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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老坑】屋场琐事(十八) -- 冰冷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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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原创】屋场琐事(十九)

这次是争什么呢?这次争得厉害了。争前途,争出路——工农兵大学生的推荐开始了。

1966年,先帝爷一声令下,全国所有大学关门上板。在校的大学生们被先帝爷用来打完了教授打同学,砸完了仪器砸文物以后突然被发现没什么用处了,于是统统赶到军垦农场去改造思想。到了1971年那个叫景象叫壮观,嘿嘿,五届的学生一起分配,是称“老五届”。人们不太知道“老五届”的称呼,只知道所谓“老三届”,67,68,69届高中毕业生。这是为什么呢?

“老三届”是社会通用称呼,人人知道。而“老五届”是一个组织部门用语。80年代初胡耀邦讲究干部的年轻化知识化,找第三梯队就在这五届人里面找,只要你是那里面的,平时不偷不强不乱搞男女关系,一般都能够混个一官半职。所以你看现在党和国家领导人全是这老五届的。相比之下,所谓“老三届”除了极少数之外,生活道路可以说是极为悲惨的。用林大帅“571工程纪要”里面的话来说就是:“做了替罪羔羊”。

这个“工农兵上大学”究竟始于什么时候,老冰没有做过考证。就知道起码大学在1971年就有内部招生,但是那时候是不是已经叫“工农兵学员”了就不知道。还是那位中办主任汪东兴1971年在江西大学就找过一个班,那个班学生们的老爷子名单列出来的话几乎就是第三代领导群体了。关于这个班,拙总应该能蒸包子。拙总的“相亲”大坑已经挖到那边缘了。来,请大家跟老冰齐声高呼:

“拙总拙总我爱你,蒸个包子来米西”(此处要带深厚的无产阶级感情,重复三遍)

1972年已经是模式性的了,冰爹有个学生就是那年去天津轻工业学院的,但是没念完又被开除抓了起来,因为当年打死老师的血案。1973年先总理周公和邓公联手刮“资产阶级翻案风”,在“推荐”之外,还弄了一个文化考试,考政治,语文和数学。小老冰那年15岁上高一,考场就在小老冰学校里。小老冰在边上看热闹,还记得有道数学题目要用正弦定理来做。

但先帝爷他侄毛远新不乐意了,找了个叫“张铁生”的来说事。这位张铁生考试的时候交了张白卷,写了几句话。其实意思倒不是反对文化考试,是说这种方法不公平。张铁生当时是生产队长,好像还赶上遭了灾,没日没夜地忙生产,没有时间温课。想想也是,张铁生是老三届高中生,给点时间温温课不至于做不出正弦定理的题目的。加上他能当生产队长,应该不是坏人,你能说大队干部,公社干部有坏人,但生产队长几乎没有坏人,那是关系到一个村的肚子问题,坏人干不了。

他原来那意思是考试的方法不公平,到毛远新那儿就成了考试这方法不对。皇上他亲侄子,和太子也就差得不远,再加上太后阿姨支持,反正当时文化考试就作了废,以后一直到“工农兵学员”成为历史名词为止,操作程序就全部固定了下来:大队推荐,公社审核,县里决定,学校发通知书。

老冰在这儿用的是“工农兵学员”。现在不少人用“工农兵大学生”,那个词不准确,“工农兵大学生”只是“工农兵学员”的一部分,应该不到20%。“工农兵学员”则除了“工农兵大学生”之外,还有“工农兵中专生”。这部分的比例在“工农兵学员”中要占到80%以上。

是不是老冰在无事生非,人家说“工农兵大学生”,怎么你又扯出个“工农兵中专生”,嫌不够乱?不是,不扯这个就讲不清楚下面的事情。

那年月大学中专几乎一样:招生方法一样,学的东西一样(基本上都不学),毕业后工资一样(全是二级工,三十来串大钱)。不一样的呢,首先当然是名称不一样,还有是学制不一样,大学三年,中专两年。

招生的方法是名额到县,几个大学,几个中专。县里再把名额下到公社,一般一个公社一个大学名额,四到五个中专名额,一个大队一个,由公社决定。小老冰在的大队那年摊到了一个大学名额。

前面说过,因为部队不喜欢城市兵,所以当兵的名额一般归老俵。而除极少数情况外,上学的名额一般是归知青。全公社像小老冰这样下乡不到两年,没有被推荐资格的小知青大约有70人,其余就是当时已经来了5年了的上海知青了。那年小老冰大队的团支书正好是上海知青小鲁,所以大学名额落到了小老冰大队头上。

似乎是铁板钉钉,没什么毛病的事情。咳,出事了。

这回城的机会人人想,没有人会眼睁睁看着你就那么便宜拿走。就小鲁同生产队的知青就上告了,揭发小鲁的“生活作风问题”。

什么生活作风问题呢?他们生产队四个知青,就小鲁是插兄。剩下来的是三插妹,其中两人是亲姐妹,还有另一差妹和小鲁关系不错。怎么个不错法呢?这么说吧,共一个锅吃饭。

民以食为天,知青的天当然也是这个“食”了。小到生闷气,大到世界大战,说到根子上全是为了这个“食”字。一开始大家一齐开伙,很快就因为做饭排班,出的份子,回家的天数什么什么和不什么的吵了起来,分了出去。那边四个人分了两个锅:两个姐妹花一个锅,小鲁和小戎,就是另一个插妹一个锅。那个雌雄锅就不知道是先有锅后有床,还是先有床后有锅,反正跟鸡和蛋的关系差不多,也没有必要去搞清楚。

其实小鲁和小戎也没有碍着谁,他们当时大概是在24岁左右,就在城里也符合晚婚条件。但是在乡下不能结婚,因为没人想在乡下呆一辈子,都有一个最简单的梦想:有朝一日能回到城里去。

也有结婚的,虽然为数极少。原来有一部电视连续剧叫《孽缘》说的就是那些一时糊涂的知青们。但是绝大多数知青,只要还有一点梦的,决不走出那一步。中国的事都差不多:能做的事不能说。你怎么做都没有人管,就不能说出去。反正那年月你随便到哪个公社的供销社都能找到这样的盒子,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同志们不要钱,随便拿”。现在好像要钱了。

平时这不碍谁。但是到了关键时刻这就是杀手锏——乱搞男女关系。

关键词(Tags): #屋场琐事#工农兵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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