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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哪位达人点评一下,被毛泽东点名“不可救药”的戴季英 -- 第二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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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批戴的时候高岗正红呢,高戴之间的仇可不小,老毛安抚自己的爱将罢了

老子来转点单世联写的东东

3 刘士奇

1932年8月初,徐的部队被打散后转移到英山,与皖西道委书记郭述申去与东路游击司令部联系,游击司令刘士奇正在吃饭:“桌上摆着好菜,徐海东一进门,瞅着这情景,一团火就从心里向外冒。外边摆着伤兵、逃难的人……他们又哭又闹,这位司令却独个在这里吃饭,真是不管百姓死活呀。”(张麟:1983:79─80)面对众多群众在身边受难,刘照样吃得很坦然。穷不能穷领导、饿不能饿司令。1934年中央苏区第五次反围剿期间,红三军团“通知各团的供应处长,每星期想办法给团长、政委炖只鸡,补养身体。”(王平,1992:61)

如果因此认为刘士奇不是合格的革命者那就错了。事实上,刘是江西苏区初期毛泽东极为信用的重要人物,先后任红六军政委、赣西南特委书记等要职,江西省巡视员江汉波曾批评刘“脾气太大,喜欢骂人”,但在1930年的“二七会议”上,毛泽东因此指责江汉波“煽动同志反对正确政治路线的领袖”。(戴向青,1986:159)会后,刘率先响应“二七会议”精神,号召实行“赤色清乡”、“赤色恐怖”以“肃清红旗下的奸细”,大开杀戒。由于刘批评过“立三路线”,也由于赣西南党与毛的分歧,1930年8月在赣西南特委第二次全会上被撤职。毛由此认定“二全会议主要反对二七会议,开除刘士奇就是反对二七会议,反对毛泽东。”(戴向青,1994:140)不久便以“肃AB团”为名大规模捕杀赣西南党和红军的领导人。李韶九抓人时首先问:“你参加二全会了吗?”如果参加了,那就绝对是“AB团”。

刘士奇曾经是贺怡——即贺子珍妹妹——的丈夫,与毛有连襟之亲。贺怡对这次婚姻的认识是:“1929年4月,我在父母支配与刘士奇结婚,婚姻后生活并不愉快。”刘被撤职后被召到上海中央接受教育,而贺怡则与毛泽东的弟弟毛泽谭结婚。(尹绍伟、左招祥,1998:113—117)刘士奇1931年后到鄂豫皖苏区任红四方面军政治部主任,主力西征后任新成立的红27军军长。1933年初,他在“肃反”中被杀。冤死之际,不知他是否想到他在江西的作为。

4 沈泽民

张国焘是鄂豫皖和四方面军的最高领导人,他手下有两员大将:鄂豫皖省委书记沈泽民和四方面军政委陈昌浩,陈、沈都是王明的“二十八个半”之一,比较起来,张与陈的关系更密切一些。

在讨论四方面军主力是否撤出鄂豫皖向外发展时,沈泽民不同意张国焘等多数人的意见,主张留下下继续斗争。这一主张长期以来被视为是抵制了张国焘的右倾投降主义,但从徐向前的回忆录中的分析看,不撤是不行的,如果真的留下来,后果不堪设想。主力西撤后,沈领导的省委仍然执行了一套左的冒险政策。苏区此时只有吴焕先在主力西撤后新成立的红25军,徐海东的74师是其主力。1933年初打了几个胜仗,25军达13000多人,沈泽民头脑发热了,要夺回新集、红安、七里坪等四方面全盛时的中心城镇。事实上当然不可能,那就再搞肃反,沈泽民、戴季英、郭述申、高敬亭等都是积极肃反的主张者和执行者,43天就杀了数千人。(汪云生:1999:275)因为决策失误,仅饿死、病死的就达三千多人,徐对此发了几句牢骚,说“小资产阶级出身的领导,只顾自己吃饱就不管部队了”,沈立即用烟斗指着徐的脸说:“海东,哪个是小资产阶级?你这个观点成了问题,你没有参加会议的资格。”于是

我立即被推出会场。(徐海东,1982:25)

这就是沈的霸道和权威,但他不是“坏人”。此前与沈一道工作的徐向前的印象是:“省委书记沈泽民同志,也是中央派来的。……工作积极热情。是个好同志,但军事上一窍不通,又缺乏领导经验,曾中生同志要比他强得多。”(徐向前:1987:146)“像沈泽民同志,是好人。但‘左’得狠。他不仅积极搞‘肃反’,还有套理论,提出要‘从那些思想意识不好与非无产阶级观念的分子中找反革命线索’。主观上认定必有反革命,非打着灯笼找出来不可。”(徐向前:1987:160)

沈泽民确是个“好人”。徐被赶出会场后,知道自己随时可能面临厄运,三天之中,随时准备被抓起来。恰好此时敌人来犯,“我想如果扣我个‘反革命’被杀死,倒不如趁敌人进攻,冲上去战死,也落上个光荣。”(徐海东,1982:26)当他只穿一条裤衩上阵、得胜回营之后,

省委书记见到鄂东北道委书记徐宝珊说:“宝珊,我不死,不准再有人说徐海东有问题,哪一个说他有问题,哪个就是反革命。”徐宝珊又证明说,他从1928年就知道我,是个好同志。他们两人对我从政治上肯定下来,才使我的生命有了保证。(徐海东,1982:27)

徐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沈泽民样说,似乎不太符合党的原则。第一,徐有没有问题,不能由一、两个人说了算,而应当由徐的行为来证明。第二,在沈对徐作了判断之后,假如有人说徐有什么问题,也不一定就是反革命。即使在保护自己的同志时,沈也扮演着一言堂的角色。

当然,不能过分地指责一个牺牲了的领导人,即使像徐这样的高级将领,他们的命运也从来没有掌握在自己手上,在江西苏区,领导“宁都暴动”的红5军团总指挥季振同、领导百色起义的红7军军长李明瑞都是在没有任何通敌证据的情况下被冤杀。与他们比较,徐确实要感谢沈泽民。

几次作战失利后,沈泽民认识到“肃反不得人心”,曾说过:“四次‘围剿’前之大苏区,而今年内零落到今日之状况,乃党的路线一贯脱离群众所造成。”(汪云生,1999:275)

5 戴季英

鄂豫皖是块鲜血染红的土地。在张国焘的主持下,先是陈昌浩在军队杀,沈泽民在地方上杀。接着是西撤之后,主力到川陕等地一路杀,沈泽民等人留在鄂豫皖杀;再之后是徐海东等率25军长征,戴季英在路上杀,高敬亭再留下来继续在鄂豫皖杀。

徐1965年写生平自述时,就谨慎地披露了红25军的肃反问题,这在当时的回忆录中是很少见的。尽管毛泽东在理论上经常批评王明路线的“残酷斗争,无情打击”,但究竟怎样斗争、如何打击,革命文献一般是不具体介绍的。

肃反积极分子各个根据地都有。74师的肃反由政委戴季英主持。有一次他把二二0团的政委、参谋长等四十九名党团干部捆起来后,拷打其中的一个连指导员,拷打逼供不成,又绑在板凳上用刑。

当政委百般拷打问不出口供时。叫他的警卫员拉出去杀。我急了,忙说:“政委,一点儿口供都没有,为什么杀人家?”他说:“你不懂肃反的事,没有口供证明他是反革命坚决分子,不愿说出他们的组织来。”……四十九个人,被杀了。我知道后,落下泪来。回想在东路游击时,前有敌人堵,是这一团我去攻,后有敌人追,也是这一团人去打。(徐海东,1982:22─23)

从江西苏区到“文革”,历次肃反的共性是逼供信,戴季英连“供”都不要就可以杀人。220团是红25军的主力,戴季英杀起来并不手软。他本是个官迷,红25军长征途中,他是军参谋长,多次想当军政委。因为徐的反对,他没有得逞,就再次拿红军生命开玩笑:“9月4凌晨,参谋长不服从命令,贻误了部队时间,后卫225团遭到敌骑兵的袭击,一下损失二百多人。”(张麟:1985:170─172)既然没有军事才能,那就以杀人来邀功,居然还行得通。红25军到达陕北后时,他成为西北革命军事委员会参谋长、陕甘晋省委保卫局局长,全面主持陕北肃反,刘志丹就差点被他杀掉。

杀了这么多军事人才,战斗力肯定要受到影响。领导人为什么要做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始终是一个迷。也许有三种动机,第一种出于极左的政治理念,陈昌浩、沈泽民即是;第二种基于权力之争,张国焘、夏曦即是;第三种是无知的盲从。1931年12月,周恩来到达福建长汀的闽粤赣边区省委机关,长汀县委妇女部部长李坚贞正好闯进去向省委汇报。周恩来地问她:“这个女同志干什么去啦?”李坚贞说:“抓反革命!”周恩来一听,笑了:“抓反革命,好哇!你说,是怎么抓的?”李坚贞爽快地回答:“就这样抓的嘛!”周恩来又问:“嗯!你怎么知道他是反革命啊?!”这下,李坚贞答不上来了。(金冲及,1989:245)显然,像李坚贞这种革命者去肃反,无论其动机如何,都只会是乱抓乱杀一气。戴季英是鄂豫皖本地出身的干部,不是上面派来削平山头的,他的杀人狂热,很可能属于第一类和第三类,不过当他到陕北后抓捕刘志丹等人时,可能主要出于第二种动机。

在戴季英的心目中,政治上、思想上的“纯洁”比什么都重要。问题是,尽管左祸绵绵,但革命却并终胜利,包括“文革”这样的劫难,虽持续十年,也没有使红旗落地、江山易手。这说明,“左”是革命党的内在逻辑使然,是其合理性、合法性的意识形态根据。中国有的是人,有的是不满现状、要起来造反杀人的人,革命不愁找不到参加者,愁的是如何把这些革命者“组织”起来。还在窑工时,徐就“第一次体会到组织起来的力量是穷人自己的武器。”(斯诺:1979:271)“组织”绝不只是制度设施,更是意识形态的整合,情绪意志的集中。只有在大量杀戳“反革命分子”或“AB团”时,临时集合起来的人群才会有严格的“敌”、“我”之分,才会感到怕,才义无反顾地投身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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