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转载加评论:1967年长沙知青大逃亡事件始末 -- 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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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转载加评论:1967年长沙知青大逃亡事件始末

    事件:1967年夏天,从湖南省道县开始,发生了多起以当地农民和民兵为主,以“出身不好”为理由,杀害长沙‘出身不好的’知识青年的恶性事件。事件引发了湖南各地知识青年的恐慌性的逃亡。

    这篇文章就是描述这一事件的。

    以下是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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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不能不说的话

    1978年的10月10日,云南农场一名女知青因为难产不幸猝死,引发云南知青的愤怒。下乡十年,平均年龄30岁,依然集体住在最初简陋的茅棚里,没有任何医疗设施,知青的生命得不到保障,他们联名上诉,自发组织请愿团一批接一批地向北挺进。

    1978年12月28日,请愿团百名知青代表北上请愿,因为重重受阻,代表们在昆明火车站以东两公里处的羊角凹集体卧轨,他们手挽着手、沉默坚决地坚持了三天三夜……

    早在云南的上海知青返城风潮前11年零4个月,1967年8月17日的深夜,湖南长沙的六千知青开始了惊动全国的知青大逃亡。上海知青所有经历过的请愿、游行、绝食、卧轨,长沙知青早他们十几年就一一做过了。这和湖南的上山下乡运动要早全国四年有关,和湖南1964年的“彻底贯彻阶级路线”有关。

    1964年9月,长沙市六千初、高中毕业生下放到了湖南偏僻小县江永和零陵等地,其中“黑五类子弟”占85%,这个比例在我们白水知青中还可上升到95%,且不乏学业优秀者。从数字来看,湖南的知青上山下乡运动一开始显然有失公允,使得六千少年下乡的动机中或多或少的带有“原罪”。

    在最初的两年里,这些从16岁至20岁的年轻人干得有声有色,他们积极劳动,办夜校、组织农民学文化;有知青为病重的农民献血,有热心的家长捐款给生产队建发电站;他们写诗、写剧本,抒发自己的理想情怀、颂扬村里的好人好事,自编自导自演,很受当地农民的欢迎。不少人写下了豪言壮语:“誓把青春献给党,扎根农村干革命……”

    江永知青的表现很快影响到了省内外,一位中央首长说:希望省省有江永。

    著名导演谢铁骊拍摄知青专题片《在广阔的天地里》,其中有一个大场景就是在江永,在我们白水公社拍摄的。他指着一座山头上的圳景塔说:“你们知识青年下农村不就是干革命吗?看,那就是延安塔,冲啊!”

    临时组织起来的知青有千多人,导演一声令下,大家就向着“延安塔”跑去……

    带有“原罪”的单纯少年,他们特别看重“革命的知识青年”这个称号。

    1965年新年刚过,江永四个长沙知青的不幸死亡,在知青中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一是高泽源林场的男知青汪,因公去广西灌阳招募民工和定打挖山锄头,回场路上在突来的风雪中迷路冻死;二是大远公社两名刚满十七岁的女知青在一场大火中丧生,另一名跳窗的留住了性命,却失去了美丽的容貌和健康的体魄;三是瓦屋下的男知青陈,身体虚弱又不甘落后,在坚持犁完一丘田后咳血不止,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护几个小时之后就停止了呼吸。

    他们的死必然地引发出一些问题:知青下放的生产队多是贫困队,本身不具备接收知青的能力,农民只能将老队屋、猪牛栏屋稍加改造让知青住进去,没有任何安全措施可言(烧死的两名女知青就是住在猪栏屋搭建的阁楼上,楼下储备着饲料、稻草等易燃物);部分知青身体瘦弱承受不了超负荷的体力劳动,患病得不到医治,意外死亡的情况仍不断发生。

    1966年后,随着知青的年龄增长,不满情绪悄然滋生。而这时,有人别有用心地在知青中挑起了一场自觉革命,写大字报,互相批判,互相伤害。这场自觉革命的结果实质上成了日后大逃亡的前奏。知青出身之“黑”被一一披露,令当地农民十分惊愕。

    1967年8月13日,与江永毗邻的道县,由派性武斗疯狂演变为对“地富反坏右”及其子女的集体屠杀。“贫下中农最高法院”成立,他们的宣言是:“斩尽杀绝黑五类,永葆江山万代红”,画大红勾的杀人布告赫然在目。杀人手段之残酷,不忍再述。

    8月29日,湖南省驻军解放军陆军47军奉中央军委命令“坚决制止湖南道县的反革命暴乱”,9月初的几天里还只能动用军用飞机在道县的上空往下投“禁止杀人、杀人犯法”的宣传单。9月27日,47军和湖南省革委会筹备小组联合发出紧急通告,直到10月17日,历时66天的杀人事件才彻底平息。

    “暴乱”影响到周边十个地区,与道县相邻的江永县首当其冲,一个夜晚的速度,整个江永县就已经笼罩在血腥之中,“地富反坏右”及其子女未能幸免,一条白水河成了污血河。

    知青中的“黑五类子弟”不少人上了黑名单。

    二、诗人之死

    8月17日,长沙知青王百明和一知友在饭店吃早餐时,四个端着鸟铳的农民冲了进来,“谁是王百明?”王百明回答:“我就是。”

    “地主崽子王百明!”呯!呯!呯!一连串的铁砂弹在王百明的脸上、身体里炸响,顿时鲜血喷溅,全身乌黑,当即死亡。年仅22岁。

    王百明的死绝非偶然。

    王百明何许人也?长沙市第三中学62届高中毕业生,中学生歌舞团乐队指挥、“红云诗社”主笔,连考三届大学,因出身问题未被录取,1964年下乡。在江永县成立知青农艺队时,因出众的才华,成了农艺队的一员。

    王百明和大多数知青一样,是带着“原罪”下乡的。父亲本人只是普通的会计人员,他的罪恶是在解放前夕为岳父,也就是王百明的外公买了一张去台湾的车票并将他送上了火车。因此事被判刑坐牢几年,逢运动都是斗争靶子,被反复投入狱中,由反革命演变成历史反革命,加之右派头衔,最终失去工作瘫痪在家,对他的斗争才算结束。

    下乡后,王百明对农村生活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他的一首小诗《吹烟》,写得抒情浪漫:不是虚浮,是向上的表现/虽无云的色彩,也想打扮蓝天/狂风吹不断我的躯体/我啊,和火热的生活息息相连。另一首长诗《新农民之歌》,写得激情澎湃:扶着犁,扬起鞭/赶着我的小黄牛朝前走/紧紧地追赶春天……这些诗句朗朗上口,在知青中影响很大。

    以现在的眼光来看,无疑有些“左”,而对于1964年下乡的知青来说则颇具代表性。因为出身,他们的心灵深处或多或少的存在着一种“自虐”。

    挑担子只挑得起100斤重的拼着命也要挑上150斤、200斤,以折磨自己、以肉体的疼痛求得罪恶的洗涤、灵魂的升华;日记中经常写些勉励自己的话,写学习心得,对个人的思想行为严格地上纲上线乃至批判。因着一份真诚,对自己有过高的要求;因着父辈的阴影,有着超出年龄的被扭曲的成熟。

    王百明在1965年9月的一篇日记中写道:“要加强文学、艺术修养,在这方面为人民做出贡献来。要快,你的时间不多了!一年之后,将有大的变动发生。”

    他敏锐地感到,中国大地即将有一场重大的革命到来。

    “文革”一开始,连偏僻小县江永都沸腾了。红卫兵旗帜到处飘扬,派性组织针锋相对。

    自觉革命之后,同一批下乡的知青被划分了等级,有人评为劳模,有人已经内定要抓进看守所,有人已经关进了看守所。胆大的直接向省委写信申诉,并提出了江永知青安置工作中的一系列问题。

    1966年秋,以零陵(今永州)地委书记宁生为团长的调查团来到江永,对知青的安置工作进行考查。持正反观点的人有过几场大的辩论会,在辩论会上,王百明就知青问题发表了个人观点。他以事实为依据深入阐述,令持反观点的人瞠目结舌。他的锐利的目光,标准洪亮的普通话,给到会者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1967年春节零点,江永县保守派以逮捕造反派头头为名,王百明和十几名知青被捕入狱。

    (待续)

    通宝推:普鲁托,淡淡忧伤,野芹,
    • 家园 作为农家子弟,

      我真的很想骂脏话。

      知识青年可回城,可以招工、顶职。农民的儿子绝大多数只能一辈子呆在农村。俺还算争气,考上大学,跳出了农门。老家一母亲对儿子说,跳出农门,哪怕扫茅厕都行。这句话道出了农民无尽的心酸。我爷爷去逝早,奶奶改嫁,家境贫寒,叔叔28岁还娶不上老婆。奶奶改嫁后无子女,继爷爷退休,奋力挡住继爷爷的子女,将顶职指标给了我叔叔,我叔叔立马娶妻,而且是本地很优秀的女孩子。

      另一个例子是我同事,他家属“半边户”(就是父母一方工人,一方农民,一般都是父亲工人),他说在农村时,在当地他家最好,十岁时到县城读书,发现 自家成了最差的那档了。

      两个例子,可以看出城乡的差别。楼下有人说卖惨,没错,知识分子、知青还可卖卖惨,农民连卖惨的地方都没有,只有默默地忍受并吞下。

      通宝推:方恨少,呆头呆脑,鱼与渔语,
      • 家园 胡辣汤 这样的文革余孽 一贯只会偷换概念,大家小心了。

        话没说错,最苦是农村,60年饿死的也大都是农村。花。

        不过提醒一下, 副将 是反对 胡辣汤 的“知青偷农民鸡就该被打死”,被 胡辣汤 引到了农村和知青,农村和城市的对立。

        胡辣汤 这样的挺文革派 一贯只会偷换概念,大家小心了。

        • 家园 你要多学习一个,现在 “文革余孽” 已经是正面褒奖词汇了

          首先声明,我本人不是文革粉丝。

          我只是指出一个客观事实,那就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你斥骂某人为文革余孽,基本等同于赞美对方品格高尚、自己是卑鄙小人。

          我也不明白情况怎么会演变到这样的,也许是当年仰望星空大骂余孽,引起了反效果。去年的湖北方埋又是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反对我的都是极左。文革本来就满含暴力因子,两相叠加,矛盾就激化了。现在的舆情是什么? 你要是骂人文革余孽,走在街上被人打死都是活该,无法引起任何舆论同情。

        • 家园 我无所谓啊。现在又已经不是文革那个黑暗时期了

          左派同志们也只是有能力在网络上闹一闹而已,现实生活中它们也敢这样? 公司经理们就可以教育它们了,呵呵。

          文革中把毛主席的旗子举得最高的,最最紧跟的,还发明了“四个伟大”的,是副统帅,对不? 最后他人呢? 他没垮台前那个“革命”的劲头啊。。呵呵,我们这里的“左派”们,给副统帅提鞋,配吗?

          还有啊,你们去看看,我党历史上的那些“左派”,从王明、博古、张国焘,到建国以后的张三、李四,再到林彪、四人帮,哪个有好下场的? 哪个最后不是身败名裂、遗臭万年的?不是吗?

          一想到这个,我就笑出声来。。呵呵呵

          事实上,我党历史上,对毛主席本人打击、排斥和迫害的,不就是王明、博古一伙“左派”吗?

          • 家园 呵呵,继续表演,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都是他自己一步步走出

            来的。

            你们两个最近跳的这么高,是不是感觉白等要上台了,又有钱发了,开始努力表现了?

            首先你这个左派现实中怎么样?也不纯粹你说了算的吧?张铁生是不是左派?大寨的郭风莲是不是左派?你跟他们比怎么样?你想给他们提鞋找得到不?

            林是怎么死的,林死后毛的表现怎么样,大家都是知道的,别想着你自认为现在得势就能永远一手遮天,改变历史进程。至少毛死之前就知道那些王八蛋要干啥,邓估计也知道做了什么,要不然也不会慌着把骨灰撒了吧。

            一些人天天咒骂毛,可是敢去纪念堂那骂一骂,看看会有怎么样的待遇。

            即使是被党内打倒的王明、博古也不是你等宵小能乱说的,即使他们路线或者是方法错了,他们的品格也不是你等能评论的。

            看看你们的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一副小人暂时得志的样子,河里更多人能看出来你们是什么余孽。

            按你等阴暗思维,那么革命成功前的先烈都是大傻瓜,那些叛徒们悔过后又做了党内高官的人才是最聪明的人?可是这些人文革的时期都得到不同的报应,你现在为他们招魂,你本人是不是叛徒的后代?

            不好意思,言辞激烈一点,但是让你们这种人在河里兴风作妖不能这么爽快。

            通宝推:赤之忤逆,empire2007,潜望镜,不如安静,东方白,
        • 家园 扣帽子、打棍子,人身攻击,这些你都熟练的很

          哈哈,说我是文革余孽,那你是啥?改开的渣滓?如果年轻人都跟你一样,那真是华夏之大不幸!为有你有这样的无脑年轻人感到悲哀。

      • 家园 看到这个想起一串数字和当年大仁政小仁政的讨论

        1965年全国企业总数是15.8万个,其中全民所有制企业4.6万个,集体所有制的11.2万个;到了 1979年企业总数就达到35.5万个,是原来的2.25倍。其中全民8.4万个,集体27.1万体,分别是原来的1.83倍和2.42倍。而且企业规模普遍扩大,其中大中型企业有4500个。全国职工总数近一亿人(9967万人,其中全民制7693万人、集体制2274万人),比1965年的4965万人(其中全民3738万人、集体1227万人)增长70%以上。

          这时中国基本上建成为一个工业化国家。1952年,中国工业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0%,农业占64%,而到1975年,这个比率就颠倒过来了,工业占72%,农业占28%了。

        对比一下,65年全国人口7.4542亿,75年9.242亿人。光是新增人口就远超全国职工总数。

        底子就那么薄,面对这新中国的婴儿潮,怎么办呢?

        通宝推:东海后学,老老狐狸,acton,
        • 家园 好奇问一下,52年那6%是第三产业吗?

          1952年,中国工业仅占国内生产总值的30%,农业占64%,而到1975年,这个比率就颠倒过来了,工业占72%,农业占28%了。

          还有为什么75年,第三产业没有了?是那时不统计吗?

          • 家园 河里有老广的闲聊GDP系列,可以去看一下

            我们过去用的是苏式的统计体系,只统计工农业总产值。不像GDP统计那样统计第一产业,第二产业,第三产业。

            我们统计体系转为GDP体系则是90年代才干的事情了。毛时代的GDP数据都是从90年代的数字往前倒推的。

            剩余的6%可能是一些手工业之类的杂项了。

      • 家园 此事不能说得太细

        以前我说过类似话,说当年我老家绝大部分农民都无法入城,结果被左派河友批评说是挑动群众斗群众,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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