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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题:【文摘】[关天会客厅]高耀洁医生访谈录 -- freemovi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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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园 【文摘】[关天会客厅]高耀洁医生访谈录

觉得这更是一个社会现象而不是时事所以就贴到这里来了,高教授是我最为敬佩的一个人,这些年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了,能做到不说假话就不错了,诸如历xx那样人到是越来越多的说。。。

原贴太长这里只贴岀高教授讲演的内容,详细访谈路请看联结的帖子。

祝高教授身体健康!

http://www.tianya.cn/new/publicforum/content.asp?idwriter=0&key=0&stritem=no01&idarticle=238882&flag=1&hotid=576

关天会客厅]高耀洁医生访谈录

  主题:中国艾滋病防治工作的现状与困境

  嘉宾:高耀洁 医生

  主持人:孤云

  特邀主持人:周筱赟 博士

  时间:2006年4月28日-5月5日

  访谈录整理者:周筱赟、孤云

  

  高耀洁医生简介:

  

  高耀洁,1927年生于山东曹县人,1954年毕业于河南大学医学院。河南中医学院退休教授、主任医师,以治疗妇科肿瘤、不孕不育症见长。1996年发现因输血感染艾滋病病例,开始意识到血液传播艾滋病的严重性,多年来共花费一百万元自费印刷防艾宣传资料、救助艾滋病患者和艾滋孤儿,并突破重重阻力,揭露中国中原地区因卖血导致艾滋病大规模蔓延的真相,被媒体誉为“中国民间防艾第一人”。

  高耀洁医生1999年被评为“全国关心下一代先进个人”,2001年获联合国全球健康理事会(the Global Health Council)颁发的“乔纳森·曼恩世界健康与人权奖”(Jonathan Mann Award For Global Health and Human Right),被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称誉为“第一位在中国农村从事艾滋病预防宣传的女性活动家”。2002年被美国《时代周刊》(Times)评为“亚洲英雄”、被《商业周刊》(Business Week)评为“亚洲之星”,2003年获得有“亚洲诺贝尔奖”之称的“拉蒙·麦格塞塞”公共服务奖(Ramon Magsaysay Award For Public Service),2004年当选中央电视台“感动中国”2003年度人物。

  

  相关介绍:

  

  一个非常沉痛的消息

  

  与高耀洁医生相伴52年的爱侣郭明久医生,因晚期咽喉癌并发心脏病于2006年4月10日凌晨2时不幸逝世,享年80岁。距离高耀洁医生毅然舍家赴京出席发布会仅隔不到五天。

  当高耀洁医生在电话中哭着告诉我,“爷爷没有了!”,我完全呆住了。回想4月8日,我还去河南省人民医院后楼312病房探望他们,郭爷爷身上插了很多管子,但还能自己坐起来被人扶着去厕所,人也未见消瘦,看见我来还认得出我,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声音,我根本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走了。当时拍了很多照片和录像,没想到我成了最后一个记录他生活的人。惟一可以安慰的是,郭爷爷因心脏骤停倒在高奶奶的怀中,去世的时候很安详。

  祝愿郭爷爷在另外那个世界一路走好,祝愿高奶奶身体健康。上苍应该保佑好人,惩罚恶人,不要再让这位善良的老人流泪了。

  周筱赟

  2006年4月28日晚整理讲演后记

  

  高耀洁医生留给子女的遗嘱

  

  本人年近八旬,既老且病,在世之日有限了。由于晚年从事“防艾”和“救孤”工作,引来了不计其数的骗子和政客来找麻烦。如2003年9月那场离奇的官司,2005年又招来所谓“108名中国妇女争评诺贝尔和平奖”活动的闹剧,我不能和他们同流合污,骗害他人,给中华民族丢脸。我死之后,也不能让这些家伙们在我名下行骗获利。

  我死之后,不留骨灰,把骨灰撒在黄河激流处,永远让她销声匿迹,以免任何人、任何组织或官员利用我的名字成立组织,如“基金会”、“教育中心”等,搞行骗或闹剧,让那些“能人”获利,危害他人。我死之后,(你们)不能再受骗上当!切切!

  高耀洁写于2005年10月1日国庆节

  该遗嘱已经经过河南省公证处公证

  

  

作者:孤云 回复日期:2006-5-7 22:16:20 

  [提交讨论稿]中国艾滋病防治工作的现状与困境(独家授权关天茶舍发表)

  ——高耀洁医生在《中国艾滋病调查》免费赠送高校启动仪式上的讲演

  清华大学,2006年4月5日

  大家好,我现在身体很不好,请允许我坐下来和大家讨论一下中国的艾滋病问题(记录者按:高医生患有严重的高血压、低血糖、心肌缺血、肺空洞等疾病,胃在文革时遭武斗打伤被切除了四分之三,同时双脚时常浮肿,行动不便)。再过48小时,我从事艾滋病预防工作就整整十年了(记录者按:2006年4月7日是高耀洁医生走上防艾道路十周年纪念日)。这十年的岁月,令人不敢回想(讲到此处声音哽咽)。

  今天,我本来不能来,也不应该来,我老伴郭明久得的是晚期咽喉癌,这一年来我一直住在医院里陪护他。他已经不能说话和吞咽了,因为呼吸困难,今天我来之前,都把气管切开了。他都是80岁的人了,我是79岁,我今天是掉着眼泪离开病房的,我很难过,到去年12月29日我们结婚就整整52年了。我之所以还是决定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让更多的青年人了解中国艾滋病的真相,避免那些本来完全可以避免的感染和死亡。

  我今天想谈三个问题,第一个问题,目前中国艾滋病蔓延的最主要途径是卖血和输血感染,感染的源头至今还没有断绝。

  大家看看这个小孩(手指着一个在现场跑来跳去的约五六岁的小女孩),她一家四口有三口感染艾滋病,都是输血感染的,她才那么小(指着小女孩),也是一个感染者。由于卖血和输血导致艾滋病的感染,这绝对不是个例。同样,这也不是河南一个省的问题。只是因为河南出了个高耀洁,把河南的盖子揭开了,所以河南当官的那么恨我,也是有情可原。其他省份,比河南更加严重的比比皆是。比如河南的邻省××,在九十年代中期,很多河南农民都是跑到那里去卖血的。去年年底,报纸揭露黑龙江北安农场医院非法采血,一个卖血者感染了19个。吉林省德惠市一个姓宋的艾滋病感染者,在一年半的时间内,连续到政府血站卖血17次,造成21个人感染艾滋病。这件事情《焦点访谈》也播了。目前中国艾滋病蔓延的最主要途径就是卖血和输血感染,而不是某些人说的吸毒传播、性传播。

  我最反对片面强调艾滋病的性传播,现在安全套好像成了防艾宣传的“法宝”,一到艾滋病日没有别的宣传,就是发放安全套。我不否认艾滋病的性传播和吸毒传播,但是我走过十几个县市、几十个乡镇、几百个村庄,见过几千个艾滋病感染者和病人,那么多由于贫困而去卖血的农民怎么会是性乱、吸毒感染艾滋病的呢?

  2003年12月1日的世界艾滋病日,有一个安全套生产厂家给我打电话,“高老师,你能不能出来帮我们发安全套?你要多少万?你开个价。”我的答复很简单:“高耀洁不能出卖灵魂!”钱没有人命重要!艾滋病是一场民族的灾难!大家想一想,艾滋病感染者在确诊前不会只卖过一次血,他卖的血不会倒到垃圾箱,肯定会被人买去,输入艾滋病感染者的血液感染的几率是几乎百分之百。直到现在,血液传播的源头尚未断绝,非法血站依然存在(记录者按:非法血站至今仍然存在有《中国艾滋病调查》一书第47页的现场照片为证)。

  如果不是为了向大家澄清这个问题,我今天根本没法来,我马上就得回郑州到病房去照顾老伴。

  第二个问题,长期以来的防艾宣传中,总是把艾滋病和嫖娼、卖淫、吸毒这些坏事搁在一起,先给病人戴一个道德败坏的“脏帽子”,由此造成公众对艾滋病的普遍歧视,病人不敢暴露自己的身份。

  某些所谓的专家,我看就是为了讨好某些当官的,今天说艾滋病的吸毒传播占百分之七十、八十,明天又说占百分之五十、六十。因为宣称性乱和吸毒传播为主要途径,就似乎是感染者咎由自取了,相关部门的责任就要小得多了,而一旦承认中国艾滋病蔓延的最主要途径是卖血和输血感染,相关部门在管理上就有了不可推卸的责任。在2003年12月18日,吴仪副总理找我谈过一次话,她问我说,某教授说中国的艾滋病绝大部分是吸毒传播,你为什么一口咬定主要是血液传播?我说那是他骗你呢。

  我估计现在中国有三分之二甚至五分之四的艾滋病人隐藏在人群中不敢暴露身份,这种状况对艾滋病防治工作的开展是非常不利的。因为时间关系,我今天只举两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我在2004年5月,雇车拉了几十箱方便面到登封县××乡一个艾滋病村去送给艾滋病人,快到村口突然看见一个人在路边晒太阳,我觉得像艾滋病人,我要司机停了车,下车问她是不是有病,她说“没事没事”,我说你的嘴都溃烂了(记录者按:口腔溃烂是艾滋病的症状之一),她说“我一直都这样”,说着说着她就跑了。等我进了村正在发方便面,她又歪歪扭扭地跑出来了,说:“我也是,你给我吧。”我说:“你不是说你没病吗?”她从兜里掏出一张揉得烂烂的化验单,在郑州化验的,她确实是艾滋病人。我给了她一箱方便面,一箱二十包,我都能掂得动(记录者按:“掂”是河南方言,即“拿”的意思),她却掂不动。我问她为什么不敢承认自己是艾滋病人,她说:“老丑,老丑。”(记录者按:“老”在河南方言中即“很”的意思,“老丑”即“很丑”)这就是歧视艾滋病人造成的。

  第二个例子,今年11月27日,一个大男孩找到我的病房,对我说:“高奶奶,我找你找了半个月了,现在终于找到你了,我是来给你干活的。”我说你会干啥活啊?他就啪嗒啪嗒掉泪,我说你哭啥啊?他说他哥刚死,今天刚过“三七”。中国的习俗,死了七天算“一七”,“三七”是才死21天。就是在河南省医学院第×附属医院(记录者按:为保护当事人和高耀洁医生的人身安全,此处删去医院全称)输血得了艾滋病,死了。他说:“如果当年政府就支持你的工作,整顿卖血市场,俺哥就不会死。你说叫俺干啥就干啥,俺妈说了,她也给你干。”我笑了,说你妈能干啥?他说:“给你洗衣裳,给你打扫卫生。”一边说一边哭。我说:“孩啊,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给我一个地址,我以后给你点宣传资料你帮我去发吧,你现在先回去吧。”他就住在我家附近,他不敢暴露自己是病人家属的身份。我说要帮他找电视台曝光,他说:“我不敢,我害怕。人家说你哥有艾滋病,你肯定也有艾滋病,你全家都不是好人。”这就是对艾滋病的无知导致的歧视。

  第三个问题更是不可思议,那就是打着防艾旗号的诈骗愈演愈烈。

  上海市检察院主办的《检-察-风-云》半月刊今年第六期刊登了我的一篇文章《艾滋陷阱面面观》,这篇文章是我去年年底写的,除了《检-察-风-云》,竟然没有其他任何报刊敢登。这篇文章就是讲艾滋病防治领域的诈骗问题。利用救助艾滋孤儿、救助艾滋病人诈骗,已经是非常严重的问题!最早出现的是各种所谓能治愈艾滋病的“神医”,自称在全世界第一个攻克了艾滋病,是“神州艾滋病克星”之类。我收到的上万封来信当中,有十分之一都是这类信件。就在前两天,还有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得到我的电话号码,打电话过来说自己是祖传中医,“八代专治艾滋病”,要和我合作,你说好笑不好笑?艾滋病进入中国才20年不到,他家就有八代?他家的人大概都是蜉蝣(记录者按:蜉蝣为一种昆虫,寿命极短,成虫仅能存活数小时左右),20年时间就有八代,一代是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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