1700美元,不够。

      外务省还给了11万日元,算下来也只有300美元。辻政信把自己长期收集的刀剑什么都卖了,还是不够,后来自己去找日本航空董事长,时任经团联副会长的植村甲午郎个人赞助,才算凑齐了旅费。

      从这就可以知道,不是池田勇人请辻政信去的老挝,而应该是辻政信自己毛遂自荐,在池田勇人面前夸下海口,说能用三寸不烂之舌,劝得双方化干戈为玉帛,猛叙同胞之情谊。池田勇人当然不反对,又不需要出钱,又不需要出人,真有个什么结果,还能坐享其成,这么的好事到哪儿去找?

      辻政信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呢?从他和秘书朝枝繁春(就那位在中国粮油食品进出口总公司香港分公司门口大喊“毛泽东万岁”的),女婿堀内光雄等人的商量来看,他是准备由曼谷经金边去万象,最后到河内。面见老挝的苏发努冯亲王和北越的胡志明主席,从他们嘴里问出停火的最低条件,从而向肯尼迪总统提示。想促成双方和解。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辻政信只是一个军人,虽然现在他是国会议员,但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政治家。他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老挝内战,早就超越了同室操戈的范围,已经成为了两大阵营对战的前哨阵地。无论是共产主义阵营还是自由主义阵营都不会罢手不干的。

      但辻政信就是辻政信,他就要试一下,赌一下。

      如果说辻政信完全是一个莽汉也不对。他很清楚地知道此一去凶多吉少,其中的任何一个国家的任何一派力量都有充分的理由和可能要他的命,还不包括当地残留的旧日军士兵和仍旧在那一带活动的英国情报机关。

      那他为什么还要去?

      在佐藤荣作内阁当过北海道开发厅长官,田中角荣内阁当过建设大臣的木村武雄的回忆也许可以揭开谜底。木村回忆说辻政信去老挝之前,曾经对木村说:“现在对谁也不能说,其实我是在找死的地方。每天晚上一闭上眼睛,死去的部下们就都站在枕边,对我喊着:‘快来,快来’”。

      冤魂缠绕。

      出发前一星期,辻政信去他太太家参加那边的葬礼。看着死者的牌位上的戒名,辻政信突然对和尚说“给我也起个戒名”。

      “辻家是净土真宗,贫僧是曹洞宗,没法起戒名”。

      “我这就改宗。”

      结果,那和尚给辻政信起了个戒名叫“大澄院殿辉国政信大居士”。

      辻政信带着这个戒名就动身了。

      (土鳖还得扛铁牛)

      关键词(Tags): #辻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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