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客熙熙

主题:【原创】505往事 -- 神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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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家园 晚了,晚了。

      呵呵,来晚了,不过倒正好逮了个全集

      逐篇献花,聊表心意。

      • 家园 不晚不晚

        献花不分先后。您要是实在过意不去,要不多献两朵?

        多谢龙兄献花鼓励!

    • 家园 【原创】505往事(七)(完)

      这是最后的斗争

      11月份就有有经验的老同志告诉小鱼儿和棒槌最后一个月的房租别交,就用付的押金顶,省得要押金麻烦。同时来的还有帕克温情脉脉的催款电话。小鱼儿和棒槌就想信用很重要,应该交钱。再说我们一年来规规矩矩,帕克他凭什么扣我们的押金?!还是幼稚啊!

      搬家前大家特意半天没去实验室,上海小姐也回来了,做了一次彻底的大扫除。住的时候可从没这么用心打扫,离开时505绝对是一个驴粪蛋儿?D?D表面倍儿光。

      过了新年就等退押金吧,等了两星期,帕克就是按兵不动。又等了两星期,还是没动静。大家就觉得有些不妙,打电话过去,帕克哼哼哈哈的不说退也不说不退。接着打电话这小子的语气就强硬起来,东扯西扯地就是不退。再打,干脆不接了。

      大家这个气,$930呀,还是税后,差不多就是一个月的工资!能不心疼吗?更可气的是他凭什么呀?!临走时我们连壁橱里不知从哪年积的蟑螂屎都给他扫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告他!!

      米国人爱告状,每个州都有“小案件法庭”,专门处理$5000以下的民事纠纷。怎么告?没人知道。那时是九十年代中期,网络这东西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啥事一“google”就出来了?D?D“google”的发明者估计正忙着换牙呢。那时的计算机界面很不友好,而且只有“newsgroup”。可这难不住棒槌,12岁就混迹于计算机行了,十多年白混么?棒槌在ACT上贴了个求助,立刻不少人来帮忙,好多都是有过类似经历的学生。关键时刻就看出来了,“穷不帮穷谁照应”?

      研究一番就搞明白了几件事。一是纽约的法律是有利于房客的,有门儿。二是如果房东不退押金,应于退租六周内书面通知房客说明原因。那好,咱就再等几天,估计帕克这个弱智不会知道这个规定。等待的这几天里棒槌就研究了一下相关法律,不小心就成了半个租房法律专家,要不怎么是棒槌呢?小鱼儿和老猫也没闲着,老猫买了个飞标,在墙上挂了个小人儿,写上“帕克”,每天对着假想敌练瞄准。

      六周一过,棒槌就照着应有程序给帕克写了一封催讨信?D?D当然是有蓝本的,不然那时棒槌们的英语水平还不够?D?D那叫一个义正词严,正告帕克你再不给钱我们可要告你了。光脚还怕穿鞋的吗?小鱼儿捧着信爱不释手,恨不能留作纪念不给帕克了。

      信寄出后帕克那边果然没有回音。好得很!大家就一起到小案件法庭花5块多钱填了个表。上海小姐尽管已经不怎么和大家来往了,但在告状事件特别积极,充当第一原告,小鱼儿是第二原告。这里边还有个原因,当初签租约时规定只能有两个人,那时棒槌心气儿很高,一心惦着下半年转学哈佛、麻省啥的,上海小姐和小鱼儿就签了,棒槌只是和帕克有个口头约定。

      从法庭出来五个人兴高采烈,倒象是已经赢了官司。小鱼儿就说:“就算钱拿不回来也不能让他舒服了!反正就五块钱成本,不告白不告!”上海小姐加上:“还有地铁票!”豆包儿不得不佩服了上海小姐的经济头脑。

      开庭时已经是春暖花开的三月,时间是晚上。

      大家早早地来到法庭。一进等待的大礼堂就发现自己不算早的,礼堂里原告被告们已经熙熙攘攘地坐了一大片了。棒槌们只好拣个靠后的地方坐了下来,棒槌一路唠唠叨叨地给上海小姐进行普法教育并传授告状功略。到底棒槌只是军师,上阵的还得是上海小姐。

      不一会儿帕克西装笔挺地来了,身后跟着505所在楼的管理员。帕克在不远处坐下来,还很有风度地和棒槌们打了个招呼,大家也欠身还礼。虚伪的资本主义社会!

      过了一会儿礼堂里的吵嚷声忽然没了。就看见一个家伙站在前面喊了声:“起立!”大家就都呼噜噜站了起来。一个穿着黑色法衣的法官煞有介事走了进来,大模大样地坐在礼堂前方正中央的桌子后面。离得远,法官长什么样是看不清,但要说这气派真是够大的。豆包儿第一次感觉到法官和律师的待遇简直就不是一个档次的?D?D差着行市呢!

      大家坐下后那个小职员就开始叫名字,叫到的人就站起来说“准备好了”,原被告双方都准备好了才能开始。棒槌们很快发现叫完名字后那个职员还问一句什么,原告回答后,那个职员就会说“留下”或“去xx房间”。可那个职员问的是什么却听不清。心里着急,支棱着耳朵使劲儿听,才听见好像是问“审判(judge)”还是“仲裁(arbitrator)”。选“审判”的就留下,选“仲裁”的就去某个房间。可这“审判”和“仲裁”到底有啥区别啊?

      正不明所以,上海小姐的名字就被叫到了,赶紧站起来说:“准备好了。”那职员接着问:“审判还是仲裁?”上海小姐就看棒槌,棒槌一咬牙,就说:“随大流说仲裁。”于是那职员就说了个房间号。

      后来才知道这“审判”和“仲裁”还是区别挺大的。“审判”由法官进行听证,作正式记录,不服判决可以上诉;而“仲裁”由两名资深律师仲裁人进行听证,不作正式记录,判决后不能上诉。法官很少,而律师很多,所以选“仲裁”会快得多,大概这就是为什么大多数人都选“仲裁”。后来棒槌事后诸葛亮地说选仲裁太有道理了,因为即使输了官司,还可以让小鱼儿作第一原告再告一次。

      来到了指定房间,发现屋子不大,最里面有个桌子,两名仲裁人坐里面,原、被告坐外面。靠门处还有几把椅子,是给等的人坐的。

      大家进门时已经有一个案子在审了。那原告是一个金发女郎,正在那儿悲愤地控诉被告?D?D她的邻居,一个中年男子?D?D如何借了她五十块钱不还,说到动情处还擦起了眼泪。男的就开始狡辩,女的不依不饶,吵了个热闹。棒槌们心里有底了,50块钱可以吵成这样,那我们的小一千块钱得算大案了。

      那一对好不容易吵完走了,上海小姐和小鱼儿就坐上了原告席,帕克带着他的管理员坐在旁边。其余三人没动,心想我们得有礼有力有节呀。

      上海小姐如此这般地把“帕克先生不还我们押金”说完,仲裁人就问帕克有什么说的。那帕克清了清嗓子,说:“他们签约的是两个人,可住了不知多少人。”

      棒槌早有准备,一听就蹿了上去:“不就是我吗?当初签约时就说好了是三个人,是你坚持只能两个人签约的,刚才我们上海小姐已经就此问题做了说明,是不是?”帕克噎了一下。说实话如果他完全否认,棒槌们还真没法证明。可帕克脑子没转过来,说:“不是说你,你太太呢?”棒槌就知道他得有此一说:“租约上都写了,亲属可以住,甚至可以续签。夫妻算是最近的亲属了吧?”帕克没话了。

      第一回和小胜。而且棒槌们发现这帕克对法律没有研究,满脑子都是想当然,这是他的软肋。

      要说帕克也不是在打无准备之战,他接着拿出了两张照片。第一张是墙上的一道黑道,说:“他们搬走以后我粉刷屋子用了一千多块钱。”接着拿出了发票。棒槌立刻回击:“法律规定房客退租后房东必须重新粉刷才能再租,你不能算在我们头上。这一道黑也是正常使用造成的!再说我们我们搬家时打扫后他是点了头的,是不?”说着一指管理员。那小哥连连点头,帕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帕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赶紧甩出第二张照片,这回是冰箱把手:“一年里他们开了冰箱上千次,我都得换冰箱把手了,$23!”要说这米国人数学就是差,“上千次”,一年365天,每天三次就不止这个数了,这是说我们用得多还是用得少呀?都懒得回答。仲裁人把照片轻轻搁在了一边。

      两张照片“证据”没管用,帕克的阵脚有些乱了:“他们总开party!”这叫什么理由?小鱼儿不乐意了:“谁总开了?就感恩节开了一次。再说租约上又没写不让开party!”

      “那也不能影响别人?”

      “影响谁了?”

      帕克一歪头看着那个管理员,想让他作个证。那讲西班牙语的“阿米哥”不知是英语差没听懂,还是没理解老板意思,看双方吵得有趣,只是不开口,作拈花微笑状。

      帕克见“阿米哥”是指望不上了,只好赤膊上阵:“你们住的人太多!”嗬,又绕回来了!“比如他!”帕克指了指后面的老猫。

      被点了名,老猫当然得接招,两步就走到了桌前:“我可是自己也租了房间,就在同一座楼里。你不能说你看见我在楼里就说我住505!我吃饱了撑的白付一份房租不住那儿倒住505?!”

      帕克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你分租时告诉我了吗?”

      老猫觉得这人简直没脑子:“那是另外一回事!”就是,你愿意你可以再告我,可这跟505押金有什么关系啊?

      帕克还想说什么,一个仲裁人大概也被帕克混乱的逻辑搞烦了,冲他摆了摆手:“无关问题不要讨论!”

      帕克此时有点儿胡言乱语了:“我那505多好的房子呀!他们祸害的我俩月都没租出去!天天做饭,都成中餐馆了!”

      说实话棒槌们其实都挺喜欢505的,但听他这么说,大家一下炸了营,也不管有关没关了,七嘴八舌地说:“好什么好,我房间里暖气坏了,多长时间你才给修?”“那么多老鼠!”“最后做卫生时我们扫出了多少蟑螂屎!?”“嫌我们做中国饭,你歧视!!”

      豆包儿也蹿至桌前,五个人围着,看着有点儿象群殴了。

      仲裁人举了举手,好象要结束“听证”了。棒槌此时忽然想起了一个有力证据,就对仲裁人说:“刚才帕克先生说到了505的良好状况,我想说一件事。当初我们看房并不满意,没有签约。一个月后,是帕克先生亲自打电话给我们,说愿意降价租给我们。如果真象帕克先生所说的那样完美无缺的话,请问为什么竟然租不出去呢?!”摆事实讲道理,最后以一个强有力的反问结束,棒槌自己都有些崇拜自己了。

      帕克哑口无言,听证就此结束。整个过程仲裁人似乎都挺向着棒槌们,凡是棒槌们说话都认真听着,帕克就时常被打断,甚至有一次一个仲裁人还打起了哈欠。估计他也明白,几个刚来米国的外国学生连话还说不利索呢,要不是受了欺负被逼急了,谁会告上法庭呢?

      出得门来,五个人手舞足蹈,想着帕克狼狈的样子,心中的那口恶气总算是出了。就一个字,爽!

      不久收到判决书,判帕克归还押金,但扣除他修冰箱把手的23块钱?D?D算是安慰一下吧。

      胜利了!

      两周后收到帕克的支票,还有一封信。信里恶狠狠地说你们别太得意,你们不就是疙瘩学生么,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早晚有你们用得着我的一天,走着瞧!看了信,豆包儿恨不能再去告他一次。想想算了,官司输了,你总不能不让人过过嘴瘾吧。

      帕克恶习不改,后来又因为同样原因被其他中国学生告上法庭。但此人阴险,吃一堑长一智,请了个律师。要说米国的律师有多坏就甭提了,仲裁人就暗示学生自己撤诉,否则判决会不利于他们,学生只好撤诉。此后话。

      (续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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